《收到了一封来自过去的求婚书》 第1节 收到了一封来自过去的求婚书 作者:南枳北橘 第1章 二十五岁生辰当日。 沈思卿收到了一封来自十年前的求婚书,而她竟能以此跟十年前的夫君对话。 她手边另一封,却是昨日他亲手给的和离书。 …… 庆康三十二年,春。 春雨绵绵,仿佛永远也下不停似的。 沈思卿倚在窗边,望向庭前石子路。 不知过了多久。 雨幕中似有人影撑伞而来。 沈思卿眼中猝然一亮,起身正要去迎。 男人沉稳冷漠的声音却穿过雨声刺入她耳里—— “夫人,今夜我去侧院,你早些休息。” 那道身影甚至未曾踏入她院中半步,就已转身去了侧院。 沈思卿身形僵住,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半晌,她才垂眸低声应了一句:“可今日,是我生辰。” 她的话飘散在雨中,无人回应。 沈思卿心里泛起苦涩。 前些年,宋渊丞还能记得她的生辰,自从两年前纳苏思晴入府后,她这个正妻对他来说便成了可有无的存在。 沈思卿起身到书房,翻开自己这些年的手记本。 她本是相府不得宠的二小姐。 生母早逝,父亲无视,就连丫鬟家仆也不把她当回事。 在她受欺辱时,是年少的宋渊丞救了她,自此她一见倾心。 一纸婚书,他主动求娶于她。 沈思卿便以为,他跟她一样,是真心互许。 然而她怀着满腔爱意嫁他为妻后才知,原来是她会错了意。 宋渊丞娶她,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恰好相府只她这一位千金。 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她。 他真正喜欢的人是他恩师之女苏思晴,所以即便苏思晴成了寡妇,他也会义无反顾将其迎入府。 合上手记本。 心里隐隐抽痛起来。 沈思卿铺纸磨墨,仿若下定决心。 笔尖悬于纸上,她指尖不禁颤抖,‘和离书’三个字却终究迟迟未能落笔。 就在这时。 纸上却突然洇出字来。 ——求婚书。 一笔一划,就这么凭空浮现,墨迹都未干。 沈思卿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双眼瞪大,一瞬只觉又惊又惧。 视线却仍紧盯纸面。 因那字迹却还在继续。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愿与沈氏结发为夫妻,共盟鸳鸯之誓…… 一字一句映入眼帘。 沈思卿越看越眼熟,这似乎是宋渊丞的字迹? 而这婚书……不正和十年前宋渊丞亲手写给她的一模一样? 只写到最后,那字迹的落款日,却是庆康二十二年八月十六。 比当初足足提前了两月。 沈思卿不觉拧眉,大着胆子将他的日子改成了十月。 下一瞬。 纸上却陡然重新浮上字迹:何人? 沈思卿捏着笔杆的手一紧。 压下心中惊惧,她试探着再度落笔:你又是谁? 等了片刻。 那头并未回复她,只问:你为何改我婚书聘期? 见字,沈思卿心陡然一颤! 难道他真是十年前的宋渊丞?她在跟十年前的他通过这纸婚书对话! 镇定片刻后,她落笔: 你明日将会远调江南,而九月与你姐姐定亲的陈家叛乱,险些牵连你家,事休后你这婚书才能提上日程。 那头沉默片刻。 旋即浮现出的字笔锋带着冷意:一派胡言! 沈思卿望着字,仿佛能透过字迹看见年轻宋渊丞的神态。 她盯着那纸面,等着他的下文。 可纸上却没了回应。 她就这么坐在桌案前等了一夜。 翌日。 醒来时,外面天色大亮。 纸上的内容依旧维持昨夜的对话,未有变幻。 最终,她起身将这页信纸夹在手记本中。 回房换了衣裳。 沈思卿走出正院,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 路过侧院时,她看见苏思晴在给宋渊丞整理衣裳。 郎情妾意,好似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心狠狠揪起,她不想多看,迈步准备走。 宋渊丞却突然叫住了她:“夫人。” 沈思卿脚步顿住,回头。 却听见宋渊丞淡淡张口嘱咐—— “思晴下月初六生辰,你来给她筹备,务必办得隆重。” 第2章 沈思卿登时僵住。 昨日她生辰宋渊丞忘得一干二净,今日却要她来给苏思晴筹备生辰宴。 沈思卿抬眸,正对上宋渊丞身后的苏思晴。 一抹挑衅的笑勾在女人唇畔。 心猝然一紧。 沈思卿忍不住开口:“夫君,此事我须得先跟婆母商量……” 话未说完,宋渊丞冷声打断—— “身为当家主母,这都是你该做的,难道你想落个苛责侧室的刻薄名声?” 沈思卿话霎时堵在嗓子眼里,怔住。 宋渊丞已经直接离开。 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回答,也并非跟她商量,只是像交代下人那般,让她去做罢了。 在原地站了片刻,沈思卿才动身去给宋母请安。 刚踏入宋母屋内。 迎面而来的是宋母当头一喝:“给我跪下!” 沈思卿心颤,却只能垂眸听命跪在门口。 下一刻,宋母手中端着的茶水就朝她泼了过来。 “你可知错?” 滚烫的茶水泼在沈思卿身上,烫得她身子瑟缩了下。 她抿紧唇不敢说话,宋母冷冷睨她。 第2节 “他堂堂一个大理寺卿,娶那二婚妇做侧室已经丢过一次人了!现在你还要给她大肆筹办寿宴,这外面的人要怎么看他?” “他被那狐媚子谗言蛊惑,你身为正妻,竟也由着他胡闹!” “简直不成体统!” 沈思卿听着,心也被话一点点缠紧。 宋母不喜欢苏思晴,却又不想惹宋渊丞不悦,只能将所有的气洒在她身上。 宋渊丞的话她要听,婆母的话也得听。 她夹在中间,怎么都是错。 在宋母门口跪了一日,沈思卿才被扶起回院。 婢女给她按揉痛到麻木的双腿,轻声问。 “夫人,大人要您办,老夫人又不让,您听谁的才是?” 沈思卿痛得面色苍白,眼神苦涩无奈。 听谁的? 只能听宋渊丞的。 沈思卿心里清楚,即便宋母再不喜,这个府上也是宋渊丞做主。 就是这之后的日子,她怕是又要在婆母那儿受苦了。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 沈思卿忙着筹备寿宴,就要将那晚的事忘记了,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直到这晚,她翻开被夹在手记本。 却见那页信纸上突然再度出现了字迹。 字里行间仿佛能看见十年前的宋渊丞的震惊:陈家叛乱了,你到底是谁? 霎时,沈思卿瞳仁骤缩。 下意识算了下日子,她这只过半个月,十年前那边已过一个月。 盯着纸面上的问题。 半晌,她屏住呼吸颤抖回:我乃纸中仙,可预知未来事。 宋渊丞的字迹飞速浮现:无稽之谈! 不等她回话,纸面再度浮现字迹:你说我要十月十六才能提亲,可我今日处理完陈家之事便赶去相府提亲,这与你预言并不同。 沈思卿一愣。 接着,她的脑子里却冒出一段新的记忆来。 他来提亲的日子真的提前了——不是十月十六,而是九月十六了! 随之而来的成亲日也变成了第二年的六月初九! 提亲那日的场景其实并无不同。 宋渊丞依旧清风朗月,只是神色间多了几分疲倦。 一抹惊愕从沈思卿眼底升起。 难道……改变过去,也能影响现在? 许久未起波澜的心蓦然跳动激烈。 沈思卿眼眸颤动。 这时纸上再度浮现字迹来。 十七岁的宋渊丞问她:你还有何能预言? 压下心里那翻涌的情绪。 沈思卿紧握笔杆,落了笔—— 我预言,你与沈氏并非良配,婚后互看生厌,嫁娶该三思。 第3章 这话过后。 那头似乎沉吟了很久,才回了一句:空言虚语。 沈思卿盯着那话,忽地扯了苦笑。 她放下了笔,没再写字。 若是十年前的自己,在刚订婚时听见一个人说她将来会和宋渊丞互看生厌,恐怕也是要觉得对方是在胡言乱语。 毕竟,那时她是那般期盼着跟宋渊丞的婚姻。 纸面上许久未有下文。 沈思卿原以为宋渊丞不会再回消息了,正要收起来,却见纸面又浮现出字来。 ——我曾见过沈氏,她性子怯弱易被人欺,心地纯良,婚后我与她就算不恩爱,定也能相敬如宾,何至互看生厌? 轰然一下。 沈思卿愣住,原来十七岁的宋渊丞是记得年少时那次初遇的。 她十三岁生了场重病。 身边的婢女对她不上心,她实在难受得紧便自己走出院子。 谁料那日正是相府内设宴,府内来了很多人。 有几名来做客的少爷小姐将她认作了下人使唤,她不想惹事准备绕开,却被他们拦下来捉弄。 “相府的下人敢这么没规矩?” 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她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些人便拿起石子往她身上砸。 直到十五岁的宋渊丞出现。 “住手!” 他怒声呵斥,张手护在她身前。 那时的宋渊丞于她而言,便如同神祇降临,自此在她心底扎根发芽。 婚后,沈思卿也曾试探跟宋渊丞提过这事。 换来的却是宋渊丞冷漠至极的一句:“是吗?我不记得了。” 可原来。 十七岁的宋渊丞竟是记得她的。 沈思卿鼻腔莫名发酸,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涩意来。 而纸面上的字迹飞扬,透着笃信:婚事既订,我定娶沈氏,亦会与她举案齐眉,相守白头。 这承诺犹如千斤重重砸在沈思卿心口。 她拿着信纸的手紧颤。 若是十七岁的宋渊丞曾有过这样的决心,那为何婚后却待她那般冰冷? 心中五味杂陈。 沈思卿没再回信,也不知该如何回。 宋渊丞本就不是话多之人。 之后一段时日,信纸都没有任何动静。 沈思卿有时很想主动写点什么,每次提笔却还是放下。 时间很快到了苏思晴生辰这日。 府内一片喜庆,她如宋渊丞所言,将这场生辰宴办得盛大隆重。 一切本顺畅得很。 谁料,沈思卿正在与宾客夫人寒暄之时。 却听那头传来碗碟摔碎的声响,她回头看去,就见苏思晴不停挠着手臂,脸色难看。 沈思卿心头一紧,当即走过去:“怎么回事?” 下一刻,宋渊丞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声便当众传来—— “沈思卿!你怎么安顿的?不知道思晴不能碰花生吗?” “她若是有什么事,我定饶不了你!” 登时,所有宾客的目光如针狠狠扎在沈思卿身上。 身为正妻,被夫君因为侧室如此当众责骂。 显然他根本不曾顾及过她的自尊和面子。 宋渊丞已经焦急带着苏思晴离开。 沈思卿还是只能强撑笑脸将宾客送走。 待一切平息下来。 沈思卿在厅中坐了很久,心里却已经痛到好似没了感觉。 她回到屋将那一纸作废婚书拿出来。 这一次,她主动联系十七岁的宋渊丞。 她执笔落字:宋渊丞…… 话才起笔,纸上却突然浮现了字迹。 是十七岁的宋渊丞问她—— 第3节 沈家说沈思卿不见了,若你真是纸中仙,请替我寻她。 第4章 沈思卿猛然一怔。 她记起来,是有这回事的。 定婚后,某日她去上香途中遭逢山匪。 是宋渊丞赶在府衙官兵前,先一步救了她。 那日,宋渊丞驾马持弓而来的身姿,在她心口烙上印记,至今清晰。 两次搭救,才让她毅然决然认定了他。 从记忆中回神,沈思卿盯着那纸面上的话。 十七岁宋渊丞的焦急关切和二十七岁宋渊丞刚刚对她的责骂漠然,在她脑海交替浮现。 心一点点揪起来。 最终。 沈思卿压下心口痛楚,指尖冰凉,落笔:往西走。 那头宋渊丞的欣喜跃然纸上:多谢。 沈思卿闭上眼,泪水流淌下来。 她骗了他,骗他去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她不想再一次被他救,不想再爱上他。 纸上没有下文,看来十七岁的宋渊丞已经离开了。 外面婢女传来声音:“夫人,老夫人去了侧院。” 宋母向来不喜苏思晴,对侧院更是从不踏足,这次怎么会主动过去? 沈思卿擦擦眼角,将信纸收好,起身也赶去侧院。 进屋时,正好听见大夫朝宋渊丞拱手行礼—— “恭喜大人,侧夫人有喜了!” 沈思卿脚步顿住。 心陡然一抽,她竟有些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一旁的宋母神色大喜:“这么说,我们宋府终于要有小少爷了!” 宋母一改往日态度,竟主动拉着苏思晴的手:“还是你肚子争气啊!思晴,以后你就安心养胎,可得好好保住我们宋家的长子!” 说话间,还有意无意凉凉瞥了沈思卿一眼。 沈思卿就这么站在厅中,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而宋渊丞却还不罢休,他厉声斥责沈思卿:“今日幸好思晴无恙,否则你害的可是两条命!” 尖锐刺耳。 所有人都目光鄙夷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正妻。 沈思卿静静望着宋渊丞,神色麻木,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片刻,她垂眸低头:“夫君教训得是,我日后定会注意。” 夜晚。 沈思卿回到屋内。 她看见了纸上的回信,十七岁的宋渊丞带着隐忍怒气的话:你骗我! 而此时。 新的记忆也钻入了沈思卿的脑海。 这次,宋渊丞没有提前来救她。 是她自己挣开绳索,推开劫匪,生生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身子撞到石头,撞到腿部满是血迹也顾不及。 她一瘸一拐拼命跑着。 跑到浑身是伤,才撞见迎面而来的府衙官兵,自救一命。 那尖锐的痛意仿若清晰传来。 沈思卿拧起眉头,心神一紧,连忙拉起裙摆,赫然看见原本光洁的小腿上留下了一道疤! 眼眶在一瞬泛红,心里涌出激动。 这是她第一次真的改变了过去! 稳定心神,沈思卿抿唇,在纸上回:抱歉,我不太会识方位,好在她无恙,你可心安了。 大抵是还在气头上。 那头并未给她任何回复。 沈思卿心里的想法却一点点坚定下来。 是不是只要将她和宋渊丞的孽缘从过去斩断,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 这次,她决定从过去就推开宋渊丞。 她没再等纸面上的回应。 拿出手记,一点点开始重温过往,从中选出能改变的关键事件。 大致整理出来后已到深夜。 沈思卿收好手记和信纸。 回到寝榻,照常准备独自入睡。 房门却突然被推开,宋渊丞高大身形踏入。 “今夜我在你这睡。” 第5章 一句话让沈思卿感到疑惑。 苏思晴才刚有喜,宋渊丞不好好陪着苏思晴,怎么会来她这里? 不等她开口问,宋渊丞便道:“思晴体贴,她怕你因她有喜而心里不悦,特地让我过来陪陪你。” 沈思卿心口一滞。 若是以前,她只怕是会被这话伤得心口刺痛。 而此刻,沈思卿却只是苦笑。 闭了闭眼,她平静开口:“其实她大可放心,我是正妻,无论她生不生孩子,我对她的态度都不会变,夫君也不必如此勉强。” 她说得如此大方。 宋渊丞却听得眉头一皱:“你是在抱怨我冷落你?” 不等沈思卿答话,他便嗤笑道:“你若有思晴一分贤良,我也多敬你一分。” 语罢他转身就走。 沈思卿呆在原地,半响,扯出一抹凄凉的笑。 她不懂宋渊丞的意思。 这些年,她还不够贤惠? 这日过后。 沈思卿许久没见到过宋渊丞。 整个府上独属侧院最为热闹,她这正院最为寂寥。 沈思卿却前所未有的心安。 她整日拿着信纸,等着和十七岁的宋渊丞对话。 那边的宋渊丞大概终究少年心性,渐渐与她对话多了起来。 ——今日书院蹴鞠比试,我方连胜。 ——听闻沈思卿最近伤势好转,我叫人送了些滋补药,望她能早日痊愈。 ——昨日在街上见到一枚素簪,总觉得跟沈思卿甚是相配,便买下赠去,也不知她可否喜欢。 沈思卿看着,脑海也时不时涌现新的记忆出来,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直到这日,那头的宋渊丞跟她说:明日去陈府赴宴,不知能否见她一面。 看到这一句。 沈思卿愣了一会儿才记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在定婚后见到宋渊丞。 在宴上,宋渊丞和苏思晴吟诗作画,被众人夸赞。 那也是她第一次尝到伤心滋味。 沈思卿想,这件事无需改变,照旧就好。 年少的自己看到这一幕,或许就能少喜欢宋渊丞一点。 思索片刻,她写下:沈思卿心悦有才情之人,若有人相邀,你定要答应展露文采。 这句话,十七岁的宋渊丞并没回。 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可没想到。 这晚,沈思卿的脑海却又一次出现了新记忆。 十五岁的沈思卿踏入陈府时,宋渊丞主动来到她面前。 第4节 他看她眼神透着愧疚:“那日有人哄骗我,没能寻到你,抱歉。” 然后,十七岁的宋渊丞对她嘘寒问暖,关心至极。 整个宴席,宋渊丞始终与她待在一处。 就连他的恩师提议让他和苏思晴吟诗作画时,他也直接拒绝。 “我已与沈思卿定亲,不该再跟其他女子吟诗作画,恐惹争议。” 他语气温和,却一字一句稳稳击中沈思卿的心。 咚咚几声。 沈思卿仿若能感受到当时自己的心跳声。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独有的偏爱。 记起这些。 沈思卿的眼眶却泛起酸涩来。 她忍不住在纸面上问:你为什么要为了沈思卿拒绝苏思晴? 那头的宋渊丞没有立刻回应。 沈思卿就这么等着。 从傍晚等到天黑,那上头才终于有了回应。 回应的话轻飘飘又理所应当:她是我将来的妻子,我护她天经地义。 脑袋嗡嗡作响。 沈思卿的心抑制不住狂跳。 可记起二十七岁宋渊丞的所作所为,她的心又渐渐平静,涌上无尽的苦涩。 沈思卿僵硬写道:可你心悦之人,是苏思晴。 这话一出。 墨迹尚未干,十七岁的宋渊丞就直接写了回应:你又胡言乱语!我从未喜欢过苏思晴! 第6章 沈思卿盯着宋渊丞的否认。 忽明忽暗的烛火,照亮沈思卿脸上的震惊和苦涩。 她突然记起两年前宋渊丞娶苏思晴时的喜色飞扬。 向来不善言辞的他,那日却能当众对着宾客宣告爱意:“思晴,此刻娶到你,我才觉人生总算圆满。” 那样明目张胆的偏袒,怎么可能不喜欢? 大概十七岁的宋渊丞,是喜欢苏思晴还不自知吧。 沈思卿合上了信纸,没再回应。 书房门猝然被人推开。 宋渊丞身影走进来,沈思卿下意识将信纸夹在手记中。 这一瞬的慌张却被男人注意到,他眸色轻眯。 “你在藏什么?” 见宋渊丞拿过她的手记,沈思卿的心也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宋渊丞却只是一翻就又还给她。 “不过一张空信纸,做什么这么慌张?” 沈思卿松了口气,转移话题。 “夫君过来是有何事?” 宋渊丞冷声吩咐:“你明日把府内账本都整理好,拿去侧院,思晴说闲来无事,想学学看账管家。” 沈思卿心骤然一沉,有些不可置信,忍不住说。 “向来只有当家主母才能管家账,她……” “一家人何必分得这般清楚?思晴多学些,日后也能替你分忧。” 宋渊丞淡淡打断她。 沈思卿哽住,咽下了酸楚,低头应:“是。” 次日。 沈思卿如宋渊丞所言,拿着账本去了侧院。 苏思晴肚子平坦,却是手扶着肚子,生怕别人不知她有孕似的。 到沈思卿面前,苏思晴也不行礼,直接在旁边坐下了。 “姐姐,大夫说我该好生休养,就不跟你见礼了,莫见怪。” “无妨。” 沈思卿静静看她,神色没有波澜,示意婢女将账本递过去,“这是府中历年来的家账,我先教你如何看吧。” 仅仅只看了一下午。 苏思晴就打着哈欠对沈思卿说:“姐姐,我都会了,这家倒不如就让我来管几日,如何?” 沈思卿眉心微蹙,正想说什么。 就听身后传来宋渊丞的声音。 “既然思晴想管,就让她管吧。” 不等沈思卿反应,苏思晴已经起身扑向宋渊丞怀里:“夫君,你回来了。” 沈思卿顺势回头看去,看见了宋渊丞对苏思晴的满眼纵容。 她攥紧手,没再多说。 既然宋渊丞开了口,她说再多也无用。 只是沈思卿没想到。 只过了一天,宋渊丞就突然怒气冲冲闯入她屋里。 他张口便是责骂:“徐家信佛,忌杀生,你竟然给徐家贺礼送狐裘?” 沈思卿一怔,随即皱眉:“此事我昨日已经特意交代过苏思晴,她说她记下了。” “思晴孕初身子本就不适,哪儿记得住这么多?” 宋渊丞却当即替苏思晴开脱,厉声斥责:“她不懂事,你竟也不懂吗?当真一点都不插手!” 苏思晴闯下的祸,却成了她的错。 她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沈思卿心口闷堵,一时无言。 见她无话可说,宋渊丞脸色黑沉落下惩戒:“你院中月俸从此减半。” 话落,他一刻也不愿多留似的,疾步离开。 沈思卿呆站着,终究忍不住红了眼圈。 被扔在桌上的信纸却突然浮现出字迹来。 ——今日我带思卿去郊外放了纸鸢,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想让她以后都能笑得这般开心。 ——纸中仙,未来的沈思卿过得开心吗? 第7章 泪水滴答落在了纸面上,洇开了字迹。 沈思卿心狠狠抽痛。 盯着纸面上的问题许久,沈思卿红着眼眶落字:她过得不开心。 那头立马关切问:为何? 沈思卿拿笔的手轻微颤抖,并未正面回答,只说:你若真心为她好,便离她远些。 那头默了片刻。 旋即浮现宋渊丞飞扬的字迹:又想诓骗我?我才不信。 记忆在沈思卿脑海里盘旋。 沈思卿唇线轻抿,似是下了决心落笔:你今日是否还送了她幼犬? 宋渊丞字迹仿若透着喜色:对,思卿对那幼犬很是喜欢。 沈思卿凝神,沉沉落笔—— 可那犬性凶,后来咬伤了她。 一句话。 那头便没了回应,似乎正在诧异。 沈思卿当即又往下写:正月十五上元节,你带她去花灯会,意外走散,她会失足落水。 这些,都是你带给她的不幸。 每写一字,沈思卿的心便痛了几分。 其实不是这样的。 幼犬性温,是被人投药才会失去控制咬伤了她。 花灯会落水,也只是一场意外。 这次。 那头沉默了很久。 第5节 旋即回复的态度竟真带几分慌意:幼犬我明日便去要回来,花灯会我亦会始终护着她。 沈思卿却冷冷回:你护得了她一时,可护得了一世? ——我会。 宋渊丞的回应坚决有力。 言下之意,是他怎么也不会放手。 这一刻。 沈思卿却只觉得荒唐。 十七岁宋渊丞的真心让她觉得荒唐无比。 她无心再回复,收回信纸。 正在这时。 门外却传来下人急匆匆的禀告声。 “夫人,沈老夫人来了。” 沈思卿一愣,继母? 她匆匆起身来到前厅,却见宋渊丞已经在了。 旋即就见继母红着眼上前来。 “思卿,我也是实在没法子才来寻你,想替你弟弟求个差事,可成?” 父亲死后,继母几乎没麻烦过她,这次可见是没了办法才来找她。 沈思卿心一紧,看向旁边的宋渊丞。 还不等她开口,宋渊丞已经毫不留情冷漠拒绝:“不可能。” 他没留一点面子,拒绝过后便转身去了内院,俨然是赶客之意。 望着他的背影,沈思卿手不觉紧攥。 送继母出府时。 沈思卿心生歉疚,低声道歉:“对不住,帮不上忙……” 继母看她几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失落叹息:“罢了,我知你也在这府上过不安生,是我不该来。” 这话让沈思卿心里一时发紧酸涩,回不上话来。 “忍忍吧,总归你还有个正妻名头。” 继母这么劝她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沈思卿失神站在门口许久。 回到屋内。 宋渊丞竟然在等着她。 沈思卿脚步微顿,便听宋渊丞神色冷沉地开口:“思晴生下孩子后,我想抬她为平妻。” 这话如雷打在沈思卿的耳边,让她整个人僵住。 继母的话回旋在她脑海。 她在这府上,本就已经毫无尊严可言,唯独剩了个正妻名号。 可现在,宋渊丞竟然连这个名分都要夺走! 隐忍多时的委屈和怒火升起。 沈思卿通红着眼眶,攥紧手看宋渊丞。 向来对宋渊丞顺从的她,第一次开口拒绝。 “若我不愿意呢?” 第8章 闻言,宋渊丞眼底升出诧异。 “你说什么?” 沈思卿语气坚定:“这府上只能有一位正妻,你想要苏思晴做你妻,就先给我休书一封。” 此话一出。 宋渊丞脸色一瞬阴沉下来,带着不可置信:“沈思卿,你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他的呵斥让沈思卿的心一瞬冰寒。 她眼眶通红看着他,声音又干又涩:“那你又何时变得对我如此绝情?” “我从未缺你吃穿用度,正妻该有的你一直都有,你还要如何贪得无厌!” 宋渊丞的话如刀般重重刺入沈思卿心口。 无尽涩苦涌上喉间。 半晌,她哑声问:“你可还记得你十七岁时写给我的求婚书?” 宋渊丞一愣,眉头轻蹙,久久没有答话。 沈思卿明白了。 他恐怕早已将那求婚书的字字句句忘得一干二净。 她自嘲一笑,轻声开口:“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愿与沈氏结发为夫妻,共盟鸳鸯之誓。” 她话音顿住,直视宋渊丞,字字泣泪。 “你的白头之约,你的鸳鸯之誓,你可还记得?” 宋渊丞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沈思卿凄然一笑:“十七岁的你说你会永远爱我护我,就连在街边随眼瞥见的玉簪也会想到我,可如今,你的心里可还有我半点位置?” 二十七岁的宋渊丞忘了十七岁的他向她求婚时的热忱,也忘了订婚后他对她的承诺。 宋渊丞,变的人是你! 她的眼底一片凄凉。 看得宋渊丞心里莫名烦躁,他移开了视线,语气漠然。 “十年前的事,不记得又如何?” 话落,他甩袖疾步离开。 沈思卿僵在原地。 寒风灌心。6 血腥味好似从心口直呛喉咙,再被她死死咽下。 自从这次争执过后。 宋渊丞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她正院。 而十七岁的宋渊丞同样在那次通信过后,没再写任何话。 沈思卿却从脑海中更迭的新记忆中知道。 十七岁的少年如他所言拿走了幼犬,让她免于被咬伤,花灯节那日,他亦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腕,两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分离。 年少的他们,感情日渐浓烈。 可即便如此,也并未改变二十七岁的宋渊丞对她漠然无情。 这夜。 沈思卿终究还是忍不住拿起笔写道:宋渊丞,你不该对沈思卿那么好,你不该让她爱上你。 这次,纸面上竟很快传来回应。 十七岁的宋渊丞不屑一顾:听你话才会后悔,成亲后我会跟沈思卿相爱到白头。 沈思卿心口猛然一刺,似有大石头堵在心口。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十七岁的宋渊丞这般执拗。 她已经不知道还要怎样才能让他离自己远点。 蓦地,灵光乍现。 沈思卿疾笔写下:倘若你执意和沈思卿成亲,她会死呢? 心跳倏地加快。 手心竟隐隐冒出细汗来,她不知这样拙劣的谎言,能不能骗过十七岁的宋渊丞。 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应。 门外却忽地传来婢女的焦急呼唤:“夫人,大人唤您立马去趟侧院!” 沈思卿一愣,下意识皱眉。 心底生出一抹烦躁,但即便如此也只能动身前去。 她收好信纸离开。 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雨来。 沈思卿撑伞到侧院,就见宋渊丞正细心扶着苏思晴出来,就连宋母也在。 他们一家人就这么望着她,压得沈思卿心口沉沉。 她收伞径直走进去,问:“夫君这么急叫我来,有何事?” 不等宋渊丞说话。 苏思晴先开了口:“姐姐,我昨夜做了个怪梦心有不安,想去祠堂替孩子祈福,可我这身子实在不适,也怕有万一,还得麻烦姐姐你了。” 沈思卿眉梢冷下来。 “……你让我去跪祠堂为你祈福?” 第6节 苏思晴不说话了,只泫然欲泣看宋渊丞。 沈思卿同样看向宋渊丞。 这样荒唐的提议,他竟然也能答应? 沈思卿攥紧手,从喉咙挤出话:“你要让我跪吗?” 宋渊丞看她的眼神异常冰冷,薄唇冷启。 “来人!带夫人去祠堂祈福!” 有什么轰然碎裂。 沈思卿心底那最后一点爱也被他彻底踩碎。 被押着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直到次日清晨,沈思卿才被扶起回院子。 刚进屋到桌边。 看见十七岁的宋渊丞给了回应:我能改变之前带给沈思卿的不幸,日后也会如此。 一番话信誓旦旦。 可落在此刻沈思卿眼底,却只有两个字:可笑。 她眸色发红,顾不上浑身湿漉漉,颤抖着手取笔落字:你改变不了! 泪水混合着身上的雨水滴落在纸面上。 沈思卿字字下笔极重—— 因为你宋渊丞,未来宠妾灭妻,会负沈思卿! 第9章 ——你会为了苏思晴冷落委屈沈思卿,你会为了苏思晴踩踏着沈思卿的真心自尊,你会为了苏思晴夺走沈思卿的一切! ——你宋渊丞,口口声声的喜欢,到最后都会化为云烟消散无影! 沈思卿写完就收起了信纸。 不再管那头是否有回应。 踏出门,她当即叫人整理嫁妆单子。 里面出现很多,她原本从未见过却存在于新记忆里的东西。 ——那都是十七岁的宋渊丞在婚前特意给她备的。 沈思卿觉得好笑。 新旧回忆在她脑海交织。 旧记忆里曾经的冷淡十年,到新记忆里真切爱过却同样归于漠然。 她一时竟分不清何种才更痛苦。 唯一能论证一件事,那就是——原来无论如何,二十七岁的宋渊丞都不会爱她了。 心已经痛到麻木。 始终未能下定决心的事,如今也终于落定。 沈思卿起身到桌案前,拿起笔墨。 和离书一气呵成。 落下最后一个字时,她心里竟无比轻松畅快。 笔墨尚未干,沈思卿脑海里又想到了十七岁的宋渊丞,心口微动,她抽出手记里的信纸。 却见上头浮现字迹,年少的宋渊丞问她。 ——纸中仙,你是未来的沈思卿吗? 沈思卿愣住。 与此同时,新记忆猝然涌入脑海。 她看见十七岁的宋渊丞带她去了诗会,她在他的鼓励下提笔写诗,他看见字迹却愣住了。7 看来是那时便意识到了字迹。 沈思卿神色复杂,盯着纸面。 她没有否认。 ——是。 千斤重的一个字。 得到确认,那头的字迹竟带有几分颤抖飘忽。 十七岁的宋渊丞问:你那日写的那番话,不是预言,而是将来的我对你做的?我在将来竟真的会负你? 隔着纸面隔着十年光阴,沈思卿仿佛都能看见年少宋渊丞的不可置信。 沈思卿默然片刻,又写下一字——是。 那头安静了片刻,才缓缓浮现字迹。 十七岁的宋渊丞问:你拼命阻止我娶你,一定是将来的我伤透了你的心,是吗? 像是有什么狠狠扎在了心口,疼痛猝然袭来。 沈思卿眼眶一瞬红了。 她原以为自己足够死心,可年少宋渊丞小心翼翼的关切,让她心里筑起的高墙在这刻轰然倒塌。 泪水滴落在纸面。 沈思卿捏紧了笔杆,终究还是狠下心来落字:是。 她又加上一句话:所以请你放过我。 那头却没再有任何回应。 沈思卿放下了笔,不再多言。 她了解宋渊丞的执拗,他不会放手的,这么多年,这么多次,他一贯如此。 不再管信纸上的回应,沈思卿擦干脸上的泪水,直接拿起旁边的和离书。 她将嫁妆里宋渊丞送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出来。 “来人!抬着这些跟我去书房。” 一路到了书房。 宋渊丞见她进来这架势,当即拧眉。 不等他开口,沈思卿径直走上前。 “这些是你曾经送我的,现在我悉数奉还。” 见她神色认真,宋渊丞冷下脸,将手中公文啪嗒放下。 “你这又是闹哪一出?” 沈思卿静静望着面前的宋渊丞,心从来没有哪刻比如今更寒冷,也从来没有哪刻比如今更坚定。 她将手里的和离书压在书桌上,神色郑重。 “宋渊丞,我们和离吧。” 闻言,宋渊丞脸色一沉。 他盯着桌上和离书,脸色难看至极。 “沈思卿,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沈思卿却神色未变,语气更是平静:“我是认真的。” “宋渊丞,从前我处处忍着,是因为我敬你爱你,我愿意受着。可现在,我不爱你了。” 一句‘不爱’,让宋渊丞彻底僵住。 沈思卿望着他的眼眶忍不住微红,视线却始终没有动摇。 窗外忽地刮起一阵大风! 书房内的文书被吹得哗哗作响,纸张飘散在两人周围。 翻天覆地的新记忆如排山倒海般猛地钻入沈思卿的脑海! 十七岁的宋渊丞去退婚了! 第10章 沈思卿瞳仁骤缩,满是震惊。 她看见记忆中十七岁的宋渊丞站在相府的厅中,带着数十倍的赔礼来退婚。 他双眼猩红,眼里是年少的沈思卿看不懂的深沉。 “思卿,我不能娶你。” 十五岁的沈思卿不明白,满心愕然,拉着他的手哭着追问:“为何?” 可宋渊丞没有给她答案,只毅然决然要退婚。 即便两家府上闹得极不愉快,即便沈父怒然表示要他受三十大板,他二话不说受着,也执意要退婚。 那坚决的态度终究让十五岁的沈思卿尝到了心痛滋味。 她拉住了沈父,苦涩一笑:“好,退婚便是了。” 十五岁的沈思卿不知道为何前段时间还对她好的少年突然要退婚,她也不再多问理由,她只知道,宋渊丞不愿意娶她,那便罢了。 她从不爱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亦不愿勉强任何人。 这场退婚闹得轰轰烈烈,满城皆知。 人人皆知沈思卿是被宋府退了婚的。 第7节 一时之间,流言蜚语凭空砸过来。 外人都传她不知是做了何种不知廉耻的事才会被退婚,还有甚者,竟传她在定婚期间与他人有染。 可流言未传半月,就被宋渊丞出面扼制了。 他当众对外宣布是他负了她,是他对不住她才会退婚。 将所有流言解决后,宋渊丞却是自请远调江南,再未踏足京城。 临走之前,他送来书信,说愿她寻到真心待她好之人,要她忘了他,过属于她自己的自在日子。 可十五岁的沈思卿要怎么忘得了他?3 他一次又一次救她于危难,他一次又一次带着她领略新风景,他早已经一步步深深走入了她的心。 偏偏他毫无理由又离她而去。 她放他走,却放不过自己的心。 后来那些年,也有不少人前来求婚,可沈思卿却怎么都没嫁。 直到沈父病重那年,为让沈父安心,她也曾重新定下过一场婚事,然而还未到成婚日,沈父身亡,她身为长女守孝三年。 那场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再后来,沈思卿便和继母撑起了整个沈府,再未婚嫁。 新的记忆回顾至此。 沈思卿僵在原地,眼睁睁看周遭一切从她眼前消散。 她手边的和离书、面前二十七岁的宋渊丞、熟悉的书房…… 一切如幻影般从她眼前破裂散去! 巨大的冲击让沈思卿眼前发晕,整个人仿若支撑不住般往后倒了下去。 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 沈思卿再度醒来时,入眼的一幕让她熟悉又陌生。 这里,不再是宋府。 而是沈府。 是她旧记忆中未出嫁前的闺房,亦是她新记忆中一直以来的住所。 新旧两份记忆充斥在她脑海,让她思绪混乱,一时竟分不清现状。 直到门外传来声响。 继母身影匆匆走了进来,神色间满是担忧:“思卿,好好地怎么突然在书房就晕了?没事吧?” 思绪骤然回神。 沈思卿这才记起,自己是在书房里看府内账本时突然涌入两份记忆的。 她神色恍然,眼底闪烁着晶莹泪光,紧紧攥住了手。 指甲陷入肉里,传来痛意。 这一切,都是真的。 欣喜自她眼底蔓延开来。 她改变了! 她真的改变了过去,也改变了现在! 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沈思卿喜极而泣,拉着继母的手摇头:“无妨,我没事!” 她快步踏出门,看见崭新的沈府。 此刻的沈思卿不是宋夫人,只是沈府长女沈思卿! 沈思卿走向庭院,尽情呼吸着属于她如今新生活的气息。 可就在这时。 管家匆匆前来禀告:“夫人,宋大人前来求见小姐!” 继母吴氏则疑惑问:“哪位宋大人?” 沈思卿心头一跳,莫名生出不好预感。 随即就听管家开口说—— “是十年前跟小姐订婚又退婚的那位宋渊丞宋大人,他已从江南调回京了!” 第11章 霎时。 沈思卿的笑意僵在脸上,却才的欣喜一点点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退怯。 此刻的宋渊丞,是被她亲手推开的宋渊丞吗? 心底滋生出一股异样的愧意来。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跟她通信的宋渊丞和真正伤害了她的那个宋渊丞并不是同一个人,她对十七岁那时的宋渊丞,是有愧的。 十五岁沈思卿不明白的事,她却再清楚不过。 她已经知道当时的宋渊丞是为了她好才坚持退婚,是因为她说他会负她,他才会离她远远的。 情绪一时五味杂陈。 沈思卿不明白此刻他回京是想做什么,一时有些不敢见他。 而这时。 身旁的继母李氏已经先一步替她回了话,语气冷冷:“都已经过去十年了,还有何要见的?就请那位宋大人回去吧。” 沈思卿一愣,她独自一个人久了,忽地被家人护着,心口生出几分酸涩来。 原来她如今也可以不用事事都自己背,原来她也还能有长辈护着。 李氏拉住她的手,轻拍了几下:“思卿,不怕,当年他来退婚,让你至今不嫁,我们家定然是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的,还想来见你,等下辈子吧!” 同仇敌忾的态度,显然十分不满。 沈思卿忍不住笑了出来:“都听母亲的。” 得到答复,管家很快去了。0 本以为就这么能赶走人。 可没想到下一刻,外面却传来下人惊慌失措的阻拦声。 “大人!宋大人!你真的不能进来!” 沈思卿眼底陡然一冷,转头看去,就看见宋渊丞大步沉沉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他神色阴沉,显得格外不喜。 熟悉的神色让沈思卿心咯噔一下,手中的扇面忽地掉落。 她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 宋渊丞大步朝她走来,竟是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满眼怒红,咬牙质问:“沈思卿!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醒来会是从江南调回京的路途上?为什么你会在沈府?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你我从未成婚?” 铺天盖地的质问声入耳。 沈思卿的心也陡然沉到了底,心底那抹不好的预感成了真——此刻的宋渊丞不是十七岁退婚的宋渊丞,而是她准备和离的宋渊丞! 而从他这些怒然的质问声中,她也明白了,宋渊丞并没有如今新人生的那些记忆,他只有原本的记忆。 沈思卿心下一慌,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可能是当时她正在跟宋渊丞提和离,造成了混乱吗? 她想不明白,但面上却强作镇定。 沈思卿对上宋渊丞的视线,眉头轻蹙,眼里露出几分茫然:“宋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我本就从未成婚,当初是你坚持要退婚的,这事满城皆知!” “不可能!”宋渊丞脸色难看至极,赤红双眼瞪着她,“你我分明已成婚十年!你是我的妻!沈思卿!你到底耍了什么花招?我们现在是在梦里对不对?你马上给我停止这场闹剧!” 宋渊丞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自大姿态。 这句句熟悉的呵斥让沈思卿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旋即又很好地掩盖过去。 她静静望着面前的宋渊丞许久,毫不犹豫推开了他:“宋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信大可以满城去打听,看我说得有何不对?” “至于你说的什么梦,更是无稽之谈!” “你堂堂大理寺卿,何时竟信起这种荒诞之说?” 沈思卿态度漠然至极。 宋渊丞的心里生出异样的恐慌来,他伸手还想拉她说什么,可下一刻,李氏却出面护住了沈思卿,神态满是嫌恶:“宋大人!你不要名声我们沈府还要名声的!我们家如今是不如以前风光了,可我沈府世代清明,思卿不管如何她现在也还是清清白白的沈家大小姐!在这里胡说什么是你的妻!” 李氏的话如雷声贯耳。 宋渊丞浑身一僵,满是不可置信。 他死死盯着沈思卿,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难道他真是患了癔症不成? “是我唐突,打扰了。” 见他离去,沈思卿终于松了口气。 谁料。 宋渊丞还未走几步,却忽地又急转回来,双眸赤红一把攥住了沈思卿的肩膀—— “不对!我此次回京是任刑部尚书,根本就不是大理寺卿!” “你就是我妻沈思卿!” 第12章 有什么在沈思卿的脑中炸开。 她也是下意识说了那话,更是从来没料到宋渊丞现在的官职竟也会变。 登时,沈思卿僵住,眼底的慌意一闪而过。 第8节 宋渊丞的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肩,痛意袭来,让她眉头蹙起。 “沈思卿!你该给我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渊丞咬牙,狠狠盯着她。 周遭的李氏和管家试图上前来阻拦。 “宋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再胡来,我们就要报官了!”李氏冷脸呵斥。 可宋渊丞的神色冷得几乎要吃人,无人敢动。 沈思卿对上他的视线,情绪一点点平缓下来。 她给李氏一个安抚的眼神,“无妨,我来跟宋大人好好谈谈便是。” 宋渊丞眸色微沉,紧紧盯着她。 沈思卿也不再掩饰,神色冷静:“我们谈谈。” 李氏和管家欲言又止半晌 “那思卿,若有什么事你可记得喊人,我们就在外面守着。” “好。”2 最终李氏还是在沈思卿的示意下离开带着人离开。 院子里很快就只剩下沈思卿和宋渊丞两人。 沈思卿的神色冷了下来,她眉梢低垂看了一眼肩上的手,眉头皱起:“放开我。” 宋渊丞眉头微蹙,似乎对她的漠然感到有些陌生,但手还是如她所愿松开。 他紧紧盯着她,眼底透着无尽的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梦境,也没有什么误会,如你所见,现在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沈思卿冷冰冰望着他,神色毫无波澜。 可这话落在宋渊丞耳里,却显然不对味,他眉头紧紧锁着,透着烦躁:“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分明前一刻你还在跟我提和离,怎么现在就变成了我们之间毫无关系?” 沈思卿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她沉沉望着面前的男人,缓缓启唇:“那该感谢十七岁的你,可惜,你不是他。” 一句话,让宋渊丞整个人彻底打蒙。 他不明白,却也无从问起。 沈思卿已经透出不耐烦来,她端正身形,告诉宋渊丞:“总之,如今我与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今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各走一方,再无干系。” “那我呢?”宋渊丞脸色阴沉望过来,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把我的人生搞得天翻地覆,如今却要劝我接受,沈思卿,你莫要太过分。” “我何时将你的人生搞乱了?你从前是大理寺卿,乃正三品,如今是刑部尚书,乃是正二品,你升了官!” 沈思卿神色间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她停顿了下,似乎想起什么来,勾起一抹笑来,“至于你说的家,你不是正想立苏思晴为正妻吗?这下,你该如愿了,你正好可以去寻她,去明媒正娶她为正妻。” “一切,都是你从前求之不得的,不是吗?” 沈思卿每说一句,宋渊丞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她说的每句话都将他堵得死死的。 宋渊丞一时无话可说,他看向面前的沈思卿,第一次发现原来她是这么能言善辩。 沈思卿没有丝毫退怯之意,只直勾勾盯着他。 “宋大人,你可还有别的话问?” 这一刻,宋渊丞的心陡然哽住,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见状。 沈思卿下巴轻挑,朝外面高声呼道:“既然宋大人无话可说了,管家!送客!” 下一瞬,管家当即跑进院子里,朝宋渊丞做出请的手势。 宋渊丞站在原地,目光沉沉望着沈思卿。 “沈思卿,我会将一切找清楚的。” 沈思卿神色未变,没有任何反应。 宋渊丞转身踏步离去。 回到宋府。 宋渊丞看着偌大的宋府,这跟他记忆中并无太大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不管是正院还是侧院,都空落寂寥,毫无一人。 他从身边亲侍口中得知,如今的他,自十年前去沈家退婚后,便再无婚配。 宋渊丞眸色一沉,再度动身。 “来人,备马!去苏府!” 第13章 “苏府?大人忘了吗?苏府全家被贬,已迁至岭南。” 身边的近侍拉住了他,忙道。 宋渊丞脚步一顿,眉头皱起,他背手而立,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苏家跟他记忆中并无不同,思及此,他再度开口:“那苏家独女苏思晴……” “苏小姐嫁入刘家,如今是刘夫人。” 侍卫这样解释。 宋渊丞眉头却皱得更深了:“她并未和离吗?” “大人!这话可不得乱说。” 侍卫眼底满是震惊,他不明白怎么就一夜时间,他家大人就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发了疯似的去沈府找沈小姐,如今还要惦记上那已为人妇的苏小姐了! 从前的大人每回暗地回京,就算再想见沈小姐,都只能克制趁着夜色在沈家墙头站一晚上,也不敢出面。 可今日,大人不仅去闯了沈府,似乎还跟沈小姐闹了极大的不愉快。 简直跟之前的大人判若两人。 当然,这些话侍卫也只敢在心底想想。 宋渊丞却是脸色沉沉,转身回了房。 他的眉头未曾舒展开来。 此刻的现状让宋渊丞感到无比陌生,无所适从,他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一切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可所有人都告诉他,一切都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 他们告诉他,十年前是他自己去坚持退婚,也是他自己毅然决然要离开京城,甚至后来听说苏思晴也有意与他定亲,可却被他一口回绝,之后十年更是从来未跟苏思晴有任何接触。 这跟他原本的人生截然不同。3 宋渊丞陷入了沉思。 可忽然,他却有些记不起来,自己是为何会喜欢苏思晴,又为何要冷落沈思卿了。 隐约只记得一开始,他分明是想着要与沈思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变故发生在苏家被贬时。 苏思晴乃是他的恩师,被贬岭南时,恩师郑重嘱咐他,希望他能在京中好好照顾他的独女。 即便那时苏思晴已嫁为人妇,恩师依旧不放心。 而后来,恩师的担忧竟也成了真。 苏家被贬后,刘家直接将苏思晴休了,她无依无靠,只能来寻他。 可无名无分她不能入他府中,宋渊丞便义无反顾纳她为侧室。 那时他本想着的也是收留苏思晴,没想与她多接触。 只是苏思晴说她想要在府中立足就需要他的过夜,所以渐渐地,他留在侧院的时间变多了,而两人也从一开始的恩师谈到了后来的风花雪月。 苏思晴是很有才情的,这点毋庸置疑。 话题多了,渐渐他的心似乎也就动了。 再后来,他便将苏思晴纳做了真正的侧室,留宿的日子也愈发长。 长到,他几乎都忘了一开始对沈思卿的种种承诺。 思及此。 宋渊丞脸色隐晦几分,随即却重新皱起了眉头。 不过……即便如此,那又怎样? 就算他再如何宠苏思晴,他也从未想过要跟沈思卿和离,更没想过要休妻。 沈思卿是名好妻子,他对她的能力和身为正妻的身份从未质疑。 而男人三妻四妾更是正常,他不过纳了一名妾室罢了,她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就算他有意抬苏思晴做平妻,可也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 平妻只是说得好听,实际上还是妾室,仍旧要听沈思卿这位正妻的。 他不明白,沈思卿到底有什么值得因此要闹和离。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 宋渊丞独自一人躺在空荡的榻上,眸色轻眯,泛起危险的意味。 沈思卿,你一日是我妻,便要永远是我妻。 隔日,沈府。 沈思卿一大早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 她拧着眉头开门。 迎面就撞见婢女焦急跑过来禀告—— “不好了!小姐!宋大人带着聘礼来求婚,夫人气得要赶人,现在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 第9节 第14章 “什么?” 沈思卿脸色一变,眼底满是震惊。 她急匆匆跟着婢女往前厅赶去。 一路上,沈思卿百思不得其解,她原以为昨日跟宋渊丞已经说得够清楚,他今日这又是来做什么? 即便是他想求婚,也该去找苏思晴才是。 沈思卿忽地脚步一顿,神色也一瞬清明,她看向身旁的婢女问:“苏府的那位苏思晴小姐,如今还是刘家夫人吗?” 婢女一愣,神色透出疑惑,似乎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及与沈家毫无干系的苏府小姐。 但旋即思考片刻后还是回答:“是。” 得到答复。 沈思卿眼底浮现出一抹了然,心底更是涌现出冷意来。 原来如此。 原来是因为他挚爱的苏思晴如今还是人妇,他无从求娶,这才来找她。 说到底,宋渊丞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心里愈发冷沉。 沈思卿的眼底却泛起一抹嘲弄来,她不知该不该庆幸此刻的宋渊丞没有新记忆,否则,十七岁的宋渊丞若是得知如今的他依旧变成了那副模样,不知该有多难过。 一路走到正厅。6 宋渊丞正和李氏对峙着。 李氏气得叉腰,指着门口就要他走:“宋渊丞!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你这般不要脸的人,当初是你带着十倍赔礼,即便是要打三十大板也决然要退婚!” “现在这又算什么?你以为我家姑娘嫁不出去,就是为了等你吗?你想得美!我思卿不是嫁不出去,她是孝顺!她是为了沈家,想撑起我们沈家,才耽误了婚事!” “我告诉你,她现在就算是想嫁,但凡她松口,全京城有的是人来娶!” “我们家犯不着来被你吃回头草!” 李氏是真的气得不行,疾言厉色朝宋渊丞骂着。 话虽然有些尖锐,可听在沈思卿耳里却是暖的。 这位继母她从前的记忆里接触不多,可在新记忆中,她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撑起沈府,也让原本无所事事的弟弟有了上进心,如今弟弟正去科考。 沈府独她母女二人,两人的情感更是日渐深厚。 如今的李氏,在她心底,早已将其当做生母看待。 沈思卿心下沉沉,往前走去。 “母亲。” 闻言。 李氏和宋渊丞的目光皆往她身上看过来。 李氏当即护在她身前,神色担忧:“思卿,你出来做什么?放心,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沈思卿安抚地轻拍拍李氏的手,莞尔笑着踏步上前。 她定定望着宋渊丞,眉头冷蹙。 “宋大人,我原以为昨日我们已经谈得够清楚了,你今日这又是何意?” 宋渊丞神色未变,只淡淡开口:“我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以前是我脑子糊涂了才非要退婚,如今已过十年,你未嫁,我亦尚未婚,重新求娶有何不可?” “是么,”沈思卿眼底毫无温度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她一字一句清晰吐出,“可是宋大人,我不愿意。” “我即便是孤独终老,即便是现在去山上庵堂剃发做姑子,我也不愿意嫁给你。” 毫不留情面的拒绝响彻在厅堂。 一时之间。 四周寂静无声,宋渊丞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半晌,他冷笑一声:“话不必说得如此绝,若是我以你弟弟的前途做聘呢?” 他神色间的得意简直让沈思卿心底直犯恶心。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竟然会变得如此无耻! 沈思卿往前踏了一步,眸色泛冷。 下一刻。 她扬手毫不犹豫挥下。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了宋渊丞的脸上! 第15章 原就寂静的厅内霎时鸦雀无声。 宋渊丞的脸偏向一侧,脸上泛起红印来,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沈思卿,你疯了?竟敢打我?” 沈思卿却眸色冰冷望着他,“宋大人能说出这般荒唐之言,我又有何不敢打?此事就算是告到府衙,我也不觉理亏。” 宋渊丞的脸色一瞬黑沉下来。 “我有何说错的?沈思卿,我是真心的,你弟弟的前途你自己该清楚,当初你继母还来求过我,如今我愿意给了,你怎么不接受?” “因为不需要了。” 沈思卿冷笑一声,“我弟弟如今足以靠他自己的本领考上官职,即便是他考不上,那也是他的命,那他便回来,继续另寻出路就是,我沈家还不至于没骨气到如此地步!” 话音落地。 宋渊丞却露出几分嘲讽嗤笑:“你沈家没了我做依靠,还能做什么?” “宋大人是又糊涂了吧!” 沈思卿笑了出来,她深深望着宋渊丞,忽然觉得他这副毫无新人生记忆的模样倒是还有些可怜,他对现在的状况似乎一无所知。 见他眼里露出几分疑惑,沈思卿颔首,缓缓道来:“宋大人离京太久,大概是不知道我沈府如今名下有京中第一酒楼、丝绸坊,我们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从不缺吃穿用度。” 她定定望着宋渊丞,语气冷讽:“宋渊丞,你看,我不用嫁你为妻,也同样能当家做主,也同样可以不缺吃穿用度,甚至我还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你说如今,我凭什么还要回去做你的妻?你又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敢来求娶我?” 她说话尖锐,毫不客气。 宋渊丞神色一怔,被她噎得无话可说。 他确实不知如今的沈家,竟是此番景象。 见他无言。 沈思卿神色冷沉,向下人冷冷下令:“来人,送客!” 几名下人上前来。 宋渊丞却依旧定定望着面前的沈思卿,眼底浮现出异样的情绪。 片刻,他垂眸:“你还在气头,我理解,我等你情绪缓和下来,我们再来细谈。” 沈思卿眉头皱起。 宋渊丞已经带着聘礼返回。 离开沈府,宋渊丞让手下将聘礼送回后,本人却并没有回府,他踏步上街,开始重新审视如今的人生。 街上人来人往,街景也分明与他记忆中别无二致。 可细看之下,还是有区别的。 他来到沈府名下的几家酒楼和丝绸坊打听了下,确认沈思卿说的并没有错。 踏出丝绸坊。 宋渊丞的眉头深锁,他忽地意识到,沈思卿似乎对如今的新生活适应得很快,她对这些经历毫不陌生,可她分明也跟他一眼是有原本的记忆的。 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是拥有两份记忆。 那他呢?他为何没有? 再是身旁的侍卫,他们这两日不止一次同他说过,感觉他变了。 宋渊丞不明白,细问过后才知,原来身边众人皆知,他对沈思卿情根深种。 “可既是如此,十七岁时我又因何而执意要退婚?” 宋渊丞自己也想不明白。 这是最让他迷惑之处。 他怎么都想不通,十七岁的自己为何要去退婚。 侍卫看了他一眼,迟疑着还是回答道:“大人那个时候说,只有离沈小姐远些才是对她好,说不想伤害沈小姐。” “莫名其妙。” 宋渊丞听不明白。 回府后,他踏步入了书房,正要看书冷静思绪时,却不小心带落一个信封。 他准备收起,却见上面自己的笔迹写着—— 二十七岁的宋渊丞亲启。 第16章 太阳穴陡然一跳。 一抹寒意自宋渊丞的后背升起。 即便是遭遇了如此光怪陆离的事,他也从未信过什么不存在的灵异事件,可如今,看见这封他自己写给自己的信,心底莫名竟生出一抹惧意来。 宋渊丞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个跟他完全不同的自己正站在他面前,给他送来了这封陌生的信。 第10节 捏着信封的手竟隐隐带着颤抖。 宋渊丞一时有些不知该不该拆开,心里竟滋生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慌乱来。 轻飘飘的一封信,却如千斤重。 沉甸甸砸在他的心口,让他竟有些难以呼吸。 指尖在信封口停留许久,宋渊丞跌坐在椅上,却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拆开。 他起身想将信塞回去。 可打开匣子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呆住了。 他看见了匣子里满满当当的信。 每一封,都是他写给沈思卿的。 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信封上的字迹从旧到新,日期也从近至远。 每个月,每个月他都有给沈思卿写过信。 可不知为何,这些信却是一封都不曾寄出,就这么安静地被收在最角落的匣子里。 宋渊丞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他缓缓拿出一封。 是二十岁的宋渊丞所写—— 十八岁的沈思卿,展信佳。 今日江南阳光艳丽,美景绝佳,若你能在,定然欢喜。 听闻你最近又定亲了,是陆家的那位长子。 我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他人不错,是可以托付终生之人,你嫁给他,或许就能过上你想要的幸福日子,我真心祝愿你们能…… 抱歉,沈思卿。 我说谎了。 我嫉妒得很,我很不甘心。 我觉得他连你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我也从不真心祝愿你和任何人能百年好合。 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 这世上或许任何一个人都比我有资格给你幸福。 所以我克制住了,我忍下了我心里的那些不甘心那些嫉妒。 这样,你会开心一点吗? 愿你能幸福,这是我真心的。 以及,沈思卿,我真的好想你。 宋渊丞,庆康二十五年六月初三留。 看完整封信。 宋渊丞眉头一蹙,露出几分不解来,他不能体会当初的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可心里却莫名沉闷不已。 就仿佛是写这封信时的自己在发出汹涌的控诉。 压抑得难受。 宋渊丞没有再拆信,只是定定望着手中的信里的每个字,隐约察觉到,这个过去的自己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就是将现状搞成一团糟的由头。 他想,他要弄明白。 宋渊丞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手里那封写给如今他的信上。 迟疑许久,他正要揭开。 屋外却传来侍卫的禀告:“大人!门外刘夫人前来拜见!” “什么刘夫人?不见。” 宋渊丞眉头蹙起。 “是苏思晴苏小姐!”侍卫又道。 登时。 宋渊丞拆信的动作顿住,眸色泛起涟漪来,他终究还是将信收回了信匣,踏步离开书房。 “带她进来。” 一路大步走到厅中。 迎面而来便是梳着已婚发髻的苏思晴,她一双眼睛哭得发红。 见到他,苏思晴当即跪了下来。 “宋大人,我是实在没法子才来寻你,还望你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帮帮我!” 在宋渊丞的记忆里,苏思晴向来只娇滴滴喊他渊丞哥哥,婚后更是喊他夫君,此刻她这般正经喊他大人,他一时倒有些不适应。 不过转念想想,如今两人刚重逢,不熟也是正常。 宋渊丞扶起她,神色透着了然:“你是想要跟刘家和离对吗?我帮你……” 话才说到一半。 却见苏思晴当即推开他,满是愕然。 “大人σσψ,您胡说什么?我从未想过要与我夫君和离。” 第17章 一句话打在宋渊丞的耳边。 他神色僵住,仿若有些不敢置信,他拧起眉头:“什么?你不是来和离的?” “自然不是。” 苏思晴拧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跟他拉开距离,她端正身形,手扶着肚子。 “我与我夫君恩爱和睦,刚有三月身孕,怎么可能要和离?” 仿佛又有一道雷打在宋渊丞的耳边。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思晴的腹部,眼眸颤抖,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不对,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一切都跟他记忆中不一样! 苏思晴在刘家从未有孕,她跟她夫君的关系也不好,是她自己说她是被她夫君赶出门的,可如今为什么她还在刘家好好的? 还有她肚里的孩子,她肚里的孩子难道不该是他的吗? 现在怎么变成了刘家的了? 宋渊丞怔住,心里升起无尽的荒唐来,他不敢置信,上前一步,试图拉苏思晴:“思晴,你是不是有何难言之隐,你放心,我可以替你做主,我不会让刘家人欺负你的。” “宋大人!自重!” 苏思晴皱起眉头来,他上前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 她秀眉蹙起,透着不悦:“宋渊丞,当初是你自己跟我说,我们不该走太近,对你我名声不好,是你坚决告诉我,让我去寻自己的幸福,说你心底只有沈姑娘一个人,就算退了婚,你即便一生不娶也不会再和我扯上关系。” “宋大人,这些都是你曾经告诉我的,也是你让我清醒过来,决定认真过自己的日子。” “如今你做出这副态度来,又到底是何意?” 苏思晴的字字句句让宋渊丞脸色黑沉。 过去的宋渊丞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可偏偏,他一时却无从辩驳,只能忍下,随即问:“好,刚刚是我失态了,苏小姐……不,刘夫人,你今日过来,是想求我何事?” 见他恢复常态。 苏思晴的神色也缓和不少,她重新开口:“大人,我今日前来,是想求您替我夫君伸冤,他前几日跟世子起了冲突,世子气急将他抓了去,至今未归,还请大人帮我将夫君救回来。” 提及她夫君,苏思晴的眼眶不觉又红了。 宋渊丞看着,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他曾经的妾室,如今竟然在为了别的男人在跟他求助。 可半晌,宋渊丞思索片刻,还是点了头:“此事我应了。” “多谢大人!”苏思晴的眸色一亮,当即道谢。 宋渊丞没有再多说什么,目光在她腹部停留几秒,随即交代下人给苏思晴送了些安胎药,便派人送她回了刘家。 厅内重归寂静。 宋渊丞的思绪也在这刻重归冷静。 他不得不正视如今的状况,他也不得不接受,此刻全新的人生。 与此同时,沈府内。 沈思卿躺在屋内榻上,认真思索着自己脑海里新旧两份记忆。 她的神色凝重,一时也陷入了迷茫。 如若只有她一人拥有着旧记忆,她完全可以开始自己崭新的人生,可宋渊丞跟她一样,也拥有着那份记忆,这就难办了。 以这两日宋渊丞的所作所为,她明白,他根本就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沈思卿长长叹了口气,脑海里却忽地记起十七岁的宋渊丞来。 十七岁的宋渊丞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真的退婚,可此刻,二十七岁的宋渊丞依旧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实在是可笑至极。 翻来覆去无法安睡,沈思卿下意识来到屋内桌案前。 第11节 习惯性抽出手记来。 忽地,她眸色骤然一紧,神色大震。 只见那页能通信的求婚书竟还夹在其中! 而上方,赫然浮现出了新字迹! 第18章 心脏跳动急速加快。 沈思卿的视线紧盯着上方的字迹,手都冒出了细汗,她屏住了呼吸,才敢颤抖着手将那页纸抽出来。 她原以为,这页求婚书在如今已经改变了天翻地覆后,早已经消失了。 可现在,它不仅没有消失,上面还浮现出了新字迹。 那是不是代表,她还能跟过去的宋渊丞通信? 心口骤然一窒。 沈思卿将纸抽出一半,却又顿住了。 她开始陷入迷茫,迟疑自己是否真的要继续跟过去的宋渊丞通信。 此刻,她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新人生新生活。 其实完全没必要再联系的。 可心里却隐隐钻出一股迫切的异样心思。 她还是想看看,十七岁的宋渊丞,到底过得如何。 深呼吸一口气。 沈思卿摊开那封求婚书。 上面还留存着他们最后那次交谈的话语。 最后一句话,是她决绝写下的——请你放过我。 当时她写完后就丢下了笔。 可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十七岁的宋渊丞是回应过她的,他说:好。 十七岁的宋渊丞不曾听过她的任何劝说,他总对她说人定胜天。 可当他知道她是未来的沈思卿,知道他未来会负她后,他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放弃。 ——如果将来的我一定会带给你伤害的话,那我愿意离开你。 这就是十七岁的宋渊丞给她最炙热真诚的爱。 心脏陡然抽痛。 沈思卿捏紧了纸面,一时有些不敢往下看。 一抹异样的愧意席卷而来。 这是她再一次无比清晰认知到,十七岁的宋渊丞和二十七岁的宋渊丞,并不一样。 即便他们是同一个人。 可此刻在她的心里,他们已经是不同的人。 迟疑许久。 沈思卿终究还是屏息往下看。 只见上面的墨迹已经干涸,显然是写了许久。 十七岁的宋渊丞问她:我已经去退婚了,未来的沈思卿,你如今过得如何? 没能收到答复。 他似乎也并不着急,再往下,又有他写下的内容。 他写:我已远调江南,我会在江南待着,不会回京碍你眼。 隔了一段距离,他又写:你说的苏思晴,我不知将来的我为何会喜欢她,可我此刻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从未喜欢过她,我从未想过要娶她,所以我也拒绝了与她订婚的提议。不管如何,我想请你至少不要厌恶现在的我,可好? 心骤然狠狠揪起。 沈思卿浑身一怔,盯着纸面上的字字句句,喉咙似是被什么紧紧堵着,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她的眼眶不觉酸胀。 新记忆在她脑海深处翻涌,她看见退婚那段时间,在她被满城流言指责时,是十七岁的宋渊丞站出来揽下了所有的过错,认下了负心的名头,将她择得干干净净。 她还看见,他曾经无数次偷偷跟在她的身后,眼底是小心翼翼的眷恋与爱意。 十五岁的沈思卿不甘心,曾经主动找过他。 她红着眼问他:“你分明就还喜欢我,你对我还有感情,为何要推开我?” 十七岁的宋渊丞眼眶一瞬便红了,可他却依旧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说:“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开心。” 那时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还想追问,可十七岁的宋渊丞却在隔日就决定离开京城。 此事也就成了她心口的结。 直到如今,沈思卿才彻底理解当初他的所作所为。 凝神片刻。 沈思卿执笔落字,在纸面上写下‘谢谢’二字。 墨迹未干,那头便再度传来回应。 ——未来的沈思卿,我……成功改变你的人生了吗? 第19章 十七岁的宋渊丞语气希冀中带着小心翼翼。 一笔一划,浮现在沈思卿的眼前。 她的眼眶倏然湿润,一滴泪落在纸面,氤氲开来。 不等沈思卿回过神来下笔。 纸上却再度浮现出字迹来——你哭了? 心陡然一紧。 沈思卿望着那氤氲开的泪痕愣了一瞬,原来他看得见她的泪水。 那之前…… 她尚未回神,纸面上十七岁的宋渊丞已经再度传来:你为何哭?是我哪里还没做好,我如今远调江南,已经离你很远很远了,至少十年内我不会再回京,不会阻碍你的新生活,你为何还会哭? 一字一句,都是十七岁的宋渊丞最真挚的心。 沈思卿望着纸面,眸色震颤。 许久。 她终究还是落笔,回他:不是,你很好,你做得很好。 ——那你为何还要落泪? 十七岁的宋渊丞不明白。 沈思卿抬手擦了眼角的泪花,这才重新落笔:这是喜极而泣,你让我拥有了新人生。 那头沉默片刻,仿若松了口气:那便好。 相顾无言。 沈思卿眸色低垂,忍不住问:那你呢?你过得可好? 这回,那头沉默得更久了。 随即回应她的话是明显得故作轻松:自然,江南美景甚好,我日日舒心至极。 小骗子。 沈思卿眼底泛起笑意来,却带了丝苦涩。 而十七岁的宋渊丞的问题却随之而至:那未来,你是否过上了你想要的幸福日子?你……是否嫁了良人?嫁入了哪家?可否跟我说说? 可字迹才显现,又被他迅速划掉。 她看见他重新写下:罢了,不必同我说,我不知道或许才是真正对你好的。 心口仿若被什么重重击中。 沈思卿抿紧了唇,视线一时又变得模糊。 纸面上才郑重浮现出字迹来。 是十七岁的宋渊丞跟她的道别—— 知道你已过上了想要的日子,我便已心安。 日后我会将这封求婚书收起来,不会再打扰你。 沈思卿,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就让我彻底从你的人生中消失。 愿你能度过一个没有我的余生,愿你,安乐顺遂。 最后一个字落定。 沈思卿的心里涌现出异样的慌张来,她拿起笔来,竟下意识想要挽留。 可悬笔之时,却又迟疑着无从落笔。 直到纸面上的墨迹干涸。 沈思卿也最终未能写下一个字。 就如宋渊丞所言,她如今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日子,她不想再有其他的改变了。 只是,她没有告诉他。 第12节 二十七岁的宋渊丞也出现在了她的新人生里。 这点她不打算说。 十七岁的宋渊丞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她没必要再将未来的烦扰带给他。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有足够的能力和底气来拒绝二十七岁的宋渊丞。 收好信纸。 沈思卿回到了寝榻入睡。 隔日。 她起了个大早,收拾了一番,正要准备去名下的酒楼看看。 一打开门,迎面却见宋渊丞一身白衣站在她家府前。 沈思卿看了他一眼,漠然准备离去。 谁料,宋渊丞迈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神色冷冷。 “沈思卿,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 沈思卿眉梢不解轻挑。 旋即就听宋渊丞冷讽出声:“看见了你和十七岁的我曾经通过的信。” 第20章 “你骗了十七岁的我。” 宋渊丞的语气冰冷,带着隐忍的怒火。 沈思卿愣在原地,静静看着他许久,却是勾出了一抹笑纠正了他:“你不是他,你没资格替他来向我质询。” 话音入耳。 宋渊丞的脸色更为难看了几分,他沉沉盯着面前的女人,不以为然嗤笑:“这世上难不成还能有两个我不成?我是没有如今的记忆,但我不傻。” “再说,既然十七岁的我本决定去江南不再回京,为何我这次又要回来?我看,定然是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真面目,就是回来找你算账的。” 宋渊丞说得笃定。 沈思卿听得心却陡然一沉。 她看着他,忽地心底生出一抹悲凉来。 从某一程度上来说,宋渊丞说的没错,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宋渊丞,他现在站在她面前,那十七岁的宋渊丞呢?那个不惜为了她远离京城的宋渊丞呢? 他又为何会突然回来? 这些,她无从得知,甚至也无从去信里问,毕竟信里的宋渊丞还未来到现在。 一切成了无从探究的谜题。 可唯有一件事沈思卿再笃定不过,那就是——此刻的宋渊丞绝不是跟她通过信的宋渊丞。 沈思卿静静望着面前的人,眼底冰冷:“就算是对我有怨言,要跟我算账,那也是跟我通信的宋渊丞来问我,而不是你。” “他就是我,我凭什么不行?”宋渊丞眼底却是透着浓切的不甘心。 他双眼赤红,定定望着她。 手不觉紧紧攥拳。 今早,他还是拆开了那封十七岁的宋渊丞写给他的信。 信中,十七岁的他说—— 二十七岁的宋渊丞。 未来的沈思卿说,你伤透了她的心,所以她不想再嫁你。 我不知你具体做了些什么才让沈思卿伤了心,但我希望这次,你能变好。 所以为了她好,我退了婚,我远离了她,我也郑重拒绝了苏思晴。 我不知道十年光景为何你的心就会变得那么快。 但此刻我只希望,你能是我,而不是未来的那个让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宋渊丞。 话及此,却不知正在看信的你又是何心理。 总而言之,莫要再去招惹沈思卿了。 宋渊丞的第一想法却是荒唐,荒唐又可笑。 本来他还疑惑怎么会有未来的沈思卿跟他说,直到他在信匣的最下方,看见了那封作废的求婚书。 亦看见了上方的种种对话。 那一刻。 宋渊丞头皮陡然发寒,直到那时,他才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这世上真有如此奇异之事! 随即而来的却是汹涌的怒火。 他咬牙紧紧盯着面前的沈思卿,满是不甘—— “你竟能光用寥寥数语,就将十七岁的我骗得团团转!” “你用寥寥数语,就将我的人生颠覆!” “沈思卿,你当真是好生心狠!” 每一个字都是控诉。 沈思卿的心里却没再有任何波澜,她冷笑一声:“看,这就是你跟十七岁的你最大的不同,他会爱人,而你满眼只有私欲。” “那又怎样?现在只有我,没有他!” 宋渊丞神色难看至极,他上前一步,一把攥起她的手,眼底泛起疯狂:“我会让一切都回归原点的,沈思卿,你逃不掉!你毁了我的人生,你也别想好过。” 他目光阴沉看了她一眼,狠狠甩手离开。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沈思卿的眉头皱起,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经过这一遭。 她也没了心情外出。 回到府内,沈思卿心口闷堵,下意识拿出那页纸来。 上面只剩十七岁的宋渊丞写给她的道别。 十七岁的宋渊丞说愿她安乐顺遂。 二十七岁的宋渊丞却说她别想好过。 一抹苦笑自唇角蔓延。 不觉间,竟将心里话落了笔。 ——十七岁的宋渊丞,若你能到二十七岁来见我,该多好。 第21章 那头自然许久没有任何回应。 知道十七岁的宋渊丞不会再看信,她反而轻松自在许多。 沈思卿盯着纸面许久,终究还是将其收起,没再多写一个字。 她知道,自己的这句希冀不过是一场妄想。 十七岁的宋渊丞永远活在过去,来不到她面前。 自从宋渊丞落下那话过后。 沈思卿本以为他会对她做些什么,可奇怪的是,之后几天时间,他反而异常安静。 他没来寻她。 可她的心却始终惴惴不安,总觉有什么不对。 直到这日。 府外却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苏思晴。 沈思卿来到厅中,看见小腹微隆的苏思晴,心绪一时复杂。 新记忆中,苏思晴没有跟刘家和离,因此她此刻腹中的孩子…… 沈思卿思绪微怔,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明白为什么宋渊丞会恼羞成怒了。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如今成了别人的夫人,他满心期待的孩子,成了别人的孩子。 这样大的冲击,也难怪他会说是她毁了他的人生。 回过神来。 沈思卿这才看向苏思晴,“苏小姐,你有何事?” 苏思晴愣了一愣,却是笑了下:“沈姑娘,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手镯来。 此刻的苏思晴好似跟沈思卿记忆中的苏思晴不一样,她的眉眼间只有温婉,不再有那些钩心斗角的得意。 沈思卿心中一怔,看向了手镯:“这是?” “是宋大人十年前让我在你大婚之时赠给你做新婚礼的。” 苏思晴笑着解释了一句,随即又叹了口气,“不过沈姑娘至今未嫁,我过几日却要随我夫君举家迁离京城,怕以后没有机会,本来是想先还给宋大人……” 说到此处,苏思晴的眉头微蹙,又道:“但上次见了宋大人,总觉得他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当初他说,若他变了,就让我离他远些,虽然我不明白,但想想还是将这贺礼先送来给你了。” 第13节 心里冒起细细麻麻的酸涩来。 沈思卿看着她手里上好品质的玉镯,一时愣住。 这是十七岁的宋渊丞送她的贺礼。 “多谢。”沈思卿没有拒绝,伸手接了下来。 苏思晴走后。 沈思卿拿着那手镯回到了屋内。 她望着那已经没有任何回复的纸面,忽然,很想十七岁的宋渊丞。 泪水一点点充盈眼眶。 她终究还是提笔,忍不住想再写些什么。 可纸面却不再给她这个机会了。 她落字,可墨水在无论如何都无法显现。 旋即,就见所有的字迹在这时忽地化为幻影,在她眼前一点点消散。 “不……不要……” 沈思卿伸手试图去阻拦。 可这页唯一能让她和十七岁的宋渊丞联系的信纸,也在此刻一点点化为云烟消散! 不过须臾。 那页信纸便已经消失无影,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沈思卿瘫坐在椅子上,怔然失神。 门外传来下人的禀告声:“小姐,那位宋大人又来了。” 厌恶之情骤然从心底升起。 沈思卿眸色沉沉,下意识要拒绝。 可思及他种种行为,她也知这拒客之举恐怕无甚作用。 他想进,便总要闯进来的。 整理好情绪,沈思卿还是动身去前厅。 到了厅堂。 她远远便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可今日,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恍惚间,竟又有了几分年少的光风霁月之姿。 但很快,她将这错觉甩出脑海。 她冷着脸走上前,语气不耐:“宋渊丞,你今日又想做什么?” 前方的人影转过身来,他神色轻扬,带着喜色。 眼底那些疯狂和偏执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片赤诚。 他眼中隐隐泛红,嗓音嘶哑。 “沈思卿,你说想见我,所以我回来了。” 心中咯噔一下,几乎骤停半拍。 沈思卿浑身一震,满是不可置信。 她认出来了。 认出来,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 是十七岁的宋渊丞! 第22章 不。 或者应该说,是从十七岁后就忍着没来打扰她的那个宋渊丞。 沈思卿僵在原地,迟迟未能回神。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许久说不上话来。 “你…你……你怎么会……你怎么……” 她的话磕磕绊绊,始终说不出连贯的一句话来。 可面前的宋渊丞却能明白她的意思,他眼底泛起无尽温柔,静静望着她,却是勾起一抹笑来:“对不起,沈思卿,我还是伤害了你。” 那笑意苦涩至极。 沈思卿好似明白过来,她幡然明白:“你记得?” 如果他此刻跟她一样拥有了两份记忆。 那么,她突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宋渊丞,到底是跟她通信的宋渊丞,还是那个让她害怕的宋渊丞。 心里陡然往下一沉,沈思卿怔怔望着他,心绪复杂。 而宋渊丞似乎明白她此话的意思,他站在原地,轻笑着摇头:“我不记得,我是今早醒来,从身边侍卫口中才知,原来这段时间我的脑中有另外一个记忆的宋渊丞。” 这话让沈思卿神色一怔。 她忽地有些不明白,那如今的宋渊丞到底是算什么? 宋渊丞显然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他往后退了几步,跟她拉开了距离,神色带着几分小心:“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你相信我,至少现在的我,对你毫无恶意。” 他的神色和语气与沈思卿记忆中的宋渊丞截然不同。 就如她所想,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此刻的宋渊丞温和、眼神坚定清明,是克制守礼的。 一如信中的十七岁的宋渊丞,并无多大变化。 沈思卿眸色沉沉,向他靠近了几步,定定望着他许久,却是展露了一抹笑来,她说:“见到你,我很开心。” 似是有亮光自宋渊丞的眼底升起。 他的眉眼弯弯,二十七岁的面貌,却带了几分少年的羞怯。 宋渊丞抿唇一笑:“你写的那句话,我看见了。” 随即就听宋渊丞目光沉沉,温声开口:“十七岁的宋渊丞,若你能到二十七岁来见我,该多好。” 他重复了一遍纸上所言。 沈思卿神色骤然一顿,这是她前几日才写的。 “你不是说你不会再看信了吗?”她下意识问出声。 宋渊丞的脸上透出几分薄红来,他低下头:“原本是不想再看的,我也是真的忍住了,可前几年,我偶然翻出了这信纸,才看见上面有你留下的这句话。” 沈思卿闻言一顿,原来她这话他竟然是隔了数年才看见。 而宋渊丞的声音却再度缓缓传来。 “那时我便以为,未来的你过得很舒心,但我也要跟你道歉。” “道歉什么?”沈思卿不解。 宋渊丞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派人关注着你的消息,所以我知道你始终未婚配,所以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到二十七岁后,我的心还是未变,我没有变成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无耻之人,我跟你之间就可以重新开始。” “所以,在看见你写你想见我后,我便忍到了二十七岁,我接受了调回京的任令。” 话及此。 两人的神色却皆是一愣。 沈思卿没有说话。 宋渊丞脸上的神色也黯淡了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里透出些许茫然失措来。 “可现在看来,我的决定是错的。” “我不该回京,不该重新出现在你眼前。” 第23章 沈思卿懂他的言下之意。 他在自责,他在愧疚。 若是他没有回京,就不会给旧记忆的宋渊丞可乘之机,重新带给她困扰。 他始终还是那个与她通信的赤诚少年。 沈思卿心口微动。 她缓缓扯动唇角:“无妨的,他奈何不了我,我更开心的是,能见到你。” 这话是她的真心。 在见到他始终如信中那般,她心里是开心的。 宋渊丞望着她,也笑了,只是那笑底却多了几分愧意,他仿若下定了什么决心,深深望着她开口:“沈思卿,我不会让我伤害你的。” 沈思卿一愣,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笑着纠正:“是他。” 在她心底,他们不一样。 宋渊丞眉眼弯弯,也笑了:“好,是他,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话音一顿,他神色间浮现出几抹笃信来,笑意温柔。 “你认得出我跟他,对吗?” 沈思卿耸耸肩:“自然。” “好,那若是他来寻你,你尽管不必客气。”宋渊丞神色认真告诉她。 沈思卿不觉也笑了出来:“好。” 第14节 李氏陡然从内院疾步走了出来,对着宋渊丞便是厉声呵斥:“真是晦气!你怎的又来我家?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别再来招惹我女儿!你再这样,我们便要告你私闯民宅,强抢民女!” 李氏叉腰挡在沈思卿的面前,没给宋渊丞好脸色。 沈思卿神色未变,上前想拦住李氏。 可对面的宋渊丞却神色未变,眼神示意无妨,他往后退了几步,受下了李氏的句句怒骂。 他不仅没有生气,眼神更是带了几分赞许。 他温声笑了笑:“伯母说的是,日后若我再来打扰,就请伯母继续这样将我赶出去即可。” 这话让沈思卿怔住。 也很快,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想给她有一丝一毫的困扰。 李氏却被他这话说得一愣,满是莫名。 而宋渊丞也并未在这里多留,很快离开。 沈思卿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异样情绪来。 她不知道,下次相见时,还会不会是现在这个宋渊丞。 “真是稀奇了,今日这宋渊丞怎的跟变了个人似的,倒有几分过去的神态。” 李氏小声嘀咕了几句,回头见到沈思卿,又是改口:“不过他再如何装,也改不了他负你之事,思卿,你放心,他奈何不了你。” “好。” 沈思卿没有多说,眸色沉沉收回了视线。 另一边。 宋渊丞回到府内后,径直走向了书房。 他是今早醒来才知自己这段时间做了那么多离谱之事。 可他却毫无记忆,这让他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 即便是这次醒来,他也能隐隐察觉到,另外一个宋渊丞依旧存在于他的脑海深处,不知何时会冒出来。 他眸色凛然,心往下沉。 十年,他花了十年的时间,忍住了自己的思念,忍住了见沈思卿的心,才让她过上崭新的生活。 他绝不要因为此刻这个不确定的自己,让一切功亏一篑。 思忖许久。 宋渊丞写下一封信,将其重新收入信匣之时,却是眸色骤然一沉。 只见信匣最上方赫然摆着一封他记忆中完全没印象的信。 那是——另一个宋渊丞给他的回信。 第24章 将回信抽出。 视线一一浏览,宋渊丞的眉头也一点点皱起。 看到最后,他的眉眼间浮上了一抹怒意来。 因为这分明是一封赤裸裸的挑衅书。 信中写: 十七岁的宋渊丞,虽你已看不见这封回信,但我还是给你回,毕竟你给我写的信,我颇未不满。 我不知你为何要处处以沈思卿为重,她虽是位得体的妻子,却也不至这个地步。 况且现如今的沈思卿实在是叫人厌烦至极。 十七岁的宋渊丞,你如今年岁太小,便以为你那短暂的欢喜能维系一生。 其实并非如此,人这一生,每个阶段都有不同心境。 等你到我这年岁,就该知道,男人事业为重,家中有良妻美妾,有后代承欢膝下,才是最好的。 我险些就能体会到这世人皆羡的人生。 可惜,竟全被你毁了。 你被二十五岁的沈思卿骗了,她为了一己私欲骗了你,让你改变了你自己的人生,这实在不妥。 但你放心,我如今来到这里,就会拨乱反正。 你尚未体会到的,我都会重新夺回来。 二十七岁的宋渊丞于庆康三十二年七月初二留。 信上洋洋洒洒,字迹龙飞凤舞,彰显着写信之人的狂妄。 宋渊丞眸色却一点点发紧,他攥紧了信纸。 简直不敢置信,这竟然会是另外一个他自己。 他到底是因何而变成如此狂妄自大,如此无耻? 宋渊丞眸色冷凝,将手中的信撕个粉碎,更是将一开始写好的信放于烛火上烧尽。 待信燃烧殆尽,许久过后。 他铺纸磨墨,重新落笔,给另一个宋渊丞致信。 落下最后一个字后。 他并未收起,就将信这么直白铺在桌案上,确保能让对方第一时间看得见。 随即。 似有所感,宋渊丞脑中胀痛起来,他放下笔,身体摇晃了几下。 但他仍旧竭力忍耐,一路走出书房。 “留竹!!” 他唤来最亲近的侍卫,忍痛做了最后的交代,而后耳边嗡鸣一片,往前栽去,再没了意识。 “大人!”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 一抹奇异的香味扑鼻,床上的男人眉头皱起,缓缓睁开了眼。 留竹当即上前来:“大人,您醒了?” 那人神色透着不耐,缓缓坐起来,他看了眼正在燃的熏香,不觉皱眉:“把香撤了,难闻。” 留竹神色一愣:“这香是大人您要点的。” 宋渊丞眉头登时皱得更紧了些。 他何时让人去点了这香? 脑袋沉甸甸的难受得很,宋渊丞也懒得再多问,只往外看了看天色,雾蒙蒙的,似是才天亮。 他坐起身来:“更衣,该上朝了。” 这话一出,留竹神色更为古怪了。 “大人,今早你已去上过朝了,如今是黄昏,该用晚膳了。” 宋渊丞如遭雷击般,终于意识到那抹不对劲是从何而来。 他低头一看,他喜好素白衣裳,可他此刻身上却是一身玄衣。 脸色陡然铁青。 宋渊丞大步起来,喝了一口茶才算是压下心中的阴郁。 过了片刻。 他沉声开口下令:“备车,去沈府。” 然而话音落地。 留竹却未动,只问他:“大人,密令呢?” “什么密令?”宋渊丞眸色疑惑。 “大人你一刻钟前才下的令,说若您若是要做任何跟沈姑娘有关的决定,都需要对上密令才能执行。” 第25章 宋渊丞的脸色陡然黑沉如铁。 他满眼是隐忍的怒火:“我亲口下令,还要什么密令?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心里升起巨大的荒唐。 宋渊丞当即下榻往外走去:“我自行前去便是!” 可人尚未走出屋内,留竹却赫然和几名侍卫一同将他拦在了屋内。 宋渊丞的怒意油然而生:“放肆!竟然敢拦主子?” 可他们却没有丝毫要相让的意思。 “大人,您病了,莫怪小人唐突。” 留竹低垂着头,紧紧盯着他,“您自己下过令,若您变得陌生,我们便可不听令,也绝不会让您离开府中半步去纠缠沈姑娘。” 每说一句话,宋渊丞的脸色就难看了几分。 他的手紧紧攥起。 不过一日,不过一日,他竟然就被禁锢至此! 好,好!好你个宋渊丞! 从意识到自己失去一日记忆的这刻起,宋渊丞便知道是那个天真的宋渊丞回来过了。 原来,原来他们倒真如沈思卿所言,成了两个不同的人。 只不过,他们被迫在同一个身躯里。 第15节 那便等着瞧好了。 他绝不会让那个可笑至极的宋渊丞再有出现的时机! 他以为用这样的密令就能限制他吗?实在是可笑。 宋渊丞脸色一沉,动手几招之下,就将面前的侍卫尽数挥开。 他们倒在地上,哀嚎遍地。 他居高临下望着,眼底尽是冷意:“我才是你们的主子,我的命令,你们只管听便是,就算有自相矛盾之处,你们只管听最后的决定。” “否则,就别再我府上待着了,我从不需要不听话的下人。” 将地上的所有人打得措手不及。 他们神色骤变,只能拱手听令:“是。” 留竹看了他一眼,最终也只是低头:“是。” 宋渊丞冷嗤一声,没有在府上多留,大步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细雨濛濛。 沈思卿去了趟丝绸坊,将每月的账本都照常仔细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这才撑伞准备回府。 只是她才踏出丝绸坊。 远远便看见宋渊丞脸色阴沉朝她走来。 只一眼,沈思卿便知道,这不再是跟她通信的宋渊丞。 她神色一暗,没想跟他多纠缠,转身要走。 可这个宋渊丞哪里会这么轻易让她离开。 他大步上前,径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沈思卿!” 虽已近黄昏,可街边仍有不少人撑伞收着摊子回家。 大庭广众,未婚男女的拉扯,更别说是曾经掀起过满城热议的当事人。 光是他这拉扯的动作,已经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沈思卿的脸色冷冷一沉,厉声警告:“宋大人!男女有别,还请您自重!” 宋渊丞眉眼间透出一抹冷讽,他不知沈思卿此刻又在装什么,她也有过那十年夫妻的记忆,他们更亲密的举动都做过,此刻何必做出这番姿态? 但他看了看周遭的视线,也就决定不再跟她多计较,收回了手,目光却依旧带着侵略性望着她。 “今日,你是不是见到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个我?” 沈思卿眸色一沉,冷笑看他:“是又如何?” 宋渊丞眼底更是露出几分不悦:“你待他,也这般冷漠吗?” “这与你无关。” 沈思卿不想跟他再在此处多做无谓的纠缠,转身要走。 宋渊丞却再一次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正要开口,身后却陡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宋渊丞!你给我离思卿远一点!” 第26章 循声看去。 宋渊丞眉头皱起,却未曾从记忆中寻到对应的人。 他眉梢轻挑:“你是何人?” “我?我是思卿的未婚夫!” 那人语调高昂,大步朝两人走来。 沈思卿也抬眼看过去,来人剑眉星目,也是一副俊朗姿态。 在她的旧记忆中对此人并不熟悉。 可在她新记忆里,关于这人的种种却忽地翻涌而来。 陆之远。 京中太傅之子,亦是她后来定婚的未婚夫。 只是后来,沈父卸下官职,病重身亡。 人走茶凉。 京中各家各府便也开始疏离沈家。 陆家也在其列,陆家人曾多次派人来明里暗里说想要退亲,可碍于面子,碍于种种流言,始终不敢直说。 而沈思卿看得明白,她从未想过要牵累他,就主动将所有的聘礼退了回去。 这桩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原本以为两人就该从此再无瓜葛。 可偏偏陆之远却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那次退婚见过她一面后,竟莫名怎么说都不肯退婚。 即便两家已经解除了婚约,他本人却还是始终以她未婚夫自居。 他说她等她丧期结束,愿意等她重新婚配。 要说没有触动,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段时间,二十岁的宋渊丞已经离沈思卿的生活很远了,她从答应那桩婚事时,自然也是下过将陆之远当夫君的决心的。 只是她并没有再像喜欢宋渊丞那般,再去喜欢陆之远了。 因此,陆之远说要等她时,她心中更多的是感动。 也仅此而已。 因为沈思卿心里清楚,他们两人不可能的,陆之远愿意娶她,陆家也是不愿意的。 在那个时候,没有哪个家庭想要接下他们沈家这个烂摊子。 而陆之远心性并不稳重,玩心重,只能靠家中。 他无法抵抗家中。 所以在第二年,他终究还是娶了正妻。 “即便我娶了妻,你也依旧是我未婚妻。” 陆之远总是这样说。 沈思卿听在耳里,也就左耳进右耳出,只将他当做是好友,没有过多的接触。 好在陆之远的妻子也是位极好的性子,看得出来沈思卿对陆之远无意,她也就放下心来,更是时常跟她来往,两人倒是成了手帕之交。 比起陆之远,如今沈思卿倒是跟他妻子更熟。 陆之远口中这未婚妻的称呼,都已成了满城皆知的玩笑话,无人会当真。 除了,离京十年的宋渊丞。 此刻。 听见陆之远的称呼,他的脸色自然是难看得很。 “胡说什么?”宋渊丞厉声呵斥。 陆之远却站在沈思卿面前,神色飞扬介绍,“我是陆之远,是跟沈思卿正儿八经定过亲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变故尚未成婚,只消思卿点头,我立马就八抬大轿来娶她!” 宋渊丞的脸色更是难看了起来,他本想否决,可却又忽地记起来,曾经的宋渊丞在写给沈思卿的信中倒是确实提过一嘴,她又定过一回亲,是陆家的长子。 那便……不正是面前的人? 宋渊丞神色大震。 随即就见陆之远钻入了沈思卿的伞下,两人共撑一伞。 陆之远瞥他一眼:“宋渊丞,我今日回京才听闻你回来在纠缠我未婚妻,当初可是你亲手推开了她,如今还想吃回头草不成?” “当初你险些把我打个半死说的那番话,你怎的如今自己倒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思卿和宋渊丞皆是一愣,神色露出几分诧异。 “他/我找过你?” 第27章 两人异口同声。 陆之远当即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他有些心虚地看了沈思卿一眼:“是我成婚后,他来寻过一次。” 宋渊丞的眸色一亮,“你成婚了?” “……你怎的明知故问?”陆之远的眉头不悦蹙起。 眼见宋渊丞的神色露出欣喜之色来,沈思卿心往下一沉,示意陆之远别再多言,冷下脸来:“宋大人,我和陆公子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语罢,她匆忙带着陆之远离开。 而这次,宋渊丞只是沉沉在她身后望着,并未跟上来。 直到一路进了府。 沈思卿收起伞,匆忙将大门紧闭。 身后陆之远跟着她进来,神色露出几分疑惑:“我怎么觉得这宋渊丞不对劲?跟变了个人似的?叫人看了真是不爽。” 有目共睹,如今的宋渊丞跟当初的人截然不同。 沈思卿没有多说什么,领着人进了厅中,倒了杯茶水给他。 第16节 “你说他曾经去找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距离陆之远成婚已有五年。 可他这样一个口无遮拦之人,竟然没有流露分毫。 听见这话。 陆之远有些心虚得摸摸鼻头:“这不是不好意思告诉你吗?本就是我负了你在先。” 虽然这些年,沈思卿已跟他们夫妻二人相处融洽。 可在陆之远心里,是他言而无信,是他没能娶她,也算是他负她。 沈思卿却是笑了笑:“说什么负,你我二人本就是父母之命,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你和你夫人才是真正的夫妻,你要待她好才是真的。” “可……我当初也是真心喜欢过你的。”陆之远叹了一声。 沈思卿看他一眼,笑:“我知道,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没有婚配命,你不必太过自责,你和你夫人后来已经帮了我太多了。” 在她做丝绸坊的生意时,少不了陆之远夫人的相助。 是她帮她在各府夫人小姐中周旋,带来了不少生意。 她能撑起沈府,走到如今的地步,陆之远夫妇给了她极大的帮忙。 陆之远愣了半晌,无奈笑了笑:“好。” 安静片刻。 他这才提及那件久远的事。 “那是我和我夫人刚成婚一月的时候……” 那日是一次参宴。 他刚从宴会喝了些酒,假寐在马车上往府中赶。 忽地,马车却停在了空旷的街边。 下人不知所踪。 陆之远掀开马车帘想喊人,下一刻就被一身玄衣的宋渊丞直接从马车上拉扯了下来。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宋渊丞直接揍了一顿。 身上痛得要命,他的酒也被打醒了,这才看见打他的人是宋渊丞。 陆之远神色大震:“宋渊丞!你怎么擅自回京?你可知擅离驻守地是要问罪的!” “我知又如何?我就是特意回来替沈思卿寻公道的!” 宋渊丞没有丝毫惧意,眼里透着不满,他揪起陆之远的衣领,愤然质问:“你为何要退婚?你怎么能娶别人?你不是该娶沈思卿的吗?” “怎么?只准你退婚,不准别人退婚吗?”陆之远脑子本就烦扰,脱口而出。 下一刻,宋渊丞朝他身上下的手就更重了! 他猩红着眼,眼底是压抑到极致的不甘。 “不准!” “她那么好,你凭什么要退婚?!” 第28章 “那你又凭什么要退婚?” 陆之远用手捂着脑袋,扯着嗓子下意识问他。 话音落地的瞬间,宋渊丞的动作停下,整个人怔住。 “当时我都觉得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他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子就泄了气。” 陆之远至今回想起来,依旧还能清晰回忆起他当时的身影。 沈思卿神色一顿,声音嘶哑:“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就没动手了,”陆之远目光远眺,神色微叹,“他就跟我说,让我既然娶了别人就别去招惹你了,然后就驾马离开了。” “不过他这人也是实在好笑,他口口声声说让我别招惹了你,可他自己同样是跟你退婚的人,事后还不是一样非要跟你搭上关系?他一边说着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一边又让我将无数金银拿去支撑你的铺子……” 话出口的瞬间,陆之远又立马反应过来捂住了嘴,满是懊悔。 沈思卿心底一怔,这才明白:“原来这些年,你每回来我铺子买走的那大批丝绸都是他买的,我还说呢,你哪儿来的那么多红颜要送,你夫人竟也不气恼,原是如此。” 她早该想到的。 那时的宋渊丞满心满眼都是她,怎么可能就真的一走了之,放任她在京城中受苦也不闻不问。 原来,原来他一直都在看着她。 心里生出一抹异样的情愫来。 沈思卿喉头哽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见状,陆之远小心看她一眼,半晌才沉声开口:“我陪我夫人不过出游一月,这次回来才知道宋渊丞竟又重新回来寻你了。” “思卿,你和他兜兜转转也已数十年,他对你的感情我最是看在眼底的,他对你定然是真心的,若你心里还有他,倒不如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陆之远劝得语重心长。 沈思卿的神色却透出复杂之色,她苦笑一声:“若是此刻的宋渊丞是十年前的宋渊丞,我想,我是愿意的。” 可他不是。 或者说,他不会一直是。 沈思卿这话让陆之远显然是想不明白的,他眉头蹙起,透着不解。 他想说什么,可脑海里又记起刚刚见过的宋渊丞,最终又将话咽了回去。 陆之远附和般点点头:“这说得倒也是,我也许久未见他了,今日见他,确实变了许多,跟从前似乎不大一样了。” 沈思卿眸色微沉,没有再多说什么。 天色已暗了下来,陆之远也没在这里多留,很快道别。 外面的雨骤然越下越大。 沈思卿坐在厅中,看着外面的雨幕,心也一点点阴郁下来。 她起身走到屋檐下,望着天上的乌云密布。 “我该如何做才是?” 她低喃一声。 分明如今的一切都如她所愿,可她的心底却依旧一片茫然。 沈思卿忽然不知自己改变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对的。 但这迟疑转瞬即逝。 她转头看着崭新的沈府,低头看着水面倒影中她未结发髻的面容,心里也开朗起来。 她没有错。 如今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一切。 沈府没有落魄下来,继母没有操劳衰老,弟弟也没有成为废人,她亦没有被困在后宅。 甚至就连苏思晴也变成了很好的人。 唯一改变的只有宋渊丞,唯一对这一切不满的人只有拥有旧记忆的宋渊丞。 错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她又有什么好怀疑自己的呢? 这般想着,沈思卿的眼神也一点点清朗。 晚膳时分。 沈思卿正扶着李氏到膳厅用晚膳之时。 门外却陡然传来声音—— “不好了!小姐!出事了!” 第29章 两人脚步顿住。 沈思卿眸色一沉,看过去:“怎么了?” “少爷在书院被人带走了!说是他私会有夫之妇,私德有亏,如今被那妇人的夫君抓了去,书院也要取消他的会试资格!” 沈容玉的书童灰头土脸跪在地上,哭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清楚。 一道惊雷轰然降下。 李氏身形不觉踉跄了几步,脸色发白:“这个顽劣子!我还以为他去书院是好好念书科考,如今竟做出这般事来!” “母亲,别动怒。”沈思卿连忙扶住李氏,神色也冷了几分,她看向书童,“这些事可否都属实?” 书童低着头身子瑟缩了几分,声音也弱了下来。 一见这反应,沈思卿就明白,这事大抵是真的了,她眉头霎时一沉。 “小姐,夫人!少爷虽确实与那夫人有过几次会面,但他们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做出过界行为,是那妇人的夫君太过恶毒,日日酗酒,酗酒后便打人,少爷心善,是为了救人……” 书童心下急,连忙替沈容玉解释。 李氏的脸色却陡然冷沉下来,她厉声呵斥:“那少爷对那已婚妇可有男女之情?” 这话过后,书童神色一怔,低头没了声。 便是默认了。 李氏深吸一口气:“那这便是勾搭已婚妇!官府可不管其他,那夫人和他夫君就算感情再不好,那也是他们的家事!这私会罪,是板上钉钉的!” 每说一句,李氏自己的手更是抖了几分。 她的眼泪倏地流了下来,紧紧抓着沈思卿的手,六神无主:“思卿,这该如何是好,咱们沈家,还想靠你弟弟传宗接代,他这罪名落定,那就是要和那夫人一同浸猪笼的啊!” 沈思卿的神色亦是一白。 第17节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跟着慌,李氏已经慌了,她得冷静。 过了片刻,沈思卿拉着李氏的手轻轻拍抚。 “母亲,那人未第一时间将沈容玉报官,还让书童回来报信,那定然就是等着我家去跟他们做交谈的,无妨,我现在就去一趟。” “只要他们是奔着我们家的钱来的,那便不是大事。” 钱财乃身外之物。 只要弟弟安然无恙便是好事。 有沈思卿这么说后,李氏的情绪也一点点稳定下来,她点点头:“说得对说得对。” 说完。 沈思卿动身就拿上伞,让书童带路,上了马车。 为求清净,沈容玉所就读的云麓书院在京城郊外的山上。 赶了一夜的路。 直至天色将明,沈思卿才堪堪到了书院门口。 她先去拜见了书院院长,以最诚恳的姿态恳求院长再给沈容玉一次机会。 “行,但这事必须要妥善解决,不然我们书院也无法再收他这样的学生!”院长到底还是松了口。 沈思卿眼底露出感激点头:“自然的。” 从书院出来,她让书童带路径直赶往那已婚妇人的家。 “就在这里。” 书童将她带到了一处农院前。 沈思卿眉头微诧,没想到会是在一农户家。 沉眸让书童敲了院子门。 沈思卿拔高声音:“我是沈容玉的姐姐,我们好好谈谈吧!” 院子门被人打开。 沈思卿踏步进去,抬眼却浑身一怔。 只见农户屋内厅中,有一人与农户相对而坐,谈笑风生。 而那端坐之人,不正是宋渊丞?! 第30章 心陡然拔凉。 沈思卿的脸色陡然黑沉,脚步也变得异常沉重。 踏入屋内的瞬间。 她看见宋渊丞对面的农户一改在宋渊丞面前的毕恭毕敬,当即直起腰板环胸站在沈思卿面前。 “沈大小姐,你弟弟勾搭我夫人,你们沈家是大门大户,总得给我这个小百姓给个说法吧?” 沈思卿看了旁边的宋渊丞一眼,显然,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心往下重重一沉。 她深呼吸一口,还是开了口:“你想如何要个说法?要金钱做赔还是如何?” “哎!沈大小姐!你这话可就过了,我陈某虽不是什么大户,但也不是那贪财好利之人!你弟弟拐了我夫人,我只要求个公道,可不是为了钱!” 那姓陈的农户高昂着头,冷笑了一声。 直到这时。 沈思卿心中也明白,这次事件远要比她想象中更难解决,她沉下脸来:“那你想如何?” “我要如何?我要你弟弟身败名裂!我要他跟我那个贱蹄子媳妇儿一块浸猪笼!” 陈农户陡然拔高音调,厉声大吼。 沈思卿的神色一冷,抿唇不语。 而身后的宋渊丞在这时却轻咳了一声,神色露出几分不悦来。 听见咳嗽声,陈农户这才收敛脸上的怒火,缓了几分:“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今早宋大人特意过来替你弟弟说情,我自然是要卖宋大人几分薄面的!” 说着话,他高呼一声:“把人带出来!” 从柴房的方向传来声响,沈思卿循声看去,只见另一名农户粗鲁地将绑住手脚的沈容玉从里拖拽了出来,一把推在地上,沈容玉一身书院青衿已经沾满血迹,头上脸上全是伤,可他的眼里依旧透着执拗不甘。 见到沈思卿,他哑声喊了一声:“姐!” 紧接着,那人便又是一脚踹在沈容玉的身上。 沈思卿的眉头当即一皱。 随即就听那陈农户说:“这样,只要你让你弟弟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头,再者,给我三百两黄金,这事就算罢了。” “姐!我就是死,也绝不可能妥协!”沈容玉声嘶力竭朝她吼了出来,双眼死死瞪着那农户。 沈思卿眸色沉沉,望向了厅中坐着不动的宋渊丞。 “宋大人,你也是这样想的?” 在场众人的目光这才落在宋渊丞身上。 那陈姓农户神色闪过些许异常,随即对宋渊丞谄媚笑道:“大人,您可是自己说让我提要求的,你会为我做主的是吗?” “自然。”宋渊丞微微颔首,目光却是意犹未尽看向了沈思卿。 沈思卿心中陡然往下一沉。 她看了眼身旁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弟弟,满是心疼之意,她低下头扶着沈容玉:“容玉,你如何了?” “我没事,姐,姐你救救月微吧,她被关在了里间,我怎么叫她都没回应。” 沈容玉哭着求她。 想必他口中的月微,就是这位陈农户的妻子。 果然,听见这话,陈农户的脸色骤然一变,当即呵道:“你这奸夫还敢提她?我告诉你,要报官,你们两个一个也逃不了!她浸猪笼死一百遍都不够死的!” 一句话,让沈容玉的脸色霎时苍白。 沈思卿心也陡然一沉。 她从未见过弟弟有如此认真的一面,心头微动。 忽地,她看向了一旁的宋渊丞,终于还是开了口:“宋大人,我可否跟您单独谈谈?” 第31章 这是沈思卿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要单独相处。 宋渊丞神色极为受用。 他挥手遣退了身旁的手下,踏步出来,和沈思卿来到了院子外的竹林。 相对而立。 片刻,沈思卿盯着他那张漠然的面庞,冷冷吐出:“卑鄙。” 宋渊丞的面色僵住,他双眸轻眯:“你说什么?” “我说你卑鄙无耻!”沈思卿冷声怒斥,眼底一片冰冷,她嗤笑一声,“宋渊丞,你现在变得好陌生,夫妻十年,你竟就真的连一点情分都不留是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毁了我,毁了我沈家,才能让你心里痛快是吗?” 沈思卿的句句质问,让宋渊丞的面色也愈发难看。 他面色黑沉望着她,半晌冷冷嗤笑:“是,你说的没有错!我就是存心想找你的不痛快,我就是想让你向我低头而已。” “沈思卿,你我都做过了十年夫妻,如今不过是让一切重归正路,有何不可?” 听到这句话。 沈思卿也在此刻陡然明白过来,她含泪看他,唇角带着几分嘲讽:“所以你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让我向你低头,为了让我答应你的求娶?” 宋渊丞唇线紧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心在这刻骤然拔凉。 沈思卿看着他这张无甚表情的脸庞,压下眼底的汹涌,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怒斥一句:“你疯了?” “宋渊丞,你真是疯了!疯得让我陌生!” “你生气,你恨我,情有可原,我理解!” “可宋渊丞,你的理想你的抱负呢?从前你对我再绝情再怎样,都是家事,都只能算你负心之举,在外你为官清廉,是百姓眼里的清正好官!” “现在,你居然用你的官权来威胁我?宋渊丞,你真的还认识你自己吗?” 沈思卿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从没想过,如今的宋渊丞竟然会变得如此不择手段,他做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让她妥协,让她低头。 这是她从未见过宋渊丞,偏激到了让她害怕的地步。 宋渊丞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他神色冷凝,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半晌。 宋渊丞却是冷冷勾起唇角笑了声:“是又如何?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弟弟若是没有做出这些伤风败俗的事来,又怎么会给我来威胁你的机会呢?” 一句话,堵住了沈思卿。 她心口憋闷,抬眼远远看了院子里的弟弟一眼。 “你到底想如何?”她语气软了下来。 宋渊丞双手背在身后,眼底冰冷:“你知道的,你刚刚自己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你想要救你弟,那就用你自己来换。” “只要你答应,你就还是我宋渊丞的正妻,而如今,思晴已经随她夫君离开了京城,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会纳妾,我的后院只你一人,不正好吗?” 宋渊丞语气沉沉,唇角勾起笑意。 第18节 可听在沈思卿的耳里,却是恶心至极。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定定望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若是我不愿意呢?” 宋渊丞的脸色陡然一变。 他静静望着她许久,忽地拔高了声音—— “来人!将沈容玉和徐月微这对奸夫淫妇带走!本官要公审此案!” 第32章 公审是要将此事公之于众,满城皆知! 沈思卿红了眼眶,死死攥手看他。 不等她有何反应,身后的陈农户倒是先神色一变,骤然上前来。 “大人,大人!您不是说好,让我自己来私了的吗?这怎么还突然要公审了?” 一公审,他哪里还有要赔金的机会? 就算是判定,也是让沈容玉和徐月微浸笼死。 到时候,陈农户不禁没了钱,还没了媳妇儿,还被落个被戴绿帽的口舌,这不得亏死? 陈农户是越想越急,连忙拉住了宋渊丞,神色变了几变:“大人!我不要什么下跪认错了,我就要他赔我三百金,再立个保证书跟我媳妇儿再也不见面,此事就算了了!” 沈思卿倒是眼中一亮,她只想保住弟弟的命,如今能用金银解决的事都不算大事,她看向浑身是伤的弟弟,眼神微凛,“你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自然当真!”陈农户忙不迭将头点得如捣蒜一般。 然而不等沈思卿点头,宋渊丞却先一步开口:“此案既已由我管,就……” “大人!官衙难断家务事,既然当事人都不愿意报官了,你似乎也就管不着了吧?” 沈思卿漠然冷笑。 宋渊丞眸色一沉,看向陈农户,后者当即摸着鼻子点头:“对对对,大人,我不报官了!这是我家事!” 宋渊丞脸色阴沉,看了两人一眼,冷嗤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定定望着他们。 而沈思卿则如约给了三百金后,去解弟弟的绳索。 谁料,沈容玉却怎么都不愿意写那保证书:“我绝不会让月微继续跟着他,她会被他打死的!” 沈思卿脸色一沉,低头拉着他的手,轻声劝:“咱们先回家养伤,来日方长。” 沈容玉还想说什么,可在对上沈思卿沉着的眼神后,到底还是安静了下来。 此事暂时算是终了。 宋渊丞驾马而上,目光沉沉望了她一眼,先行离开。 沈思卿面色冷沉。 她心知,经过这遭,她算是和宋渊丞彻底撕破了脸皮,之后,他恐怕还要做让她更预料不到的事。 “姐,月微……” 沈容玉目光紧紧盯着农院内,还想再说什么。 沈思卿眸色一沉,叫人扶着他上了马车,“先回家再说。” 一路颠簸回到沈府。 李氏看见沈容玉这浑身的伤,眼底心疼得很,叫来大夫给他上药。 好在他这浑身的伤看着可怖,却也并未伤及筋骨,只是皮外伤。 沈容玉躺在榻上呜咽。 但他的一颗心却还在那已婚妇身上。 他紧紧盯着沈思卿求道:“姐,姐姐,我求你,我可以不要功名,我不要名声,我只求你能救月微出来可好?她真的不能继续留在陈家,她会被打死的!” “沈容玉!”李氏先听不下去了,当即哭着呵斥了一声,“你自身都难保了,竟还惦记着那女人,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狐媚汤!” “娘,我只是喜欢她而已,”沈容玉红了眼眶,“为了她,我可以不要我的命。” 一句话,屋内没了声。 安静半晌,李氏抽泣起来,哭喊着他们沈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而沈思卿静静盯着弟弟那稚嫩的面容,却被他坚定的眼神晃动,竟从弟弟的身上隐约看见了十七岁的宋渊丞神态。 心口微动,过了许久。 沈思卿点了头:“好,我去救。” 第33章 从沈容玉的口中,沈思卿才得知。 原来那徐月微本是落魄的官家小姐,落魄后,在街上以买纸扇为生,陈农户对她一见钟情,就用三两银子从她后娘手里将人‘娶’进了家。 一开始,陈农户待她还算不错,可后来渐渐地,他看不惯她那些才情,也看不惯她说些他听不懂的琴棋书画,于是每次酗酒过后就会殴打她。 沈容玉就是在一次她受殴打时出面救了她。 后来,由于陈家就在书院脚下,两人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但姐姐,我从未与她有过界之举,我们仅仅只是谈过风月,是知交,并非他们所想的那般龌龊!” “我与她约好的,等她和离,等她跟陈农户不再是夫妻,再提其他。” “可那陈农户死活不肯和离,每次她一提和离,他就变本加厉殴打她,我是看不下去,这才想要带她私奔……” 听到此处。 李氏神色当即大变,赫然厉斥:“什么?你还想带她私奔?你还把我和你姐姐,和这沈家放心里吗?” “娘,您别生气,我不是真的要私奔,”沈容玉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看她,又看向沈思卿,声音小了下来,“原本我是想,带着她回沈家,只要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倒是我们家给她安上一个新身份,城内离郊外那么远,无人会知道。” “可是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陈农户竟知晓了这事,突然就将我们抓了个正着。” 沈容玉满脸都是懊悔,“我应当再谨慎些的,都怪我做事不妥当,才害月微跟我一起受了苦。” 直到此刻,他满心还在惦记着徐月微的安危。 倒也算是有情有义,就是想法天真了些。 沈思卿长长叹了口气,她望着沈容玉:“你先安心养伤,此事我会去想办法的。” “姐,可否尽快?”沈容玉目光炙热,他满心担忧,“昨夜我听见了,那陈农户将她打得好生厉害,我怕她真的支撑不住。” 沈思卿点点头,嘱咐他安生休养后,便动身出了府。 她在这京城能去拜托之人,也只有陆家人了。 来到陆府门口。 是陆之远的夫人前来迎她,将她接入府后,陆之远不在,她便将事情跟陆夫人说了下,陆夫人神色也涌上几分担忧,“你想要如何做?” “我自行去要人即可,只是我想让陆之远借我一些武功高强的护卫,我府中的护卫都是些三脚猫功夫,我心有不安。” 陆之远行的是武职,身边的护卫个个都是功法了得。 这也是沈思卿来寻他的目的所在。 陆夫人当即点头:“此事无需他出面,我应了便是,你将我府上的护卫带去。” “多谢陆夫人。” 沈思卿眸色一亮,也没有多客气,当即领了人离开。 一行人才出陆府不远。 迎面却见宋渊丞朝她大步而来。 沈思卿眸色一沉,心里直呼晦气,正要绕开。 宋渊丞却忽地伸手拦住了她,眸色清亮—— “思卿,是我!我是来找你,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那神色语气。 分明是另一个宋渊丞。 第34章 沈思卿的眸色骤然一亮,她停下了脚步。 “你回来了?” 宋渊丞眼眸含了几分小心歉疚:“对,我醒来才知,他竟做出了这般无耻之举。” 他是在书房里醒来的。 面前摆着的是一封赤裸裸的示威书。 他之前写下的那封警告书早已被他烧成灰烬。 他曾经在对二十七的宋渊丞警告,让他离沈思卿远点,让他不要再用他的身体和身份做那些不可理喻之事。 可显然,那个宋渊丞根本已经陷入了偏执的疯魔状态。 偌大的纸面上只有两个字:休想! 字如其人。 那字迹他看着,竟觉陌生。 原来他的字迹也变得飘忽不定,带着疯魔气息了。 宋渊丞沉稳了心神,没再给那个宋渊丞写任何消息,他知道,那人已然偏执到听不进任何东西。 他踏出书房后,第一时间就寻来留竹询问这几日的事。 留竹早被他嘱咐过,要时时刻刻记下他的所作所为。 虽然那时他定下过密令,试图来限制那个宋渊丞的行为,可他心底也清楚,这些人大抵是限制不住的。 因此他对留竹的真正命令是,任何时候以自保为重,不必强行顶撞,只需记住他的一切行为,等他恢复时告诉他即可。 留竹见到他的瞬间,眼泪激动得几乎都要夺眶:“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您不知道,这一日您多么σσψ可怕。” 第19节 留竹擦着汗将他如何去寻陈农户,又是如何特意放沈容玉的书童去报信,就为了等第二日沈思卿上门的事一一说来。 “您还以此来威胁沈姑娘,让她嫁给您。” 留竹狐疑看了他一眼,“大人,您真的是病了吗?我们去请大夫来看看吧!您这样真的太可怕了,再这样下去,沈姑娘真的会恨极了您。” 宋渊丞听着,神色黯淡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心底也下了决心。 “我果然还是要离她远些才是。” 但在此之前,他要将给她造成的困扰一一解决。 所以他第一时间来寻了沈思卿。 却正好见她领着人阵仗极大要出城。 “你这是要去何处?”宋渊丞问。 沈思卿对此刻的他并无敌意,语态也温和:“去陈农户家。” 她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告知。 谁料,却见宋渊丞面色露出几分愁容来,他拦住她:“你不必去。” “为何?”沈思卿不解。 宋渊丞眸色复杂看她,过了片刻才告诉她:“因为那徐月微和陈农户是一伙的。” 沈思卿愣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可我弟弟那么信任徐月微……” “他们不是第一次作案了,”宋渊丞缓缓开口,眉头微蹙,“其实我从前在江南便处理过他们的案子,他们夫妻二人专门在书院附近设局,由徐月微勾引书院内的学子,哄人要私奔,再由陈农户出面抓奸,但不让人知道,只说叫学子家里送来银两算了事。” “他们流窜作案,没想到如今到了京城来。” 一番话将沈思卿打得措手不及。 她愣在原地,久久未回神。 旋即却又听宋渊丞迟疑片刻道:“若你不信,我与你一同前去确认,是真是假你自己来辨认。” 第35章 话音才落。 这时,沈容玉不知从何处突然冲了过来,他一把推开宋渊丞,眼里满是愤恨:“胡说!你这个伪君子!又来我姐姐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姐,你忘了他是怎么威胁的你吗?你现在难道还要相信他?” 沈容玉一身的伤,脸色苍白,可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宋渊丞。 沈思卿连忙拉住了弟弟:“容玉,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里好生休养吗?” “我不放心,我想要亲自去接她回来。” 沈容玉解释了一句,随即又敌对地看向宋渊丞,“姐,你不要怕,有我在,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这个人伤害你的!” 沈思卿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毕竟外人不知宋渊丞的情况,她也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昨日还在对宋渊丞冷面相对,今日就能以友相待了。 毕竟宋渊丞如今的两面性,本就让人捉摸不透。 好在宋渊丞也并未生气,只是静静看着他,神态沉稳:“你若不信,我们一同去陈农户家看看便知。” “好!” 沈容玉身上全是伤,可眼神却是执拗异常,“可若是我真救出了月微,你绝不能再阻扰,也一定要让她恢复自由身!” 闻言,沈思卿扶着沈容玉,看向了宋渊丞。 宋渊丞眼底露出几分惋叹,最终还是点头:“好。” 有了这声应允。 一行人再度前往陈农户家。 这次没有任何提前动静,一路到了农院前。 沈容玉拖着一身伤正要敲门。 却听里面忽地传来了女人的笑声—— “夫君,这一遭真是赚了!没想到京城的公子哥还正是有钱得很!” “怎么?心动了?你要不真跟那小子私奔得了?” 陈农户揶揄的声音粗狂笑道。 可徐月微却是哼笑了一声:“胡说什么呢!奴家心里可只有夫君一人,我跟着夫君才过得快活!他那满脑子只有花前月下的年轻书生,哪有什么本领?” “他们那些高门的规矩最是多了!而这种纨绔子弟,最是花心了,表面上跟我情意浓,可这次回去,他恐怕连我是谁都要忘了。” “他们的真心呐,最不值一提!” 那声声嘲讽如利刃刺耳。 沈容玉整个人僵在门口,脸色煞白,气急攻心,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容玉!”沈思卿神色一慌。 听见声响,那院门也当即打开。 陈农户的声音狠厉传来:“谁在外面?” 下一刻,透过打开的门,坐在院中的徐月微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她一身锦衣,面色红润,哪有半分受过殴打的模样? 对上沈容玉苍白的面容,她脸上的笑意当即一僵:“沈……沈容玉,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容玉一口血吐出,侵染了衣裳。 沈思卿心口一紧,定定望着里面的人,替弟弟开了这个口。 她哑声说:“我弟弟一心只想救你,他今日拖着这病重的身子,是来给你求自由身的。” 徐月微神色僵住,眼眸震颤,似是不可置信:“怎、怎么可能……” 在她过往的经历中,从未有过一个人在受过敲诈后,还一心想要救她。 可宋渊丞在这时站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盖了官印的和离书。 “是真的,原本我答应了他,只要你愿意,你就是自由的。” 第36章 徐月微骤然怔住。 她看着沈容玉,嘴唇动了动,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而下一刻。 沈容玉苦笑一声,伸手夺下了那和离书。 “原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根本就不需要自由。” 他当着她的面,亲手将那和离书撕成了碎片。 纸片飞扬,沈容玉却苍白笑了出来:“不过也是万幸。” “万幸什么?”徐月微哑声问。 沈容玉望着她,眼里有晶莹泪光闪烁,他笑:“幸好,你是骗我的,幸好你并没有真的遭遇那么痛苦的事,你没有被他殴打,你其实过得很好,已是万幸。” 徐月微浑身一震,双手紧攥,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话落之后。 沈容玉整个人往后倒去,没了意识。 “容玉!”沈思卿惊呼一声。 宋渊丞连忙派人送人离开。 等将沈容玉送走后,宋渊丞面色冷沉,当即下令:“来人,徐月微夫妻二人屡教不改,欺诈成性,如今证据确凿,将二人立马擒获归案!” “是!” 几名手下当即就要上前去捉拿二人。 可陈农户和徐月微霎时脸色一变,不可置信般盯着宋渊丞,陈农户怒然大吼:“大人!宋大人!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分明是您授意我们去做的,怎么如今还要来抓我们?” 四周皆静。 宋渊丞和沈思卿更是当即脸色一变,宋渊丞眸色微沉:“你胡言什么?” “哪里是胡言了?”徐月微当即白脸,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封字据来,拍在桌面上,“宋大人,这里可有你亲自写下的字据!是你雇佣我二人来演这出戏,也说好事成之后绝不追究我们的罪罚!” 字据清晰,宋渊丞看了一眼,确实是他的字迹。 不,或许应该说,是那个偏执的宋渊丞的字迹。 他一字一句浏览而过,脸色苍白。 沈思卿上前来,从他手里接过那页纸,看完,心中更是一顿。 原来,那个宋渊丞竟已能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 周遭寂静无声。 过了不知多久,她听见宋渊丞干涩的嗓音传来:“原来这事,是另一个我一早就跟他们夫妻二人谋划好的。” “是他授意他们夫妻去寻到你弟弟的。” “是我……竟然是我。” 他浑身发颤,眼眸强烈震动,满是苦涩。 原来在他尚未苏醒之前,那个宋渊丞偶然见过徐月微夫妇,那夫妇见到他,当即吓得要逃窜求饶,宋渊丞询问之下才得知他们的作案手法。 那时正是他被沈思卿拒绝一次又一次,觉得生活一团糟之时。 他从未想过放过沈思卿,便从那时便开始做了这场局。 提及此。 第20节 宋渊丞的神色间愧意更深,他苦涩一笑。 “是我,是我的错,沈思卿,你说的没有错,二十七岁的宋渊丞永远只会带给你痛苦,我本就不该出现在你眼前。” 沈思卿心狠狠提起。 她沉默下来,许久无言。 那段时间,她还在疑惑宋渊丞为何落下狠话后就毫无动静,原来竟是去布下了这局。 抬眼,她对上了面前宋渊丞满眼的无措。 心口好似被蜇了一下,泛起细细麻麻的痛意来。 她忽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良久,她听见宋渊丞的声音再度传来—— “沈思卿,我会结束这一切的。” 第37章 宋渊丞的声音异常坚定。 一如从前他们通信之时,他一次又一次的坚定语气。 而每次,他也确实能如他所说,解决她一个又一个的困境。 可这次。 她的困境是他本人,他到底要怎样才能解决呢? 沈思卿心里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来,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准做傻事。” 话出口。 宋渊丞一愣,却是笑了下:“怎么,你怕我去寻死不成?” 沈思卿怔住,没有说话。 随即就听宋渊丞道:“寻死是逃避,我才不做那种事,沈思卿,我要堂堂正正结束这一切,我会让他彻底从我的身体里消失,就算消失不了,我也会让他绝对无法再来困扰你。” “你到底要做什么?”沈思卿眼底泛起担忧来。 宋渊丞却没再多说了。 他神色一沉,将手中的那页字据收入怀里,随即却是再度厉声下令:“来人!还愣着做什么!拿下!” 旋即,几名侍卫当即上前,将陈农户和徐月微二人迅速押住。 陈农户满眼怒气:“宋大人!你言而无信!” “宋大人!你就不怕我们去大理寺告发你吗!”徐月微更是尖声呼道。 宋渊丞却眸色沉沉,没有似乎惧意,他笑了:“那你们便去就是,我求之不得。” 二人满眼震慑,再无话。 手下很快将人带走。 宋渊丞看着那院中的几箱黄金,看向了沈思卿:“物归原主,你带人将金银带回去。” “多谢。” 沈思卿眸色复杂看了他一眼。 二人并肩上了马车,往城内去。 月光下,马车慢悠走着。 印象中,这是他们首次难得的相处时光。 沈思卿看着身旁的宋渊丞,先开了口:“这么多年,你在江南过得如何?” 她问的,是十七岁的宋渊丞,也是面前这个坚持本心的二十七岁的宋渊丞。 宋渊丞神色一顿。 旋即,他扯了一抹笑:“我与你说过的,我过得很好,江南美景绝佳,我最是惬意不过。” 沈思卿却没有接话。 她静静注视着他许久,这才轻声开口:“你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宋渊丞眉眼轻扬。 沈思卿却笑了:“你忘了吗?我可是纸中仙,我无所不知。” 提及这事。 宋渊丞神色一愣,也笑了出来:“沈思卿,我说不过你。” 沈思卿眼底泛起几分笑意来,她又问:“你的求婚书信纸可还在?” 她记得,那个宋渊丞说过,看过他们的信。 那便说明,他手中的那封信应当是还在的。 可惜,她的信纸已经消失了。 然而这话过后。 她却听见宋渊丞说:“不在了,我在决定回来见你的那天晚上,便不能在信上写字,那封求婚书突然我眼前就化为了幻影消失了。” 陡然一下。 沈思卿僵住,她有些不可置信:“可那个宋渊丞说,他见过你我的通信。” 如果他没见过,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宋渊丞也愣了一下,旋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一抹薄红来。 他低下了头,声音小得很。 “他看见的那封,应当是我自己默写出来的复刻信。” 第38章 这下,沈思卿是更愣住了。 宋渊丞神色露出几分懊恼来,他有些羞赧,却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索性一股脑坦白了。 “其实,我很想你。” “我这十年,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想跟你通信,可有怕给你惹来烦扰。” “所以我忍住了,我独自在记忆里反反复复记起你的字迹,将我们通信的对话默写了无数遍。” “我……还给你写过很多信。” “可是你放心,我一封都没有寄出去,我没有打扰你。”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低落。 沈思卿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意来,她神色怔愣住,半晌没了声。 她能感受到面前宋渊丞的珍视。 可她却也清晰认知到那个宋渊丞会不知何时就出现取而代之,让她再度被他感到困扰。 而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面前的这个宋渊丞没有任何错。 沈思卿的眼眶不觉湿润,她静静望着他:“宋渊丞,你有过不甘心吗?你恨过我吗?” 总会有的吧。 这么多年,只因为她所谓的虚无缥缈的一句话,他就独自去了江南,过了十年不回京,也不娶妻,就这么独身一人,静静守在千里之外。 他怎么会不委屈,怎么会甘心呢? 身旁的人沉默很久。 随即她听见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地传来:“不甘心,我自然是不甘心的,我那么喜欢你,我怎么会甘心?你说出那些未来我会对你做的事后,我是不信的。” “我在想,我怎么会变成那样?你口中说的那个人简直是我最厌恶的人,可你说的那样决绝,你的痛苦隔着纸面我都能感受到。” “你是沈思卿,你当初情愿说你会死也想要逃离未来的我带给你的痛苦,这都不是假的,我能感受到你的绝望。” “所以我想,或许上天让你我在那个时候能通信,那便是注定让我去拯救你的。” “那大概就是上天对我负心的惩罚。” “所以我甘愿受着。” 宋渊丞说得轻描淡写,仿若在提别人的事一般。 他语气顿了顿,随即又道:“不过在江南的这十年,我也曾真的委屈过,我的一颗心从未变过,甚至在回京之前,我也并不觉得我变了心。” “你或许不知道,我是怀着多么雀跃的心来与你相见的。” “可回到京城,我才知道我如今错得有多离谱。” “原来我真的只会带给你痛苦。” 思及如今种种。 宋渊丞眼底泛起无尽的痛楚来,他勉强扯了一抹笑:“直到如今,我才确认,原来你没有骗我,是我错了。” “不,”沈思卿忍不住打断了他,她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温声道,“你没有错,你很好,你不是他。” 这句话,她一直都想跟他说。 宋渊丞的眸色震颤,隐隐泛红,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在这时忽地颠簸了一下。 沈思卿的身子往他面前靠近了几分。 抬眼之时,她清晰感受到宋渊丞一瞬僵直的身子。 就连呼吸也屏住了,耳尖脸上红得不成样。 很奇怪,分明是二十七岁的男人了。 他却害羞得依旧像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第21节 沈思卿心尖一动,主动仰头闭眼往前凑了上去。 第39章 温软的双唇相触碰。 沈思卿能感受到面前人的紧张和震惊。 她唇角动了动,含了几分笑意,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压低声音教他:“傻子,别憋气。” 宋渊丞眸色骤然一暗,呼吸更粗重了几分。 他闭上了双眼,大手揽住了沈思卿的腰身,一手放在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作罢。 两人的气息皆有些紊乱。 四目相对,沈思卿看见了他眼里浓切的情意与震惊。 “沈思卿……你……” “我心悦你。” 沈思卿温声将话说了出来,她眉眼弯弯,定定望着他:“不管是年少的沈思卿,还是如今的沈思卿,心悦的人始终是你,是十七岁的你。” “从你第一次救我,我便喜欢你。” “那次是你,一直是你,从未变过。” “即便是你离开京城这十年,我也从未忘记过你,我不嫁,除了家里外界的原因之外,说到底,是我心里始终记着你,我潜意识里,始终在等你。” 这番话出口。 宋渊丞的眸色更深了几分,他红着眼,嗓音却是哽咽的:“可、可你明知我如今……” “不怕,我信你。” 沈思卿拥住了他,轻声告诉他,“我相信你会让那个宋渊丞离开,我相信你会来到我身边,陪我度过余生。” “我等你。” “所以宋渊丞,你不能做傻事,你不能寻死,你也不能离开我,我要等你,等一个完完全全完完整整的你来娶我。” 她的誓言同样坚定。 轻轻拥着她的那双大手震颤了几下。 宋渊丞将她紧紧回拥,力气之大,仿若要将她刻入骨子里。 他重重点头:“好,我会来娶你。” “一言为定。”沈思卿眼眶也红了。 可她没有等到宋渊丞的回应。 她正要回头看去,却只感受到肩膀上重重一沉。 宋渊丞倒在了她肩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思卿的笑意僵在脸上。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里闪烁着泪光,哽声凑近在他耳边说:“说好的,我会等你下次醒来的。” 语罢。 她轻轻亲吻了他的脸颊。 随即她掀开车帘喊了一声:“留竹,将你主子带回府去吧。” “他……醒来或许又会变了性子。” 沈思卿神色复杂看了正在昏睡的宋渊丞一眼。 不等她回过神。 就见留竹应了一声后,当即唤来几人,立马带上绳索将宋渊丞绑得死死的。 动作之流利让沈思卿咂舌。 “这是在做什么?”沈思卿不解。 留竹咬紧牙给宋渊丞的绑了个死结,随即拍拍手,长吐出一口气:“沈姑娘莫怕,我家大人说了,他这是患上了离魂症!让我们在他昏睡过后就立马将他绑起来,请医官前来诊治,等确认他清醒时,再来松绑。” 沈思卿一愣:“你就不怕他醒来后发怒?” “发怒那便是发病,我们绝不能让他出门!”留竹自信满满,他叉腰叹气,“本来这段时间,大人变了个人似的我们困扰至极,但如今有字令,我们也就能放心动手了。” 沈思卿思及刚刚之举,不免也有些担忧:“但字令他可以作废的。” “不是大人的字令,这可是圣上的令!谁敢作废!” 留竹当即显出了一块金黄的手札来。 第40章 盖着圣印的手札出现在沈思卿的眼前。 她瞳仁骤然收紧,满是震惊。 原来宋渊丞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留竹犹疑了下,还是跟沈思卿又开口道:“其实,我家大人向圣上借病辞官了,他说这离魂症恐怕会断冤假错案,不过圣上青睐他,未能应允,这才只求了这手令。” 听到此话。 沈思卿的震惊更甚,她脑中轰然一声,不可置信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昏睡的宋渊丞。 直到此刻。 她才恍然醒悟明白过来,为什么刚刚徐月微夫妇二人说要去告发他时,他神色间没有半分动摇,还让他们尽管去告。 他不是在威慑他们,而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想让他们去告,这样就能证实他在圣上面前所说的会断错案之举,这样圣上才会信了他,才会让他辞官成功。 他……竟是在用他自己的前程来换她的安然。 没了官职,没了权力。 任凭那个宋渊丞再想翻起什么花来,也无济于事。 她也有足够的能力去抗衡。 “真是傻子。” 沈思卿视线模糊了一瞬,她静静凝视着他。 马车往前走了许久。 进了城后。 沈思卿正要下车,却见身旁的人动了动,隐隐有醒来的迹象。 这次醒来的人,恐怕是旧记忆的宋渊丞了。 沈思卿心口一跳,下意识往旁边退了几步。 可睁开眼。 她对上了男人的视线,他眼神清澈,愣了几下,旋即却是露出几分惊喜来。 “思卿,我还在!” 这声音神态,分明还是原来的宋渊丞。 沈思卿眸色一亮,“他没有占据你的身体?”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恐怕是我意志力太强大,他无法占据吧。” 宋渊丞眉眼轻扬,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沈思卿跟着笑了出来。 宋渊丞坐直了身子,低头看了眼身上绑着的绳索,眼底露出几分了然,他笑了出来:“留竹,是我,我的离魂症没有发作,赶紧替我来解开绳子。” “我替你解。” 沈思卿神色露出喜色,当即上前去要给他解绳索。 马车外的留竹却跳上了车,一把将她拦下:“沈姑娘,等一下。” 留竹神色迟疑看着宋渊丞,打量他片刻。 “大人,你可还记得你说过松绑要说的暗语吗?” 沈思卿倒是一愣,她没想到宋渊丞竟这般谨慎。 好在宋渊丞也不急,笑吟吟缓缓说:“雨落枝头,柳叶如刃。” 留竹神色怔住。 沈思卿不知他们暗语的真假,迟疑看过去:“留竹,暗语可是真的?” “是真的……” 留竹缓缓点头,目光落在宋渊丞身上。 宋渊丞的神色依旧带着笑意,他望着两人,眉眼带着笑意:“留竹谨慎些是好的,是我嘱咐他的,现在给我解开吧。” 得到确切答复。 沈思卿心里松了口气,上前正要给他解开。 手才放在绳索上,留竹却再一次将她拉开,眼眸沉沉,带着深意。 “可这暗语是上次大人留下的,这回,大人根本就没有留下暗语。” 寒意陡然从沈思卿的背脊升起。 而她也看见,面前宋渊丞的笑意在这话一瞬僵住。 第41章 心底油然升起一抹惊惧来。 沈思卿下意识往后退开去,手几乎在一瞬变得冰冷。 第22节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或许是觉得装不下去了,他神色间装出来的温和荡然无存,眼底浮现出熟悉的阴沉来。 他靠在马车上,带着讽笑看向沈思卿—— “沈思卿,你不是说你认得出来我和他吗?怎么,现在为何没能认出来?” 这一刻,他神色间浮现出得意之色。 沈思卿心却不觉发寒。 “你刚刚都是演出来的……” “当然!”宋渊丞眉梢不悦地轻挑,他嗤了一声,“你爱上的那个宋渊丞是我的过去,我有何装不出来的?” “若不是他留了心眼,又改了暗语辨人,你刚刚就已经被我骗过去了吧?” “早知如此,我之前就该装装样子,早些装装他来哄骗你,你说过的,如果是他,你是愿意嫁我的,对吧?” 宋渊丞的每句话都如重锤狠狠砸在沈思卿的心上。 她脸色霎时一白,没能说出话。 留竹在一旁眸色冷沉:“沈姑娘,您先回去吧,我会将大人安然带回府中的,等真正的大人回来后再来寻您。” 沈思卿定定望着面前的男人。 久久无言。 最终,她还是点点头,下了马车准备先行离开。 可刚下马车,身后的宋渊丞却陡然提高了声音,大声笑—— “沈思卿!经过今天这一遭,你以后还分得清我跟他吗?” “你敢确认,下次出现在你面前的人,会真的是他吗?” 那笑声里带着得意的嚣张。 沈思卿身形微顿,心口骤紧。 她没有回应,亦没有回头,就这么疾步匆匆往府内走去。 可即便如此。 沈思卿的脑海却迟迟回荡着他的那句话。 ——“你以后还分得清我跟他吗?” 如雷轰顶。 将她的心打得冷颤。 沈思卿思及他却才的种种神态,他装得实在是太像了,跟那个宋渊丞毫无异样。 若是他真的能一直这样装下去…… 她不敢再往下想。 寒毛直竖,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眼分清楚他们两人。 可他是宋渊丞,年少时是同一个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自己,他只要想装,就总能装得出来的。 沈思卿呆坐在屋内,心口顿如压了大石块,沉闷不已。 之后一连几日。 沈思卿忙着照顾身心受伤的沈容玉,竭力让自己不再去想宋渊丞的事。 说来也是奇怪。 这段时间,宋渊丞竟真的并未再出现在她眼前。 但同时这也证明了一件事——她想见的那个宋渊丞一直都没有回来。 毕竟,有圣上的手令,才能禁锢住送宋渊丞。 而如果真正的宋渊丞回来了,他定然是要来见她的。 沈思卿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好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生意和照顾家人上。 半个月后。 沈容玉的伤好得差不多,精神也恢复了不少,他准备重新回书院求学,只不过李氏担心他旧地重游影响心态,就托人给他换了一家书院。 去上学那日,沈思卿送沈容玉出了城后,便准备去丝绸坊看一眼就回府。 谁料刚转身。 她就看见了不远处一身官服正和同僚说话的宋渊丞。 他神色清朗,一派清风朗月之姿。 似有所感,那头的宋渊丞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两人皆是一愣。 沈思卿也在这刻认出来,他就是她想见的那个宋渊丞。 可为什么,他回来了却不来见她? 第42章 沈思卿抿唇提心。 迈步往他那边走去,可才走半步,却见宋渊丞迅速移开了视线,就当没看见她一般,继续和人相谈着往前离开。 两人就在人群中擦肩而过,如陌生人无二样。 心陡然沉下来。 沈思卿回头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前方,心尖涌现一抹涩意来。 留竹欲言又止来到她面前,将一盒桂花糕递给了她。 “沈姑娘,这是我家大人让我给您买的,他说记得您最爱吃这个。” 沈思卿接过那盒桂花糕,心里的复杂情绪骤然翻涌。 她忍不住问:“他……何时回来的?” “大人这半个月断断续续回来了好几次。” 留竹话说到此处顿了几顿,似乎在斟酌该不该跟她详说。 看出他神色间的迟疑,沈思卿拧起眉头来,看看周遭的人来人往,语气一沉:“你同我来,寻个好说话的地方好生说说。” 她领着留竹一路来到了丝绸坊内。 进了丝绸坊,两人到了里间,寻了安静的地方。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可以把你该说的都跟我说清楚。” 沈思卿定定望着面前的留竹,语气正经严肃。 留竹神色怔怔,眉头却一点点拧起来:“其实大人不让我跟您多说。” “他是病患,他想独自一人撑下来,难不成你也想让你大人独自痛苦不成?” 沈思卿眉梢轻挑。 不过三言两语,留竹的脸色果然如她所料变了几变,当即开了口:“不,我想让大人好过些。” “这大半个月来,大人其实回来的次数很多。” “只不过,从那次过后,他第一次苏醒得知那人用他的样子哄骗过您后,他很是震惊。” “第二天他便下令,不准我们告知你任何消息。” “之后的几日,大人自己也未曾踏出过屋子一步,直到另一个人大人突然将所有的东西扫在地面上,我们大着胆子闯进去,才发现满屋子都是他们的对话……” “满屋都是信纸,上面是他们二人的争吵,而他自己竟然用绳索将他自己绑在桌角,不让任何人放开他。” “直到七天前……” 说到这里,留竹的神色微变,眉头紧锁,似乎是透出一抹不解来。 沈思卿的心也跟着提起:“七天前,发生了什么?这怎么回事?” 留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 “七天前,大人突然把我们喊了进去,让我们解开了绳索。” “他看起来既像大人,又像是另外一个大人。” “我们琢磨不透,但他跟我们说了只有真正的大人才知道的事,他应当就是大人没错。” “可……可那日过后,他就变了。” “他总是会站在府内发呆,偶尔会盯着空荡的内院出神,我们猜不透大人的心,问他要不要来见您,他也摇头。” 听到这里。 沈思卿的心头也涌上疑惑来,她拧眉:“这七日都是这样?这七日,另外那个宋渊丞没有再出现过吗?” 留竹摇头:“没有。” 沈思卿心陡然一怔。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她心底隐约觉得,在宋渊丞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她猜想不到的事。 她凝神深呼吸一口。 “带我去见你家大人吧。” 第43章 踏入宋府。 沈思卿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 留竹在她前方带路,低声说:“沈姑娘,大人回府后就会去书房,我领您过去。” 第23节 “我自己过去吧。” 沈思卿轻声拒绝,随即踏步轻车熟路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留竹在身后愣了一下,怎么感觉沈姑娘来过无数次似的? 沈思卿循着记忆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这是她来到新人生后,初次来到宋府内,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 刚到书房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径直推开了房门。 见到她瞬间。 里面的宋渊丞眸色一顿,满是诧异:“思卿?你怎么会来?” 语气温朗,沈思卿的心落了定。 她朝他笑了笑:“因为想见你,所以我来了。” 宋渊丞僵住,却是半晌没了声。 沈思卿朝他走去。 他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看她:“别过来。” “你不想我过去,是因为你怕你会伤害我对吗?” 沈思卿缓缓走向他,毫不畏惧伸手拥住了他,低声说,“可是你这七天都做的很好,你没有伤害我。” 他的手推开了她,眼眶通红:“沈思卿,我都知道了,我都记得了!我知道那个宋渊丞跟你的那十年了。” 他的声音颤抖哽咽,带着不可置信。 “我没有想到,我会变得那么无耻,我一次又一次伤害了你。” “对不起,对不起……” 在这半个月里,他跟旧记忆的宋渊丞达成了协议,他拥有了全部的记忆。 宋渊丞的双眼通红,定定望着她:“我原本是想,只要我跟他记忆互通了,我就可以有充足的意志力来压下他,我也确实这样做的……” “可他做过的每件事我都清楚记得了,我记得他娶了苏思晴为妾,也记得他一次又一次因为苏思晴冷落你,还记得他的无数次偏袒……” “沈思卿,每件事都真的是我做的,可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我现在很混乱,我分不清我自己是谁,思卿,我有时会被他的想法侵蚀,可我知道,我不能伤害你。” “所以我不想去见你,也不能去见你。” “你再等等我,等我彻底将他的想法彻底压抑住了,我就可以去见你了。” 他的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和复杂。 沈思卿看见了他的迷茫,却也能看出他眼底那些旧记忆宋渊丞的残存神态。 这便是他最近的失常之处。 沈思卿恍然大悟,心狠狠揪起来。 看着他眼底的痛苦,她同样感知到了痛意。 安静许久。 沈思卿上前一步,再次义无反顾拥住了他。 “剩下的那些记忆,我陪你一起。” “你不用强迫自己去忘记,就记得吧,那些不好的记忆,你都记得。” 男人浑身僵住,眼底泛起复杂之色:“你不怕他重新出现吗?” 沈思卿望向了他,笑着摇头:“我不怕,我相信你。” “你跟他不同,你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你有那么多爱我的记忆。” “爱意会压过怨恨。” 宋渊丞眼眸震颤,望着她的眼底泛起无限温柔。 过了许久,他弯起唇角,轻柔地回拥她入怀。 沈思卿盯着他的双眸,眉眼弯起。 她凑上前,亲在了他的唇角。 从她决定来见他时,她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想和他在一起。 即便是拥有了所有记忆的宋渊丞,依旧能保持初心。 从这一点上,她便知道她的选择没有错—— 从今以后,无论何时,在她身边的,只会是那个始终爱她如一的少年。 而她爱的,亦始终是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