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小女文嘉》 第1节 《重生之小女文嘉》作者:苏格兰折耳猫 简介: 上辈子因重度恋爱脑家破人亡,一朝重生,文嘉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爱情。她斗小人,救亲友,搞事业,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弥补上一世的所有遗憾,却不想无心风月的她,早已被人暗中惦记上。 「周先生……」文嘉惶恐又无措地看着上辈子这个从未敢肖想过的男人,嗫嚅道,「我还没想过谈恋爱……」更没想过跟你谈。 「无妨。」周晏丛微笑说道,目光悠长到彷佛历尽所有时光,「我可以等。」 等你最终释怀,来到我的身旁。 第01章 绝望 文嘉醒来的那一刻,看到满目的亮光,还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文嘉知道自己不算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人,最起码,她不是该受到老天垂怜和眷顾的那一种人。 文嘉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虽然母亲早逝,她与父亲后娶的妻子相处也不太愉快,但生活整体还是称得上舒适平和。 直到她遇到了边亮。 那是一个比她大上三个月的男孩儿,跟她一样,边亮也生活在再组家庭,不同的是她没的是妈妈,而边亮没的是爸爸。 在看到边亮的第一眼时,文嘉就感觉自己找到了同类,立时就对他生出了好感。而边亮,对于她的主动亲近,也没有表现出拒绝。 文嘉总以为,她和边亮会一直在一起,等到有了足够独立自主的经济能力之后,他们就会脱离各自的家庭,去开创属于他们俩人的世界。为了这一宏愿,她甘愿忍受边亮不时的懦弱和摇摆,以为他与自己一样,在隐忍,在等待。 殊不知,一个男人如果让你失望一次,以后就会有无数次。 在俩人即将大学毕业那一年,边亮找到她,说,为了继父的升迁以及他未来的发展考虑,家里让他跟一个名叫于悦的女孩子接触和交往。 文嘉以为他说出这样的话是为了让她跟他一起想办法,没想到他只是通知她,在向她摊牌的第二天,边亮就跟于悦出双入对了,一时还成为他们那个学校里的新闻。 如果文嘉足够聪明的话,到了这里就该彻底放弃边亮。但她没有,像是一个背着沉重的包袱走了很远的旅人一样,此时即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也没有勇气再回头。 她能做的只有继续往前走,去迎接那属于自己的未知。或生,或死。 文嘉没有离开边亮,相反,她选择与他纠缠。而边亮作为一个向来没有主见的人,在文嘉的一片真心面前,再一次妥协了。他开始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战战兢兢的同时又感到刺激和享受。 然而到底是有一根刺在那里的,再加上内心深处对自己这种行为的不齿,文嘉时常与边亮爆发争吵,俩人分分合合无数次,身心俱疲。而文嘉的父亲在得知这样的情况之后,也生了很大的气,甚至有一次血压还因之飙到不得不入院。 无数事实表明,文嘉不得不做选择了。而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致使她最终走向万劫不复。 那是他们刚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刚回到洛城,院里几个同从外面读书回来的便筹谋着再聚,一起商量接下来的打算。当时来的还有院里一个在燕城读书的女孩儿,叫宋沛沛。对于此人,可以说是文嘉后半生不共戴天的仇敌,但在当时,文嘉还拿她当朋友,知道她来还蛮高兴。 当晚,她和边亮是分开到场的。因为事先吵过一场架,在局上谁也不理谁,被知情的大伙好一顿调侃。文嘉因为心里难受,闷头喝了不少的酒,局散时已经醉了,懒得再下山,当即就在他们相聚的酒店里要了一间房,进去之后闷头大睡。而同来的一些人,在到别处续过一摊之后,也相继回来要了房,准备睡醒了第二天再离开。 文嘉在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有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在她身边躺下。她想睁开眼确认来人是谁,但在下一秒被人拥入了怀里,一股熟悉的味道袭来,让她意识到来人是边亮。如果是在脑子清醒的情况下,文嘉肯定会推开他,因为他们毕竟是在吵架。可当时她已经喝醉了,又累又困,便任由他抱着自己睡着了。俩人就这样拥着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文嘉在自己身边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在初看到此人的时候,文嘉只觉得懵,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很快,有人来敲门,文嘉听到宋沛沛和边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才隐隐约约知道坏事了。可她已经无从躲闪,人已到门口。 事后,宋沛沛解释说,那人是陪她一同前来的堂弟宋翔。本来她给他的应该是另外一个房间钥匙,不知道怎么错给成文嘉的了,而宋翔当时也喝蒙了,所以就有了现在这个误会。 然而边亮并不当这件事是误会,他只觉得文嘉是在报复他,当即就怒火中烧地跟她吵了起来。俩人新旧账一起算,吵得红了眼,吵得惊动了整个一楼层的人,于是文嘉跟陌生男人睡了一夜的事,该知道的人便都知道了。包括她的父母,包括她所在大院里的所有人。 从那以后,文嘉的生活就彻底跌入了深渊。父亲一气之下再度住了院,势头凶猛到居然没等抢救就走了。而她的继母因伤心过度,辞了在洛城的工作,独自一人回了老家。至于边亮,在跟她吵完架之后就回了燕城去找于悦,得知了她家里发生的事之后,他除了来过一个电话,再无音讯。 整件事里,文嘉唯一得到的,就是一句来自宋沛沛的道歉。可在当时,她什么也没了。 失去了一切的文嘉,在惊痛过后,收拾了所有的东西,离开了大院。往后她辗转去过两三个城市,但每一个待的都不久。在父亲离世几年后,文嘉患上了惊惧症,时常发作,日甚一日。最后没办法,她不得不去往江城,在那个全国闻名的精神病院里,办理了住院。 文嘉知道,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可若是让她死去,她又觉得不甘——为什么,为什么伤害过她的人还活得好好的,她却已经狼狈的不成人形? 事到如今,文嘉已经知道,当初的那一切都是宋沛沛的阴谋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一直看不惯她,恨她至死。 可即便知道又如何呢,她已经无力报复了,或者说一切错误的根源其实在她,如果她不曾那样执迷不悟,如果她早早地离开了边亮…… 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后悔药。文嘉只得在绝望中,闭上了双眼。 第02章 重生 再一次闭上眼又睁开,眼前仍有那亮光。但文嘉已经明白,她不是到了什么天堂,不过是昨晚睡前忘了关窗帘,早晨的阳光照进来了而已。 不过——她昨晚睡前真的没有关窗帘吗?她记得自己关了的,当时还特地看了看天,怕今早下雨。 文嘉又盯着那个窗帘看了会儿,才意识到不对。江城医院病房的窗帘都是蓝色的,怎么现如今这个是花色的?她这是睡着了之后被人挪到了什么房间! 文嘉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她更震惊——她的右手边躺了一个男人,上半身居然还是裸着的! 文嘉几乎要尖叫了,立马下床,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的那个人。而在此时,床上的那个人正好翻了个身,看清那个人的面容之后,文嘉浑身都僵了,像是被人抽掉了魂魄一般,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文嘉死也不会忘记,当初半夜潜入自己的房间,害自己身败名裂的那个男人。而现在床上躺着的这个人,跟那个叫宋翔的人,长得一模一样,拥有同一张脸! 文嘉几乎觉得魔幻了,想着自己是不是入梦了还没醒过来。但不是,她使劲掐了自己一下,那钻心的痛清清楚楚地告诉她,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是在现实之中。 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遇到宋翔——或者说这个跟宋翔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且还是在一个距离洛城上千里远的精神病院里? 文嘉冷静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在精神病院里。因为从这里远望出去可以看见一条山脉,这是在江城精神病院里断然看不到的一种景致。那么,她现在是在哪里呢?她被人从医院里偷运出来了? 文嘉又开始慌了,心想做这事儿的人是什么动机,直到她看到挂在墙上的一个万年历。这个万年历——文嘉死死地盯着它,心想自己应该也永远不会忘,因为她当时被宋沛沛和边亮捉奸的那个酒店房间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而当时在房门被人敲响之前,她正在在盯着它看时间,她记得很清楚,那是早晨七点半。 而现在,万年历提示已是早晨七点二十。至于前面的年月日,文嘉留意看了一眼,显示是2001年x月x日。 看到那几个鲜红的数字,文嘉狠咬一口嘴唇,才没有晕过去。她在想是谁在跟她恶作剧,让十几年前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了。 可——若真的只是“情景重现”,那为什么连宋翔都逼真到跟当时一模一样?他甚至都没有变老! 文嘉清醒过来之后,立马奔去卫生间,打开灯,照镜子。 果不其然,镜子里的文嘉也跟十几年前一样,虽然宿醉过后脸色有些难看,但无论是从气质还是肌肤饱满度上,都不是现在久病的她可以相比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头发。自住院以来,为了自理方便,文嘉将头发剪短了。而现在镜子里的她,还是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同她刚大学毕业那年,一模一样。 文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开始颤抖,然后她埋首用手捂住脸,开始哭泣,几近失控。 她在想,自己难不成是回去了,回到了十几年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太好了。 2001年的今天,她的父亲还在,她还可以回去见他一面。 第03章 周晏丛 冷静下来之后,文嘉意识到,无论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都要尽快离开这个房间。因为如果她真的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么过不了多久,宋沛沛就要带着边亮过来“捉奸”了! 文嘉用架子上的毛巾囫囵擦了下脸,回到房间拿起自己的外套,头发简单一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文嘉抽空打量了一下,确实是记忆中那个酒店曾有过的样子。这让她越发笃定了一些,轻抿一下唇,便立刻往前走。 然而不过走了几步,便有两道凌乱的脚步声从前方不远处那个拐弯的走廊传来,伴随着男女声低声交谈的声音,悉数传入了文嘉耳畔。文嘉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来人正是边亮和宋沛沛。 当即,她明白过来,自己不能继续再往前走了,否则非要撞上不可。但她还能去哪里呢? 文嘉的脑子激烈而紧张地运转着,她四处张望着,看到右手边有一间客房的门开了一线,她想也没想,直接推开门,钻了进去。 门后,恰好有一个人从一侧的卫生间里走出,看见突然闯入的她时眉头一皱,就要发问。文嘉慌极了,连忙将食指竖在唇间示意他噤声,一脸恳求的意味。同时,她非常仔细地聆听着门外的动静,等到那两道脚步声经过,随后又有一道关门声传来时,文嘉才略略放了心。她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脸劫后余生的狼狈。 “抱歉……” 文嘉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只是刚说了两个字,就见一个男人从被窗帘挡住的阳台走进室内,看清楚他的面容,文嘉脑袋瞬间一空。 周晏丛?他怎么会在这里! - 如果说在文嘉曾经那短暂的生命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留下过痕迹的话,那这个人非周晏丛莫属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曾有过多少交集,实在是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文嘉之所以会认识周晏丛,还是因了边亮,因为前者是他的远房表舅。但周晏丛跟他们可不是同一类人,他是那种即便与之有过接触,也从来不敢让人生出妄念的人,是不可触及的天边月,遥远又疏冷。 所以文嘉虽然也跟着边亮喊过他一两声表舅,却也不敢在他面前自抬身份。包括现在,她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除了惊讶之外,就是紧张。 “周先生……”文嘉迟疑地称呼了他一声,想要挤出一个笑,实在为难。 周晏丛显然也已认出了她。看得出来,他的眉眼间有些疑惑,但良好的涵养让他将这些情绪都压了下去,面色从容地与她打了个招呼。 “你好,文嘉。”他迈动长腿往前走了几步,直呼了她的全名,又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果然,他一眼看透了她的恓惶。 文嘉双唇轻颤了下,想着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将面前的窘况敷衍过去。触及到周晏丛的双眸,她忽而改了主意。 “周先生——” 文嘉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清隽挺拔,神色平和,眼神笃静,足以让人生出一种信赖。于是她再度缓慢地轻唤他的名字,恳切道:“我能请您帮个忙吗?” 第04章 帮忙 房间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宁静。陆晨——那个文嘉刚进来时看到的年轻人——此刻有些坐立难安,似乎自己不小心窥探到了老板家的秘辛一般。但他心里也着实是有些气愤的,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搞这种花招,且还是个女孩子! 陆晨纠结着要不要自觉离开,给老板留一个谈话的空间,只是不待他有所行动,周晏丛便已经开口了。 “你是说,那个叫宋沛沛的女孩子想要借此陷害你?那么——边亮有没有参与其中?” 听到周晏丛终于开口说话,文嘉心里松了一口气。 方才听她说完事情原委之后,周晏丛就一直沉默着,让文嘉心里直打鼓,疑心自己是不是打错了主意。毕竟,边亮是他的远房外甥。而她,跟他又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现在听到他发问,这就说明他至少愿意跟她聊聊,也算好事。 “他应该……不知情。” 文嘉说的是实话。即便边亮真的厌烦了她想要跟她划清界限,也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他只会当缩头乌龟,用冷暴力。 周晏丛听到她的回答之后反应很平,仿佛只是单纯一问,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外甥牵扯进去。 “那你接下来想要怎么做?”顿了下,“想让我如何帮你?” 文嘉鼓足勇气与他对视,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想帮自己。但眼下除了求助于他,她似乎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想,待会儿可否请您安排一辆车送我下山?” 第2节 这是最主要的。她不能再留在山上,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可以。”周晏丛说,“我们待会儿就走,你可以随车离开。” 文嘉立刻轻出一口气,片刻后,又说,“还有就是,我可不可以对外宣称,我昨晚一直留在这间房?” 这是文嘉在短时间内想到的唯一一个洗清自己不在原房间的借口。她昨晚醉成那样,根本不可能下山,也没有车。即便是她硬要说自己蹭到了车连夜下了山,圆谎的时候也有麻烦,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那么唯一可行的解释就是她依旧留在山上,但不在原先那个房间了,而是另换了一个。 至于为什么换房?理由很多,因为那间房子吵,空气不流通,闷,潮……随手捻来一个就能把人给打发了。总之,她就是要一口咬定,她昨晚不在那间房里,没有跟宋翔共度一夜! 周晏丛和陆晨皆是一阵沉默,就在陆晨想要开口答应的时候,周晏丛截断了他的话头。 “若你一直在这里,那我们在哪里?”周晏丛问她,“还是说,昨晚我们一直共处一室?” “不不不。”文嘉连忙摆手,“这样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我的意思是,可否请你们叮嘱一下前台,有人问起的时候,就说这间房是我订的,我昨晚一直住在这里,只要能帮我做这个证就可以了。”其他的,不需要提起。 文嘉所处的这个酒店其实是他们大院办在半山腰的一个疗养院或者说俱乐部,虽说环境不错,但内部装潢也有些年头了,各项设施还没有完全更新换代。比如登记入住的虽已经换成了电脑,但没有植入系统,仍是人工操作。各楼层的监控也没有实时打开,到了晚上就会关闭。这些,都给了文嘉可操作的空间。 周晏丛倒是有些惊异于文嘉的头脑和镇定了,能够在短时间内就想出这样的办法,还一时无法让人找出破绽。不过,这还是无法让他立刻松口。 “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只是有一点,需要你向我证明。”周晏丛沉吟片刻,不紧不慢地开口,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抬起头,与文嘉对视,“你确实如你所说,是被诬陷的。” 文嘉:“……???” 第05章 得救 文嘉一时有些懵。 不光是她,就连陆晨都沉默了——这怎么证明啊,难道钻到那个名叫宋沛沛的女孩子脑子里去把这阴谋挖出来给您看么? 但见老板一脸认真的样子,陆晨不敢说话了,只是有些同情地看着文嘉。不知为何,他天然地信任这个女孩儿。 文嘉此刻,也从惊讶中缓缓回过神来,她看向周晏丛,似乎疑惑又似是虚心求教地问他道:“如您所说的,我该如何做,才算是证明了呢?” 把宋沛沛和宋翔叫过来?他们不可能承认的,而且也会就此露馅儿,前功尽弃。或者,他其实在意的是她有没有跟宋翔睡?有没有给边亮戴绿帽子? “别的我证明不了,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跟宋翔是清白的——”一想到昨晚搂睡那一幕,文嘉就觉得恶心,她深吸一口气,又说,“周先生,到目前为止,这件事还没有暴露,我跟您说这些,也是堵上了我的名节的——” 言下之意,她其实还有别的办法,求助于他不过是信任他而已! 周晏丛听她说的话,跟她对视片刻,竟忽而笑了。很好,她居然选择先发制人。 “去备车,停在侧门。”两秒后,周晏丛向陆晨交代道,待他离去,他又看上明里强硬实则没底的文嘉,说道,“向我证明宋沛沛对你有异心。不过不急在这一时,先欠着。” 文嘉:“……” 文嘉不知该如何叙说自己此刻的心情,整个人有种逃出生天的酸软感。或许事情还没完,但这一刻,她得救了。 “好。”文嘉狼狈应道。 - 十分钟后,文嘉来到酒店的侧门处,一边看着远处,一边发呆。 她现在仍有些心悸,一是因为方才在房间里同周晏丛的交锋,二来,还是因为她现下所处的境况——文嘉打量了下四周,虽然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来过院里这个建在半山上的疗养院了,但还是能够隐约认出,现时这个疗养院,跟她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并不大一样,少了好几栋后建的楼。 由此可见,自己这一早经历的并不是梦。她还真是回到2001年,那个让她人生发生剧变的拐点上。 文嘉犹是难以相信,一边在晨风中缩了缩肩膀,一边在脑海中琢磨这明显违反科学常理的事是如何发生的,直到周晏丛从身后的侧门里走了出来。 看到是他,文嘉一下子又清醒了几分,想起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事。待冷静下来之后,文嘉想起周晏丛对她近似刁难的要求,觉得其实自有他的道理。毕竟,对于他而言,她只是他一个远房表亲身边没名没分的陌生人而言,如何上来就相信她呢。反倒是她,当下就失了气度,不仅不想着如何解释明白,还对他道德绑架起来…… 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陆晨离开后没多久,她便提出先行来侧门等他。总好过在房间里跟周晏丛大眼瞪小眼。 “周先生,您过来了。” 文嘉见周晏丛走近,同他问好道。 “嗯。” 周晏丛应一声,在她一侧站定,抬腕看了下表,没有多余的话。文嘉见状,也就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除了你手里这个钱包之外,你没带多余的东西了么?” 恍惚中,忽然听见周晏丛问了这么一句,文嘉低头看了看被她一直捏在手中的小牛皮钱夹,忙说道:“没有了,只有这一个钱包。” 其实应该是还有的,她记得上一世她是背着一个小挎包来参加的这次聚会,但今早她醒来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却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也许,是被落在了别处吧,但也不重要。 周晏丛闻言便没再问了,只是在侧过头之前,视线稍稍在她的外套上停顿了一下。文嘉注意到了,低头嗅了下自己的衣服,悄悄拉开了一下两人间的距离。 同陆晨不一样,周晏丛在这样炎热的夏日里,仍穿着长袖白衬衣,在周围满是绿色背景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质性高洁,仿佛不沾染俗世的半点尘灰,清贵无匹。文嘉瞅了眼他那整饬的衣袖和骨节分明的手,非常清楚她与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哪怕他不是那个意思,她也得尽量离他远一些。 好在,陆晨终于把车开过来了,文嘉长出一口气,心想: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 “小文你坐后排吧,跟老板坐一处。” 陆晨慇勤地下来为俩人开车门,并对文嘉说道。 文嘉有些迟疑。照理说她是坐后排比较好,可她有些在意刚才周晏丛往她衣服上看过来那一眼,又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坐前排,继续离他远一些。 “不用了,我——” 纠结几秒,文嘉有了决定,打算坐前排。只是没等她说出口,一道急切又惊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文嘉,你在这儿!” 第06章 唱双簧 一个粉色的身影急扑到她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使劲晃动着。文嘉只看着眼前的人,像是忽然被定住了似的,浑身上下一处也动弹不得。 她有些僵硬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儿,纵使已有多年未见,她也还是毫不费劲地认出面前这人就是宋沛沛,就如同今晨在走廊上听到那两道声音,便立时认出那属于边亮和她。 这是怎样的一种刻骨铭心,就如同她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对他们的恨。 “文嘉,文嘉!”原本跟在后面的边亮也径直走上前来,看着文嘉发白的脸色,不住地唤着她,直到文嘉隐隐回神。 同时看到边亮和宋沛沛的那一刻,文嘉的心弦忽的紧了一下,很快,想起自己早有安排,她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怎么,你们在找我?”顿了下,文嘉又说,“不对,你们昨晚没有回去么?” 文嘉故意表现出来的讶异,同时让边亮和宋沛沛吃了一惊,尤其是宋沛沛。她怎么觉得,文嘉像是没事人儿一样? 只是正待她要转换话题,有两个男人从后面的车子旁走了过来,看见这俩人,宋沛沛有些疑惑,又有些心惊。 倒是边亮先反应过来,看着周晏丛有些惊喜地开口:“表舅舅,您,您怎么在这里?!” “来洛城办点事。”周晏丛说,“昨天刚到,还没来得及往你们大院去。” 周晏丛常驻燕城,所以边亮见他出现在这里,才会有此一问。听了他的回答,纵使心里仍旧困惑,边亮面上已经挤出了笑。只是没待他再开口,周晏丛已经转移了目光,看向文嘉:“现在边亮他们过来了,你是跟他们一起,还是继续跟我一块儿下山?” 周晏丛丢出的这一句,同时惊着了在场的除他之外的四个人,而其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边亮,他抢在文嘉之前,问周晏丛道:“小舅舅,您,您跟嘉嘉?” 他没想到,文嘉竟已搭上了自己的小舅要跟他一起下山! 边亮一副很是讶然的样子,但周晏丛看在眼里,并未出言解释,而是再度将目光投向文嘉,似乎是想看她怎么说。 文嘉知道,他这是想让她来解释,以免他因不知情而说错了什么话。但文嘉也清楚,他这态度,很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在其中,似乎就是想看看她要如何应对。 文嘉有些头大,但也知道自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可没想到,有一个人比她更急不可耐,不等她想好说辞,他已经抢白了过去。 开口的是陆晨,他微笑着向边亮和宋沛沛解释:“昨晚我跟老板回来,看见了醉的不省人事还在走廊里打转的小文。老板先认出了她,见是熟人,便让我帮忙送她回了房间。是吧,小文?” 后四个字是问文嘉的,意思是让她继续发挥。文嘉心领神会,接着往下编道:“对,我睡醒一觉觉得房间里很闷,呼吸难受,就去前台另开了一间房。回来的时候有些迷糊了,幸好遇见周先生和小陆先生。” 文嘉说着,向周晏丛和陆晨投去感激一笑。 “你昨晚换房间了?”宋沛沛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是呀。”文嘉说,“大概快十二点的时候吧,怎么了?” “换的是哪间房?”宋沛沛接着问。 “是8027吧,我记得。” 文嘉似是不确定地回看了陆晨一眼,后者很默契地点点头,说,“没错,确实是8027。” 文嘉放心了,回过头,冲宋沛沛笑笑。 宋沛沛无话可说了,一脸的呆愣,仿佛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而一旁的边亮呢,也是同样的神情。俩人都傻眼了。 “文嘉,你走是不走?” 一片寂静中,有人打破沉默了,是先前问出那句话后就不再出声的周晏丛。 “走,我走。”文嘉应声道,看向那两个木人,“我约好了跟周先生一起下山,就先坐他车走了,你俩一会儿搭晨哥的车吧。” 文嘉说完,便想向车边走。边亮想追上去,却又听周晏丛说:“回去不必提及在这里见到我的事,待我忙完自会去家里拜访。” 这话是叮嘱边亮的,也似是对眼下这个局面下的定论,纵使边亮再不情愿,也得点头应是了。他与宋沛沛,眼睁睁看着文嘉上了周晏丛的车。 “等等,嘉嘉!” 发出这一声呼喊的仍是宋沛沛,她像是才回过神来似的,追问她道:“昨晚你真的换房了吗?” 文嘉挑了下眉,表面上有些讶异,不明白她为何忽有此问。但心底,却因之而渐渐冰冷。她太清楚,宋沛沛没达到她的目的,是不会立刻罢休的。 “对啊。”文嘉绽出一个挑不出错的微笑,“我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第07章 麻烦 在轿车驶出疗养院的前几分钟,车上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文嘉是因为犹未回过神来,而陆晨——则是因为方才的“自作主张”。 透过后视镜,陆晨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老板周晏丛。虽然此刻他这位喜怒向来不形于色的老板看上去很是平静,但最可怕的一点也在于此——老板静悄悄,那必定是在心里酝酿着什么啊! “老板,刚才我——” 陆晨犹豫片刻,终于吐出几个字,而因这几个字,文嘉也立刻清醒过来了。 文嘉看向周晏丛,心底也有一点儿虚。方才,她明知周晏丛那“看热闹”的用意,仍是藉着陆晨递过来的话头,与他唱了一出双簧,演了一出戏,多少有点儿挑战他权威的意思。 可他自己不准备帮忙,还不许别人发好心么? 第3节 “周先生——” 文嘉也开口了,不为别的,就冲陆晨刚才的仗义相助,她也不能让他吃周晏丛的挂落。 周晏丛这会儿不吭声,是因为他心底正觉得方才那一出有趣,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此刻见那两人正为着这个忐忑不安,周晏丛略一挑眉头,说道:“可以,你们两个倒是配合的不错。”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看着窗外,车里其余两人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不是人都找上门了么,而且早上那会儿,您也答应帮小文了,所以我就——” 陆晨嘿嘿一笑,挠了下精短的后脑勺,继续开车。而文嘉,衡量了一下车里此时的氛围,也插言道:“事出突然,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解释呢,陆先生就先替我想好说辞了。” 其实文嘉是在谦虚,早在想出这么一个主意的时候,她就把前前后后的逻辑都给串通了。只要周晏丛和陆晨配合,她就不怕别人质疑。这也是她为什么后来不惧出现在边亮和宋沛沛面前。 周晏丛听文嘉这么说,却是不信她的话的——他不信她没留一丝后手。但周晏丛也晓得,文嘉是在真心实意地向他们表达她的感激,也就不为难她了。无论如何,若真如她所说,她的处境确实艰难。 周晏丛不由看了文嘉一眼,与一脸无辜的她对视几秒,又移开视线。 “先去大院。” 他对陆晨说道,如此,算是将这篇揭过了。 - 一个小时后,车子在一个大院门口停下。 文嘉到地方该下车了,但在那之前,她还准备做一件事。 “今天……多谢周先生了。”文嘉向周晏丛表示感谢道,顿了下,又说,“要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文嘉知道,今天她因情况紧急肯定有对周晏丛言语冒失的地方。甭管他在不在意,她还是得表示一下的。 “无妨。” 周晏丛微微颔首,神色宽容,仿佛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不光如此,他此刻显得好像比任何时候都好说话——可能是终于要甩掉她这个包袱了。 “能帮到你就好。”他对她说。 文嘉挤出一个笑,点点头。 “那、那我拜托您的那件事……?” 文嘉知道,她此刻是应该见好就收的,再说一句恭维话便滚蛋就是了。可毕竟那件事没完,见周晏丛没有主动提起,她不得不再“不识抬举”地最后确认一下。 “酒店那边,后续可能还得劳您安排一下。” 文嘉为继续麻烦他而感到有些难为情,但她很了解宋沛沛,那不是个随便可以糊弄过去的人,做戏必得做全套。 不知道她这句不放心的叮嘱里是不是透露出了一丝不信任,周晏丛的神色淡了几分。 “你放心。”他说,“答应你的事我自然做到,而文小姐答应我的,也请谨记在心。” 她答应他什么?证明宋沛沛对她有异心吗?也是,他帮她撒了这么一个谎,总不能糊里糊涂地就被别人利用了。 “好,我知道了。” 文嘉脸上的笑也收敛了几分,但神情依然是谦恭有礼的。她礼貌下车,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丝车影,文嘉才转过身,旋即——整个人都颓了下来。 第08章 父亲 回顾这一早发生的事,其实文嘉也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好的选择。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无论如何,她今天到底没被当场逮住跟宋翔同处一室共度一夜,那么只要过后她咬死不认,凉她宋沛沛也不敢硬把这个罪名扣到她的头上。 至于周晏丛这边?既然豁出去找上了他,那也就只有信任他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文嘉终于打起了一些精神,深吐一口气,准备回家。然而当她看到那扇熟悉又陌生的大院大门时,刚迈动的脚步不由得又顿了下来。 她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要回的是阔别已久的大院,以及早已散了许久的家。 - 在大院某栋家属楼的某间房内,文嘉的父亲文长峰正坐在那里生闷气。不为别的,只为现在已经第二天一早了,但女儿却仍没回来。 “你说说,你说说!”文长峰背着手起身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刻也不得安闲,“这女儿真是长大了,都学会夜不归宿了!” “你瞧你!”继母程素一边擦桌子一边说道,“嘉嘉都大学毕业了,你还把她当小孩儿管呢。再者说了,她昨晚出去聚会,兴许喝多了就住在那儿了。” “我怕的就是这个!”文长峰一瞪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跟谁一起出去,我能放心她住在外面儿嘛!” 程素也是才想到这一点,过了一会儿,颇没底气地找补:“嘉嘉心里有数的,不会随便乱来。” “她有数?”文长峰哼一声,“她有数就不会做出那些糊涂事了!” 程素知道再说下去就要触到丈夫的逆鳞了,便没再出声。而文长峰是越发生气,想一想,干脆拿上钥匙就要出门。 “哎呀,你去干什么呀,还嫌昨晚闹得不够难堪?” 程素昨晚接到过继女的电话,知道她留宿在了山上,是以这会儿不太担心。但她没敢告诉丈夫,生怕他气急了就要去山上找人。结果没成想,还是没摁住。 “我去问问,看她文嘉到底想干什么!” 文长峰说着拉开大门,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到门外的女儿。 “哎,我说你!” 程素此刻也急了,只怕拦他不住。好在,她也及时看到了门外的文嘉,焦急的神色瞬间转为惊喜。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程素就发现文嘉的神情有些不对,似乎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原本涌到嘴边的那句“嘉嘉你回来了”被咽了回去,变成了—— “嘉嘉,你怎么了?” 此刻的文嘉看上去确实有些狼狈,整个人还穿着昨天穿的那件衣服,头发也不过简单做了梳理,脸色苍白地仿佛一夜未睡。最重要的是她此刻眼尾泛着红,身子微微打着颤,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文嘉没法不激动。天知道她在这个阔别了多年的家门外踟蹰了多久都没攒出敲门的勇气,生怕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梦,门一开,梦就醒了。 出乎她的意料,门自动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高个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文嘉像是被迫接受命运审判一般向他看去,然后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仿佛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 是她的爸爸,是她久违的爸爸! “爸——” 文嘉嘴唇轻颤着,唤出这个最近十几年只敢在心底默叫的称呼。只是,不待她继续咂摸品味一番,就被男人一句话堵了回来。 “怎么,在外面疯玩了一晚才回来,还觉得委屈了?” 第09章 了断 “……?” 文嘉只怔愣了一秒,便明白过来父亲是在说什么,但是她没有任何的难过和不开心。相反,为这久违的一声训斥,她感到高兴,无比的喜悦,以至于眼泪没忍住刷刷地往下落。 文嘉捂住脸,哭成了个泪人。 这一出,倒是让文长峰和程素有些不出所措了。夫妻俩人对视一眼,文长峰继续板正脸,维持着不太自然的声音语气,接着教育文嘉道:“我说你什么了,就一句也能让你哭成这样?” 老父亲显然想稳住自己的颜面,奈何文嘉哭的太投入了,让他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 “行了,别哭了!” 文长峰又来了一句,想让女儿止住抽泣,仍是不见效。倒是程素机敏,见继女都快哭抽过去了,一捅丈夫的胳膊,说道:“好了,先别说了,快把嘉嘉扶进去吧,孩子哭这么难过,还不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能有什么事儿,肯定是因为那个边亮!” 话虽这样说,文长峰心底也有些慌了,随同妻子一起把女儿拉进了屋。 - “嘉嘉,你说,是不是姓边的那个小子欺负你了,你说出来,爸替你出气去!” 回到屋里,文嘉又哭了好一会儿,文长峰有些坐不住了,猛地卷起袖子站起来说道。 文嘉此刻,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看到双亲担忧的神色,知道是自己刚才哭的太过让他们误会了,便克制了一下自己,抽噎着说道:“没,没有。我只是经过昨晚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所以觉得有些难过……” 文嘉勉强为自己的失态找了一个借口,不至于让家里人太过怀疑。但文长峰听完之后眉头不松反紧,追着问道: “想明白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哭成这样,是边亮又提起那个于悦了?他还是不想跟她断?” 在前一世这个时候,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边亮跟于悦的关系忽然冷淡了下来,又回过头跟她热络了起来。但文嘉心里有疙瘩,所以也没有痛快地答应他。 想到这里,文嘉恨得直咬唇,是为自己之前的蠢和执迷不悟。 “爸,别提他了,我跟他断了,这回是真的。”文嘉直接道。 “……” 文长峰原本还想宽慰女儿几句,想着如果边亮答应跟于悦了断,而她又实在放不下他,那他这个当爹的也不是不能接受他们两个再接触接触。只是话未说出口,就听到女儿如此表态,文长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愣在了当场。 “你,你说什么?”过了会儿,他像是没有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确认了一遍。 “我说我跟边亮断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文嘉又说了一遍,见父亲不吭声,脸色反倒越来越红,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道,“爸,你没事儿吧?爸!” “我没事……”文长峰神游般说出三个字,见女儿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他的心中没法儿不受用,当下缓和了语气,说道,“我没事,你坐吧。”他挣脱了文嘉的手臂,再一次以确认的语气问她道,“你说你跟边亮断了,是真的?” “当然。” 文嘉又打量她父亲几眼,见他确实无虞,才又重新坐了回去,“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但其实真要论起来,也简单,那就是我不想跟他这么不清不白地耗着了。我觉得,我值得一个更好的人,一份更专一的感情。” 最后一句是文嘉拿来安慰父亲的,重来这一回,她还没来得及考虑感情的事儿呢。 “好好好!” 好在,文长峰还是相信了。他不住地点点头,转而目光炯炯地盯住文嘉,丢出一句话:“你可算是转性儿了!” 文嘉:“……” 第10章 惭愧 文嘉还想跟父亲多保证几句,可看上去父亲的神情有些飘忽,似乎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于是她就作罢了,坐在那里,喝继母程素递过来的一杯水。 “这回你可要稳住了,别到时候边亮说几句好话又心软。”片刻后,终于定下神来的文长峰嘱咐女儿道,神情颇为严肃。 “我晓得的。” 文嘉诚恳道,简直想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父亲看。然而文长峰却仿佛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的样子,大手一挥道:“行了,不提他了,你心里有数就行。快去洗个澡吧,一身的酒味儿。” “……” 文嘉有些哭笑不得。她还想跟父亲多待一会儿的,可见他一脸的嫌弃之色,想着要不还是先去洗个澡?因为——她太想干净清爽地给父亲一个拥抱。 第4节 - 痛快地洗了个澡,文嘉感觉浑身舒爽。 只是出来之后,她的爸爸已经不在家了。听程素说,是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 听到这个消息,文嘉有些失落。但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她又有些开心,当下放松了心情,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头痛涌了上来。这就是宿醉的下场。 “昨晚喝了不少吧?”程素看着继女时不时轻摁额头的动作,说道,“快,回房躺着去。一会儿我给你吹吹头,你好睡一觉。” 文嘉实在是有些累了,在这套两居室里简单转了一圈,便应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没过多久,程素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鸡蛋醪糟。 “早上是不是没吃饭?先喝了这一碗再睡吧,省得饿了胃难受。” 程素十分体贴周到地照顾着文嘉,仿佛她一夜未归不是为了鬼混,而是辛勤工作去了。文嘉心中有些惭愧,她轻咳一声,接过了程素手中的碗。 上一世,因为过于自怨自艾,她跟程素其实相处的并不太好。无非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彼此维系着相安无事的表象罢了。后来,在父亲猝然离世之后,程素料理完丈夫的后事便收拾东西辞了工作回老家了,临行前除了一张存折之外,没给文嘉留下一句话。 文嘉以为程素定然是恨自己的,却不想最后她生病入院的时候,唯一来看望过她的人,竟是这个自己早已在心中诀别的继母。 “孩子,你是你父亲一生的心血啊,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这样……” 那一日,似醒非醒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感慨,声音嘶哑痛心。那一刻,文嘉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碎掉了,她也在心里懊悔地问自己:文嘉,文嘉,你为什么要活成这样…… 重活一回,文嘉心里已然明白,程素是个实打实的好人。不仅爱重她的父亲,对她也很疼惜。是她自己一直一叶障目,未能看清这一点罢了。所以——文嘉决定——如果有机会能够长久地留在这个世界,她一定要尽自己的努力对程素好,来弥补过去曾对她造成的伤害。 “阿姨,谢谢你。”文嘉喝完鸡蛋醪糟,眨了下眼睛,由衷地说道。自回到家以后,她还未有这样郑重其事当面跟程素说一句话的时候。 “一碗汤也值当你说谢。”程素不知她此刻的心情,只管嗔怪道。又帮她把头发吹干,程素说,“好了,什么也别想了,睡一会儿吧。” “嗯……” 虽然已经躺下,但文嘉其实并不太想睡。她生怕眼前这一切是梦境,想再多看几眼,多跟程素聊几句。可不知是不是家庭的氛围太温馨了,文嘉只觉得眼皮发沉,慢慢的,她闭上了眼。 第11章 不速之客 文嘉到底还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她含着小心观察了片刻,见自己还是身处自己的小屋之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她还留在这个世界。 文嘉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表,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家家户户吃午饭的时候。而在她的家中,也有一股饭菜的香气透过门缝钻了进来,大抵是谁在做饭。文嘉一激动,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果不其然,厨房的吹风扇呼啦作响,文长峰正在灶前施展自己的手艺。文嘉看到父亲宽厚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对命运的感激——感谢老天让她回来,她又能吃到爸爸牌的饭菜了。 想起那个未遂的拥抱,文嘉放轻脚步,想给老父亲来一个突然袭击。奈何,专业出身的文长峰听觉过于敏锐,在她一进厨房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的企图,待她到距离他还有两步远的时候,文长峰头也不回地说道:“起来了?起来了不赶紧洗手吃饭,还想着闹!” “……” 文嘉不由讪讪一笑,见程素捏着几根小葱进来,含笑打量着她。文嘉老大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向外溜了。 “我去盛饭!”文嘉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在这个久违的家里,她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岁刚出头,甚至更年轻的时候,行为举止都带着一些独属于年轻人的幼稚。可文嘉并不为此感到害臊,她想上天难得给她这样一个机会,她要好好地珍惜,充分地享受。 文嘉微笑着盛了三碗饭,又帮程素去打汤。一切准备就绪,就待文长峰手中的最后一道菜上桌便开始吃饭的时候,玄关处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嘉嘉,你去。” 文嘉被打发去开门,她“诶”一声就应下了。只是,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文嘉忽然被一种突来的预感攫住——她大概猜到,门外的人是谁了。 - 文嘉知道,酒店那件事不会那么轻易了的。但她没想到,边亮和宋沛沛居然那么快就找上门,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文嘉深吸一口气,上前去开门。 果然,门外的人是边亮和宋沛沛,其中,边亮手里还拎着一个包,正是她昨晚落在酒店里的。 “嘉嘉,这是你的包,昨晚你走的时候忘记拿了,我一直帮你保存。” 边亮说着,将东西递了过来,神情中有一丝不自然,一种含着心虚的惭愧,这不太正常。 文嘉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包,顺便道了句谢谢。她不去盘问边亮为什么不昨晚就把包给她拿过去,如果他真的起意想去房间里看她一眼,那宋沛沛的诡计怕是不会得逞。 文嘉微笑着看向边亮和宋沛沛,说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文嘉此刻,有一种出奇的淡定,而这正是为面前这两位所不能理解的地方,尤其是宋沛沛。她完全不能明白,在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之后,文嘉是如何做到如此平静的。难不成,她真的如她所言,临时换了房? “嘉嘉,你昨晚真的不在8021住吗?”宋沛沛看着文嘉,不自觉地将心里话问了出来,见她和边亮都同时向自己看了过来,宋沛沛赶紧警醒着一回神,为自己找补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现在确实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有些难办。” 宋沛沛正视着文嘉,压着呼吸,一字一句道:“昨晚我弟宋翔不知道怎么拿到8021的钥匙,到那个房间睡了一晚。结果今早我去找他的时候,得知他带过来的一块儿手表丢了。那块手表……价值一万。” 第12章 对峙(第1章) 宋沛沛一边说着一边不错眼珠地观察着文嘉的反应。 虽然还没能完全看透这件事,但宋沛沛能肯定的一点是,这里面有猫腻。 昨晚她送宋翔去往8021的时候,是确信文嘉在房间里的——那条铺在大床上的被子下有着隆起,显然是有一个人躺在那里。既然如此,无论她后来是不是临时起意要换房间,都不可能看不到已经进屋并躺在一旁的宋翔——除非她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 然而观昨晚文嘉的表现又不像喝断了片,所以宋沛沛才觉得迷惑。 无论如何,现在的结果是文嘉一口咬定换了房,且对宋翔只字未提,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为了达成自己密谋这一切的目的,宋沛沛不得不兵行险着,想出一个计策来对她试探几分,看她是不是在装。 宋沛沛晓得,如果文嘉有所隐瞒,说不定此刻心里正慌着。这个时候她再藉着丢表的事一逼,也许能让文嘉急中出错,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宋沛沛不由得又加了把火,说道:“我弟宋翔都快急死了,找了一圈儿没找到,说是要报警呢。” 在这年月,一万块的手表虽不算个稀罕物,但也有几分价值的。宋翔情急之下要报警,也说得过去。而一旦警察介入进来,就必定会查个一清二楚,若文嘉心里有鬼,难保不会慌张起来,再想隐瞒可就难了。要知道一万块可不是个小数目,即便是警察也不敢随随便便不当回事呢! 宋沛沛把所有的一切都筹划的极好,唯独漏掉了一点,那就是面前的文嘉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文嘉了,她一听宋沛沛提及那块儿手表,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上一世,纵使知道昨夜自己的房中有人,为了自己的名誉着想,文嘉第一时间也是想否认的,强行辩解自己是一个人在房中过的夜,并不知道宋翔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那时是对两个人抱有期望的,一是宋翔,一是边亮。之于宋翔,她是希望他能迅速明白过来当下的处境,能够配合她一起把眼下的窘况掩饰过去,后续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可以心理强大到置之不理;而之于边亮呢,她是希望他能够立刻站到自己这一边,先把这个难题解决,后续有什么想不通的,他们可以私下解决,哪怕就此吵一架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这两个男人都辜负了她的期待。宋翔呢,是因为早就做了宋沛沛的帮凶,自然不会如她所愿向她伸出援手。而边亮,他简直像是丧失了所有理智一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一径地质问她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她有没有和宋翔睡。 此时文嘉已经心灰至极,强忍着失望坚持说自己没有。而就在这时,宋翔出招了,他说自己的手表丢了,找了一圈无果,叫嚣着要报警。 到了此刻,文嘉是彻底被宋沛沛拿捏住了。她是当事人,自然知道昨晚枕畔边睡的人是谁,怎能容许报警招来警察把事情闹大。无奈之下,她不得不低声认下了昨晚发生的一切,还陪同着宋翔在房间里找表,奢望着能够息事宁人。殊不知,包括手表在内的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计划,就是想置文嘉于死地,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表没找到,她想遮掩的事情也没掩住。 回过神来,文嘉知道这是宋沛沛又在她面前使这一个贱招,斟酌片刻,她轻佻眉头,不谈手表,反而问及另外一个问题—— “昨晚宋翔怎么会睡到8021去?那房间钥匙不是在你手里的么?怎么会让他拿走呢?” 第13章 对峙(第2章) 忽听文嘉如此问,宋沛沛愣了一下。 在宋沛沛的印象中,文嘉一向是个有些迟钝又没什么心眼的人,所以她才能做下这个局搞臭她。没想到,在这个节点上,她居然能抓住这个细节发作。 “……兴许是拿错了。”宋沛沛想了下,挤出一个歉意的笑道,“昨晚你们都喝多了,就我还算清醒,所以房间都是我开的,钥匙也在我这里保管。好几间呢,保不齐就有忙中出错的时候。” “可每个房间钥匙上都标注着对应房间号呢,你给出去的时候都没仔细看么?”文嘉不认她这个解释,继续追问道。 宋沛沛此刻的笑容有些勉强了,她看了边亮一眼,对文嘉说:“说到底,昨晚都是喝了一些酒的……” ok,刚还自诩清醒,这会儿见圆不过去,就又怪罪到酒身上了。 文嘉没继续跟她掰扯,只是笑了笑,说:“也幸好我昨晚换了个房,不然今早起来你们看到我跟宋翔睡一起,那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不会的!” 文嘉是在故意阴阳怪气的,没想到最先有反应的居然是边亮。他自把包给了文嘉后就一直沉默,此刻听她这么感叹,连忙安慰她道:“我相信你的,即便,即便你昨晚没有换房,真跟宋翔在一个房间共度一夜,我也知道你们不会有什么。” “……” 文嘉的眼皮猛地一跳,几乎都快要笑出来了。他知道他此刻正在说什么吗?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那曾经的一切,文嘉几乎都快要信了他的邪。 “那我要谢谢你了。” 生硬地别过脸,文嘉控制住自己不再去看他,怕巴掌忍不住往他脸上贴。 宋沛沛看到眼前俩人你来我往的这一幕,倒是有些急了,却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耐着性子,先向文嘉道歉道。 “嘉嘉,我知道,昨晚的事儿是我的疏忽,你要是心里过不去,过后怎么使唤我都成,只要你能消气。可眼下,要紧的是我表弟那个表,是万万不能丢的……” 宋沛沛再次拿表来刺激她,心想看你还能装多久。 而文嘉的反应,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是啊,那么贵的表呢,可不能便宜别人。”文嘉笑言,“你表弟不是说要报警吗?那就让他报吧,把这事儿交给警察。” “……” 宋沛沛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这么轻易就说出这种话,看来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怕了。但她怎么可能真的去报警呢,那表根本就没有丢,就在她家抽屉里好好放着呢,不过是拿来吓唬下文嘉罢了,真要报警反倒会惹事。 吓人者恒被吓之,这下该颤抖的人换成宋沛沛了。 “不、不是嘉嘉,我想着这事儿还是别搞那么麻烦,咱们能自己解决就尽量自己解决。” 开玩笑么,真报警了还玩儿什么! 宋沛沛轻咬下唇,对文嘉说,“嘉嘉,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你昨晚不也在8021待过吗,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会不会是你走动换房的过程中,把钥匙给落在哪儿了,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或者,你还记得昨晚你什么时候,带着钥匙,去过哪儿嘛,咱们都去找找,问问。” 说白了,她就是不信她昨晚中途换了房,因为宋翔私下跟她交过底,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搂着一个女人睡的,柔软的触感,印象深刻。 “没有,我换好房就把钥匙留前台了,你可以过去问。” 文嘉依旧是这套说辞,见宋沛沛不为所动的样子,她忽而笑了,很是奇怪地看着她:“沛沛,你怎么了,怎么一直追着我不放。是为了你表弟的那块儿表,还是你其实根本就不信我说的那些话,觉得我说换房什么的都是在忽悠你?” 装绿茶么,谁不会! 第14章 对峙(第3章) 暗藏深处的企图陡然被戳破,宋沛沛如何能不慌。 “不是的——” 宋沛沛想要解释,但文嘉根本就不给她机会,她转而看向边亮,问他道:“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 第5节 边亮没想到文嘉会自己问向自己,语塞了下,连忙说。 “我当然不是……” 仓皇中丢出这几个字,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可信度,边亮可怜巴巴地看着文嘉,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向这边走了过来。 “嘉嘉,是谁来了,有什么事吗?” 来人是文嘉的父亲文长峰,他还穿戴着围裙,见女儿久不回来吃饭,便过来看看情况。 看到边亮,文长峰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他忍着气儿,问女儿道:“怎么回事?” 文嘉简短地把俩人上门的意图告知了父亲,文长峰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表丢了就赶紧找去呀,毕竟那么贵呢。我家又不是派出所,你报警也得找对地方。” 文长峰说着,瞪了边亮一眼,继续道:“怎么着?难不成是觉得我们文嘉私藏了你们的表?” “不不不,没有没有——” 边亮狂摆手,文长峰却不为所动,接着发作道:“别打量我们好欺负啊。一万块的表固然金贵,可再怎么着也是个死物,比不上我家闺女和她的名誉。识相点就赶紧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文长峰可以说是把压在心中长久的郁气都发泄出来了,蹦的边亮和宋沛沛一句话也不敢说,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着都有些可怜了。文嘉在心中失笑几分,哄劝着父亲让他先去吃饭,然后对门外的俩人说:“你们也看到了,我爸这脾气,我不太方便掺和进这件事。而且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们趁早报警吧,也许还能找回来。” 文嘉忽然不想浪费时间与他们周旋了,来日方长,先让她吃了这顿饭再说吧。 边亮亦是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轻一咬牙,转身下了楼。他隐隐感觉到,今天的文嘉跟以前不一样了。若是在过去,她怎么可能放任文长峰这么对他! 宋沛沛见边亮走了,一时有些慌神。但她还是留在原地,想要再做最后一次尝试。毕竟她不能由着文嘉继续“误会”自己,那样传出去的话,别人也难免不会多想。 她知道自己不那么清白,万一被哪个聪明人看出这其中的端倪,她还怎么做人! “嘉嘉……” 宋沛沛摆出一副可怜相,似乎不明白文嘉为什么忽然这样。然而文嘉看着她,却只觉得恶心。 好像目前宋沛沛使出的这些招数,还不够她彻底跟她决裂。但文嘉一想起前世的种种,又不是很想给她脸面。 “沛沛。”文嘉亦轻唤她的名字,“其实你挺讨厌我的,对吗?” “……啊?” 宋沛沛一怔,继而心头一跳,有些悚然。难不成,她是知道了些什么? 然而文嘉却并未再说什么,她缄默几秒,还冲她笑一笑,带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意味。 “中午了,回家吃饭吧。”说完这句话,文嘉从里面关住了房门。 宋沛沛看着大门上过年期间由程素贴上去的两个小门神,一时有些茫然。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文嘉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第15章 “真相” 关上房门之后,文嘉并未立刻回到客厅。 她在昏暗的玄关静立许久,等到终于有脚步声响起,确认宋沛沛已经离开,文嘉长出一口气。她手撑着一边的墙,静静靠立过去。 她知道,凭藉着她今天这明显有别于以往鲁直性格的表现,足够迷惑宋沛沛一阵子了。更别提她最终还加了点儿重料,以宋沛沛那多疑的性子,估计够她琢磨许久,短时间内不会再有行动。 但宋沛沛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所以这个问题终归还是需要解决的。或许,他们可以选择调离这个地方?虽然这样听上去很不威风,仿佛是认输了似的,但只要能离开这两个人,也不是不能接受。 文嘉脑子一时有些乱,待她整理好思绪准备回去吃饭的时候,父亲文长峰又从客厅那边走了过来,显然是对她不放心。 “人走了?”文长峰问了一句,见文嘉点了点头,他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 显然,虽然刚才当着边亮和宋沛沛的面儿他没有多问,但其实心中是有预感和猜测的,直觉事情不会只是“丢一支手表”那么简单。眼见女儿此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文长峰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得发问。 文嘉就知道瞒不过自己的父亲,也不想瞒。她忖度了下,按照事先计划好的,把事实真相……的一半告知了父亲。文嘉晓得,这件事她不能不说,却也不能全说。从山上回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好不容易才做到心中有数。 然而文长峰只听了这一半就已经气得发抖了。 “你是说,宋沛沛这小姑娘是想败坏你的名声?” 同在一个大院住着,在文长峰眼里,宋沛沛就是跟文嘉一样的小姑娘。所以他刚才只对着边亮发火,没对她说一句重话。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这个姑娘的心思竟如此歹毒。 “是这样。” 其实仅凭目前的这点儿证据,无法就断定宋沛沛一定要害她,也许真的可能就是个给错钥匙的误会。但文嘉是活过一世的人了,清楚地知道这其中隐藏的所有细节,才敢如此断定。 文长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轻抖几下,他问文嘉道:“那昨晚,那个宋翔有没有——” 文嘉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连忙说道:“没有,我昨晚发现是他,见他喝的烂醉睡得人事不知,就悄悄起床离开了,去前台换了房。” 这就是文嘉准备告诉父亲的真相。她是打算今后跟边亮彻底断绝关系的,可又不想显得太突然,便将昨晚的事拿来做由头,显得自己是真被伤透了心,才不得已选择离开。但她又不想父亲太过担心,所以才又将真相缩了水,让父亲以为她其实并没有跟宋翔共度一晚。 反正,这件事到目前为止,除了周晏丛和陆晨之外,没人从她口中听到过最真实的版本,那她就继续抵死不认呗。而周晏丛和陆晨这两人的口风,她应该……还是可以相信的。 无论如何,这件上辈子要了父亲一条命的事这一世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文嘉保证。 “爸,你想,但凡昨晚边亮回来看一看醉酒的我,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可他没有。非但没有,刚才他还来质问我……” 文嘉掩面。因为刚才分了下神,文嘉的情绪来的有些慢,但这已经足够刺激她的父亲了。 “这个狗东西!” 文长峰怒骂一声。他就知道,如果不是边亮太过分,女儿文嘉怎么可能舍得跟他分手。她是那么喜欢他啊,宁愿维系着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也要追随他,可见是真傻。 好在,她现在终于是醒悟了,为时未晚。 “不哭,嘉嘉。” 文长峰看见女儿发红的眼尾,伸手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而文嘉本是做戏,一下子陷入这个久别的温暖怀抱,倒真有些控制不住了。她反抱住爸爸,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这事不能就这么结束,我会去找沛沛的爸爸谈谈的。”良久,待文嘉冷静下来,文长峰严肃道。 “不!”文嘉从父亲怀里抬起头,说道,“这件事我们没有证据,再去找他们也不会认的。而且我毕竟——所以此事现在还不宜闹大。” 文长峰听女儿这样一说,也有了顾虑。可真若这么放过,又觉得心有不甘。 “没事的爸爸,老天有眼,我们总会有机会还回去的。” 文嘉说着,露出一个笑。要知道,她可是提前看过正确答案的人。 第16章 出门 虽然很不情愿,但在女儿的安抚和开导下,文长峰还是暂时放弃了要个说法的打算。一家三口回到了客厅,和和美美地享用了一顿午饭。 当天下午,无人再来上门打扰,文嘉一边在卧室看著书一边心想着:这一关算是熬过去了。 确信父亲不会再出事,文嘉用手捂着脸,低声哭泣宣泄了一阵。而在擦干眼泪之后,文嘉又拿起笔,开始做接下来的计划。 - 文嘉晓得,宋沛沛既然讨厌她,那么应该就不会轻易地放弃对她的恶意。而她重回一世,自然也是要为自己报仇的,首当其冲的就是宋沛沛和宋翔。当然,周晏丛和边亮那边也不能落下,一个是要感谢的,而另外一个…… 事情一时千头万绪,文嘉不知该先拣起哪个来做。而正当此时,又插进来一件事。 周五一早,天下起了濛濛的小雨,文嘉方吃过早饭,便接到一通外线电话。是本地一家公司打过来的,问她何时入职。 因为精力都放在与边亮的感情纠葛上,文嘉这个大学读的很敷衍,临近毕业的时候还没找到合作的工作,便随便签了一家本地的公司,想着先应付家里。 文嘉自回来之后就没想起过这件事,此时一经提醒,她才意识到还有这样一个遗留问题要解决。对现时的文嘉来说,上班赚钱并不是第一要务,她手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而且,她上一世找的这个公司也着实一般,老板员工都不务正业,还有不到半年就差不多要倒闭了。值此弥留之际,大概实在也没有去的必要。 毕竟算是违约,文嘉含着小心提出了放弃入职的请求,并声明可以赔付一定的违约金。没想到那头一个女声像是松了口气般,说道:“姑娘,你不来就对了,趁年轻,赶紧去找下一家吧。至于违约金?我不提你也就别提了,好吧?” “……”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答覆,文嘉失笑片刻,很感激地向对方道了谢。 虽然不用赔付违约金,离职的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文嘉决定去公司一趟。而且,她自从山上回到家里之后,就没再出过门。此时藉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出门走走。 程素得知她要出门的时候,也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她看文嘉闷在家里埋头在自己屋里鼓捣着什么,还怕她是因为跟边亮分手伤心的缘故,不愿意见人。此刻见她愿意出门了,且神情状态看着还不错,便略略放下了心。 “出门去透透气也是好的。”程素帮她把头发从刚披上身的长袖外套里拢出来,忽然想起什么,问她道,“对了嘉嘉,之前听你爸说,你临毕业前找了工作。单位有没有通知你什么时候去上班呀,要不要提前做做准备,买几身衣服什么的?” “不用啦,我不去了。”这问题问的正是时候,文嘉立马回复了她。 “不去了?”程素有些意外,“那你是打算……?” “我打算考研,继续深造。” 这个答案是文嘉随口给出的,还打算惊程素一跳后,再笑嘻嘻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和不去上班的真实理由。没想到,在说出这句话后,不光程素,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是啊,现在想想,她对自己的大学生活是很不满意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再努力去考研呢?假使她从此将一直停留在这个世界,那么有个过硬的文凭对自己来说还是有利的,最起码找工作的时候加分很多。 这年头,已经不是前几年“毕业就分配”的好时候了。 “对,我打算继续读书,考个名校,让你跟我爸都高兴。”打定主意之后,文嘉回过头,对程素笑道。 其实她高中时成绩还是可以的,当时有望走个不错的学校,是她自己不争气,在高三后半年跟边亮闹情绪,影响了自己的状态,才只勉强走了个燕城的普通学校。当时文长峰没有多说,但文嘉知道,他心里对这个结果是失望的。 程素作为一名小学教师,看到继女立志读书和进步,如何不高兴。但她想了想,还是说:“这个要看你,如果你想读,我们自然支持。但如果是为了你爸,倒也不必。”程素目光盈盈地看着她,“你爸他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你能开心,快乐地过每一天。” “我知道的!” 说到这里,文嘉又想拥抱一下她的父亲,可惜他今天一早就上班去了。于是,她只得抱了抱她的继母,说道,“我出门去啦。” 第17章 遇劫 走出单元楼,外面的雨下的又大了些。 文嘉没有立刻撑起伞,冒雨走过家属区的一栋栋楼。她有些喜欢这种雨点砸落在发间和肩头的感觉,让她有一种正在被天神洗礼的错觉。 认真算起来,文嘉已经阔别这个大院好些年头了,此时再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但其实文嘉是喜欢这个大院的,只是因父亲的离开,才不敢再去回想在这里面度过的时光。 会有一种剜心之痛。 - 文嘉忍着身体里尚未平复的情绪波动,开始计划去公司的路线。 那个地方离她所住的大院着实不算近,地处城市的另一头,大概要倒三四趟车才能过去。文嘉来到大院外的公交站,在站牌上研究了一番,才选定最方便的路线。 第6节 自一上车始,文嘉就感觉不太对劲。但她当时并未太过留意,还以为是自己这具身体尚未适应这个世界的缘故。直到她来到城郊边界,准备换乘最后一趟车的时候,文嘉才忽然感觉到,她所感的“不对劲”并非是来自“不适应”,而是真的有危险。 文嘉自一下车,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不能再眼熟的人,宋翔。而跟在他身边的是几个染着黄毛流里流气的家伙,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看见是他,文嘉知道,自己大概是有麻烦了。她一边用余光给自己寻找着周围的出路,一边稳下来,尽量不慌地跟宋翔周旋。 “你跟踪我?” 文嘉故意有些生气地问。 不远处地宋翔没有吱声。 他今天确实是有备而来,实际上,他已经守株待兔好几天了。 自那晚因喝醉了没能顺利完成表姐宋沛沛交给他的任务,宋翔心头就憋着一股气。不光是因为没拿到表姐许给他的事成后的好处——也就是那块表,更重要的是到嘴的鸭子给飞了——也就是文嘉。 他经常出入文嘉所在的大院,对她可以说是垂涎已久,只是从来都是有贼心没贼胆。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不仅能拿到好处还能抱着美人一响贪欢,他自然是乐得答应了。结果没想到,那晚他兴奋过度,喝多了,以至于被摸到床就睡着了,连他么人影都没看着。恍恍惚惚似乎是有个人女人靠进了他的怀里,而他也搂住了她。那触感,那滋味,可真是叫人回味。 但这也是那晚留给他的全部回忆了,事后因为没能成事,表姐一怒之下收回了先前许诺的好处。宋翔着急上火好几天,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把好友章浩找了过来,俩人一起策划了一个解馋局,准备把文嘉给拿下。 跟优柔寡断的宋翔不同,章浩可算是个道上狠人,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直撺掇着宋翔“报仇”,可以说这事儿从头到尾是他一力促成的。宋翔知道他肯定没安好心,但他实在也是馋极了文嘉,想着大不了到时候章浩吃肉,他在旁边喝口汤。 毕竟不是主要受益人,听到文嘉的话,宋翔摸摸鼻子没说话,就让到一边,把场子交给章浩。而章浩,也确实不负所望。 “妹妹,瞧你这说的,咱们这哪是跟踪啊,是有缘。刚好,今天我们一到你们院儿大门口,就看见你从里面出来了,嘿嘿。” 章浩一边嬉皮笑脸地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文嘉,细皮嫩肉的,看得他心痒。 “都是聪明人,你肯定知道我们是为什么来的。怎么着,跟哥哥走一趟?” 文嘉一听章浩的话,就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的倒霉。表现在面上,倒也还算镇定。 “你们想都别想,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法、法治社会??” 这话一出来,宋翔都跟着笑了,更别提章浩。文嘉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了,选中不远处一个小区方向,准备向那里迈步。 “翔子啊,你这姑娘可真够可爱的,居然还跟我们讲法……” 章浩一抬手勾上宋翔的肩膀,跟他玩笑道。而宋翔在笑了一下后,脸色立刻变了:“浩子,她跑了!” 第18章 获救 文嘉知道,跟一帮男人拼体力,不是最明智的选择。可这些人打定主意是来糟蹋她的,那她就没办法跟他们讲理,只能跑。 文嘉一边向前跑着一边喊救命,指望有人听见能帮自己一把。但这地儿着实有些偏,即便是真有人听见了,看见后面章浩一群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敢上前帮忙。 渐渐地,文嘉跑累了,开始后悔选了住宅区这么一个逃跑方向。原本是觉得地形复杂可以跟他们绕一会儿,但不等她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章浩他们估计就追上来了,到时候她可真就是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文嘉不由得又爆发了一些力气,使劲往前跑。可到底是强弩之末,没过多久就慢了下来,不巧又被脚下一个不明物绊了一下,一个踉跄过后,就被章浩的人拦腰截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 文嘉不放弃地继续大喊,行动受困之后,她反倒喊的更大声了。章浩被她溜的也够呛,逮着人之后喘的说不出话,一挥手,示意手下人把文嘉往外带。他们找了一辆车,随时跟在后面,到时候把人往车上一塞,想必这女人就消停了。 文嘉知道自己不能被他们带走,那样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但她实在挣脱不了这些男人,甚至连嘴都被捂住了,求救不能。文嘉有些绝望了,她难以相信老天会给她这样的剧本,让她重活一回没几天,就经历这样的事。 文嘉流出眼泪,开始剧烈的挣扎。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道,将文嘉从那些人手里拽了出来,甩到了一旁。文嘉不明所以,一屁股摔到了地上,直犯懵。等她看清楚眼前的局面时,以章浩为首的几个人已经被打倒在地了,出手的那个,正是陆晨。 “……陆晨,陆晨!” 文嘉又是错愕又是惊喜地唤着这个天降救星的名字,而陆晨早已投身到搏斗之中,难以立刻顾及到她。 “去找老板!” 忙乱中,陆晨扭头冲她吼了一声。文嘉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巷口,正静立着一个人。定睛一瞧,果然是周晏丛。 文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使出吃奶的劲儿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不顾一切地向周晏丛跑去了。 - 周晏丛今日是来城郊探望一位老前辈的,意外地在离开的时候看见了对面街道的文嘉,以及她对面的那一群人。 当时他便觉得有些不妥,见文嘉拔腿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区跑去,便意识到了不对,吩咐刚把车取回来的陆晨立刻追上前去。而陆晨这边呢,因为不熟悉小区情形走错了路耽搁了几秒,否则早就把文嘉救下了。 文嘉并不晓得这一切,她只知道自己获救了。跑到周晏丛面前停下时,她喘息了好久,双眼泛着水光,感激地看着他:“周先生……” 周晏丛上下打量了她一遭,问道:“有没有事?” 文嘉急切地摇着头,仿佛是想证明什么似的。但周晏丛没有再说什么,伸过手,一把将文嘉拉到了他的身后。 文嘉:“……” 第19章 证实 文嘉早已不是遇到一点事就躲在男人背后的那个小姑娘了。 可她仰视着面前这个高出自己许多的背影,恓惶之余,又生出许多安心。她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稍稍拉开了一下她与周晏丛的距离。 也就这么短暂的功夫,陆晨那边已经结束战斗。他仿佛一早就知道那伙人的主心骨是谁,放下一帮小喽啰不管,单拎着宋翔和章浩过来了。 “老板,主犯逮过来了。” 陆晨说着,像扔小鸡仔似的把那两人扔到了周晏丛的面前,然后又一脚踩到了他们的背后,仅凭这一下,就让他们无法动弹。 周晏丛没有让文嘉出面,而是依旧让她在身后待着,自己出马,审问那两个人。 “当街欺辱他人,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做这种事?” 周晏丛的声音并不大,音色甚至也相当平静,可就是这幅不动声色的样子,让章浩和宋翔品出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征兆,莫名感到畏惧,浑身轻颤。 “是他,是他来找我做这件事的,说是替他出口气……”危险面前,也顾不得什么兄弟不兄弟的了,章浩立刻就出卖了宋翔,指着他道。 宋翔原本是不敢在这种场合说话的,他天生胆子就不算大。可一听章浩把锅都甩给了自己,不由得吐出一口嘴里的尘渣,说道:“你、你、你还要不要脸,明明是你一手策划的,我只是……” “宋翔,事到如今你就认了吧,哥们儿跟你真是倒了大霉!”似乎是怕宋翔再说出别的内情来,章浩一把打断他的话,眼含警告。 “我,我——” 宋翔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的好,他不确定要不要冒着得罪章浩的风险,把这事儿都推到他身上。宋翔略抬头偷偷看了眼周晏丛,忽然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那里似乎也并不太重要。他看他们的目光,就像在看两坨死物。 “你就是宋翔?”眸光忽然闪了下,周晏丛向宋翔看来。 “是,我叫宋翔……”宋翔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被人如此压制着,他也不可能不回答。 “那你应该认得宋沛沛了?”周晏丛又问,见宋翔一脸僵住的神色,他回头看了文嘉一眼,又对他道:“说说吧,几天前的那一晚,在半山酒店发生的那件事。” “……” 宋翔知道,这件事可能早晚要被人挖出来。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早知道,他就不答应章浩今天来这么一出了,这不是白白送到人家手里么! 宋翔狠咬一下嘴唇,把那晚的事交代了出来。 - 文嘉一直在一旁听着,整个过程,未发一言。 跟她所知道的一样,宋沛沛就是打定主意要毁了她的。只是这个猜测从未得到过当事人证实,如今听宋翔亲口说出,文嘉仍是有一种控制不住的颤抖和晕厥感。 那来自埋藏在灵魂深处的恨。 就是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诡计,毁了她曾经的一生! 周晏丛能感觉到文嘉此刻的激动,他侧过头,看她一眼,问道:“亲耳证实了,你想怎么办?” “我要,我要报仇……” 文嘉仿佛出神一般吐出这六个字,但看她的神色,是坚定的。周晏丛也就没再问,他回头示意陆晨,把地上这俩人押送到派出所。 “等等!” 他忽然听到文嘉道。 第20章 报仇 文嘉看着周晏丛,不确定地问他道:“您——是想把他们送到派出所吗?” 周晏丛分了一下神在那个“您”字上,然后问道:“或许,你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不不不——”文嘉连忙摆手,又说,“我赞同把他们交给警察处理,只是有一点,我想提前拜托您一下。”文嘉说着,努力与周晏丛对视,“能不能在不提及那晚发生在半山酒店那件事的前提下,使这两人得到惩罚?” “……”周晏丛没说话,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似的。 “我是说!”文嘉赶紧找补,“反正他们今天做下这桩坏事是事实,那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和因由,都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不是吗?所以,如果警察问起来的时候,我希望不要扯出或者追究那晚在半山酒店的事。” 文嘉知道,她这样可能是在给周晏丛找麻烦。但无论如何,她不希望那晚的事再被揪住不放了。因为她很清楚,这事儿不会有任何结果。 纵使宋翔真把宋沛沛咬出来又如何?她矢口否认就是了。这事儿难就难在没有留下任何任何的证据,相反,她倒是真的扎扎实实跟宋翔睡过一夜。一旦动真格,这事儿很难不被扯出来。而文嘉,不敢想像之后要面对怎样的舆论。 “你的意思是说,让警察那边不管事情因由如何,直接按照这个事实法办他们两人么?”周晏丛捋了捋她的思路,问道。 “是的。”文嘉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宋翔可能就少了一桩罪名。”而宋沛沛,也不会“顺理成章”地被牵扯进来了。 文嘉并不知道周晏丛拥有着怎样的实力,可以顺利坐实宋翔和宋沛沛的罪名。或许她知道,但她并不敢奢望周晏丛会直接这样帮自己。 “我知道,不过——” 文嘉朝那两人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又走远了一点,用眼神示意周晏丛跟过来。周晏丛会意,不过却是迟了一秒,才跟上她的脚步。 “周先生,你看那两个人,一看就是平时作恶惯了的,说不定瞒下警察和人民群众做了多少坏事。我想,只要多揪出一两个,也许就能补了我这桩罪名的缺吧?” 文嘉说这话的时候,是心里极没底的,因为她知道这又要警察那边费很多功夫。但从维护社会稳定方面来讲,她这也算是做好事吧。她就不信,章浩以前一直是社会良民,直到今天才突然变坏的! 周晏丛眼神略有些古怪地看文嘉一眼,之后没忍住,轻笑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原来她打算这样报仇——不想牵扯自己,又不想放过坏人。 “这样一来,事情就有些复杂了。”周晏丛不看她,看向远处道。 “我知道。”文嘉立马虚心加感激的表示,“很抱歉,我又给您麻烦了。” “……” 周晏丛不说话,瞧她一眼,转身走向陆晨。 第7节 - 也不知周晏丛跟他说了什么,只见陆晨微微诧异地向她看了一眼,但还是按照指令办事了。他又像是拎小鸡一样,将章浩和宋翔捆扎好,扔进了他们来时的车上。 在陆晨离开之后,周晏丛又转过身,走回到文嘉身边。 “文嘉……” 他这样轻唤文嘉的名字,仿佛是有话跟她说。然而触及到女孩儿明亮的仿佛徜徉在银河里的一颗星一般的眼睛,以及她乖巧下暗藏着一股狡黠的微笑,他忽而改了说辞。 “你应该知道,你这样等于放了宋沛沛一马。” 周晏丛原本想说,他其实可以帮她解决这个后患。但一看文嘉的样子,又想探探她的底。 “这个我也清楚。不过您放心,我会有办法一报还一报的。”文嘉说。 周晏丛不知道自己哪里看上去像是不放心了,他很想问问她打算怎么做,但不知是不是提及宋沛沛的缘故,文嘉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周晏丛停了一下,转问道:“你打算去哪里?”又说,“我送你过去。” 第21章 痛快 对于这个提议,文嘉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拒绝,而是纳闷他哪里来的车。毕竟,原本那辆已经被陆晨押着章浩和宋翔开去派出所了。 “您——还有车?”文嘉是纯属好奇。 周晏丛没说话,取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街对面的小区里开出来一辆车,停到了两人面前。事已至此,文嘉也无法再拒绝了。 两人一起上了车,朝着目的地行进。在一开始,车上无人说话,一片沉默。 “周先生,经过今天这件事,我算不算是向您证明了宋沛沛的‘别有异心’?” 忽然想起什么,文嘉对周晏丛说道。语气中,难免掺杂着一丝“你看吧”的得意,仿佛是对他曾经不信任于她的回敬。 周晏丛显然是有一些意外的,他看向文嘉,端详她几秒,趁她意识到不对前,开口道:“文嘉,怎么说我也是帮了你,现在脱险了,你都不先对我说声谢么?” “……” 文嘉脸爆红,她想: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简直太失礼了! “对不起。”文嘉立刻说,过了会儿——“谢谢您。” 周晏丛没接话,依旧看着她,直到快把文嘉看毛了,他才移开目光。 “文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证明么?”看着别处,周晏丛问她道。 “……因为你没理由无条件相信我的话,要帮我,却也不想冤枉他人。”冷静下来后,文嘉给出一个挑不出错的理由来,想要尽快把这个话题掠过去。 “对,也不对。”周晏丛说着,又回过头看她,“因为我要确信,边亮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 文嘉有些不解,仔细一想,她忽然明白了。原来,周晏丛并不是在意她的死活,他只是怕自己的表外甥一着不慎,再做出什么错事了,毁了他自己的名声。所以说,如果早知道这件事边亮没有牵涉其中,他压根儿不会管她! 至于所谓的自证,不过是想借她的手,撇清边亮罢了——坐实了宋沛沛的居心,可不就没边亮什么事了么! 文嘉觉得有些心寒,但一想,周晏丛此举也是在情理之中。他毕竟是边亮的表舅,不顾着自家人顾着谁? “边亮很幸运,有您这样处处为他着想的长辈。” 心中有万言要吐,最终说出来的只是这一句。文嘉想自己到底还是成长了,不管周晏丛有着怎样的动机,他毕竟真的帮了她。 周晏丛见文嘉苦笑中压着的不忿,便知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原来,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惯会帮亲不帮理?” “没有。”文嘉还是怕他的,赶紧为自己圆场,“我只是——” 文嘉在脑海里搜罗着说辞,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上一世的事。 其实,刚刚确实是她想岔了。上一世同样有一次她跟边亮吵架,还意外被周晏丛得知,但当时,他并没有护短。 他这人虽冷,却极有原则。 “边亮应该没有参与其中。虽然……但我相信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踟蹰了半天,文嘉放弃为自己解释,转而丢出这样一句。虽然她恨极了边亮,但在大事上还是应客观。且就这一件事,并不会改变她对他的看法。 周晏丛的反应却不如她预料的那样长舒一口气或者异常满意,他只是不再看她,顺便丢下一句话:“那就好。” “……”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距离公司不到三十米的路边停下了。文嘉轻吐一口气,心想: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男人了。 虽然内心满是即将解放的雀跃,但文嘉面上还是很周全的,她微笑地向周晏丛说,“周先生,在下车之前,请允许我再一次向您道声谢。今天话有说的不对的地方,也请您海涵……” 虽然是有意修补关系,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文嘉也是真心实意的,她由衷地感激周晏丛。甚至她还想起了在半山酒店那一回,猜测他应该也是出手帮她收了尾的,否则宋沛沛那里不会查不出一丝破绽。如此说来,她应该感谢他的地方太多了,单只说一声谢的回报,实在是有些单薄。 周晏丛此刻的神情并不像他刚开始提议送她时那样和煦,但总算也说得过去。 “客气了,文小姐。”他看着文嘉,如是说道。停顿一秒,却在她期盼结尾的地方,突然转了一个话头,“不过方才在路上我想了想,也许在处理你这件事时,我确实有失偏颇。” “……?” 文嘉有些不解,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这么说。她甚至还在想怎么才能更好地回报感谢他,而周晏丛却已经开始自我反思——? 看着女孩儿突然写满茫然的一张脸,周晏丛此刻的心情好了一些,他注视着她,接着说道,“这样吧,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接下来的事情你不要管了,交给我。” “……诶?” 文嘉终于反应过来了,而周晏丛也正好不容她多问了,将她请下车后,吩咐司机立刻把车开走。 吸了一肚子汽车尾气的文嘉彻底傻眼了,她看着远去的车影,一头雾水:周晏丛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交给他? — 回到家里之后,文嘉满脑子都被周晏丛临走时留下的这句话占据了,一时竟顾不得去操心宋翔的被抓会在这个院儿里引起什么连锁反应。 而周晏丛仿佛也明白她此刻的心绪难安,几乎没让她多等,就在俩人阔别后的第三天,答案揭晓了—— 宋沛沛的父亲宋强被调往系统内一个偏远的场站工作,出于照顾病母的缘故,宋沛沛将一同前往。 这个决定一下,全院哗然。马上院里又要提拔一波新干部,宋强原本也在名单之上,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调走了呢,且还是那么偏远的地方。 宋强即将要去的那一个场站,不光院里其他在岗的人,就连文嘉都知道,偏的几乎难以形容,按照现在这个交通效率,要坐两天一夜的绿皮车才能赶到。 与院里懵懵的众人不同,文嘉很快猜到了,这应该是周晏丛的手笔。讶然之余,不由得有些慨叹:人与人果然是不同,如果让文嘉来实施这通报复,虽不至于说一点儿也摸不着门路,总归还是要费许多周折,且不一定有这么痛快。然而对周晏丛来说,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简直——不要太爽! 文嘉非常感激周晏丛,因为他是真的说到做到!这一次,她很快反应过来,心想:要不要打电话向他表示感谢呢? 第22章 挑衅 院里,位于家属区西北角的一间二居室里,此刻是一片慑人的死寂。 宋沛沛听了父亲的话,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是说,上边要把你调到陇城一个边远的小县城去?” “不在县城,在离县城一个不远的小镇上,那里有个场站,上面让我去总抓工作。”宋强低着头,郁郁道。 宋沛沛不知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小镇比起小县城还不如呢,她爸以为她听到这个会好受一些吗? “为什么会这样,前几天吕伯伯来家里喝酒的时候,不是还说这回处里要往上提拔一个人,有可能是您的吗?” 宋沛沛都快要哭了。任何一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没办法含笑接受。 “谁说不是呢,可现在已经是这个结果了,你让我怎么办?”宋强也十分的沮丧,但是他天生的窝囊性子,得知这个结果之后,除了往部里跑了一回,什么也没再做了。 “您去争取呀,去问呀,不可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把您给调走的,这跟下放有什么区别!” 宋沛沛摇着她爸的胳膊,哀求道,得到的唯一答覆,是被她爸狠狠甩开。 “你别再折腾了,如今能有这样一个结果已经是老天开恩,你再去闹,那很有可能你爸这身衣服都不能再穿了!” 宋强低斥道,原本就稀疏的头发因他过于激动而在额前抖动着。 宋沛沛没太明白她爸的意思,什么叫她别再折腾,难不成,父亲今日的处境是因为她? “爸,你什么意思呀!” 宋沛沛抖动着嘴唇,问道。然宋强却低着头,一言不发,脑子里回想着的,却是他去找领导要个说法时,对方丢出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不是原本就在搞技术验证吗?陇城那个地方也适合你,可以大规模采样做实验。而且啊,那地儿虽然偏远,也适合静心,不光你,还有你的家属孩子,都受益。”顿了下,“老宋啊,咱们这些人忙活一辈子,不光是要为国家做奉献,也要照顾到家庭。说的直白点,就是子女——咱们的下一代,一定要管教好,不然咱们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呢?” 回到办公室,宋强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受了女儿的牵累。可到底自家闺女做了什么,领导也不好明说,只让他自己回去多想想。 宋强心里那个恨呀,但木已成舟,无论他做什么,都回天乏力了。 “别再问了,赶紧收拾东西吧,这两天就出发!”宋强一摆手,站起身,说道。他其实很想问问女儿她到底做了什么,但又怕听了之后心里承受不住,能让上面插手处理的,想必不会是小事。 “沛沛——” 宋强决心还是跟女儿谈一谈,却见她一抹泪,站起来道:“我不去,要去你们去,反正我也长大了,我要留在洛城!” “你不去,谁照顾你妈妈?”宋强火起。 “不是还有我姑么?你带我姑一起去!”宋沛沛的妈妈长年因病卧床,在旁一直照顾的,是她那终身未嫁的姑姑。 “可能么?那地方你都不想去,你姑会想?”宋强一摆手,不想再跟她多费口舌,“而且你奶奶身体也不好,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是让你姑回去伺候。” “……” 宋沛沛不敢相信,在这紧要关头,连亲人也靠不住了。她一咬牙,冲出了家门…… — 在家属区的另一角,那属于文家的那套房子里,此刻正一片温馨。 文嘉最终没有联系周晏丛,不是害羞也不是有任何顾虑,而是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不得不说,这是她的疏忽,但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文嘉还是做了尝试,向她唯一知道的他可能去过的地方,即院里那个半山酒店打去了电话,问前台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很遗憾的是,对方无能为力。 当然,边亮那里肯定有,但文嘉不想去找他。她心里隐隐有个主意,那就是她可以联系他在燕城的家里,前世她因为边亮的缘故,去过几次,略有所知。但那要等几日了,等到周晏丛大概回去的时候,且也只能通过电话的方式。 文嘉一时有些心事重重,继母程素看在眼里,还以为她是因为宋沛沛的离开而怏怏不乐呢。 “怎么了嘉嘉,是想到沛沛要走了,不开心吗?”程素一边擀着饺子皮一边问道,今晚他们准备吃饺子。 “没。”文嘉立刻说,“大概是生理期快到了,肚子不舒服。” 文嘉随便找了个理由,她和文长峰都没把那晚发生在半山酒店的事告诉程素,不是不相信她,而是这个继母实在是胆子小,怕她听了之后因为太过担心睡不好觉。 程素听完之后,皱了皱眉,似是没太信。文嘉怕她再问,借口要给饺子馅儿加点儿盐,躲开了。只是等她端着盐罐儿回来的时候,房门突然从外面敲响了。 “是谁呀?”程素从客厅里探出头来问。 第8节 “我去瞧瞧。”文嘉把盐罐放到桌子上,向玄关走去。 - 门外,正是一脸狼狈的宋沛沛,她从家里跑出来之后,直奔文家而来。 看到是她,文嘉的第一反应是关上房门,隔绝声音向屋内传播,因为她知道,此刻的宋沛沛不会有什么好话。 “嘉嘉,我要走了,要离开洛城了……” 文嘉没想到,宋沛沛的策略仍是扮可怜,她反应了一下,才说:“嗯,我听说了,祝你一路顺风。” 如果是在上辈子,文嘉杀了宋沛沛犹觉不够。可这一世,一来是她的父亲还健在,宋沛沛的诡计还没有得逞,二来——则是这是周晏丛出手处理的。所以,她也只能暂时接受。至于以后如何,文嘉只能说,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让宋沛沛再伤害到她以及她的家人! “嘉嘉,你是知道的,对不对?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宋沛沛言中之意,仿佛这是她一手策划的。文嘉听了皱了皱眉,十分无情地抽出了自己被她抓住的手臂。 “沛沛,你在说什么啊,我跟大家一样,都是才听到这个消息的啊……” 文嘉看似无奈地笑笑,心中却早已打定主意。她怎么可能承认呢,别说她事先确实不知情,即便是知道,她也不可能帮她的。她只会站在一旁,为周晏丛拍手叫好。 宋沛沛看文嘉的态度,知道她是不会帮自己了,一时有些崩溃。 “文嘉,文嘉!”她以一种极复杂的心境呼唤她的名字,既恨她,又盼着她能出手帮她。 然而文嘉始终不为所动,俩人就这样大眼瞪了一会儿小眼,文嘉忽然笑了笑,说:“回去吧,这两天你还有的忙呢。” 文嘉说完就要回屋,却听宋沛沛忽然喊道:“文嘉,那天你问我是不是讨厌你,现在我告诉你答案:没错,我确实讨厌你,我快讨厌死你了。” 要说宋沛沛讨厌文嘉,估计院里没人会信,因为俩人打小就是一块儿长起来的好姐妹,甚至到了大学都没分开过。可就是因着这层亲密的关系,才容易生出别样的情绪来,比如嫉妒。 宋沛沛嫉妒文嘉——这又是跌破众人眼镜的一件事,因为无论在谁看来,宋家的条件都比文家好很多。但宋沛沛确实嫉妒文嘉,上大学之前嫉妒她有边亮,上了大学之后,嫉妒她有另外一个人,哪怕这个人,连文嘉自己都没意识到,只当做是普通朋友。 可宋沛沛并没有因为嫉妒而完全失去理智,在她看来,半山酒店的事不过是她一次小小的恶作剧而已,她没想到后果会这样严重! 文嘉听到宋沛沛如是说,便知道她是撕破伪装不打算装了,真是求人都没有求人的耐性呢。 “嗯,关于这一点,我毫不意外。”文嘉迎着宋沛沛的目光说道,她知道她在期待着她与她一起失态,对骂,把事情闹大,但文嘉怎么可能如她所愿呢。 “但那又怎么样呢?” 丢下这句话,文嘉微笑着,转身回了屋。 主动挑衅的宋沛沛此时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气的一时间毁天灭地的心思都有了。但她又如何能知晓呢,自认深藏不露的她,其实早已被文嘉看透。 第23章 来电 回到家中,文嘉还是长出了一口气,来平复稍有波动的心情。因为没有戳破半山酒店那件事的真相,文嘉还无法直接向宋沛沛宣泄自己的怒意,但她怎么可能不恨呢! 待冷静下来,应付完程素的问话之后,文嘉再一次起了一个念头。她想,她还是有必要立刻跟周晏丛取得联系,向他表示自己由衷的感谢,因为他真是帮了自己大忙。 没错,端看宋沛沛疯的这样,就知道她多受刺激。而她有多难受,文嘉就有多舒坦。文嘉开始在心里筹谋着捏造个什么理由从边亮那里要来周晏丛的联系方式——这是能找到他的最快方式。然而让文嘉没想到的是,在那之前,她竟然先接到了周晏丛那边打来的电话! 周六,在宋沛沛上门发疯过去两天后,父亲文长峰得知了这件事。而更让文嘉意外的是,宋沛沛的父亲宋强已经跟他谈过了。 “老宋昨天来找我,说是向我道歉。他说他已经跟沛沛谈过了,虽然那孩子抵死不开口,但他知道,肯定是她对你做了什么超出忍耐范围的事,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老宋让我问问你,看能不能跟背后的人求求情,就说他们已经知错了,他以后也会管教好女儿。就看在他平时对我们还不错的份儿上,调往陇城场站的事儿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看来宋强还不算蠢,很快就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但这不是文长峰关心的重点,他十分严肃地看着文嘉,问她道,“嘉嘉,你跟我老实说,这件事你是找了谁处理的?” 难怪之前一直不让他插手,原来是早就找好了人了!文长峰并不生气女儿自作主张,也不怪她出手太重,他是怕她识人不清,中了别人的圈套——谁知道帮她的人安的什么心呢? “您放心,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文嘉微笑,定了定神,说,“是边亮的表舅,他这段时间正好在洛城,那天我们去半山酒店玩儿的时候,还遇见了他。” “边亮的表舅?”文长峰一下子吃了一惊,“非亲非故的,他会管这件事?” “我找的他。”文嘉干脆承认道,“我当时很怕宋沛沛再给我下套,正好知道他在,所以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看能不能——” “你把那晚的事告诉他了?”文长峰急问。 文嘉点点头:“其实,我也没报大太希望。” 这是文嘉真实的想法,她最初找上周晏丛的时候,没想过他会帮自己这么多。 文长峰沉默片刻,说道:“即便如此,也说不大通。他不至于就为了你,出手这么重吧?” 在文长峰所知的真相里,那晚文嘉早早地发现了阴谋并换了房,实则受到的伤害十分有限。照此来看,周晏丛给宋强一家个警告就足以。 “为我也许不至于,可毕竟还有边亮——”文嘉揣摩着周晏丛的心思,说道,“我在燕城的时候,跟边亮去过他表舅家几次,也跟对方有过几面之缘。可能在他看来,我跟边亮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也算半个自己人。而且这些天,我跟边亮闹得也挺僵,也不知道是不是边亮明白了什么,在他表舅那里说过什么。反正,事情的结果就是这样了……” 文嘉露出一个“我也很意外”的表情,倒让文长峰无话可说了。他细细琢磨了女儿的话,觉得有些道理。毕竟还有边亮在,出于疼爱自家外甥的缘故,外加看透了一些宋沛沛的企图,来这么一手也不是不可能。但文长峰转眼就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家闺女跟边亮掰了呀! “嘉嘉,你不会因为这个,再跟边亮重归于好吧!”文长峰瞪大眼睛看着女儿,眼下,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不会的,您放心吧。我已经从根儿上看透了边亮这个人,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了。” 文长峰这才放心了,长舒一口气,心里对宋强一家的事也有了定夺。 本来对于女儿那晚的遭遇他就很介意,如今有人出手帮忙了,他也不能太不知好歹。更何况那人还是边亮的表舅——虽然不十分了解周晏丛,但文长峰也知道,他来自燕城,很有背景。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为了不值当的人去得罪他。 “你呀,是越大越有主意,瞒着家里什么事都敢干!”拿定主意,文长峰再看女儿,眼中满是嗔怪之意,那是既骄傲又颇有余悸。 “我也——没想到。”文嘉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解释,干脆撒娇耍赖道,“而且就瞒您这一件,其他的事我可都老实交代了。” 说到这里,倒像是给文长峰提了个醒,他看着买菜回来的妻子,问女儿道:“我听你阿姨说,你打算考研了?为了这个把工作都辞了?”这不是瞒着他是什么? “对!”文嘉起身,笑着接过程素手中的菜篮子,说道,“本来我这个大学读的咱们都不满意,而且国家现在也越来越鼓励本科毕业生继续深造了,所以我就想努把力,圆了名校梦。” “我相信咱们嘉嘉!”摸了摸文嘉的头,程素微笑道。 文长峰倒是颇多感慨。本来,他对文嘉跟边亮分开的决心还将信将疑,如今听她这样说,看来是真想通了。 “好,那你就准备吧,我和你阿姨也会尽量给你创造好的备考环境。” “不用。”文嘉说,“我打算报考燕城的学校,所以过段时间打算回燕城,在燕大附近租个房子,一边兼职一边备考,时不时再去蹭个课。” 文长峰一时有些目瞪口呆,不知道是为文嘉准备考燕大,还是为她打算去燕城,还是因为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丝毫不用他操心。 “好!”良久后,文长峰颇有气魄地一挥手,道,“你想好了就去做吧,不过兼职就免了,家里有钱供你这几年,边工作边备考,再把身体搞坏了……” 文嘉知道父亲是心疼自己,所以没反驳。但她心里主意已定,那就是她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瞧瞧,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儿和闯劲儿,哪像你呀,别人三请四请都不愿意动窝。” 程素有感而发道,无意间竟透露了一个秘密。 “阿姨,有人请我爸过去?”文嘉抓住这个话头,好奇地看着程素问道。 “你爸的老领导。”不顾文长峰使眼色,程素对文嘉说道,“说是有两个位置,一个在秦城,一个在江城,问你爸想不想去,结果你爸给拒绝了。” 文嘉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当即追问下去。而等她了解清楚了,也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拒绝了,因为这两个地方都有好有坏,利弊难分,难以抉择。她看着父亲对她无奈地耸肩,也抓了下头发。 如果,能找个懂行的继续深入了解一下就好了。可以的话,她还是很想父亲换个环境的,这样她也可以离开这里那些让她不快的人和事。 一时文嘉又添了一桩心事,家里谁人也不知。而就在这个当口,她接到一通电话。 “你好文嘉,我是陆晨,还记得我吗?” 电话是第二天打来的,来电人是陆晨。 第24章 又见 接到陆晨的电话,文嘉非常意外。 “我当然记得!”她说,“不过——” “是这样的。”陆晨明白她的意思,继续向她解释打这通电话的用意,“上一次老板借用钟老的车送过你,结果今天钟老那边打来电话,说你落了一把伞在车上。那边因为一直没用车就一直没发现,今天有人在车上看到了,追问了一圈说可能是上次落下的,就把电话打到了我们这里。” 而他们这边,只能是文嘉落下的。 文嘉是知道自己丢了把伞的,但以为是当初跟章浩他们对峙的时候弄丢的,事后也就懒得去找。没想到是落在车上了。 “是,我是丢了一把伞。”文嘉感激道。 “那正好,你现在在家吧,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文嘉想了想,说,“不麻烦你了,我过去取吧。而且——不知道周先生有没有时间,我想见他一面,有些话想同他说。” 文嘉几乎是瞬间就想到,关于父亲工作调动的问题,她可以咨询一下周晏丛的意见。在她看来,身处他那样地位的人,应该是无所不知的。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想当面向他表示感谢,有些话在电话里并不好说。 “你想见老板?”陆晨有些意外,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回到电话线上,回复她道:“下午三点老板有时间,市中心基地大院的招待所,到了之后我去接你。” “好!” - 下午两点,文嘉准时出门,搭乘公交车前往市里。 在往大院门口走的时候,她看见两辆军绿色的解放卡车从办公区开往家属区,而坐在前方驾驶楼副驾上的,居然是宋沛沛。 宋沛沛同时也看见了她,不过只扫了一眼就过去了。而文嘉,也同样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从来都是各人享各人的福,各人吃各人的苦。在这一点上,她绝不会怜惜宋沛沛。 来到公交站台以后,天空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文嘉冒雨赶到了市中心的基地大院,等到差十分到三点的时候,她请门岗的人帮忙联系陆晨,前来接领她入院。 “还挺准时的。” 挂了电话不到五分钟,陆晨就出现了,还递给她一把伞——正是文嘉以为丢掉的那把。女孩儿笑着接过,“彭”的一下打开,遮到了头顶。 两人一起往院里走,文嘉跟在陆晨身后,一边漫步一边打量着招待所内的情况,心中对周晏丛暗暗起了好奇。据她所知,上一世周晏丛是军人身份,直到她最后一次听闻他消息的时候他还在部队中。而这一世——他能住在基地大院招待所里,大概还是从事相关的工作,可陆晨这样老板老板的叫着,又难免让人起疑——如果是军人的话,还是叫首长比较合适吧。 文嘉有心跟陆晨打听一下,想了想还是作罢。 “老板就在二楼最东头的房间,上楼左转一直走到头就是,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来到一栋三层小楼前,陆晨停下脚步对文嘉说道,“今天难得休息,我约了人打羽毛球,嘿嘿!” 这么说,她要一个人去见周晏丛了?文嘉心猛跳了一拍,很快就恢复平静。 “好。”文嘉笑着说。 - 告别陆晨,文嘉径直上了二楼,来到最东边的那间套房前,敲响了房门。两三秒过后,有男声透过门板传出来,说让她直接进,门没锁。 文嘉轻轻旋动了门把手,目光带着一丝打量地往里走,没几步,就看到了坐在窗边,正在欣赏外面雨景的周晏丛。 他今天一如既往地穿着白衬衣配西装裤,只是袖口散着,露出了腕上的手表。同时,他的额前散落了一缕发丝,仿佛疲惫过后正在放松,懒得再去做打理。然而他整个人依旧是威严的,不容小觑的。文嘉只跟他对视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周先生。”文嘉直到走到他跟前,才敢再次直视他。 周晏丛一时没说话,目光透过她,仿佛在出神。等到觉出她有一丝不自在了,周晏丛才轻敛一下眉头,指着对面的椅子向她示意道。 第9节 “坐吧。”他说,“今天我开了一上午的会,也有些累了,咱们就随意点。” 文嘉不知道他在洛城逗留这些天是在忙什么,但有一样她是确定的,那就是他忙的事肯定都是大事,不是她可以随意过问的。于是文嘉笑笑,从善如流地在他对面坐下。 “我听陆晨说,是你主动提出要见我。” 倒了一杯水推过去,周晏丛又靠回椅子,说道。 “是的。”文嘉说,“我听说了宋家的事,想要当面向您表示感谢。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咨询一下您的意见。” “什么事,你说。” 周晏丛先将关注点放在了后半句,文嘉愣了一下之后,只得跟着他的思路走,先跟他谈父亲工作调动的事。 文嘉将大致情况告诉了他,周晏丛沉吟片刻,说道:“以我的了解,秦城的那个学院的空缺工作应该更轻省一些,而且地处省城,各方面也都极便利,是个不错的选择。” 文嘉不知道周晏丛为什么先把“轻省”拿出来讲,不知道是不是看透了她父亲平庸耽于安逸的本性。她轻抓了一下头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但江城那个空缺是在基地里,而基地在我爸的工作系统内,处于主干地位,去那里是不是更有前途呢?” “如果是技术人员或者政工干部,基地确实可做首选。但你的父亲是在后勤单位,无论是学院还是基地,区别都不大。况且——”周晏丛一顿,说,“总部有意将秦城那个学院的建制升格为大学,到时候级别会与基地持平,后续的待遇应该不会太差。” 原来如此!那如果是这样的话,秦城学院确实是一个更好的去处了,哪怕那个空缺要半年多后才能空出来,相比江城要多等一等。 “我明白了!”文嘉莞尔一笑,整个人透出一种“想通了”的畅快。 周晏丛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他端起面前的茶杯略品了几口,然后又对文嘉说,“现在来说说前一件事吧。”周晏丛直视着文嘉,“那天在车上我应该跟你说明白了,你不必要再来感谢我。” 额,说明白了么?我只记得你丢下那句话后就无情将我赶下了车,害我吃了一肚子的汽车尾气…… 文嘉在心里腹诽着,却也仅仅是觉得有趣,感激的情绪还是很真诚的。 “不,我觉得我还是要当面跟您说一下的,因为这件事对我意义重大。”文嘉十分诚恳的说,“而且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 “哦?”周晏丛一挑眉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跟边亮分手了,不再是您以为的那种关系了。”文嘉做了下心理准备,才硬着头皮说出这句来。 第25章 难缠 “……所以?”这一次,周晏丛停顿几秒,才接过她的话来。 “所以——我是想说,您如果是依旧把我当边亮的女朋友才对宋家做出这样的处理,可能……” 自己人被得罪和外人被得罪,对周晏丛来说,处理方式和下场应该是不一样的。如果他是欠了别人人情或者冒着得罪什么人的风险来做成宋家的这件事,结果到头来却是便宜了一个她这样的外人—— 文嘉不希望他有一种上当受骗或者被利用的感觉,怕以后再被秋后算账,也怕他因之对自己失望——毕竟他帮她良多。当然,这也是她那天从父亲的诧异反应中悟到的一点,那就是周晏丛应该还不知晓她和边亮的实际关系。 周晏丛却仿佛没意识到这两者的区别。 “有什么不同么?”他抬眼问她,“单从这件事来讲,你觉得她不值得受到这样的惩罚? 值得,当然值得,可最大的问题就是,对于他来说,文嘉没法儿做到只就事论事。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有一点复杂的。 “周先生,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文嘉有些尴尬地一笑。 “明白是明白。”周晏丛依旧看着她说,“但你不觉得现在跟我谈这一点已经晚了么,程家搬家的卡车怕是都快装满了。或者说——你是专门挑这样的时机来跟我说这样的话?” “……”文嘉几乎快要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他竟如此不留情面地戳破她的小心思。 诚然,她就是看到木已成舟了才说这种话,因为她想看到宋沛沛受惩罚。可假使他真的后悔了,觉得这样帮她一个外人不值得,那他再想办法把人调回来也是可以的,不是没法补救啊!最多,最多就是让宋家折腾一下而已,那也是他们应得的! “……对不起。” 心中不愿意承认,嘴上却是很快屈服了,文嘉耳听着自己吐出那三个字,手不自觉地蜷起,面上却硬撑着一个十分讨好和歉然的笑。 周晏丛看她这副样子,没再继续紧追不舍。他沉默片刻,似乎在平复被她惹恼的心情,然后才重新开口道:“我知道了,文嘉。你之所以会这样觉得,是因为在你看来,我眼下帮你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边亮,或者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顿了下,“看来,你是不打算原谅我了。” ……这又从何说起啊?文嘉简直想给他叩头了,让他别再抓着这点不放了,就当她嘴贱不行吗? “周先生,我是很感激您的好意的,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文嘉慌慌地解释,哪里还有最开始的镇定。 “不。”周晏丛却不容她辩解,“你要是心里真想的明白,就不会曲解我的诚意。” “……那,您想怎么办?” 似乎是怎么也无法证明自己了,文嘉几乎是无意识地问出了这一句,之后又是后悔自己嘴快,又是忍不住期待着他的答覆。 周晏丛思索了片刻。 “我这人,不是很喜欢欠别人东西。”他终于开口道,“既然在这件事上你看不到我弥补的诚意,那就另换一件吧,一件不涉及边亮,只关乎你我的。” “……”文嘉没太明白他的意思,“您是说,您还想弥补我?” “是的,你可以再向我提出一个要求。”周晏丛平静道。 文嘉觉得这个世界太玄幻了,怎么有人上赶着想被别人麻烦呢。文嘉特别想让他收回成命,但她觉得,周晏丛应该不会答应。他这个人,有时候执拗地让人无法理解。 “其实今天,您还帮了我一个忙的……”文嘉艰难地想到一个借口——她可以拿向他咨询父亲工作调动的事做文章,这总跟边亮无关了吧! 周晏丛却不为所动:“我说了,这件事只关乎你我,不关乎旁人。” 他似乎打定主意只把这份好意用到她身上了,文嘉都不知道他是盼着自己好还是盼着自己坏——她目前也没什么麻烦事啊。 “周先生……” 文嘉快急哭了,但她看周晏丛的样子,很清楚地明白,今天自己是彻底栽了。由于她的自作聪明,让他之前的弥补都不做数了。所以现在她必须给他创造出一个机会,让他“还完债”——文嘉感觉欠债的人像是变成了她自己! 好吧!片刻后,文嘉冷静下来,终于决定还是尽快把这笔“债”给勾销了,因为这可能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我这边确实有件事您能帮上忙——”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不过要等到下个月中旬了,到时候我会去燕城……” “你要到燕城去?”周晏丛停下端水杯的动作,看着她。 “嗯,我打算考研,考燕城的学校。到时候准备去那里找个兼职,边工作边备考。” 因为过于沮丧,文嘉此刻已没了心防,把自个儿的事儿都一股脑交代了。也因为垂着头,没注意到周晏丛那眸中闪过的微光。 “好,到时候你联系我吧。”周晏丛摩挲着水杯,不疾不徐道。 …… 从周晏丛的住处出来,文嘉隐隐发现,她最初轻率找上周晏丛的这个举动,正在慢慢地显露出不好的一面,那就是她似乎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人。可事已至此,能不能迅速结束这种古怪局面,已经不由她说了算了。 心颤之余,文嘉只祈祷这回能顺利送走这尊大佛! - 回到家里,文嘉隔了一天,才将从周晏丛那里听来的情况,藉着别人之口,告诉了父亲。而父亲文长峰在听完之后,果然来了兴趣。他之前之所以游移不定乃至拒绝,也是因为这两个选择不相上下,实在难以定夺。但现在其中一方突然多了一处优势,他人又不傻,自然就知道该选什么了。 原本沉寂的心再度活跃了起来,文长峰偷偷联系了自己之前的老上级,一番运作之后,得到了最后的承诺:半年后,一旦秦城学院的位置空了出来,他立刻调他过去。喜上加喜的是,由于那个学院下面有个自办的子弟小学,到时候程素的工作问题也就一并解决了。 整个文家因为这件事开心了好几天,而文嘉看到父亲的调动安排尘埃落定之后,也开始筹谋自己的事了。她本来打算解决了宋沛沛和父亲的事之后就去燕城的,但因为实在舍不得家,就将时间推迟到八月中旬,如此以来就是不得不走了。因她不光要去燕城备考和工作,实是还有另外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才不得不尽快离开。 好在,她的家还在,她随时想回来就回来。以及,文嘉还向父亲做出了“绝对会远离边亮”的保证,并让他遇到任何事先向她打电话求证,不要轻信他人之言,确保了她离家的这段时间,没人再借此生事,伤害她和她的家人。 终于,到了该离家的时候了。而就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找上了门,那就是自文嘉回来之后,除了第一天以外,再也没见过一面的——边亮! 第26章 燕城 边亮来时,文嘉正在和程素因为“要不要多带一床棉被”而进行极限拉扯。到了这时她才明白,何为“儿行千里母担忧”,程素简直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她搬到燕城去。 拉扯到最高潮的时候,文嘉说服了程素,正巧有敲门声响起,她急急把程素推出了屋门,然后去开门。 看到来人是边亮,文嘉原本未褪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她站在家门口,问他道:“你来做什么?有事吗?” 边亮此刻是一脸忧郁的神色,这是他面对文嘉时惯有的神情。以前是很有欺骗性的,但现在在文嘉看来,只觉得恶心。 “嘉嘉,我们就这样生分了吗?”边亮声音略低地发问,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那不然呢?”文嘉反问,“不生分,难不成我还留在这里继续当你和于悦之间的第三人吗?” 文嘉毫不留情道。如果说对于宋沛沛,是因为没有戳破那层阴谋而无法酣畅淋漓发火的话,那么对于边亮,文嘉可没有这样的顾虑——他弃自己而奔于悦而去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无论她如何歇斯底里都会被理解。 边亮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脸迅速地白了一下。 “嘉嘉,你别这样,我不是说过了,我会跟于悦说清楚的。” “哦?”文嘉挑一下眉,“那这么些天过去了,你说清楚了么?”顿了下,“还是说,你见我不理你,就转而先去哄于悦,把她哄好了,才又来找我的?” “……”这下边亮该颤抖了,“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的嘉嘉,我对你——” “适可而止吧,边亮。”文嘉打断他的话,“在你心里,我和于悦总有一个是备选,是被放在次要位置的抉择。可凭什么呢,凭什么我要这么被你作践呢?” 边亮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可是嘉嘉,当初不是你说的,即便是有了于悦,你也不会放弃我?” “……”对哦,她还说过这么脑残的话。 “要么你就当我眼瞎,要么你就当我心盲吧!”文嘉说道,又笑了笑,“你还真当回事了,扪心自问下你配么!” “……” 这下边亮真的无话可说了,他甚至真的抖了起来,而文嘉看向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只有厌弃,再无一丝留恋。 “就这样吧,别让我再说出更难听的话。从我看清你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 丢下这样的话,文嘉重重地关上房门。 门外,边亮看着眼前这扇漆红的大门,感觉犹如一块坚硬的钢板沉沉向他压来,让他喘不过气。边亮难以置信,他跟文嘉居然就这么结束了。他又想起前些时日宋沛沛一家被匆匆调离洛城,心中怀疑: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门内,文嘉用手捂着胸口,也在止不住地喘气。她觉得自己刚才好像还没骂过瘾,但要让她再继续,却又发挥不出来了。所以文嘉很生气,为自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她明明,明明有那样多的痛与恨,怎么反倒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程素和文长峰见她这样,还以为她是心有留恋,才会反应这般大。程素不禁走到她身边,将她揽住。而文长峰留在原地,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地看着她。 “爸,阿姨,你们看到了吧。”文嘉向他们微笑,“这下,我是真的放弃他了!” “……” (卷一完) - 燕城,自古便谓之“燕”,是北部之要地,也是辐射全国的政治和文化中心。到了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时候,燕城已经发展成为闻名世界的国际化大都市了,但在当下,这座古老的正在发展中的城市,犹显朴素。 文嘉抵达燕城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下午两点。也许是习惯了上一世高铁时代的稳准快,这一趟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行程下来,让她有些腰酸背痛。文嘉在感激父亲为自己定了卧铺票之余,又不禁庆幸自己把全部家当都邮寄了,随身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方便又轻松。 在一阵缓慢的铁轨碰撞声中,火车终于慢慢地停在了终点站。车上所有人都忙着搬行李下车,文嘉坐在下铺,不紧不慢地晃着扇子,等众人都下车之后,才慢悠悠地起身。 一下车,就有一股热浪扑来,文嘉用扇子遮住额头,随着人潮往外挤。与前世后来的燕城火车站没太大区别,这里永远都是充斥着最大人流量的地方,即便文嘉刻意地错过了自己这辆列车的高峰,但永远有即将到站的下一辆,所以文嘉还是被挤进了人群,被男男女女裹挟着,往前走。 好不容易出了站,文嘉觉得自己快被扒掉了一层皮。她连忙找了一个阴凉处,决定先缓一缓。 第10节 “文嘉,文嘉!” 听到有人看自己的名字,文嘉又立刻抬起了头,在不远处的一个护栏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陆晨。 看到是他,文嘉既意外又不意外,深吸一口气,抖擞起精神,提着行李去跟他汇合。 “怎么现在才出来啊?”陆晨带着个墨镜,身穿一件短袖,笑着问。 “路上火车给别的车让路,晚点了一个钟头。”文嘉说,“抱歉啊,让你久等了。” “难怪呢。”陆晨笑笑,主动接过她的行李,说,“没事,走吧,我送你去住处。” 文嘉一时没动,似乎是有些犹豫的样子。但见陆晨看过来,她还是笑了笑,跟上了他的步伐。 俩人在车站外上了一辆桑塔纳,现时的燕城火车站还没有后来规划的那么周全,车辆可以随处停放。不过文嘉只顾看了一眼这火车站周边的景致,就被陆晨催着上了车。 “这边不能久停,后来的司机会骂的,所以我才催着你上车。”等开出去一段路程之后,陆晨将车驶上主路,对文嘉解释道。 “没事。”文嘉笑笑,心情愉悦地看向窗外。 按照这一世的时间线,她其实才离开燕城不足两个月。但实际上,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踏足这个城市了,不由得想去捕捉现时的燕城和自己记忆中的有什么不同。可大概是自己上一世也是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离开燕城,后续也没怎么来过,所以总体看来,区别竟不大。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听老板说,这一次你来燕城是打算长住的?” 忽然间,文嘉听见陆晨问道。 “对。”她说,“所以,我才拜托周先生提前帮我租一间房子。” 没错,这就是文嘉当初想好的,需要周晏丛帮忙的事。她实在是不想再麻烦他了,但看周晏丛那个样子似乎这一关她必须得过,于是文嘉就想到了这样一个办法。租房子这事儿,听起来是小,但对于她这样一个初到燕城急需落脚点的人来说,却又另当别论。文嘉故意把这件事渲染地很麻烦,而周晏丛听了,居然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这让文嘉十分惊喜,她生怕周晏丛觉得这件事小,不足以显示出他的诚意呢。 “这事儿我知道,那房子的卫生还是我找人帮你搞的呢,挺像模像样的。我觉得,你看了之后应该会喜欢。”陆晨笑说。 “是么?”文嘉来了兴致,“那咱们快去看看吧。” 第27章 四合院 出乎文嘉的意料,周晏丛为她租下的房子,是四合院——的其中一间。虽然如此,已经足够她惊喜了。她活了得有两辈子了,还是头一回住四合院呢。 “怎么了?怎么不进去?” 陆晨停好车子过来,见她仍呆站在原地,不由问道。 “没事。”文嘉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却最终没有控制住,“怎么是四合院?” 陆晨没太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离燕大近,交通便利,不用太大,房租适中,这不是你提出的要求吗,这间屋子都符合。怎么,你是不喜欢四合院吗?” “不不不,我喜欢,挺喜欢。”可就是太喜欢了,所以才感到不真实嘛。 陆晨见文嘉脸都红起来了,便知道她说的喜欢是真的了,笑了一下,继续带着她往里走,边向她介绍这个小院。 “这个院子的主人呢,现在跟儿子一起住在国外,本来是不愿意往外租的,但在外生活成本太大,就多少赚点补贴家用。但老爷子可挑住户了,不是有钱就能住的。”陆晨向她介绍着院里另外两家住户的情况,“你住东屋,北屋住的是一对老教授夫妇,现在退了休之后在家编书,轻易不见人。南屋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一个女博士,在一家研究院任职,偶尔会带对像回来过夜,不过都是正经人。西屋这边是厨房,旁边有个小杂货间但是上了锁,里面放的是主人的一些物件。” 文嘉一边听陆晨介绍着,一边打量院里的情况,心里对这个住处的满意度蹭蹭蹭上升。听起来这里面住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而且一对教授一个女博士,对于准备考研的自己来说,都有助益。文嘉不禁想,怕不是打听过这里面住户的情况,周晏丛才决定把房给她租在这儿的? 文嘉不由有些走神,而陆晨已经先她一步在东屋门前站定,拿着钥匙等着她。 - “老教授夫妇那屋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所以院里的这一套厨卫,是你和女博士公用的。里面有液化气罐,你要是有别的需求的话,还可以生个炉子,不过就是得买煤了。” 陆晨一边开着门,一边还在跟她说着。但文嘉的注意力早就被她即将入住的这个小屋给吸引走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与想像中的不同,这件屋子布置地颇为现代风,但却并不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可见原房主的品味超前及不俗。而且,房子里样样东西齐全,文嘉几乎不需要置办什么,直接拎包入住就是了。 文嘉控制不住自己地在这个不足四十平分为内外两个居室的小屋里参观一番,开心之余,脑海中升起一个疑问——她的那点儿预算,够租下这里吗? 虽然大学四年兼职攒了一些钱,再加上来之前父亲也给了一些,但文嘉还是不敢挥霍浪费,给自己定了一个不算高的房租预算。而凭着那点钱,她能拿下这么好的房子? 文嘉回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陆晨:“这里每月的房租得多少啊?” 陆晨向她报了个数,并冲她眨了下眼:“保证控制在你的预算范围内。” 文嘉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好的房子,就这么点钱?该不会——” 文嘉开始胡思乱想了,而陆晨及时打断了她:“就这么点儿钱?你大概没租过房小文,这房子不算便宜啦,相比之下在这一带已经算是中上水平。” 文嘉有些讶异。上一世她其实是租过房的,但基本都是二三线城市,那里的市场行情跟燕城没法比。而关于燕城,文嘉一开始不清楚,后来再从报纸和媒体上了解到时,已经是连篇累牍的“高房价”檄文了。所以,文嘉印象中关于燕城的房价水平——无论是租房还是买房——都是“高高高”,这就导致她刚才在陆晨面前说出那句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傻话。原来,现时的燕城房价还没到高不可攀的地步? “那、那就好。”文嘉尴尬一笑,庆幸的同时,又有些遗憾——看来自己的预算还是定高了,但无论如何,能住在这样的一个房子里,她还是可以忍受的! “而且啊,你别看这个房子现在这么光鲜亮丽,那都是我费了好大的功夫帮你收拾的,一开始才没有这么好呢!” 似是怕文嘉仍想不通,陆晨又补了一句,惹得文嘉一笑:“那真是辛苦你了,一会儿结束我请你吃饭!” - 在陆晨的帮助下,文嘉和房子主人委托的中间人签定了合同,缴纳了一季的房租。而在办完这一切手续之后,文嘉当真提出请陆晨吃饭。 两人吃的是牛肉面,在文嘉的坚持之下,陆晨不好拂其盛情,便选了这样一家。他本身也是西北人,很爱吃牛肉面。 文嘉特意要了三个菜,尽量让这顿饭显得丰盛一些。陆晨看到面前这一桌,不由感慨:“老板估计想不到,我都和你坐下一起吃饭了。” 嗯嗯?文嘉没太明白陆晨的意思,难道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同桌吃饭的地步吗?可她觉得这跟关系如何没太大的干系,主要是她想表示谢意罢了。当然,文嘉晓得,她有更应该感谢的人。 “陆哥,我听你一直称呼周先生‘老板’,你们是上下级的关系吗?”文嘉抛开脑中的杂思,趁着氛围不错,向陆晨打听道。她好奇他和周晏丛很久了。 “算是吧,我跟老板一起做事有半年多了吧。”陆晨夹了一块牛肉填入口中,直爽道。 “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当兵的。以前在特战,后来受伤了转了文职,心里想不开就转业了。就在那时,我遇见的老板。” 这答案让文嘉觉得意外,不过又在情理之中——陆晨那不同凡响的身手,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那周先生呢?他现在是做什么的?”文嘉嗦了口面,接着问道,“我记得边亮之前跟我提起他的时候,说他也是军人。” “对,老板也当兵的,包括现在也没完全脱离部队。他跟我是纯粹的私人雇佣关系,不过他的转业流程也在走了,后续也会回到地方。” 纵使心里有了猜测,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文嘉还是怔了一下,因为这跟上一世的情况有所出入。别的文嘉不清楚,但在上一世她父亲离开好几年之后,文嘉最后一次听人谈及周晏丛的时候,他还在部队,且又调动到了更高一级的部门。但这一世,他却早早地离开了部队。 不过有变动是正常的,谁能保证这个世界就跟上一世的那个世界是同一个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岂不是就救不了父亲了? 文嘉调整了思路,低头继续吃面。 “光说我们了,说说你呗!”陆晨剥了个蒜,不拘小节地往自己嘴里一扔,“你来燕城干嘛的,就为了考研?” “……对。”文嘉定了定神,微笑道。 第28章 鸣羽 当晚,文嘉在自己的小屋里睡了一个舒服觉,一扫这两日奔波的疲惫。 接下来两天,文嘉主要是布置小屋外加熟悉邻里。与陆晨的介绍一样,北屋的老教授夫妇不喜人打扰,但无论是文嘉前去拜访还是迎面碰上,都会很礼貌的互相问候,是对体面人。而南屋的博士姐姐也十分热情,在文嘉入住当晚就给她分享了带回来的点心,贴心地协商好了两人早晚用卫生间的时间,免去了任何造成不快的可能。总之,都十分好相处。 在安顿好基本生活之后,文嘉开始筹划接下来的安排。准备考研自不必说,但除此之外,她还有两件必做的事。其中一件是她决定提前来燕城的主要动因,是重中之重;而另外一件,就是找工作了。 对于找工作,文嘉是决定速战速决的,然而到了眼下这个年代,她实在是有些没头绪,当初的经验都忘得差不多了。文嘉咨询过南屋的博士姐姐傅淼,对方给她的建议是上职介机构看看,或者多关注一些政府举办的招聘会,这是这年头找工作最快捷的方式了。当然,也有一系列的校园招聘,但大多集中在一到六月份,她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 文嘉最终决定上职介机构先碰碰运气,她将自己的简历重新编辑并打印出来了好几份,希望先从这上面,将自己的形象树立起来。 - 转天周一,燕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温度降了几度。文嘉一早收拾好,带着雨具,充满期待地出了门。 此时,燕城的人还不如后世那么多,文嘉走在路上,不免觉得心旷神怡。他一边走一边问,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家职介所,号称“英才”。 文嘉乍一听这个名字,只觉得耳熟,仿佛后世有个大型人才网,也叫英才。心下立刻就生出了一丝信任,在一位宣传员的撺掇下,走了进去。 初初的交流还算顺利和友好,英才的工作人员看上去十分专业,将文嘉的简历浏览了一遍,迅速地给她推荐了几个适合的岗位。只是在文嘉问到对方联系方式时,工作人员微微一笑,告诉她:想要联系方式可以,但需要缴纳一定的中介费用,因为这些是他们的独家资源。 文嘉一听要交钱,还是十分理解的——这毕竟是商业社会的基本运行规则。但等她一听到具体的数额,眼睛不由得就睁大了——好家伙,比她一个月的房租还贵。 “不能先预付一部分么?剩下的钱等找到工作了再支付。”文嘉试探着问道。 “那不行。”工作人员继续微笑,但不如先前热情了,“万一到时候你找着工作跟人走了,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你们不是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么?”文嘉反问道,“可以直接联系公司啊,如果我不交尾款,你让公司开除我。” “小妹妹,到时候你成了对方单位的人他们当然护着你,相比之下我们就是外人了,说话不灵了。” “敢情那些公司只跟你们做我这一锤子买卖呀,那你们这合作关系也够脆弱的。” 文嘉已经听出了这其中有猫腻,调侃的心思多过求职了。而工作人员自然也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对她说:“反正我们这儿就是这么办事的,你要是不急,就在那儿说风凉话吧。” 文嘉当然是急的,但她也没傻到知道是圈套还非要往里跳,所以还是走人了。当然,在离开之前,她也没忘了把自己的简历要回来——毕竟是花了钱的,得珍惜! 一家不成,文嘉接着又去了几家职介所,发现基本与英才大同小异,水很深。当然,路边不时也能看到几则招聘广告,文嘉辗转去了两家,都不太合适,不是她看不上对方,就是对方看不上她。总之忙忙碌碌一个上午,文嘉颗粒无收,抱蛋而归。 难不成——今天没戏了?又一次灰头土脸地从一间大厦走出,文嘉看着头顶雨停后逐渐放晴的天,心情不免有些焦躁。她从包里拿出一瓶娃哈哈矿泉水,拧开猛灌了一口。 “姑娘,找工作吗?” 就在文嘉纠结着她是“就此回去”还是“继续试试”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人这样问道。她回过头,发现不远处一张桌子后坐着一个高个男人,正一脸殷殷期盼地看着她,而他的面前竖了个牌子,上书四个大字——诚聘英才。 在各种号称“英才”的职介机构间打转一上午,文嘉现在看着两个字实属辣眼,更何况跟她搭话的这个男人看上去形象有些难以形容,由不得她不生出一丝戒心。不过出于礼貌,文嘉还是回答了他。 “是的。”她点点头,“你是哪家职介机构的?” “我们不是职介,是用人单位,做游戏的!” “……游戏?”文嘉一时有些茫然,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求职领域。 然而高个男人看她的样子,以为她是来了兴趣,立马从桌子后站起来,小跑到文嘉近前,递给她一张名片:“我们是一家做单机游戏的工作室,叫鸣羽。我是这家工作室的主策划,叫罗闻天……” 文嘉接过名片,看看上面的介绍,再看看面前这个男人,表情一时有些古怪。鸣羽?他说他们工作室叫鸣羽?上辈子那个红极一时,但又犹如昙花一现,很快被人收购的游戏工作室——鸣羽? 要说文嘉为什么知道这些,还是因着上一世一份工作的缘故,为着公司老板痴迷游戏想要进军相关领域,所以她对当时的几家游戏公司也有所了解,其中就包括这个鸣羽。不过那时可没什么人说鸣羽的好话,基本都在骂它的创始人为了钱向资本低头。 “你说,你叫罗闻天……?”文嘉似是确认,又似是喃喃自语道。她记得,当初被骂的最狠的那个人就姓罗,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一位? “对,就是本人。” 罗闻天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微笑回答道,文嘉看在眼里,轻咳一声,问道:“贵单位,都招什么人?”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际遇,文嘉决定打听打听。反正她也没事。 “行政,财务,后勤……所有这些跟游戏无关的工作岗位,我们都招!”罗闻天豪气地一挥手道。 第11节 文嘉觉得这人说话有点儿意思:“那你们招的人还挺多的。”她笑笑。 “不。”罗闻天又说,“我的意思是,这些工作,都归一个人干。” “……”文嘉只觉得太阳穴猛跳,“这么多工作,都让一个人干了?”这是想累死谁啊? “只是听着多而已,实际上我们工作室现在总共也只有俩人。”罗闻天讪笑。 ……原来如此。文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笑了一下,拧开水瓶继续喝水。 “怎么样姑娘,有兴趣了解一下吗?”罗闻天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文嘉没有立刻回答。要说这并不是一个好选择,现时的鸣羽甚至连草创都算不上,根本就是一草台班子。可就是这么一草台班子,将在未来一到两年迅速发展,之后飞速没落。文嘉忍不住想,如果她在这个阶段加入鸣羽,然后在一年后离开去上学,是不是也不错?本来,就是一个兼职而已啊。 “你们一个月开多少工资?加班多吗?有双休日吗?”文嘉详细问道,并说明自己的情况,“我是打算考研的,还要复习,太忙的话我可能应付不来。” “不忙不忙,你想想只有两个人,能忙到哪里去呢。”罗闻天挠头笑,“你可以做四休三,或者你把复习资料带到工作室来,平常有活的时候你做做,不忙的时候你就复习。至于工资么——”罗闻天很谨慎地报了个数,然后问文嘉,“你看成么!” 文嘉忍不住在心底抽了口气。听罗闻天前面的口风,文嘉觉得工资八成不会太高,没想到他最后报了一个超出她预期的数字,让文嘉有种天降馅饼的感觉,这——是吃还是不吃? “你确定么?”她没忍住,反问罗闻天道。 “这——”罗闻天不确定了,想了想又加了两百。反正,目前还控制在某人给出的预算范围内。 “不不不!”文嘉看出来罗闻天是认真的了,赶紧摆手,“我的意思是,这个工资水平就可以了。”一顿,她抬头正视罗闻天,充满诚意道:“罗总,我想,这个岗位我可以试试。咱们——方便去贵公司看看么?” 第29章 登门 文嘉最终决定接受罗闻天的招揽。不光因为工资给的大方,最重要的是她去他们的工作室确认过了,此“鸣羽”确实就是上辈子那个如流星一般短暂而传奇的“鸣羽”。而现在正是他们刚起步的阶段,距离陨落还早,足够她把备考的这一年耗在这儿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活儿确实不多。如罗闻天所言,目前工作室里的俩人,一个如隐世大神般常年不出现,一个是像他这样的研究生在读尚未毕业,不能很好地兼顾这里。所以他们请她来,最大的一个作用就是帮他们看家,免得有人上门谈生意,没人接待。 罗闻天介绍完公司概况,还挺担心文嘉觉得不靠谱,反悔不来的。但文嘉当即向他表示,会按他的要求月底前到岗,工资从下一个月开始记就行。开玩笑么,事儿少钱多,傻子才不来。 - 签下工作,两件心事的其中一件算是解决了,文嘉心情不错,吃了一顿铜锅涮肉之后回到家,躺在绵软的床上,决定去拜访一下周晏丛。 这是文嘉早就打算好的。虽然是打着“弥补”的名义请他帮自己租的这间屋,可文嘉始终做不到理所当然地觉得人家亏欠自己,更别提之前他还帮了那么多忙。所以文嘉托继母从西北老家买了足三十斤的大枣核桃干果一类的东西,辗转寄到了燕城,准备送给周晏丛,算是表达自己的心意。 当然,文嘉是有心理准备的,那就是周晏丛继续打着“弥补”的名义不收她这些回礼,为此,她提前准备好了说辞,那就是他帮她找的这个房子实在很合他心意,且又帮她收拾的这么好,让她很觉得过意不去,觉得必须要有所表示。如果他不接受,那就是执意要让她欠他的。而她这个人,也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呵呵。 文嘉决定把这件事安排在这周六,到时候礼品应该就寄到燕城了。 - 周六,某市中心一座大院内,周晏丛起床的时候,家里众人已经吃过早饭了。 爷爷周济良正在楼下看信,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他微微一笑:“醒了?快下楼吃饭吧,小唐给你留着呢。” 周晏丛昨日方从外地出差回来,夜里凌晨抵达的燕城,入睡时已经快四点,是以早晨晚起了会儿。此时胃里还不觉得饿,他走到客厅在老爷子身边坐下,饮下一杯水,问:“谁来的信。” “小齐,齐宏。”周济良说,然后放下信纸,看向周晏丛,“晏丛,我看小齐的意思,你是铁了心要离开部队了?” “齐政委托您做我的说客?”周晏丛笑笑,说,“是的,在部队待了十多年,想换个活法儿了。” “这么说你对部队是毫不留恋了,那走之前还给了齐宏一份儿未来十年装备发展规划草案?”老爷子打趣他道。 “那是齐政委的命令。”周晏丛假作无奈,“要不您也说说他,我都是要走的人了,还想法儿使唤我。” 周济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自己是为军队奉献了一辈的人,自然希望儿孙能继承自己的心愿。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无法强加干涉。更何况,他这个孙子在部队待的这些年,也确实干得不错,让他引以为傲。 “要说你自己说去,你们这些一个个小辈,我还能管得了谁呀。” 假装无奈丢下这样一句话,老爷子起身,施施然由警卫员陪着出去遛弯儿了。 周晏丛看着老爷子略显佝偻的身影,微微有些出神。等他再度收回思绪时,眼神已恢复了平静和坚定。作为跟爷爷最亲近的小辈儿,他又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但周晏丛很清楚,他是不会改变已经做下的决定的。 “小周,过来吃饭吧,已经热好了。” 保姆唐阿姨从饭厅走过来,提醒他道。周晏丛点点头,正要起身,手边的电话机响了。 出乎意料的,电话是文嘉打过来的。周晏丛一顿,抬手向唐阿姨做了一个手势,接起了电话。 “我就是周晏丛。” 电话那头文嘉自报了家门,问方不方便请周晏丛周先生接电话,于是周晏丛本人这般回答她。 那头,似是没想到接电话的就是本人,停顿了两秒,才接上话:“周先生您好,正巧您在家。不知道您今天方不方便,我想上门拜访一下,可以吗?” 年轻姑娘的声音,带着一股特有的清脆和殷切。 “你有什么事么?”周晏丛侧首看着窗外庭院里老爷子养的花,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您之前为我租房子的时候曾帮我垫付了半个月的押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中间人昨天想起这事儿来,给我送了过来,请我还给您。” 这事儿确有其事,也是最让文嘉开心的一点。本来,她还很担心周晏丛会拒绝她上门拜访的请求,现在有了这个由头,想来他也不会说不了。所以,文嘉很愉快地原谅了中间人的健忘。 果不其然,周晏丛没有拒绝。替别人支付的钱,没道理不收回的。 “下午三点,我有时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他回答道。 “方便的,那就到时候见啦。”女孩儿高兴地说。 “好。”周晏丛应道,“下午见。” - 之后的时间里,周晏丛都没有出门,在家里读书看报,休憩养息。 下午两点一刻的时候,老爷子例行的下象棋时间到了,周晏丛送到他院里活动中心去找老棋友,然后回到家里继续等待文嘉的到来。 差一刻三点的时候,大院门岗那里打来电话,说是有一位名叫“文嘉”的年轻女性前来拜访,周晏丛请对方放行,并让警卫员去接领。 在还有两分钟到三点的时候,院里的大门响了,随即警卫员小石走了进来,请他出去看一看。这一点有些出乎周晏丛的意料,但他还是站起了身。 周晏丛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厅门,只见院子正中央停了一辆三轮车,上面放了三个大箱子,每个箱子里都装满了东西,粗略一瞧,仿佛是大枣核桃之类的干果珍品。而在三轮车旁边,站着一位穿着一身洁白连衣裙,头扎高马尾的年轻女孩儿。她正迎着西斜的日光微笑,见他看过来,向他招呼道:“好久不见,周先生。” 第30章 人情 “…这都是什么?” 周晏丛没回应她的问候,而是静默几秒,指着三轮车问她道。仿佛是在问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又仿佛是不解她带这些来是何用意。 文嘉没立刻领悟他的意思,便听周晏丛进一步问道:“你带这些来做什么?” “哦——”文嘉明白过来,回答他道,“这是从我老家寄来的一些特产,为了感谢您对我的帮助,所以我带过来请您和家人尝尝。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 周晏丛略蹙一下眉头,似是有话说。而文嘉仿佛早有预料似的,连忙抢在他前面看开口,截住他话头:“我知道您是不求回报的,可您帮我的那些——就拿燕城租的这房子来说,已经远远超过我的期许了。我自己是不可能白白领受您的这份好意的,所以——” 周晏丛有点儿明白文嘉的意思了,他过多的好意,让她有些难以消受了。必须回报点儿什么,心里才会舒服。甚至可能在文嘉看来,就目前的这些东西也难以抵消他的全部恩情,但她不敢再进一步了,怕被他撅回去。 “你就是用这辆三轮车把这些东西拉来的?”再度沉默片刻,周晏丛终于开口道,稍显促狭,“会骑么?” “……” 文嘉本来是打算打个车过来的,但她之前跟随边亮来过周晏丛家中,知道从大院门岗到周家小院里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而出租车又不能进院,到时候搬来搬去也是个麻烦事。正好,她前两天取行李和买煤的时候借用过邻居家一个老爷子的三轮车,这一次便给了人家一些钱,把车子推了出来。骑么,是有些难度,但她前世有一些经验,再上手也不算慢。 “还行。”文嘉回答道,在周晏丛的目光注视下,稍有一点的尴尬,“还好您这儿离我的住处不远,半推半骑的也就过来了。” 最主要的是能拉到他家大门口,看他还如何拒绝! 周晏丛仿佛是洞悉了文嘉的心思,没再说什么,直接让警卫员把这些东西收下,然后示意让她进屋。文嘉心头一阵狂喜,方迈一步,便听周晏丛又叮嘱道:“进屋先洗下手。” 文嘉:“……” - 待一切都落听之后,已经是三点过一刻。文嘉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中端着一杯水,用余光打量这处住所。一种熟悉的陌生感,交织在她心头。 “四合院的房子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 同样端起一杯茶,周晏丛开口问道。他不问她何时来的燕城,因为是他安排的陆晨去接站。他也不问她为何到现在才来登门拜访,仿佛并不好奇。他只问她房子的事,因为这是她最初拜托的事。 “很好。”文嘉立刻答道,见他看过来,连忙又说,“是真的很好,无论是地段、房租、四邻还是屋内布置,都远超我的预期。我知道您肯定是额外费了心的,所以才——” 才给他搬来那么多大枣核桃么?后知后觉的,周晏丛从文嘉的这一举动中品出一丝有趣来,他轻笑了下,说:“那个地方胜在安静,邻居也各有各的事忙,轻易不会互相打扰,适合你备考。” “对。”文嘉使劲点头,谈及邻居,她又想到了一处应该感激周晏丛地方,“您在帮我租这处房子的时候,是特意探听过两位邻居的基本情况吗?” “不然?”周晏丛平静反问,“这不是租房时都会做的么?” “……” 对哦,纯属基操。所以,当时应该是她想多了。 “是,但我还是要谢谢您。” 文嘉笑道,而周晏丛只是轻轻抬了下眉:“客气,我答应你的,自然要做到。” …… 之后,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一些。而在这种松淡的谈话氛围中,文嘉慢慢放松了下来,似乎是渐渐地适应了与他的相处。 自回来之后,她还没与周晏丛这样平和相处过。甚至上一次在基地大院招待所,也因为她的自作聪明,搞得氛围不是很愉快。但在很久之前,她和这位印象中高高在上又神秘的周先生,是有过一段松洽的相处时光的。 那是在她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因与边亮闹气,独自跑到距离燕城不远的疗养胜地滨城,去吹海风,为自己过二十岁的生日。而在那时,她遇到了从边防回来,在滨城疗养的周晏丛。在一开始,她没想去打扰他的,但后来她发了烧,情况实在紧急…… 文嘉只记得,当时他把她送去了医院,然后又亲自陪护了她两天。而她呢,在重病侵袭的情况下,也渐渐放下了心防。俩人一起相处了几天。 “在想什么?” 一阵男声在耳畔响起,文嘉抬起头,见周晏丛在打量着自己,才意识到刚才走神了。她连忙不好意思地一笑,正在心里琢磨着借口,周晏丛的手机响了,他向她示意了一下,起身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文嘉低头喝着茶,心想着自己一会儿该走了。而周晏丛讲电话的声音,时不时也由厅门外传来。 “……他家里不会给他那么多钱的,为了应付这些花销,他肯定有自己的来钱渠道。” “……你高看他了,怎么可能是正经行当,不过是坑蒙拐骗赌……” “去查查地下赌场吧,正好南城分局老杨管着这一摊,我帮你联系他……” “逮住了就重罚,能扯出其他人来最好。” …… 第12节 这些对话,听的文嘉心惊肉跳。不是为周晏丛在私下里做着什么可能不为人知的事,而是、而是他居然提到了赌场。文嘉连忙捂住自己的心口,生怕跳的过快过响,让人听到。 - 这边,周晏丛挂了电话之后,又回到了客厅。他看文嘉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由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 文嘉连忙摇头,低头继续喝茶。但心跳又开始加剧,她哪里真能喝的下呢,文嘉干脆将杯子放到桌子上,问周晏丛道:“周先生,您是了解燕城的地下赌场,或者认识这方面的人么?” 此话一出,周晏丛便知道她听到了自己的电话内容,甚至可以说是故意在听。但他并没有动怒,而是反问道:“怎么?” “我——” 文嘉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因为她又想请他帮忙了。 按照她原本的设想,这次登门拜访过后,她与周晏丛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以后只有她回报他恩情的份儿,绝不会再去麻烦他。但眼下,意外获知的这一个信息,又将她重新拉了回来。如此大的一个诱惑摆在面前,她实在无法、无法…… “周先生,我知道我说这话冒昧了,但——”文嘉狠一咬牙,继续道,“我想请您再帮个忙,不过这次不是白帮。我会欠下您一个人情,这一辈子都会尽我所能地偿还,任您差遣,因为……这事关一条命。” 第31章 辜宁 文嘉说到最后那几个字时,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使劲眨巴了一下眼,抽一口气,又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是在卖惨,尽管她前世每每想起这件事,都忍不住痛哭。 周晏丛看着她发红的眼睛,有那么几分钟没有任何言语和举动。倏地,他提起茶具,又往文嘉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水,然后平声对她说:“先喝杯水,然后慢慢地,一字一字地,把你的事情告诉我。” - 文嘉不知该从何讲起。 文嘉初识辜宁,是在大一入学时,俩人是同一个学院不同专业的。但真正跟她说上话,是在大二学校举办院际间健美操比赛时。 当时,学院将院里的三十来号女生分成了两队,准备先期进行一次院内选拔,由表现较为优异的代表院里去参加,而文嘉和辜宁就被分到一队,且她们这队还是由辜宁担任队长。 由于是第一次参加校际比赛,大家都憋了一股气,很想为学院争取一个好的名次。而辜宁本人心气也比较高,好几次说要拿第一次,以此来鞭策队员。 当时,文嘉因为跟家里和边亮同时闹别扭,精神状态一直比较差,甚至到了需要服用抗抑郁药的地步。刚好,在排练到了最紧张的关头,文嘉病情也越发严重,不得已向辜宁请了两天假,说要缓一下。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便借口自己是来了例假。 辜宁很不情愿地批了她的假,却在第二天发现文嘉是在撒谎——俩人一前一后上厕所,她却没在脏纸篓里看到文嘉换下来的东西。辜宁当晚就通知她,以后不用来参加排练了,她不需要她这样满口谎言不真诚的队员。 彼时,文嘉确已被这样高强度的排练弄得疲惫不已,巴不得不去。可要是为了这样的原因被淘汰,她又不甘心。文嘉思前想后,给辜宁写了一封信道歉,将自己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并将自己的病情诊断打印出来了一份,附在了信后,以为佐证。 辜宁在看到信之后,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文嘉。但她天生性格要强,也说不来太软和的话,来缓和俩人的关系。还是文嘉第二天悄悄回到了排练队伍里,俩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冰释了前嫌。 在顺利完成比赛之后,文嘉请辜宁吃饭,俩人一起喝大酒,聊起当初的误会,互相都挺不好意思。而在这顿饭结束之后,辜宁豪爽地声称她交定了文嘉这个朋友,为表诚意,允许她以后“犯病”的时候可以找她诉一下苦。 文嘉当然没有当真,可后来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便找了辜宁。从此以后便再也打不住了,因为辜宁实在拥有太强的正能量,很能治愈她。有时辜宁也觉得烦,因为在她看来文嘉很多时候都是在钻牛角尖,或者在死胡同里打转。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也会骂她,平静下来后,又会来开导她。 俩人就这样成为了挚交好友,一直到毕业时,文嘉回洛城,辜宁留在燕城家里,准备出国事宜。 在父亲文长峰猝然离世之后,文嘉痛不欲生,几度想要自我了结。辜宁得知消息之后,从燕城飞来陪了她整整一个月。而在回去之后,还时不时给她打电话,一打就是一整夜。就是靠着来自好友的力量,文嘉才将破碎的自己一点点拼凑粘贴起来,重新振作。而当时的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生命中这个最最重要的人,将命不久矣。 辜宁是自杀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的未婚夫,徐天。 早在跟辜宁交心之后,文嘉就知道她有对象,是世交家的哥哥,目前正在国外留学,会在辜宁大四毕业的那年回国,俩人结婚,然后再一同出国。辜宁满心都在期待那一天,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欺骗。 早在她们要毕业的那年初,徐天就回国了。本来是想给辜宁一个惊喜,结果在转机的时候被人拐去了赌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没人敢信,在最初回国的四五个月里,徐天天天泡在赌场,将从国外创业带回来的资产输的一干二净,并欠下了巨额赌债。实在偿还无力,徐天便借起了高利贷,却依旧难填无底洞。走投无路之下,徐天只得打起辜宁的主意。 在一开始得知未婚夫提前归国,辜宁还高兴不已。可渐渐的,她察觉到他的不对,逼问之下,才知道他的生意出了问题,欠下了许多钱。辜宁也为此发愁,见他实在痛苦,便提出拿双方家里给的出国置办房产和留学的钱先去填窟窿,等度过了这一难关之后,再谋划出国的事。 徐天当时还虚伪地拒绝了一下,等辜宁再度提起的时候,他才假装痛苦地答应,然后忙不迭地拿着这钱再去赌场,奢望着回本翻盘。结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不光如此,因为高利贷那边没有及时偿还,徐天还被人追债了,扬言不还钱就剁掉他一只手,再不还就剁一双。 徐天害怕了,当即就说自己会想办法。而放高利贷的头目不知何时看上了辜宁,说只要能陪他玩一晚上,就可以免一个月的利息! 徐天听了之后先是愤怒,然后是动摇。虽然只免一个月,但对彼时的徐天来说,已是天文数字。为了不被剁手,他可以出卖自己的挚爱。徐天最后答应,说第二天晚上就把辜宁带来。 彼时辜宁是毫不知情,得知徐天要带她出去,还以为是要向她求婚。没想到,等待她的,是一场颠覆整个世界的惨剧。 无人知道那一晚辜宁经历了什么,等人们找到她时,她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好地方了,且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辜宁当即被送医,但在当天晚上,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短暂清醒过来的辜宁,用细细的输液管子勒死了自己。等到有人发现时,她已经彻底断过了气,徒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第32章 约定 文嘉是在辜宁死后一个月才得到的消息,当时俩人一直没联系,她还以为她在忙着筹备婚礼和准备出国,实在抽不出时间。 得知她死了,且还死的那样惨,文嘉差点儿痛晕过去。她立刻飞回燕城,之后几个月,她一直陪在辜宁父母身边,直到所有犯案的凶手——包括徐天——都被绳之以法,她才在辜宁坟前痛哭一场,然后回到洛城。 然而无论如何,辜宁到底是没了。文嘉难以接受“在半年多的时间里连失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个事实,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几乎花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积蓄,走遍了世间所有知名或不知名的庙宇,跪在案前,哭求三千诸佛。 她恳求它们,保佑父亲和辜宁早登极乐,来生不受人间一丝苦楚,做最幸福最快乐最肆意的人。 哪怕——以她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 周晏丛听完,很是出神地沉默片刻。 “这个辜宁对你是很重要的人?”他开口问道。 “是的。”文嘉不住点头,“非常重要,所以我一定要救她。”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的未婚夫欠下高额赌债,又是怎么知道他会拿她去抵债?” 文嘉没敢说她是重生而来所以知晓,那么周晏丛为之感到不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如果说,我是因为做了一个梦……”文嘉试探着开口道,想要尽量用一种常人能够理解的方式,来为自己的“未卜先知”找一个理由。但说到一半,她留意到周晏丛的表情,止住了。 “梦?”他似是不解,又似是觉得好笑。 “……我开玩笑的。”文嘉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又说,“总之我能保证这一点是真的,所以我想拜托您,如果有那方面的人脉,能不能帮我收集一些徐天赌博的证据,我只要让我的朋友看清他的真面目就行,其他的,我绝不麻烦您!” 周晏丛沉吟片刻,没再抓着先前的问题不放。 “收集证据方面,我可以帮你问一问。但我建议,你可以先跟你的朋友谈一谈,让她有些思想准备。” “好的,多谢您。” 文嘉几乎喜极而泣。 拯救辜宁,是她提前来燕城最大的动因。但因为缺乏证明徐天沉迷赌博并欠下高额债务的事实证据,所以她一直发愁该怎么让辜宁认清这个未婚夫的真面目。对于辜宁,她最了解不过,是个十足死心眼的姑娘,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所以她必须有过硬的证据才能说服她。现在好了,这个问题解决了。 周晏丛看文嘉再度湿润的眼眶,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就这样缄默片刻,他向文嘉递上一方手帕,又同她说道:“文嘉,你别忘了,如果这次我帮了你,你将欠我一个人情。”一顿,“这是你亲口说的。” “我知道的!”文嘉攥住手帕,“一个重级一条人命的人情,您需要时尽管来索取,我一定会还!” “……好。”周晏丛微笑。 - 在见过周晏丛第二天,文嘉趁热打铁地去见了辜宁。这也是阔别十多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文嘉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激动和……酸楚。辜宁啊辜宁,我能像改变父亲的命运那样,顺利改变你的吗? 文嘉早早地赶到了辜宁所住的地方,站在大门外,等着她来接她。辜宁在燕城的住处是她姥爷家,也是跟周晏丛家一样的一个大院,只是看级别没有他的高。 没多一会儿,穿着一条鲜艳裙子的辜宁就过来了。她骑着一辆自行车,老远就看见文嘉,向她招手。而文嘉,只抬手回应了她两下,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是她的辜宁,她最好的朋友辜宁,活着的辜宁! 辜宁看到文嘉哭了,有些惊讶,她慌忙下车,有些无措地看着她。而文嘉早已忍不住,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辜宁:“……” 辜宁怔愣片刻,回抱住文嘉:“嘉嘉,你、你怎么啦——”她先是不解,继而是有些慌,“怎么啦,是不是出什么事啦,啊?” 文嘉有些惭愧于自己的没出息,每见一个自己思念已久的人,都要先哭一场。可她就是觉得委屈,仿佛是在怪他们上一世丢下她先行离去,让她一个人孤独在世,形影相吊。 “没事,没事。”文嘉吸一吸鼻子,冷静下来,看着辜宁笑道,“我就是好久没见你了,想你!” “……你吓死我了!”辜宁瞠目片刻,放下心来后又猛拍了文嘉一下,嗔怪道,“还以为你是又跟你家边亮哥哥闹别扭了呢!” 其实辜宁还是有些意外的。因为以前两人过暑假的时候也不是没分开过两个月之久,那时的文嘉可不像这样。但无论如何,这说明文嘉是想她的嘛,所以辜宁还挺得意。 “不是跟你说了么,我跟边亮分手了,彻底的。所以别再提他了。”文嘉假装不高兴地说,实则也确实不想再听到边亮这个名字。 “是哦,这次你来真的呢。”辜宁阴阳怪气了一腔,被文嘉瞪了眼后,她忍不住笑开,搂着她道,“走啦走啦,先回家!” - 俩人一起回了辜宁姥爷家,看到这个上辈子自己来过几次的房子,文嘉只觉得熟悉又暖心。 “你坐。”辜宁安排她道,“我和姥爷前天刚从老家回来,家里的东西还没收拾完,比较乱。你别嫌弃哈。” 在文嘉回洛城的这一个多月里,辜宁也陪姥爷回了趟南江老家,没跟徐天在一起,所以文嘉能安心留在洛城处理父亲的事。俩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得知辜宁要回燕城了,回到徐天身边。文嘉也不敢耽搁,匆忙就跟着来了。 “没事。”文嘉笑笑给自己剥了个橘子吃,又问,“咱姥爷呢,怎么不在家?” “在我小姨那儿呢。”辜宁说,“说是要在那里住半个月,正好给我也放放假。” 而至于放假干什么,不言而喻! 第33章 争执 文嘉看一向大大咧咧的辜宁露出小女儿般羞涩的笑,神情不禁微微一变。只是不等她说什么,就听辜宁又问:“嘉啊,你真的跟边亮断了?别怪我啰嗦啊,你俩纠缠那么久,乍一听你这么说,我真的不敢信,这惊喜来的太突然了!” 文嘉被辜宁的形容搞得哭笑不得,然后又用异常严肃地神情回答道:“是的,我彻底跟过去说再见了,将要开启崭新的生活。” 辜宁被文嘉郑重其事的样子逗乐了,又觉得她的说辞有些肉麻,但她打心眼里替她高兴,因为她知道,文嘉这回确实来真的了! “那就恭喜你脱离苦海啦,且等着吧,好男孩儿多着呢,正好你也回燕城了,姐给你介绍。”辜宁大手一挥道。 文嘉没接她的话茬,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那你呢,你跟徐天怎么样?” “很好呀。”辜宁随口答,“不过他这段时间在忙呢,等他忙完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不急。”文嘉说道,又问,“不过他在忙什么呀,是把国外的公司搬回国内了么?” “谁知道呢,每天忙忙叨叨的,我也没问。”辜宁说着,站了起身,问她道,“喝饮料么,给你拿瓶雪碧?” 看得出来,辜宁似乎有些逃避这个话题。文嘉思忖了下,笑着说了声好。 接下来,俩人叽叽喳喳地聊了许多,大多是别后这两个月各自的情况。期间,文嘉有意往徐天身上引,但辜宁不是不接话就是打哈哈,这让文嘉断定,两人之间应该是出现问题了,最起码的,是已经有了苗头。 俩人就这样聊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午饭时间,正打算一起吃点东西的时候,辜宁的手机突然响了,进来一条短信。辜宁点开看完,脸色不是很好。 文嘉在旁看着,不由问她:“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 第13节 辜宁摇摇头,神情看着却不如方才开心了,甚至连吃饭的事,也没再提。文嘉觉得不对,不免又问她:“宁宁,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徐天那边出事了?” 文嘉如此直白地指出徐天来,倒让辜宁有些吃惊。 “没、没事,徐天怎么会出事。”辜宁仍是有些躲闪,但见文嘉目光如炬,分明已经看透她的样子,不由得软下声,说,“徐天最近公司那边是出了点事,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辜宁将徐天公司资金短缺的事告诉了文嘉,果不出她所料,这个时候,徐天的这场骗局已经开始了。 文嘉按捺住胸腔里涌动的激愤,问辜宁道:“不是说徐天的姑姑和小姨家里都开公司么,缺钱的话,为什么不向她们筹借一番用来周转呢?” “大概是张不开嘴吧,徐天的性子你不懂,一向很骄傲,低不下头的。”辜宁说,“反正我已经把俩家给的出国买房钱拿给他了,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 “那度过了么?他刚给你发短信说什么呢?” 文嘉追问道,辜宁不禁语塞。还真让文嘉说着了,徐天发短信给她说,买房钱不够,他还得去别处借。 文嘉只看辜宁的神情,就全部明白了,她叹口气,对她说道:“宁宁,我从一个外人的角度看,这件事实在有些不正常。如果真的是生意上的事,到了这个地步,哪怕再骄傲再张不开嘴的一个人,也不会在乎那么多了。除非他是有什么事瞒着你。” “会有什么事?”辜宁此刻也不确定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文嘉。 “也许他是被骗了,也许根本就不是生意的事。”文嘉一字一顿,“他有可能沾上了什么烧钱的嗜好?比如毒,比如赌。” 文嘉故意留有了一丝余地,而辜宁听完,果然立刻反驳她:“不会的,他不可能吸毒,我经常跟他一起,我知道!” “那么赌呢?”文嘉又问。 “赌也不会,赌……他哪里会赌!”辜宁矢口否认,但看神情却不是那么坚定,因为她也意识到了最近徐天的古怪之处,比如那些千奇百怪的电话。 文嘉听辜宁的口风,就知道她还留有侥幸。其实她也不愿意做这个戳破好友身边人真面目的恶人,因为她知道那有多叫人绝望。但前世那个教训太过太过惨烈了,所以她宁愿辜宁长痛不如短痛。 “宁宁!” 文嘉无奈地叫辜宁的名字,却被她决然打断。 “嘉嘉,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跟边亮分了,便也盼着我跟徐天不好!” “……” 文嘉傻眼,她没想到,辜宁会这样想她。 - 有那么一瞬,文嘉真的是气血冲顶,不是很想管她了。但她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跟辜宁计较。这样的反应都是情理之中的,她不能生气,她要救她的命。文嘉在心中跟自己说。 “宁宁……” 文嘉平复了下情绪,再度开口道。而等她刚唤出辜宁的名字,就被她迎面一个拥抱搂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嘉嘉,我刚才失态了,说错话了,可我真的不敢想,不敢想徐天有事情瞒着我,不敢想他在骗我……” 文嘉的眼眶也不免湿润。她想,前世的辜宁未必没有察觉什么,只是出于对徐天的信任和爱,不愿意去相信罢了。她哪里能料到,徐天会对她那么心狠呢。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宁宁。”文嘉反抱住她,“我知道你在乎徐天,可对我来说,你更重要,我更怕你被人骗,被人伤害。所以这件事我们一定要追究到底,弄个清楚!” 辜宁慢慢冷静了下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文嘉:“那——我该怎么办?” “……你听我说。”平复了下情绪后,文嘉对辜宁说。 - 从辜宁家里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文嘉给周晏丛去了一个电话。这是俩人先前约定好的,要将跟辜宁的谈话结果告诉他。 “如何?”那边只简单的两个字。 “……不好。”文嘉低声道,声音里有显见的失落,“宁宁不愿意相信,很难接受。” 第34章 亲见 “人皆如此。你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她不可能随便地就去怀疑一个最亲近的身边人。” “那怎么办?”文嘉急问,“那您那边能找到证据吗?足够我拿去说服她。” 周晏丛有一会儿没言语。 “文嘉,你就这么肯定,你所知道的就一定是真的?” “我确定。”文嘉十分坚定地回答道,“而且我确定他就是在燕城的地下赌场赌的。” “好。”周晏丛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等我消息。” “……嗯。” “怎么,不信我?”许是她答的有些迟疑,周晏丛反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打趣。 “不是。”文嘉连忙答,“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万一辜宁没忍住去问徐天,他知道露馅儿以后这些天都不去赌了,怎么办?” 文嘉可不觉得周晏丛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耐心跟她耗,这事儿得速战速决。 “放心。”周晏丛说,“一个真正的赌徒,哪怕手里只有一个铜板,都会想着去翻盘。” “……好。”这下文嘉真的放心了。 - 之后几天,趁约定的上班时间还没到,文嘉就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辜宁这件事上。而辜宁,从一开始的答应她等她找证据,到后来的动摇乃至抗拒,让文嘉意识到,她应该是听徐天说了什么,并被说服了。 文嘉一时有些心焦,可周晏丛那里一直没有消息,她也不好总是去催。 终于,周四的一早,周晏丛打来电话,说是手上得到了一些东西。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带辜宁过去看,并给了她一个地址。 文嘉得讯,几乎不敢耽误地立刻就去见辜宁。 此时的辜宁,早已不像前几日刚见面时那样容光焕发。文嘉有些心疼,但一想到横亘在俩人面前的是一条命,她又不敢再儿女情长了。 “嘉嘉,我真的问过徐天了,他向我保证了,自己没有赌也没涉毒,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好么!”辜宁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文嘉说道。 “宁宁,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了解赌徒的心理。有些人为了能够翻盘,杀妻灭子都不手软的,更何况区区说一个小谎!你不要再把他当做以前的徐天来看待了,人输红了眼,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你不了解的徐天!”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徐天想那么坏,你也只是猜测,不是吗!”辜宁又来气了,在她的立场来看,一定要把徐天说成坏人的文嘉也有些不可理喻。 “对,我第一次跟你说起的时候,还是猜测。但现在,我有证据了,证明他确实瞒了你一些事,你敢跟我去看吗?”文嘉一字一顿道。 “……我,我——”辜宁见文嘉如此笃定,当真是有些犹豫了,“我不——” “你必须去!”文嘉不容她抗辩,拉起她的手,拿起家里的钥匙,就把她拽出了家门。 - 俩人打车一起来到市郊的一处地方,这是周晏丛在电话里给文嘉的那个地址。 下了车之后,看见周遭无人,饶是胆大的辜宁此刻也有些心惊。 “嘉嘉,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辜宁现下不光是担心徐天,她还担心文嘉被骗,担心她们两个人的安全。 文嘉此刻,心里也有些没底。但一想对方是周晏丛,她又强令自己放下心:“没事的,我们等一等。我跟对方约的是七点,他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是什么人?” 辜宁犹不放心,仍是想走。恰好此时,不远处开过来了一辆车,还向她们闪了下车灯。文嘉眼睛一亮,对辜宁说:“来了。” 车子开近,文嘉看到了坐在车上的人。出乎意料的,周晏丛竟然也跟着一起来了,她原本以为这事儿他会交给陆晨来办。 “上车吧。” 周晏丛坐在前排副驾,没有下车,只是略向她们示意了下。文嘉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便拉着辜宁立刻上了车。 陆晨接着将车开到一个隐秘的暗处,从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区,里面别墅林立,看上去颇上档次。 “燕城最大的地下赌场就在这里面,老杨他们跟了很久,就快收网了。”周晏丛坐在那里,向前面示意了一下,回过头对文嘉说道。 文嘉点点头,又问:“那今晚徐天回来么?” “应该会。”周晏丛说,“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让你们看个东西。” 周晏丛说着,递给她们了一个相机。文嘉狐疑接过一打开,发现屏幕是亮着的,正中间有个暂停的三角符号,应该是一个视频。 文嘉立刻就意识到这里面会是怎样的内容,激动地伸手想去点开,却被辜宁拦住了。 “你是谁?”她没理文嘉,只是警惕地看着周晏丛,问道。 “……”周晏丛透过后视镜与文嘉对视一眼,然后略转过头,对辜宁道,“我是你的朋友求来救你命的人。” ……救她的命?辜宁只觉得可笑,然而接下来看到的东西,让她笑不出来了。 只见相机那块儿巴掌大的屏幕上此刻已经开始播放了,一阵昏暗的晃动之后,对准了场中间一个桌子。那张桌子边围满了人,除了发牌的人还算淡定之外,其他都是一副杀红了眼的样子,围着筹码不停地喊叫,挥舞着双臂。而在这些人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徐天。 他实在拥有一副好皮相,可这张平时看惯了的温柔脸庞,此刻在辜宁眼中,格外狰狞可怕。 - 文嘉看辜宁的脸色异常苍白,怕她承受不住打击,想要把视频给关掉。但辜宁一把夺了过去,竟是逼着自己看完了,然后又看了一遍。 “他骗了我……”辜宁呢喃道,眼泪顺着脸颊飞速划落,“他居然真的有事瞒我……”而且也真的是赌! “他应该不止骗了你一个。不过——对于一个赌徒来说,说谎已经算不得什么。” 周晏丛接话道,在文嘉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 文嘉颇有些无奈地看了周晏丛一眼,心想这人真的是一点不知道委婉。但一想自己也差不多了,便也没法再指责他。 第35章 安慰 “宁宁……” 文嘉轻抚着辜宁的肩膀,想要给她以力量。就在这时,忽听陆晨一声惊唤:“来了!”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不吭声,是在盯梢。 对于一个前特战队员来说,盯梢可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文嘉和辜宁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有一辆车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之后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来两个人。 看到其中一个人,辜宁忍不住浑身打了个颤。没错,是徐天,他还穿着她昨天新给他买的一件衬衫,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来了赌场,将她对他的信任完全踩在了脚底。 辜宁彻底崩溃了,想要下车去跟他对质,却被文嘉给拦住了。他们是偷偷过来的,为了不打乱警方那边已有的部署,当然不可能让辜宁露面了。 而辜宁也顷刻就失去了勇气,她失神片刻,忽的用手捂着脸,开始哭泣。 “嘉嘉,怎么会这样?”她满脸是泪的问文嘉,而文嘉无法回答她。 “嘉嘉——”又哭了一会儿,在文嘉拉开她的手,为她擦泪的时候,辜宁说道,“我现在完全相信你所说的了,但这会儿我想冷静一下,你送我回去好吗?” 第14节 “……好。”文嘉应道,她不会逼着她立刻做决定。 - 文嘉拜托周晏丛将她们送了回去,之后她想留在家里陪辜宁,却被她拒绝了。大约她此刻不光恨徐天的欺瞒,也不想见到非要向她戳破真相的她。 文嘉无奈,知道也许一时会有这样的隔阂,却也只能硬着心做这件事。毕竟,她是辜宁啊。 文嘉垂头丧气地走出辜宁家的大院,意外地发现周晏丛还在等着她,只是跟来时不同的是,陆晨不见了。 “陆晨呢?”文嘉问道。 “他有事,先走了。”周晏丛说着,打开了副驾驶的门,“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好。” 如果放在之前,文嘉是怎样也不会麻烦周晏丛的。但此时此刻,她也有些累了,像是骤然被人抽光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沉沉地向下坠。 周晏丛当然看得出来她的失落,但他没有说话。慢慢地将车驶上主干道,待前路畅行无阻后,他才轻声开口说道:“做一个说实话的人,不是那么容易。” “……”这是,在安慰她吗? 文嘉不由抬头侧首看了眼周晏丛。此时天色已晚,长街上街灯亮起,一缕缕地从窗户外掠过,时不时拂过他的脸,让那一双眼睛,在黑夜中看起来格外明亮,就仿佛黑寂中唯一的光。文嘉觉得自己肯定是夸张了,但因为有这样一处明亮的存在,她的心情竟莫名变好了。 “我知道,我有这个心理准备。”文嘉轻舒一口气,仿佛心口那儿有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但跟她的命来说,这不算什么。” 周晏丛也不免看她一眼。而文嘉此刻已经转过头,看向了窗外——她一向迷恋夜景,哪怕现时的还不如后世的那么璀璨和华丽,却意外地给她一种沉厚的踏实感。文嘉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她无比喜欢现在一样。 周晏丛不由放慢了一些车速,又说:“如此说来,你似乎也做好了失去这个朋友的准备。” ……会有这么严重吗? 文嘉愣了下,坐在那里想了想,说:“只要她能活着。” 这是她的答案,异常郑重,但周晏丛听了,不知怎的竟笑了。 文嘉当然也看到他的笑了,很想问下他在笑什么,思忖了下,又决定作罢。既然他已经觉得自己好笑,那么就没必要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好笑了。 “对了,周先生……”文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麻烦了您,我还没来得及向您道谢。” 虽然这是一桩会还的人情,但一声谢还是要说滴。而且,文嘉不由开始纠结一个问题,那就是周晏丛来之前有没有吃晚饭,她是不是请他一顿饭比较好—— “先不急着做总结陈词。”周晏丛却说,嘴角仍有着淡淡的弧度,但仔细看去,似乎并不是嘲笑。 “我的戏份应该还没结束。” 文嘉:“……?” - 接下来的几天,文嘉一直在等着辜宁的消息。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月底,上班的时间马上就到,辜宁那边还没有动静,文嘉不免有些心急。 但想了下,她还是没有催辜宁,因为她知道这不是个容易有定论的事。 其实,辜宁并不是刻意躲避着文嘉。相比文嘉,她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徐天,这个相恋多年的男人。 周六一早,徐天带着一身疲惫和不知从哪儿浸来的烟酒味儿,步伐沉重地来到了辜宁家。这是两人这周以来第二次见面,进门之后他尽量给辜宁一个笑脸,但一夜过后又输了十几万的事实郁结在心中,又实在笑不出来。 辜宁当然也看出了他的不对,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找了个拖鞋让他换上,并催促他去洗一个澡。 “宁宁真贤惠。”徐天笑说,“以后结婚了我可有福了。” “……我们还能结婚吗?” “……”徐天本来正往卫生间走,听见这句话,又停住了脚步,“什么意思?” “我是说——”辜宁抬起头,看向徐天,“我们买房的钱都让你拿去周转了,一时半会儿怎么成家?” “……办婚礼的钱还是有的,房子的话,等我生意上度过这个难关,就能回本了。”徐天强笑着说道,想要伸手摸摸辜宁的脸,却被她躲开了。 “宁宁,到底怎么回事?”徐天也发现了辜宁的异样,小心又忐忑地问道。 “我问你,我们买房的钱到底是让你拿去干什么用了?是填给公司了还是拿去赌了?” 在见面之前,辜宁一直对自己说,待会儿见了面之后要好好说。可真等看见了徐天,辜宁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她太恨这个男人了,他毁了他们两个人! “怎么又提赌!”徐天也火了,细看之下不过是虚张声势,来掩盖他的慌张罢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连赌场的大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去赌!你到底是听谁说的,天天在家跟我找不痛快!” 徐天越说越来劲,反倒没有了刚开始的心虚。 “我找不痛快?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公司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跟个无底洞似的往里面填多少钱也不够!”辜宁指着他的鼻子说道,“还有,你问我赌场的大门往哪儿开?好,我告诉你,往市郊的xx花园开,这个地址够不够详细!” “……”徐天傻眼了,胸前剧烈起伏了好一会儿,才蹦出一句,“你跟踪我?” 第36章 殴打 “你承认了?”辜宁立马抓住他的话柄,哽咽问道,“现在不说自己不知道赌场的大门往哪儿开了?” “……” 徐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漏了嘴,连忙往回找补,但见辜宁捂着脸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彻底泄了底,连忙跪倒在辜宁脚边,求她道:“宁宁,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今年初在南边转机的时候跟人去赌场体验了一把,结果,结果就出不来了。但你相信我,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想办法翻本,等我把钱赢回来,我就再也不碰赌,你相信我!” “今年初转机……也就是说,你今年初就回国了?”辜宁看着面前的男人,忍不住抬头给了他一巴掌,“徐天,枉我这么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看着颤颤发抖的辜宁,徐天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不管用了。但他不能让辜宁再继续闹下去,否则事情就彻底瞒不住了。 “宁宁,我真的是没想到,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宁宁、宁宁、你去哪里——”徐天见辜宁起身往外走,立马从后面抱住了她,“我求你,别去告诉我家里行不行,他们会打死我的!” 辜宁本来想出去静一静,闻言回过头怒问徐天:“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告诉家里,那你是想拖死我么!” “不不,我马上就能翻本,你再给我一些时间,你再信我一回!” 徐天边说边把辜宁往屋里抱,现在他顾不得想接下来怎么办,只知道不能让辜宁出这个家门,否则一切完蛋。可辜宁却觉得他已经完全疯魔,不想再跟他待在一起,俩人就这么撕扯在一起,没多久徐天耐心告罄,扇了辜宁一个大大的巴掌。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能不能安静一点!” 最不堪的事被暴露在人前,徐天此刻也失去了理智,形容一如他在赌场那般狰狞。而辜宁则是完全被他打蒙了,她惊愕地睁着双眼,似是不相信从来对她温柔有加的那个男人会打她。 “徐天!” 辜宁扑上去,仿佛是想跟他同归于尽。而徐天的应对方式则是继续钳制她,实在制服不住的时候,就接着打她。 辜宁一下挨了好几下,人已经彻底傻了。而徐天仿佛打兴奋了,居然想脱了裤子,跟她发生关系。辜宁察觉到了,尖叫一声想要往外逃,却被他拉了回来。 “宁宁,宁宁,你是我的,我只有你了……” 徐天说着,颤抖着双手扒下了辜宁的睡裙。而辜宁反抗无果之后,绝望地闭上了眼—— 然而设想中的悲剧却并没有发生,只听见砰的一声,一阵混杂着木屑的灰尘当中,她看到有两个人冲了进来。其中一个将徐天从她身上扯开,另外一个直奔她而来,抱住了她。 “宁宁,宁宁!” 辜宁呆傻地看着来人,在看清抱着她的人是文嘉之后,辜宁的泪水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整个人,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嘉嘉,嘉嘉……”辜宁反抱住她。 - 文嘉是从附近过来的,这几天她就住在隔壁的招待所里,跟陆晨一起,时刻保护着辜宁。 这是周晏丛的建议,在他看来,输红了眼的人是完全没有理智的,很难确保辜宁在跟他摊牌的时候不受到伤害。为了以防万一,这几天还是得留意着些,且光她一个人还不够,因为不是徐天的对手。 文嘉很感激周晏丛思虑的如此周全,也接受了他将陆晨派过来的建议。当时她想,有陆晨这个点满武力值的人在还怕什么呢。但万万没想到,还是让辜宁受到了伤害。 文嘉恨自己晚来一步,早知道就不贪那一口早饭! 文嘉将辜宁安置在床上,见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安抚了她片刻,便转过头去看早已被陆晨钳制住的徐天。 此时此刻,徐天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看着渐渐逼近的文嘉,整个人有种透骨的恐惧。他感觉,像是阎王来索命了。 “你们,你们是谁——”徐天颤抖着声音问道,这个问题他刚才问了陆晨很多遍,但他都像哑了似的不说话。 文嘉亦不回答他,她只是冷眼看着徐天,发问道:“你为什么打她?” “我,我没打,我没——” 徐天还想狡辩,文嘉的拳头却已经直指他的面门,她像疯了一样对徐天拳打脚踢,同时还不时大喊着——你为什么打她! 陆晨和辜宁都惊了,尤其是陆晨,他离文嘉近,看得出她此刻已经毫无理智,根本就是在发泄了。但他怎么可能任由她这样打下去呢,不说别的,她的手都要打破皮了。 “小文,小文!” 陆晨想要阻止文嘉,但他现在实在腾不出手来去制止她,只得出声去唤她。可文嘉哪里会听,甚至如果陆晨靠太近的话,她会连他一起打。 陆晨没办法了,想着实在不行不如连她也一起制住算了,受点伤也总比打死人强。不过好在,陆晨刚要动手,又有一个人从门外进来了。看见那个人,陆晨长出一口气,心想有救了。 - 周晏丛一进屋内,看到被陆晨强力破开的大门,首先就皱了下眉。待他看清正对着徐天猛打的人是文嘉之后,他稍稍一怔,一步上前,很精准地抓住了她的两只手。 “文嘉,住手。” 周晏丛也没用多严厉的声音,就那么一唤,文嘉就停住了。她抬起头,出现在周晏丛眼前的,是一张涕泗横流的脸。 “周先生,他凭什么、凭什么伤害辜宁,他凭什么……”文嘉哽咽地说。 “你好好看看,辜宁没有事。她是受了点伤,但没到致命的地步。” 周晏丛放低声音,口吻柔和到近乎在哄,连陆晨也诧异看他一眼。但周晏丛没有理会,他仍是在看着文嘉。 果然,听了周晏丛的话,文嘉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似的,回过头去看辜宁。而辜宁,强忍着满脸的伤痛,流着泪挤出一个微笑,向文嘉伸出了手。 文嘉会意,头也不回地向她奔去,拥住她痛哭出声。 第37章 叮嘱 陆晨看到眼前这一幕姐妹俩抱头痛哭的场面,一时有些傻眼。他瞠目结舌半晌,小心翼翼地唤周晏丛:“老板,接下来……” 周晏丛沉默片刻,对陆晨说:“先把这俩人送医院。” 这说的是哭成一团的文嘉和辜宁,至于徐天—— 周晏丛用一个大约够徐天琢磨很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交给老杨。” - 燕城二院的急诊科,白天里一如既往的繁忙。前脚刚处理完一波打架斗殴的,后脚又迎来两个,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两个女孩儿。 第15节 收治的医生见怪不怪地打量了那两个女孩儿一眼,然后根据不同的伤情,将她们分开做了安排。那个个头矮一些的姑娘看上去伤情更严重一些,都在脸上和头上,据说是挨打,也许会有脑震荡。 文嘉看她们将辜宁带走,下意识就想跟上去,却被周晏丛给拦住了。他让陆晨跟上去在辜宁的家人未来之前照顾她,然后对文嘉说:“你的手也受伤了,需要处理一下。” 因为方才的发疯,文嘉的两只手都有不同程度的破皮,划过徐天外套上那些坚硬金属扣时,还有好几个伤痕。文嘉将两只手攥成拳头举到眼前看了看,颇有些不甘心,但重压在前,也只能先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再去陪辜宁。 周晏丛和文嘉一同去了另一间诊室等候,在护士去做清创准备的时候,俩人并坐在一条长椅上,俱是无言。文嘉是累的,而周晏丛是不知该说什么。 “疼不疼?”他忽而问道。 文嘉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经过一场大闹和大哭之后,她现在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尤其是脑子。 “不疼。”文嘉下意识回答,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却隐隐在回魂之后,感受到一股痛感。她轻抿一下唇,努力隐忍。 周晏丛并没有戳破她的口是心非,只是说道:“你想过没有,方才你对着徐天大打出手,如果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你该如何收场?” “……?”文嘉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就凭她这点力气,能把徐天打出事来? “这几天他都在烂赌,长期缺乏睡眠,身体各处都已经紧绷到极限。你该不会没听说过猝死这一说吧?” 周晏丛淡淡反问。他说这些并不是在故意吓文嘉,就在刚才来医院的路上,他收到了老杨的信息,说徐天的情况不太好,要先做送医处理。 文嘉一听到这句话,才稍稍有些后怕。但心中,仍是有些激愤。 “我刚才也是气极了,我没想到他会那么打她——”文嘉硬着头皮为自己解释,但一想起上一世辜宁的遭遇,又觉得这一切其实早有征兆。就像她曾经劝慰辜宁的那样,一个在赌桌上输红了眼的人,就不再是以往的那个人,甚至他连人都算不上。 “一个人,为什么就能这样肆意地伤害深爱他的人……” 文嘉低喃道。她知道自己有些矫情了,但她心口有些郁气,必须要发散出来。 周晏丛听到这句话,搭在长椅扶手上的手轻动了下。但想了想,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嘱道:“以后遇事要三思,不必要的麻烦不要沾惹。徐天犯下的孽,自有法律来惩处。” “嗯。”文嘉受教地点点头,余光捕捉到他抬手看了下腕表,想起他是个大忙人,便说:“周先生你有事儿就先去忙吧,这边有陆晨和我在,可以应付的。” 周晏丛看表是想了解护士去了多久,闻言便放低手腕,回道,“无妨,我今天上午没有别的安排。” 见文嘉仿佛仍是想劝他走的样子,他又说:“毕竟是欠了我一条命的人情,我不把这个残局收拾妥当,如何敢叫你还?” 周晏丛说这话时是带着点儿笑的,仿佛是在玩笑。文嘉心中一时有些异样,但最终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郑重表示道:“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的。” “……我知道。”周晏丛说道,竟像是在安抚她。 - 接下来的事情,便变得简单了许多。 在文嘉处理完伤口出来之后,辜宁的家人也赶来了。来人是辜宁的姥爷和小姨,他们千恩万谢过了文嘉、周晏丛和陆晨之后,留下了改日请客酬谢的承诺,便匆匆赶去看辜宁。而周晏丛在把这一摊子交出去之后,也适时地提出离开。 文嘉提出要去送他们,被周晏丛拦住,他说:“你最了解情况,留下吧。免得一会儿他们有需要找不到人。” 文嘉闻言也没有强求,只是看着周晏丛,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仿佛有着满腹的话。 周晏丛自然是懂,他笑道:“文嘉,我说过,这其实算是一桩交易,我不会让自己吃亏。” “我知道。”文嘉忙点头,“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您尽快开口,我一定努力做到。” “……好。”周晏丛颔首,“再联系。” “再联系。” 文嘉目送着周晏丛离去,心中有一丝怅然。 其实,早在给他送去那一三轮车的珍品干果时,文嘉就觉得以后不会再和周晏丛有交集了。没想到现在又有了这样的际遇,所以——人有时候结论还是不要下的太早。 这人情,她慢慢还吧! - 这一次,辜宁在检查完之后,竟一气睡足了二十个小时。也是她得知了徐天赌博的真相一直就没睡过整觉,现在接受了事实之后,倒也能安稳睡着了。 在醒来之后,辜宁的情绪一直还算稳定,甚至看见文嘉包扎严密的双手心疼之余还能笑着调侃一句“多啦a梦”。但文嘉知道,她的心情一定不像表面这么轻松。 “宁宁,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趁着辜宁姥爷和小姨都不在的时候,在辜宁醒来的第三天,文嘉低声问她道。 “还能如何。”辜宁目不转睛地看她练习削苹果,“经过这一次,我和徐天已经彻底走到头了,我不可能再去面对他,我一看见他的脸就觉得看见了魔鬼……” 说到这里,辜宁忍不住开始颤抖,文嘉忙放下水果刀去安抚她,却被她反握住了手。 “我不会再见他,我们之间所有的纠纷会交给我小姨去处理。而我,在养好伤之后,会继续准备出国事宜。这是我一早就写进人生规划里的,有没有徐天,我都要做这件事。” “那就好!” 文嘉听辜宁这样一说,是真的松了一口气。这就是她认识的辜宁,一旦做下决定,就永不回头。看来,倔强也有倔强的好处。 辜宁见她一脸欣慰的样子,不由失笑。想起什么,又问:“对了嘉嘉,我还一直没问你呢,这次同你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呀?”顿了下,“那个年纪大一些的,不是开车的那个!” 第38章 撇清 辜宁明显看得出来,陆晨是受周晏丛指挥的,所以她干脆问也不问。而文嘉也知道辜宁总有一天会问起这一茬,想了想,便老实交代了—— “是边亮在燕城的远房表舅。”文嘉说,“我不知道该如何找徐天赌博的证据,就求他帮忙了,他正好有这方面的人脉。” “边亮的表舅!”辜宁大吃一惊,“你居然找的是边亮的表舅,那岂不是边亮那边——” “边亮不知情,这事儿没有通过他!”文嘉立刻解释,“我也是之前通过边亮认识了他的表舅,跟他有过交集,所以这次才找上了他。” 至于有什么交集,文嘉没有细说。 辜宁这才明白了过来,“哦”一声,竟有些失望的意味。 “我还以为是你来燕城之后又谈了一个呢,居然是边亮的表舅,没劲——” 文嘉没想到辜宁竟是这意思,吓得差点儿把手中的水果刀扔了,“你你你别瞎说!” 什么叫又谈了一个?!开玩笑么,她哪里敢肖想周晏丛。 “不像吗?他对你那么照顾,而且那天他一出现,一喊你的名字,你就乖了……”辜宁耸肩。 “那只是因为他把我当小辈,或者仍把我当边亮的什么人才会这样,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文嘉用力辩解。 “哦,好吧。” 辜宁躺了回去,继续看文嘉削苹果。而文嘉再拿起水果刀时,手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 虽然当着辜宁的面儿不承认,但文嘉私下里自己想了想,觉得她和周晏丛之间的关系,好像确实是有一些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不太说得出来。 莫不是她最近跟他来往过密,所以才有了这种错觉?可她现在欠下了他如此大一个人情,又不可能立刻跟他断绝往来。 文嘉想了想,觉得自己当然还是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人。但是,她是不是可以变相催着或者提醒周晏丛赶紧来向自己索还人情?这样两清之后,她也就可以渐渐地淡出他的生活轨迹了。 文嘉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也不是不可以,于是决定照章执行。 两天之后,文嘉给周晏丛去了一个电话。这一次,她打的是周晏丛的手机,之前还是因为辜宁的事,他把自己的号码给了她,好方便及时联系。 手机响过几声便被接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很快通过送话器传了过来。 “文嘉?” 听起来周晏丛的声音是有一点意外的,大概也是没想到没隔多久,就又跟她有了联系。 文嘉连忙应声,并赶紧申明道:“这次我不是来求您帮忙的。” 她真是怕周晏丛被自己搞烦了,所以赶紧说道。 “……好。”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道,仿佛带了点儿笑意,又问,“那你是想跟我说什么事?”停了下,“什么求助以外的事?” 文嘉挠了下脸,忽然有些尴尬。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了,“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就是想问问您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我、我最近找了个兼职,马上就要去上班了,可能之后不会有大块时间。所以,所以我想……” 文嘉越说越觉得自己荒唐,哪有逼着人家求自己办事的,她真是脑子抽风了! 而不出她所料的,电话那头的周晏丛,果然沉默了。 “所以,你想在上班之前赶紧把我这个人情还掉,是么?”过了一会儿,周晏丛开口道,把她没说完的那句话替她说了出来。 “也不是赶紧。”文嘉替自己找补,“其实是我这几天无事做,所以打给您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好,那你希望我有什么需要呢?”周晏丛反问,又说,“一个大到足以你还清一条人命交情的需要,那得是多大的麻烦?” “文嘉,你盼着我在刚帮完你不到几天的时间里,就遇到一个如此大的麻烦?” 这话就言重了,她怎么敢啊! 文嘉赶紧声明:“不是的,我没想一次还清的,我是想着还一点是一点。” 文嘉看着床头镜子里的自己,脸都皱成一团了。 “我还是知道自己的能耐的,所以一般麻烦的事,你也可以找我。”文嘉说,“不一定,非要是……” “哦?”周晏丛像是来了兴致,“那我们要不要再谈谈,看根据你的能耐算,这个人情分几次还清比较好?不然,我怕自己占了你的便宜不自知。” 这话一出,文嘉再迟钝也听得出来,周晏丛生气了,否则言辞间不会如此尖刻。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周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文嘉近乎无奈地为自己辩解,但想了想,好像在这件事上,她也不无辜。根本就是她胡思乱想,搞出了这一桩乌龙。 “要不,你就当我没来过这一通电话吧。”文嘉想了想,说,“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向您赔罪了。我,我就是笨死的,是个蠢人。” 文嘉懊恼极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哄周晏丛比较好。 周晏丛有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听着文嘉在那一头慌乱的解释,慢慢地,慢慢地,嘴角竟酿出一丝笑意。 “文嘉,那天在医院,我才叮嘱你遇事要三思,你就这么快忘了?”他说。 “是,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文嘉连忙自我反省。 周晏丛对着这么一个任打任骂的面人没什么好说的,也没心情再跟她说什么。说到底,她可能连自己错在哪儿都不知道。 “就这样。” 挂断了电话,周晏丛眺望窗外的景致,一时面目有些模糊。 其实还是有些不快的。他没想到,经过了这么一桩事,她居然还想着那么快跟他撇清关系。 - 文嘉这边,失眠了足一整夜。 她其实没想着那么快摆脱周晏丛了,因为在她衡量该如何还这份人情的时候,就知道不可能。她当然没有周晏丛那样大的本事,一出手拯救的就是一条人命,所以她只能把这份恩情掰成几小块儿慢慢还,有点儿后世那个分期还款的意思。 也正是有这个“期”在,说明这是一条拉长的战线,所以才想着提醒一下周晏丛,让他赶紧开始,她也好还一点是一点。没想到,让他那样动怒。 好吧好吧,文嘉承认,自己也是有那么一点儿“早还完早了”的念头的。可即便他看出来了,也值当这样生气吗?文嘉真的有点儿想不明白周晏丛的心思了,又觉得自己活该又觉得自己委屈的。 第16节 当然,总的来说还是她活该。 不过,文嘉也不会让自己纠结太久。这是重生以来文嘉最大的感悟,就是拒绝精神内耗,不拿已经发生的事情来为难自己,毕竟——已经无法改变。而且,文嘉也快上班了,这是摆在面前最重要的事,容不得她再去多想其他。 因为受伤加照顾辜宁,文嘉又额外请了一周的假。正好假期用完的第二天就是周一,文嘉准备利用仅剩的周末两天好好放松调整一下自己,然后周一精神饱满地去上班! 第39章 开除 周一,文嘉起了个大早,准备简单收拾洗漱一下去上班。 在坐在沙发上啃面包时,文嘉想过要不要给周晏丛发个信息,说她从今天开始上班了,有事的话尽管联系她,她会尽力赶到。但想了想,文嘉决定作罢,她觉得这事儿还是到此为止的好,她不想再触怒周晏丛。 至于如何“还债”,就全凭周晏丛的意思吧。 吃完早饭,文嘉出门,搭乘公交车去上班。鸣羽工作室所在的大厦跟之前文嘉遇见罗闻天的那一间不是同一个,要比那个更小更旧一些。但这对文嘉来说是件好事,因为鸣羽所在的大厦距离她住的地方更近,等到时候她攒了钱买了自行车,就可以骑车上下班了。 十分钟后,文嘉顺利地抵达了办公大厦,然后自己爬楼,来到了鸣羽所在的五层。先前罗闻天带她来过一次,凭藉着记忆,文嘉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室所在的位置。 到了之后文嘉发现工作室的大门是开着的,她以为是罗闻天来了,微笑着走进去想跟他打个招呼,却在旁边的工位上看到另一个人。 是一个高个男孩儿,穿一件白色兜帽衫,坐在电脑前,正飞速地敲击着键盘。一张脸白的发指,衬得原本就精致的五官越发耐看,整个一绝美少年郎。唯一让文嘉觉得有些不谐的,是如此好看的脸上呈现的是一个带点儿厌世的表情,让人觉得有些遗憾。本来外面天气就不太好,多笑一笑增加点世间的阳光不好吗? 文嘉走过去,想着跟他说声好。在她以为,这准又是罗闻天新招来的一个人,在这儿干活呢。 “你好——” 文嘉停在他的电脑桌边,微笑地跟他打招呼,却见白衣少年一抬头,没什么表情地向她看来。 “新来的?” 男孩儿问了句,听文嘉答了声是,便点了点头,说,“行,旷工一周,你被开除了。” 文嘉:“……????” 因为太过惊讶,文嘉此刻脸上其实是没什么表情的,她只是反应不及地看着男孩儿,不太明白地问道:“……什么开除,为什么我要被开除?” “你是不是叫文嘉?”见文嘉傻傻一副没明白的样子,男孩儿皱了下眉,不得不解释几句。 “是,我是——” 文嘉想为男孩儿说明一下情况,却听男孩儿又问道—— “那你是不是老罗上个月招来,约好八月底入职的?” “是……” “那就是了。”男孩儿看着屏幕敲击几下键盘,说道,“现在已经九月六号,距离约定好的入职时间迟了一周,所以你被开除了。” “……” 文嘉明白过来了,看来面前这个男孩儿就是工作室里的另外一个元老。而他,还不知道她向罗闻天请了一周假,推迟开工的事情。 “我不是有意推迟的,是家里出了一点事。而且我已经跟罗先生请过假了,他也批了,所以我这不应该算旷工,而是事假。” 文嘉清晰地解释道,尽量消除这其中的误会。 果然,男孩儿又轻蹙了下眉头,然后又说道:“这事儿老罗没跟我说,所以不好意思,我还是会按照我自己的办法处理。” ……那你就不能给罗闻天打个电话证实一下么! 文嘉快气死,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跟他讲理的时候,她撇男孩儿一眼,飞快地走出去,拿出手机给罗闻天打电话。 那头罗闻天很快就接了,并且已经到了大厦楼下,于是文嘉挂断电话,安心地等着他上来。 - “来了来了,我来了……” 一个穿着蓝灰格子长袖衬衣的高个男人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看见文嘉在门口站着,还一脸无奈的样子,他不由得歉然地笑了下,然后拉着她向座位上的男孩儿走去。 “羽子,羽子,这是我的疏忽,忘记跟你说了。文嘉本来应该是上月底入职,但她家里有事,又向我请了一周的假,我批了。” 江羽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 其实早在文嘉胸有成竹地站在那里等人的时候,他心里就大概清楚了,她说的是真的,请假的事儿是老罗疏忽忘记告诉他。但江羽还是没有吭声,因为老罗还有一件事忘记跟他说,那就是新招的人是个女孩儿。 江羽并非性别歧视,他只是不想使唤一个女生——当然,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性别歧视。 “羽子?羽子!” 老罗又招呼他两声,江羽起身了,走到文嘉面前。 “怎么是个姑娘?”这话是问罗闻天的。 “啊?姑娘怎么了?你不想要女的哇?那你早说啊!”罗闻天多少还是顾及文嘉的颜面的,压低了些声音,“但咱们这儿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哪那么好招人啊,有人愿意来就不错了!” “……”倒真是这么回事。 江羽回过头,看了文嘉一眼。整个过程,即老罗拉着他在一旁低语的时候,这个女孩儿一直保持着淡定的表情,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被陌生人评头论足。江羽不禁轻佻一下眉头,问文嘉:“本科毕业生?” “xx大学毕业,燕城本地的,签约那天当罗先生出具过我的学历证书。”文嘉坦然答道。 江羽给了罗闻天一个眼神,见他点了点头,便又问文嘉道:“什么专业的?” 文嘉心里有些无语,合着面前这俩人还没就她的个人情况对齐一下颗粒度么,就这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搞计算机的? 文嘉报了一下自己的专业,江羽有一会儿没说话。 “我们的岗位要求老罗应该跟你说过了,你觉得自己能胜任么?”江羽如是问,显然是对她的专业与岗位要求不沾边有些介意。殊不知,文嘉上辈子为了谋生,什么工作没做过。 “你可以试试。”文嘉没多言,打算凭实力说话。 “行,一个月试用期。”江羽也不客气,“工资不变,但如果到时你不能达到我的要求,就走人。” 这可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甚至连罗闻天都有些急了,但文嘉听了脸色丝毫未变。 “好啊。”她笑说,“成交。” 似是被她的爽快震到,江羽沉默两秒,然后点点头,算是达成一致。之后便再没多余的话,他回到电脑前继续敲敲打打去了。而文嘉,则在罗闻天的指引下,终于找了一个工位坐下了。 “小文啊,你别介意,那小子就这脾气。他平时基本不来工作室的,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罗闻天怕文嘉不高兴,接了一杯热水过来,低声向她解释道。毕竟好不容易招来的人,别再给气跑喽。 “没事。” 文嘉笑道。不能说心情一点儿也不受影响,但既然对方是自己的老板之一,那就不能太跟他计较,这是身为一个打工人的该有的觉悟。 “那就好那就好。” 罗闻天放心了,越看文嘉越满意,心想果然没招错人。 第40章 原谅 果不其然,这天不到中午,江羽就离开了工作室。之后几天,也没再露过一面。 文嘉渐渐习惯了在这里的工作氛围,同时也通过与罗闻天的聊天,大致了解了一下江羽的情况。 姓名,姓江名羽,现年二十一岁,清大计算机专业在读,目前休学在家。他与罗闻天是一个院儿的发小,刚休学那会儿无所事事,经罗闻天牵线,给他实习所在的那家游戏公司写了一款名为“追风”的游戏引擎,极大助力了该公司游戏产品的畅销。后来罗闻天出来创业,受他力邀,江羽出山来做他的主程序,两人一起创办了这间名为鸣羽的工作室,而启动资金,就来自江羽卖“追风”的收入。 所以说,江羽可以说是她的“金主”,她的工资,目前阶段完全来源于他。 文嘉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事实,然后又问罗闻天:“刚你说江先生现在休学在家,那他怎么不继续读完书拿到学位证呢?” 清大的啊,多值钱呀! “这个问题啊,别说我,他爸妈都搞不懂。只能说,天才的精神世界,不是你我这种凡人能理解的喽。”罗闻天耸了耸肩。 十七岁考入清大,确实不是一般人。而之后的骤然休学,也为他的传奇人生增添了一抹离奇色彩。但文嘉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不方便为外人道的隐情。 而她,也不是很关心! - 初入职就受到了老板的质疑,文嘉丝毫不敢懈怠,扎扎实实和勤勤恳恳地工作每一天。半个多月过去,她完全获得了罗闻天的认可,而江羽那边也没再提出什么异议。想来,通过试用期应该没什么悬念。 在工作休息的间隙,文嘉不忘关注辜宁那边,得知一切进展顺利,她也就渐渐放心了。当然,她没忘记私下里问辜宁,那就是徐天在闹翻之前有没有提出带她去哪里,得到的回复是没有。如此看来,上辈子徐天企图靠出卖辜宁换取一个月免息的事情还没发生的苗头,也算是好事了。 辜宁不知道文嘉在担心什么。或许是这段时间父母来燕,跟她提及徐天的次数多了些,辜宁的心理压力不免有些大,说话也提不起精神来。 “嘉嘉,徐天的父母前日来我家了,他们向我下跪,希望我跟徐天之间的事情能私了……”辜宁忽而说道。 “你怎么想呢?”文嘉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反问他道。 “我不知道。”辜宁此刻有些茫然,“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但我一想起那天他对我所做的事,又觉得……” 文嘉知道辜宁在纠结什么,她还是没有完全接受相伴多年的恋人一朝变成如此面目,但她又无法说服自己徐天没变,尤其是在发生了那天的事之后。 “宁宁,你要记住我跟你说的那句话。现在的徐天已经不是以前你爱的那个他了,所以,不要否认你以前的爱,也不要勉强你自己去可怜现在的那个人。” “嘉嘉……” 辜宁一听到文嘉的话,眼眶就忍不住湿润了,她想,还是她的嘉嘉懂她,懂得她曾经的不舍,也懂得她当下的恨。而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居然怀疑过她的用心,当真是可恨! “不说他了,我心里有数了。”辜宁一抹眼泪,在电话那头说道,“对了嘉嘉,你和周先生他们最近有没有时间,我家里这边,想要请你们吃顿饭,聊表一下谢意。” “……啊?” “之前我姥爷就有这个打算的嘛,现在我爸妈也来了,正好一起坐坐。”辜宁说,“我这边没有周先生他们的联系方式,你帮忙问问呢?” 文嘉觉得有些突然。 自从把周晏丛惹恼之后,文嘉就没再联系过他了。乍一听辜宁这样说,她还真有些发怵。 “要不,我把周晏丛的电话告诉你,你联系他试试?”文嘉想了个主意。 “……合适吗?”辜宁反问。 不太合适。文嘉不确定周晏丛的手机号能不能随便给人,毕竟也算是私人的东西。 “还是我来吧。”默然几秒,文嘉说道。 - 文嘉空了一天,等到第二天办公室里没有人的时候,才将这通电话拨了出去。在这之前她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以及准备,防着周晏丛那边怒气未消她又该如何应对。 很快的,电话接通了。 “喂?” 第17节 周晏丛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文嘉一紧张,在开口之前居然被口水呛了下。 “咳咳。”文嘉隐忍地咳了两声,然后才说,“周先生您好,是我,文嘉。” “我知道。”周晏丛说道,声音很是平静,“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文嘉抓住一支笔,缓解着心中的紧张,说道,“是这样的——” 文嘉将辜家的邀请转达给了周晏丛,又问他:“他们想让我问问您,看您和陆晨方不方便赴约。如果方便的话,什么时间比较合适。” 周晏丛沉默了一会儿,“若说答谢的话,他们谢你应该比较合适。我和陆晨,只能算是干活的。” “不不不!”文嘉说,“您才是帮了大忙的,这点毋庸置疑。” 文嘉停了下,为防他是还在生气所以有意推脱,便颇为惭愧地找补了一句:“周先生,您不会是还在介意上次那件事吧?我真的,我——” 文嘉在想自己还能怎么跟周晏丛道歉才能获得他的原谅,而电话这头的男人听了她的话,将手中还在看的资料放到了一旁,开始专心讲电话。 “在你看来,我就是如此没有气度的一个人?”他有意这般问文嘉。 “不不不,那件事是我办的蠢,您不高兴也是情理之中的。现在您肯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在心里饶过我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文嘉一机灵起来,还是能说几句好话的,周晏丛听了,很难不觉得好笑。 “文嘉——”他打断她这漫无边际的忏悔,原是有几句话好说的,但心思一转,没有说出来。 “我确实觉得没有答谢的必要。”周晏丛最终决定说正事,“但如果辜家执意,那就周六晚上吧,那天没有别的安排。” 文嘉不知道周晏丛叫了她名字之后沉默的那几秒在想什么,但见他答允了,心头立刻高兴起来。 “好勒。”她说,“我转告宁宁。” 文嘉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而周晏丛这边,却过了一会儿才将手机放了回去。 他在想,他就这么“原谅”了她,是不是有些太轻易了些? 第41章 糖葫芦 文嘉将周晏丛应约的消息告诉了辜宁,那边十分开心,叮嘱她到时也要过去。 文嘉不是很想去,但一来辜宁不依,二来她怕周晏丛得知之后有什么想法,以为自己是故意躲他,便答应了。毕竟,她是这次答谢宴的第一主角,于情于理都要到场。 周六下午,文嘉在房间里做了一下午的题,快到五点时,才准备赴约。 时值九月末,燕城的天气已经冷了下来,文嘉在长袖t恤外加了一件米白线衫,下穿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踩一双帆布鞋,就这么素面朝天的出门了。 文嘉是坐公交车去的,到的时候不到五点半。她一下车,略走几步,便看到等在饭馆外的辜宁和她的双亲。这样隆重的迎客阵势,倒很是让文嘉有些受宠若惊。 “嘉嘉!” 辜宁一眼就看到了她,向她招手。文嘉微笑着,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来得早呀!”辜宁微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根糖葫芦来,举到文嘉跟前,“给,来的路上看有卖的,知道你爱吃,便给你带了一根。” 文嘉:“……”看这情景,怎么倒像是她们两个年轻姑娘的聚会呢。 文嘉满脸是笑地接了过来,而辜母嗔怪似的看了女儿一眼,说道:“你现在就让小文吃这个,那待会儿还吃不吃饭了?” “山楂,开胃的!”辜宁挠头。 辜母含笑地无奈摇头,然后一把抓住文嘉的手,开始抒情——抒发感激之情。 “小文呐,这次真的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警觉,我们一家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要是一直由着徐天这般蒙骗,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我们宁宁就要受苦了……!” 文嘉怕的就是辜宁受苦,甚至她知道实际的结果会比预想的更为糟糕,所以才不顾一切地要拯救辜宁。 “阿姨,您太客气了。我和宁宁是同学,是最好的朋友,当初在大学的时候她给了我多少关照,是我这辈子都还不完的。这一次我出手帮她,是应该的,我们就是一家人——” “对对对!” 辜父听了文嘉的话十分激动,看着面前的三个女人说:“以后文嘉就是我们的干女儿,是宁宁的干妹妹!” “不!”辜宁大声说道,“嘉嘉就是我的亲妹妹。” “……对,是亲妹妹,亲的!” 短暂沉默后,爆发了一阵笑声。文嘉和辜宁彼此对视了一眼,眼圈微红。 新出炉的一家四口又在饭店门口聊了一会儿,差一刻六点的时候,一辆轿车开了过来,是陆晨和周晏丛来了。 - 车子在路边停稳,几秒后,从驾驶位上下来一个人,是穿一袭黑色风衣的周晏丛。 出乎文嘉意料的,这次来赴宴的只有周晏丛一人,她与辜宁对视一眼,然后快步上前去迎接。 “周先生,您来了——” 周晏丛早就留意到了饭店门边的那四个人,但看到上前来迎接的文嘉,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路上堵车,晚到了一会儿。”周晏丛说着,目光落在文嘉一手执着的糖葫芦上。这是什么情况呢?饭前点心? 文嘉见他注意到自己手中的糖葫芦,一时有些脸热,想把这串小东西往哪儿藏藏。可越是如此,越容易招致别人对它的注意,索性也就继续举在那里了。 “哪里,约的是六点,您提前到了。”文嘉微微笑道,向他身后瞧了瞧,“陆晨呢,他今天怎么没有来?” “他不善应酬,就由我代为出面了。” 周晏丛说道,口吻再平常不过,而文嘉却听的眉头一跳:这两人搞反了吧,不应该是手下代老板出席应酬的多么? 文嘉心中觉得有趣,却没有再多问。 “那咱们直接过去吧,人到齐了。” 文嘉作为中间人,将周晏丛引荐给辜宁父母。而辜父辜母在问过好后,又将方才对文嘉抒发的那一通感谢,转给了周晏丛。 周晏丛耐心听完,才说:“您客气了,整件事我不过是给文嘉打打下手,不值当如此。” 周晏丛这样的人,哪怕真是打下手的,也必是要郑重感谢的。更何况这不过是他谦逊的说辞。 但辜父看得出来他的低调,也就没再多言了,连忙抬手将他往包间里请。有什么话,到了那里面再说。 周晏丛颔首,非常好说话地跟辜家父母上了楼,去往包间。不经意往下瞧一眼时,发现故意落在后面的文嘉,正在跟辜宁分吃那串糖葫芦。两个姑娘吃的急,两腮都挤的鼓鼓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周晏丛略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 到了包间里,遇到等候在此的辜宁姥爷和小姨夫妇,彼此间又是一套包含着感激和欢迎的寒暄。等众人都顺利落座之后,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 辜宁父母强力邀请文嘉和周晏丛来点菜,俩人推却不过,各点了两道,便把菜单推了过去。后续又由辜宁家人添了几道,如此,才算完成点菜这道工序。 “本来要等菜上了,满上酒,才适合说这番话。但我老头子岁数大了,不好多饮了,便以茶代酒。所以,该说的话我也就现在说了,以免待会儿影响大家吃饭的心情。” 在服务员将菜单收走,众人又交谈了几句之后,辜宁姥爷突然端起茶杯道。众人闻言,面容都严肃了下来。 “这次辜宁的事,多亏了文嘉和周先生你。你们不知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知道实情之后有多后怕,可以说你们救了我们宁宁一条命,所以别再说担不起之类的话了,我们都不知要该如何感谢你们才好。” 对于辜宁姥爷的话,最该出来领受的是文嘉,因为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推动的。但不知是不是被辜姥爷的话触动了心肠,文嘉听完之后,眼眶跟在场的其他女士一样,都红了,语不成句。候了几秒,不得已,周晏丛只得出来表态。 “辜老,您唤我小周就好。”周晏丛笑说,“有句话您说的好,那就是提起这事就会影响大家心情。所以,您及家人的情意我们都感受到了,以后再不提此事,大家朝前看,莫回头。” 好一个“朝前看莫回头”! 在场的几位男士听到这话都激动了,尤其是辜宁父亲,举起面前的茶杯,说道:“好,今天这顿饭咱们就谁也不提这件过去的事了。从此以后大家便都是朋友,亲如一家,今天这顿饭,就是一家人的聚会!” “好,大家举杯!” 附和的是辜宁的小姨夫,大家听了也都举起茶杯,含着笑碰了碰,一饮而尽。 文嘉偷偷看了眼坐在她旁边的周晏丛,心中有些感激。幸亏是他来了,还用一句话就扭转了整顿饭的基调,让所有人都能更自在地相处。而面对这样一个人,她想的最多的居然是“如何摆脱”。 文嘉心中忽然有些惭愧。 第42章 挑事儿 “嘉嘉,你是怎么认识小周先生的?” 等上了菜,大家都开开心心吃着的时候,辜母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文嘉夹菜的动作顿了下,几秒后,她收回了筷子。 “我们——” 文嘉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还看了周晏丛一眼。而这男人刚就在喝茶,听到辜母的问话也只是抬动了下握杯的食指,没有回答或干涉的意思。文嘉会意,只得自己来解释这个问题。 “周先生是我一位熟人的长辈,我也是通过他认识的。” 文嘉如此说道,而熟人,确实也是现在她对边亮的定位。 “哦,那这个熟人跟你的关系一定很好了。”否则她不可能劳动对方的长辈出手相帮这种事。 辜母笑着打趣道,而文嘉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在周晏丛面前,她自然不可能提起边亮,只能装作不在意。却没想到她的避而不谈让辜母会错了意,以为她是害羞,便装作是才想起来的样子,忽然问她道:“对了嘉嘉,现在你跟边亮怎么样了?这次你来燕城,他有没有一起跟着来呀?” 作为辜宁在大学关系最好的朋友,辜母对文嘉的情况也是了解一些的,尤其每次辜宁在文嘉那里受了气回去找母亲解惑的时候,辜母听了不少文嘉和边亮的事,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和纠葛。 关于这一点,文嘉是清楚的,但她没想到辜母会在此时此刻当众提起。她是不是从“熟人”这两个字里猜到了什么,女人的联想力可真是可怕! 辜宁听到母亲提及边亮也是吓了一跳,她非常想给母亲使个眼色,却见坐在她斜对面的周晏丛忽然抬起头,向她这个方向望了过来。辜宁惊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对她妈说道:“哎呀妈妈,你怎么当众问人家私事啊。” 辜母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文嘉是在害羞,便嗔女儿道:“是嘉嘉,又不是别人,问问怎么了。你说是不是哦,嘉嘉。” 辜母意在表现跟文嘉的亲近,纵使此刻辜宁再想替她解围,文嘉也不得不说话了:“没事的。”她笑了笑,一捋鬓边的碎发,回答道,“边亮没来,我跟他分手,他现在应该还在洛城。” 此言一落,饭桌上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辜母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女儿插话的用意,愕然过后非常尴尬地一笑,说道:“分手了呀,分手了……也好!”辜母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我听宁宁提起过,也是觉得他不配你。咱们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以后找更好的。” 如果周晏丛此刻不在场,文嘉听到这句话,多半是要表示赞同和感谢的。但现在这尊大神就坐在她的右手边,文嘉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履薄冰。 “是呀,你跟我们宁宁一样,都是有福的孩子,好日子在后头呢。” 辜宁小姨插话,意在为大姐解围,也是为了活络氛围。果不其然,满桌的人听了都再次举杯,文嘉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来,对着这一祝福道了两声谢。 “周先生,你觉得嘉嘉这个分手的决定做的对吗?” 问出这一句的居然是辜宁。在她看来,方才周晏丛那一眼是在表达对她乱说自家外甥私事的不满,心虚之余,又难免被激起一点不服——您家外甥是什么好东西吗? 眼珠一转,辜宁生出一计,决定刺周晏丛一下。但好在她还知道场合,所以也不会做的太过分,仅仅就这一下而已。然而文嘉听了却直冒冷汗,心中哀嚎辜宁为她出气不看场合——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此时此刻,一直对这个话题置身事外的周晏丛,终于放下了茶杯。他抬眸,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好笑。这是——又指望自己来扭转氛围吗? 第18节 “挺好的。”周晏丛说着,望了一眼文嘉,果然在女孩儿眼中看到了诧异,“及时止损有时犹如壮士断腕,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说的对!”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辜宁小姨夫大声评价道,还举了个大拇指。在座诸人也都笑了,一个个皆面有红光。能不高兴么,周晏丛此言不仅彻底为文嘉和辜母解了围,还间接抬举了一下刚忍痛跟徐天割席的辜宁,可谓是一举多得。饶是主动挑事儿的辜宁,此刻也有些佩服周晏丛了,同时也对他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此人,真是深不可测。 文嘉此刻心情却有些复杂。她很感激周晏丛的表态,却也真的不想拿这种事去腻烦他。说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 接下来的饭局,再没发生任何尴尬事。 大家一起坐到快九点才散场,下楼时文嘉借口还有话跟辜宁说,将她扯到了人群的最后,开始算账。 “你干嘛呀,知不知道今晚是你的答谢宴,还敢故意找周晏丛的茬。” 文嘉当然明白辜宁的用意,但她觉得这样对周晏丛也有些不尊重。 “哎呀,我就是一时嘴快嘛,下次再也不敢啦。” 辜宁也知道自己的不对,干脆就没有辩解,直接认错了。这倒让文嘉不好再说她。 “你呀。” 文嘉点点她的额头,想说她是不是已经从徐天的事里恢复过来了,所以才有精力挑事儿。但又怕辜宁只是强作欢笑,想一想,便作罢了。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文嘉最后叮嘱道,辜宁忙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也没有再跟周先生坐在一桌吃饭的机会了嘛。” “……”这倒也是。 文嘉同辜宁下楼,周晏丛正站在饭馆门外同辜家人说话,见她下来,同她点一点头。文嘉以为他是在跟自己道别,也微笑还礼,走到门口时,才听到辜父对她说:“嘉嘉来了,那就劳烦周先生把她送回去了。” 文嘉:“……??” - 文嘉这才知道,周晏丛站在那里迟迟未走,是在等着要送她。这是众人方才在规划回家方式时提出的方案——辜家众人皆不顺路,得知周晏丛正好离得近,便拜托他捎一段。 文嘉当然并不想麻烦周晏丛,这点距离,她走回去就当消食了。但一来辜家不会答应,二来是,她还想替辜宁向周晏丛道个歉。所以—— “好,那我就麻烦周先生了。” 文嘉挺客气地说道,周晏丛没什么表示,回头向辜家众人道了声再见,带着她走向车子。 第43章 做朋友 俩人上了车,在辜家众人的瞩目中,慢慢驶离了他们的视线。 文嘉一直正襟危坐着,等车子彻底汇入主干道的车流,沿着一条直路慢慢向前行去时,她才侧过头,看向周晏丛,诚心向他道歉道:“周先生,方才席间辜宁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她就是有时候小孩子心性发作,好玩儿了些。” “无妨。” 周晏丛应道,文嘉竖耳表示认真聆听,他却再无下文了。这两个字,就是他对她的所有回应。 文嘉心里不免觉得有一些坏事,可她还能怎么办呢,把辜宁揪过来揍她一顿?文嘉不禁又偷瞧周晏丛一眼,只见黑暗中他穿着一身简单却又有质感的浅色衬衣,手戴一块腕表,游刃有余地开着车。从脸上看,鼻梁高挺,脸部线条起伏有致,流畅蜿蜒至下颚,漫过喉结,最后隐入衣内。不用细品,便知是极周正英俊的一张脸。 看着这样的他,文嘉才意识到,礼貌周到只是他的表象,疏离才是他的真实面目。所以,他如此回应她是正常的,因为她此刻面对的,是他怠于掩饰的真面目。 “文嘉。” 正胡思乱想之际,文嘉听到周晏丛唤她的名字,猛醒着一转头,有些怔然地看着他。 “在你心里,是一直把我当做边亮的长辈的,对么?” 周晏丛如是问道,话落,看了文嘉一眼。 文嘉有些茫然。其实说把他当做边亮的长辈都算客气的了,更多时候,他在她的眼里,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亵玩的周晏丛。遥远又矜贵,犹如天边的一弯清月。 “周先生,我一开始认识您是通过边亮,所以就一直把您当做他的长辈看待……” 文嘉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像是真心,又像是在蒙混过关。 周晏丛回过头继续开车,过了一会儿,等到文嘉快要放下被他吊起的那颗心时,他才又说:“但在我看来,我们应该算得上是朋友。在边亮之外,我们也并非没有交集往来。” 周晏丛的口吻很是从容,但文嘉听了却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 “朋友——?” 她受惊一般看着周晏丛,双眼圆睁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滑稽的可笑。 “如何,我不配?”他淡淡反问,“是因为我比你大几岁么?” “不是不是——”文嘉连摆手,一边在脑中捋顺着混乱的关系和思绪,“周先生,我可以不把您当做边亮的长辈。但当朋友,我确实从来没有奢望过,因为……是我不配。” 文嘉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不光是年龄的差距,还有其他方面的。文嘉不是自我贬低,她只是信奉一点,那就是圈子不同很难相容。 “如此说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周晏丛饶有兴致地问,他确实有些好奇自己在文嘉心目中的形象。 “我把您当,一个神人,一个无所不能的救世主,神圣不可侵犯。” 文嘉认真回答道,实诚到近乎谄媚。但在某些时刻,她确实是这样看待周晏丛的。 周晏丛听完却笑了下,绝非嘲讽的那种,更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一般,连带着目光都有些悠远。 “这样说来,我要感谢你了。”周晏丛说着,话头却极快地一转,“但是文嘉,你还记不记得在滨城发高烧那一回,你迷迷糊糊中对我做了什么?” 文嘉:“……” 文嘉当然不记得了,但听周晏丛的语气,又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文嘉仔细想了想,忽然间一连串画面就在此刻涌入脑海,文嘉挨个分辨了下,脸当即就红了。原来——她曾在烧到糊涂的时候,把周晏丛当做边亮对着他撒泼,又哭又骂的。 天呐,要命啊! 周晏丛见文嘉脸一阵白一阵红的,便知她想起了,继续说道:“我以为你是惭愧不好意思提起,所以也一直由着你去。可现在见你如此虔诚地把我当神一般敬仰,声称不可侵犯,又多少觉得离奇。文嘉,你是真觉得我不会跟你算这笔账了吗?” “……” 文嘉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大概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矛盾的人。先是将人踩在脚底作践个够,然后又假装无事发生一般将人奉若神明,可能是个人都觉得她精分。但是,她那会儿不是生病了么,也是情有可原吧? “周先生,我那会儿是烧糊涂了……”文嘉底气不足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她想周晏丛此时提这一茬,大约是想让她跟他道歉吧。 “对不——” 两个字刚出口,便听周晏丛说:“我知道。” “你平时对我是很尊敬。”他看着前方,徐徐说道,“但自那次之后,我已经不想在你面前讲什么长辈的威严了,那会让我感觉很古怪。所以,我希望你也忘掉,这要求高么?” “不高不高,我会、我会尽量把您当一个普通人。” 文嘉连忙道。这会儿她再说什么当神的鬼话,周晏丛可能会觉得她在讽刺他。 “普通朋友。”周晏丛再度重申。 “对,普通朋友。”文嘉忙点头,“不是边亮的长辈,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就是一个给予了我很多帮助,让我十分感激的朋友。” “很好。”周晏丛慢慢道,“这样我就舒服多了。” “……” 文嘉偷瞧周晏丛,见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又让人觉得他其实很古怪——换个好听一点的词,那就是很个性。 所以说,这算不算也是他的真面目之一?才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平易近人好说话呢! - 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小院所在的胡同口。里面不知何时开进去一辆吉普车,周晏丛的车开不过去,便停了下来,他下车步行将她送了回去。 文嘉原想说不用的,但一想两人刚确立了“普通朋友”关系,她这会儿拒绝了是不是不太给他面子,便将话头咽了下去。 原来的周晏丛,在文嘉眼里是一个不屑于跟她做任何计较的人。但现在,文嘉可不敢这么想喽。她发现,她原来不过是照着高冷大人物应有的样子去代入和揣测周晏丛,实则并不了解真正的他。而真实的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呢,文嘉没有把握能拿捏住。 “我到了,周先生。” 到了小院门口,文嘉微笑地对周晏丛说道,意思是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但一转念,她想起什么,又有些迟疑地提出一个邀请,“您——要去里面坐坐,喝杯茶吗?” 普通朋友需要在送她回家的时候被邀进去喝杯茶吗?这句话说的合不合适?文嘉一时有些分心地在心中琢磨道。 周晏丛看她有些踟蹰恓惶的样子,便知道自己今晚震住了她。也许,他要说进去,她还真的不敢不招待他。 但不必了,周晏丛心想。今晚这一切已经足够。 “不用了。”周晏丛说,“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 “诶,好。” 文嘉目送着周晏丛离开,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她依旧在院门口傻立着。 文嘉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跟周晏丛成为朋友。真是奇怪……又奇妙的一晚。 第44章 初遇 文嘉当晚有些睡不着。 这是她自重生之后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失眠,不同的是这个男人并非边亮,而是他的表舅,周晏丛。 文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周晏丛的情形,那是一个春日,她陪同边亮一起去了周晏丛的姥姥家,给老太太过八十大寿。 因为是远亲,边亮登门之后处处表现的小心谨慎,带着讨好的意味,连带着文嘉也要一直陪笑,好不尴尬。好在,老太太是个极和气的人,特意把他们叫过去说了几句话,得知文嘉是边亮的女朋友,还嘱咐俩人要好好相处。 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周晏丛就坐在她身后,拿着一张报纸在看。老太太将他叫了过来,嘱咐他多与边亮和文嘉相处,以后要多照顾他们两个。 周晏丛这才正眼看了他们一眼,神情辨不出喜怒,只是略向他们点了点头。之后他便转移了视线,去跟老太太说话,不让她再多吃不好克化的甜糕。而老太太也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像个老小孩一样,为了块儿甜糕跟亲外孙耍赖。 当天,他们在这里待到午后两三点才离开。之后,边亮为了赶跟同学的台球局,让文嘉自己先回学校。 文嘉当时十分不开心,因她与边亮虽同在燕城读书,却并不在同一所大学,平日里也不是总能见面。私心里,她当然是想让他多陪陪自己。但很可惜,边亮并不这么想。 当时边亮为她缠得不耐烦了,只得无奈地一摊手,对她说:“那你说怎么办,朋友相邀总不能不去,以后大家都在燕城工作,这些都是用得着的人脉!” “你总是这样!”文嘉嚷道,“为了一些虚的看不到的东西把我甩在一边!就像今天一样,根本没人把我们看在眼里,你却非要为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关系人脉来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这话文嘉说的有些过了,边亮果然脸一白,绷着唇看她许久,然后一甩手,离开了。文嘉后悔不已,但看他如此无情的样子,也懒得追上前去道歉了,两人就这样不欢而散。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文嘉双眼湿润,站在那里出神低喃,“高不可攀就不要去攀,富贵难求就不要去求,我们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文嘉觉得自己没法儿理解边亮,她兀自难过了一会儿,决定接受现实,自己回学校。只是,就在她拐弯去公交站的那一瞬,她在沿着花园外墙切下来的那一溜阴凉下,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周晏丛,手里夹着一根未燃尽的香烟。 彼时文嘉觉得自己完了,刚才她冲边亮嚷的话一定被他听到了。 第19节 文嘉脸色发白地看着周晏丛,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毕竟那是对方非常尊敬的长辈。但周晏丛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又吸一口烟,然后将烟蒂摁灭在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简易烟灰缸中,冲她抬了抬下巴:“回程的公交在对面坐。” 文嘉:“……” 在那之后,她、边亮和周晏丛三人谁也没有再提及过这件事,像是真的无事发生一样。但文嘉从此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面对周晏丛了,像是有一个把柄被对方握在手中,凭白又矮了一截。 那时的她哪里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物,有一天自己能与他以“普通朋友”相称。看来,人还真是要活得久。 文嘉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也终于安心了。她闭上眼,在周晏丛为她寻来的这间小屋的软床上,沉沉睡去。 - 十一国庆假期之后,文嘉顺利地通过了试用期,正式转正。 文嘉为此十分开心,想着自己终于通过了江羽的考验,也不枉她这一个月来勤勤恳恳打卡,兢兢业业工作。而江羽和罗闻天这边,也决定在她原有工资的基础上,涨薪两百元,算作正式工资。 文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有些愕然,她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博得了老板的青眼,居然决定给她涨钱。 “羽子的意思,说是转正和试用还是要有区别,想来想去只能在钱上做文章喽。”罗闻天笑说,似乎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文嘉沉默了好一会儿,看向江羽空着的工位。 在鸣羽工作了一个月,文嘉多少也摸透了两位老板的性子,皆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主儿,什么都捡好的贵的买,对员工也十分大方。 当然,作为唯一的员工,文嘉自然是最大受益者。但她也不能仗着两人这性子,理所当然地为自己谋福利,毕竟她现在的工资已经算是不错。没有突出的贡献,钱多了拿着也烫手。 社畜共情资本家自然是不对的,可江羽和罗闻天在文嘉眼里,不过也就是两个年轻的稚嫩的创业者,所以——对于他们的好意,文嘉决定拒绝。 文嘉直接找了“金主”江羽,趁他难得来办公室一趟,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 江羽似乎有些意外,瞥她一眼,说:“这事儿我跟老罗已经决定了,你照办吧。” “我晓得,我跟天哥谈过了,他说这是你的意思。但我当初进来的时候,每个月的薪水合同上都有写明,且这才只过了一个月……” 文嘉诚恳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话未讲完,被江羽打断了。 “当初合同上也没写试用期,我一提,你还不是答应了?” 言下之意,合同规定不是理由。 文嘉简直目瞪口呆。 “这两件事还是不太一样的吧?”她想了想,反驳江羽。 “有什么不一样?”江羽坐下开电脑,“不都是我说了算么。” “……” 文嘉彻底无语了,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别自作多情没事找事了。她这位“金主”,不是个正常人。 - 身为一个普通人,文嘉自认摸不透江羽这位天纵奇才的脑回路。但不论这人怎样古怪,作为一个老板他是合格的,所以文嘉从不后悔来鸣羽。甚至她有时候听罗闻天眉飞色舞满脸激动地跟她讲游戏策划创意的时候,会出神那么一刻,惋惜上一世鸣羽的结局。 第45章 103 十月中旬的一个工作日,罗闻天难得耷拉着肩膀出现在工作室,正巧文嘉和江羽都在,皆向他抛去了询问的眼神。 罗闻天在会议桌旁落座,长叹口气后,说:“还记得《龙藏》不?我今天跟老头出去开会时遇见以前尚志的同事昊哥了,说这游戏尚志不打算做了,要转型网游。” 尚志就是罗闻天以前实习的公司,《龙藏》可以说是他全程跟下来的一个项目,当初江羽的“追风”就是为这个游戏写的,没想到竟是这结局。 “也正常。”江羽沉默几秒,表态道,“单机游戏走下坡路已是不争的事实。” “可也没必要放弃龙藏吧?转型网游拿它试水也行啊!”罗闻天不忿。 “你想简单了。”江羽说,“网游和单机游戏从根儿上就是两种东西,怎么可能直接拿去用。” “那就这么放弃了?”罗闻天想了想自己为之付出的心血,只觉得心痛。 “你要是真这么放不下,也不是没有办法。”江羽想了想,说。 “什么?”罗闻天眼睛瞬间亮了,连带着一直在边上旁听的文嘉也看向他。 “把它买过来,自己搞。” “……”罗闻天斟酌片刻,一时仿佛觉得这个主意真的可行。但没过多久,他又蔫了下去,“说得容易,咱们也得有那笔钱啊。” “你先做决定,钱的事我们慢慢想办法。”江羽还挺淡定的,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算了。”罗闻天又想了想,说道,“手头的项目正是急用钱的时候,还是先顾好这个吧。” 江羽耸下肩膀,不置可否。 虽然嘴上说着算了,但《龙藏》算是罗闻天进入游戏行业的初心,是他多年梦想的第一次展现,又哪会那么容易放下呢。所以接下来的几天,罗闻天一想起这事儿就唉声叹气,而江羽在一旁听着,没再劝过一句。他就是这样的人,办法已经帮人想了,至于到底要不要照做,这主意还得罗闻天自己拿。 文嘉觉得江羽这态度有些奇怪,毕竟这也算是他们工作室的事,他是怎么做到不闻不问这么沉得住气的。但一看罗闻天的反应,又像是早已习惯了他的“冷酷无情”,于是便也不纠结了。说到底,做主的人又不是她。 - 周五的傍晚,又到了下班点,文嘉收拾了下办公桌,准备下班回家。一想起第二天便是周末,心情无端又好了几分。 “江总,天哥,我先走了。” 文嘉冲办公室里另外两个人打了个招呼,这些天到了项目节点,江羽来办公室也来得勤了,文嘉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后来见他完全不把她当回事,便也渐渐学着不在意了,且丝毫不觉得被怠慢。 用罗闻天的话说,江羽就是这样的人,表面上谁也懒得应付,心里未必如此。 “好勒。” 罗闻天抬头,冲她摆了摆手。而一向人际淡漠的江羽,却倏地出声,叫住了她。 “等一下。”江羽说道,看向罗闻天,“今天什么日子?” 罗闻天迷迷糊糊地拿出手机,一看备忘录明白过来了,连忙一拍脑门,“嘿,差点儿忘了,今天是公司月度聚餐的日子,哈哈哈!”又冲文嘉,“小文别走了,待会儿一块儿搓一顿去。” 文嘉进公司一个多月了,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个惯例,不禁问道:“什么月度聚餐?” “就是大家伙儿一起吃顿饭,培养培养感情嘛。” “每个月都有?”那上个月这个时候怎么没……? “每个月都有,不过日子不一定,年初随机定的十二天,这才好玩儿嘛。” 好吧。文嘉打心眼里不太想去,觉得就他们这三个人,感情培不培养也就那么回事儿。但罗闻天这些天难得高兴一回,她也不想太扫兴,便又坐了回去,等着另外两人下班。 七点整,江羽和罗闻天终于关了电脑,一行人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江羽的手机忽的响了,他慢悠悠接起,没听两句,神色忽然变了——是文嘉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那种好的,正向的,接近喜悦的变化。 “吃饭的事稍等会儿吧,我有个朋友过来了,说是想来咱们工作室参观一下。”挂了电话,江羽对罗闻天说。 “谁呀。”罗闻天也察觉到了江羽的异样,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江羽说着快步往外走,“我去接人。” 文嘉和罗闻天相视一眼皆有些无语,但还是乖乖地坐在门口等人。而江羽那边,也很快地将人领了上来。 文嘉目光几乎堪称呆滞地一抬头,看到来人后,眼神立刻由横平变得竖直。 由不得她没反应,江羽口中的“朋友”,居然是周晏丛! - 周晏丛看到文嘉时,也颇为意外地抬了下眉。 自从那次答谢宴后,两人并未再见过面,私下里的联系也不多。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里,更没想到,她居然把那一头齐腰的长发给剪了,剪成了齐肩。 周晏丛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几秒,然后才缓缓移开,跟着江羽进了门。 “小周叔叔,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室了。” 江羽让开,让周晏丛随意打量。而此时,罗闻天已经带着文嘉迎上了前。 “这是老罗,罗闻天,工作室另一个创始人。”江羽向周晏丛介绍道,然后又对罗闻天说,“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小周叔叔。” 周晏丛微笑地伸出右手,罗闻天麻利儿地握住,表面上擎着欢迎友好的笑,脑子里还有些糊涂。 “哪个小周叔叔啊?”他凑近了,低声问着江羽。 “周晏丛,不记得了?”江羽提醒他道,见罗闻天犹回不过来神,只得又丢出一句:“第103章 !” 这下不光罗闻天想起来了,周晏丛也跟着忍不住侧了下目。 所谓的103,是周晏丛孩提时代的一个外号。在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小的时候很少有不玩打仗游戏的,而他们在玩的时候也很喜欢模仿那些革命先辈,以代号称呼彼此。其中101就是元帅,一支队伍里最大的指挥,102是政委,103则是参谋长。在周晏丛年少的时候,他是很少参加这种集体游戏的,奈何他是出了名的聪明,免不了被人强拉进来。但周晏丛从不当1号和2号,只当3号,于是久而久之,提起103来就是周晏丛。那年月,对于燕城大院的孩子们来说,101和102可以有很多,但103只能是周晏丛一个。这是对周晏丛的特殊认可和拉拢,殊不知103本人丝毫不觉得光荣,还嫌有些累赘。 江羽小时候住在外公家,隔了几个小院就是周晏丛爷爷家,所以他对这里面的掌故门儿清。 “原来是周老板!” 罗闻天看向周晏丛的眼神也变成了“久仰大名”的激动和兴奋,至于他对周晏丛的称呼,那纯属歪打正着了。之前他听江羽提起周晏丛的时候,说他是在总部的情报部门工作,正巧他最近在研究民国史,想要开发个以此为背景的游戏,便如此戏称周晏丛了。 第46章 吃鱼 周晏丛对于年轻一辈向来是宽容的,被当众点出“103”的光辉事迹也不恼,只是笑笑,同罗闻天握完手后,拿手一点江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也就你们这些个小孩儿还当回事,拿出来讲。” 江羽和罗闻天相视一笑,后者搓了搓手,热情地问道:“小周叔叔,听江羽说,你是专程过来参观我们工作室的?” 周晏丛点点头:“早就听江羽姥爷说他最近在忙这个,一直想过来瞧瞧,总是没功夫。这回正好顺路,又有时间,就上来看看。” 周晏丛说着,目光在整间办公室里环视一圈,评价道:“这屋子你们倒收拾的干净。” 这话听的罗闻天讪讪一笑,巴掌点大的地方没别的优点,可不就只能夸干净了么。周老板可真会给他们留面子。 “这都是小文的功劳!”罗闻天笑着接话,想起什么,又赶紧把文嘉往前一扯,说道,“忘了给您介绍,我们工作室还有一名员工,上个月刚来的,叫文嘉。” 这下周晏丛终于顺理成章地将目光再度落到文嘉身上,而文嘉,也微笑地对上了周晏丛的视线。 一个多月未见,文嘉并未忘记周晏丛。毕竟,他们还是朋友呢。 “周先生——” 文嘉忖度着,该如何跟周晏丛打招呼,只是这个称呼刚出,便被周晏丛打断了。 “好久不见,文嘉。”周晏丛说。 好久不见——这意思是并不想隐瞒他们之间的熟人关系喽?文嘉飞快地意会了周晏丛的话中之意,回以同样的问候:“好久不见,周先生。” 果不其然,俩人的对答引起了在旁其他俩人的诧异,尤其是江羽。他没想到,文嘉居然认识周晏丛。 “小文,你之前认识周老板?”问话的是罗闻天,他比江羽要沉不住气一些。 第20节 “是的。”文嘉答道,“周先生是我大学一位熟人的长辈,通过他认识的。在这之后,我受到了周先生的很多照顾。” “原来如此。”罗闻天点点头,笑着一抚掌,“那可太巧了。” 可不是么。文嘉心说。 - 接下来,便是此次到访的重头戏——参观环节,而文嘉作为在场唯一的一名员工,自然担负起了接待贵客的重责,鞍前马后,端茶倒水。 在相谈甚欢了近半个钟头之后,罗闻天非常热情地邀请周晏丛加入他们今晚的饭局,而周晏丛在思忖过后,点头答应了。 “正好今晚开福路的老聂让我去他那里尝鲜,说是有南边来的活鱼和鲜藕,都是你爱吃的。” 这话是看着江羽说的,男孩儿听了果然笑笑,说:“成,那咱们今晚就去老聂那儿大饱一次口福。” 罗闻天自然也没有异议,只有文嘉心里有些小嘀咕——今晚这顿饭局越来越复杂了,只是……有鱼哎。 文嘉也爱吃鱼。 一行人下了楼,坐着周晏丛的车,前往开福路。 车一开始是周晏丛开的,到某个路口的时候罗闻天技痒也想试试,周晏丛一口答应,靠路边停下,把方向盘交给了他。 只是这样一来,文嘉就要和周晏丛并排坐在后面了,而之前的格局是周晏丛开车,江羽坐副驾,她和老罗坐后排。 文嘉有一丢丢的拘束,而周晏丛的注意力却仿佛都在感受罗闻天的车技上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她。 “小周叔叔,这车行诶,开起来忒丝滑!”罗闻天自拿了驾照之后也蹭过不少车开,周晏丛这辆算是其中翘楚了。 “能不行么。”江羽觑他一眼,“小周叔叔这车是兵工厂改的,同样规格全国数不出二十辆来。” “这么厉害!”罗闻天透过后视镜看周晏丛一眼,“我原还想着托小周叔叔给我也搞一辆来呢。” “哪有小羽吹的那么神。”周晏丛坐在后面,闲适地揭露真相,“411厂出的,原来他们是做飞机的,前些年军工不景气,便转行研制民品,冰箱汽车什么都造。” “那怎么就只有不到二十辆?这不应该啊。”罗闻天费解道。 “因为造了二十辆就被上面叫停了。”周晏丛笑说,“国家要造大飞机,这些人作为行业人才,都被调到了海城。” “原来如此,那可真是浪费了一条生财之道!” 罗闻天笑笑,趁着路上人少,又踩了一脚油门,享受飞一般的快感。 - 文嘉坐在一侧,听着他们讲这辆车的由来,渐渐也放松了下来。她不由偷觑了周晏丛一眼,心想这人肚子里怎么装着这么多的故事,真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许是她的好奇太明显,终于引得周晏丛向她看了过来。文嘉如被抓包一般,尴尬一笑,刚要转回目光,听周晏丛问道:“怎么想到来鸣羽工作?” “呃——” 当着江羽的面儿,文嘉不好说自己是冲着事少钱多来的,正思忖着如何回答,前座的罗闻天便帮她解了围:“是我把小文忽悠来的,哎,我们这庙小,实在太难招人了,多亏文嘉不嫌弃。” 多谢天哥! 文嘉在心里叹道,面上依旧是淡笑:“我才要谢谢鸣羽,不嫌弃我毫无工作经验,肯给我一个工作机会。” 两边倒是互相吹捧上了,周晏丛听着笑一笑,说:“你们都不错,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未来一定能把鸣羽做好。” 文嘉:“……”谢谢大佬! - 十分钟后,一行人赶到老聂的饭馆。那边将一切已准备就绪,稍作寒暄之后便将他们四人引入了包间,按照店里的招牌,搭配着他们个人的口味,迅速上了几道菜。 文嘉全程埋头苦吃,不光是人微言轻要少说话,更重要的是这里的菜太香太鲜了,她根本腾不出嘴来。 相比之下,罗闻天和江羽就矜持多了,他们边吃边跟周晏丛聊天,不光谈见闻,也谈工作。虽不在这行,但万变不离其宗,许多困扰他们的事竟也能从周晏丛这里得到答案,真是堪称惊喜。 罗闻天对此很是佩服,周晏丛本人倒对自己很是清醒,知道自己现在被他们敬仰和佩服的,很大一部分是靠虚长几岁得来的。如此,倒也没什么好自得的。 罗闻天却是真的把他当做了良师,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人,他决定把最近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拿出来请教一番。 “小周叔叔,有件事我想听听您的看法。” “什么?”周晏丛失笑看向他。 罗闻天没立刻说话。他和江羽对视一眼,得到对方的首肯后,才轻轻开口—— “是这样的……” 罗闻天要说的,正是《龙藏》那件事。 第47章 “大放厥词” 周晏丛听完,沉思了片刻。 “如果你真的放不下,那就下决心拿回来,自己来做。” 这个建议,跟江羽的一模一样。 罗闻天挠了下头,说:“可是,这个要钱的,我怕——” “钱这方面是个问题,但历来创业的老板,有几个是备齐了所有的钱才干的?大多数都是筹措个启动资金,边做边融资。” 所以说在钱这件事上,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即可。随着投资浪潮的来袭,筹钱越发不是个难事,只要你有足够的价值。 罗闻天闻之,觉得周晏丛说的有道理。钱这个事,真要想的话并非不能解决。鸣羽成立至今,并不是完全靠着游戏盈利,那会很快饿死的。所以他们除了主攻游戏研发之外,还接一些行业性网站和政府电子政务系统建设的零碎活,靠这些已经勉强可以糊口,并且略有盈余。再加上江羽那边的积蓄和自己这边四处凑凑,买下《龙藏》的版权倒也不算难。 问题就在于买下之后怎么办。凭借自己的创意和江羽的技术,让这款游戏面世并不难。可市场反馈如何呢?这款游戏玩家喜不喜欢?能不能赚钱?这些就没法保证了。 罗闻天是怕好不容易集来的钱打水漂,让本就不富裕的鸣羽雪上加霜。 “那照你这么说,就不是《龙藏》这一款游戏的问题了。”对于罗闻天的顾虑,最先有反应的是江羽,“我们现在在做的所有游戏,最终都是要流入市场,接受玩家的考验,不一定就会赚钱。做生意的风险,不就在于此么?” 江羽语气平静,仿佛并不以为意。 “我知道。”罗闻天讪笑,“但我们当初决定做《闻侠》的时候,是做好了大不了把钱全赔进去的最坏打算的,这三百万就是我们的心理底线,亏了也认。可现在又多了一个《龙藏》,要拿下来少说也要大几十万,要是最后结果不好,等于又多砸进去几十万,我心理会承受不住的。” 更不要说这几十万只是个基础,后续优化,上市发行,推广营销,各处都需要钱,没个一两百万拿不下来。罗闻天想想更胆寒。 “……” 江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了解罗闻天,知道他在游戏策划这方面有足够的天赋和才华,是难得的一个人才。但他的心理素质属实也是不怎么好,且有一种盲目的天真。做生意,怎么可能只赚不赔,只进不出呢? 周晏丛听了罗闻天的想法,沉吟片刻,说道:“拿出一笔钱来做投资,结果无非三种:盈利、亏损和收支平衡。总不可能就你的运气特别坏,别人都赚了,只你赔个底儿掉。” 这话算是安慰了,罗闻天刚要笑笑,周晏丛便话锋一转。 “但小羽有句话说的对,做生意是有风险的,你如果不能接受这一现实,那么未来困扰你的就不可能只有《龙藏》这一件事。” 罗闻天缓缓敛住了笑,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他陷入了沉思。 周晏丛没有再催他。与江羽不同,作为一个更有阅历的人,他知道年轻人都是需要成长的,所以他能够理解一时的软弱和胆怯,不会因之而武断地去否定他这个人。这种同理心,在那些被他看好的小辈身上尤其明显,而罗闻天显然是其中之一。 周晏丛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想再给罗闻天一些思考时间。对于鸣羽现在面对的问题,他其实有一些应对之法,但这要罗闻天下定决心。 却不想他刚把茶杯放回去,身畔的文嘉忽而开口道—— “或许,咱们有没有可能去募集一些投资呢?” 饭局进入了后半程,填饱了五脏庙的文嘉也放下了筷子,听了几耳朵他们的谈话。思忖了片刻,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在文嘉这里,她完全不担心《龙藏》和《闻侠》能不能赚来钱,毕竟作为一个过来人,她知道《闻侠》以及随后的《闻侠online》有多火爆和热卖。所以如果罗闻天真的这么放不下《龙藏》,那就想办法先筹一些钱去把版权买下来喽,这样一来可能账面资金一时紧张些,但只要《闻侠》能够上市,这些都将不成问题。 文嘉一直是赞成把《龙藏》买下来的,之所以没说,是因为目前公司的钱确实不多,要集中用在《闻侠》上,这才是公司的主项目。但眼看着罗闻天这么放不下《龙藏》,也只能帮他想想办法了。 周晏丛听了文嘉的话,不由得看她一眼,只是不等他开口,那边罗闻天已经抢了先,他便靠坐回去,耐心地听他们说。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咱们鸣羽现在啥东西还没有呢,人家怎么放心把钱给咱们?”罗闻天苦笑。 这就是这个时代人的局限性了,文嘉心说。要搁后世,不用祭出真章,单靠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和几页ppt,就能成功忽悠到钱来。所以说要么叫“天使投资人”呢,某种程度上真的像是在做慈善。 然而对着罗闻天却不能这么说。 “怎么没有呢?”文嘉笑说,“且不说我们的《闻侠》已经快做好了,更不提我们已经交付的几个网站和政务系统,单说江总卖出并成功赚了小两百万的‘追风’游戏引擎,虽归属权不在我们鸣羽,但那也是江总个人实力和公司技术积累的象征,不是随便一家公司就能做的。” “未来游戏市场长足发展,无论技术如何更新换代,引擎都是重中之重。我们鸣羽既做得出来‘追风’,还怕没有‘逐月’吗?” “……” 饭桌旁众人一片沉默,包括周晏丛。大概他们都在琢磨,是怎样一种自信,能够让文嘉这个在座四人中最不起眼的小喽啰,说出最豪气干云的话来,也不怕被人说是“大放厥词”。 “所谓当局者迷——” 最先开口的是周晏丛,他觑文嘉一眼,才复又道,“文嘉这个后来的,倒是比你们两个看得清。” “……” 这算是夸奖和赞同吧,让文嘉有些忐忑的心平静了下来。她感激地看了眼周晏丛,还没说话呢,便听坐在她斜对面的江羽发话道—— “‘逐月’?你倒是会帮我起名字。” 第48章 引资 “……” 文嘉没想到江羽会在这上面横插一杠,她这不是为了安慰罗闻天随口说的吗? “我——就是举个例子。” 文嘉尴尬一笑,举起茶杯,低头装作喝水的样子,避开了江羽的视线。 周晏丛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关系似是一般。未免江羽这个轴性子再度发难,他主动揽过话题。 “好了。”他笑,“文嘉的话也许说的粗浅,但道理是对的。想成事不要怕担风险,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太天真,却也不要过分妄自菲薄。若能做到这一点,接下来咱们就可以继续谈了。” 罗闻天听罢又沉思片刻。 在座所有的人都在替他加油打气,若这时他再摆出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架势,那怕是也太没出息了。本来,创业就是一搏,图稳定和安逸他还不自己干了呢!更何况,他自问自己也没那么差。 “好!”罗闻天陡生出一阵豪气,颇有些激动地看着周晏丛,“小周叔叔,说说您的想法吧。” 罗闻天早就看出来了,其实周晏丛心中有数,他不过是在等他的态度。 “单说买下《龙藏》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很复杂。”周晏丛温声说道,“在资金这一层面,不需要再去另找,我这边就可帮着解决。不过——” 周晏丛来了一个转折,他抬眸环顾在座众人,见他们都在看着他,便缓缓道出下文—— 第21节 “不过鸣羽不可能只忙《龙藏》这一件事,为长远计,我建议你们走出去,引入投资。”顿了下,“就像方才文嘉说的那样。” “在游戏开发这件事上,我不如你们专业,但也知道《龙藏》若想成事,绝不止这刚开始砸进去的几十万。或许你们是想着等《闻侠》赚了钱回过头来反哺《龙藏》,但市场瞬息万变,单机游戏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还是两说。所以我建议你们早做打算,两头并行,那么单靠你们肯定是不行的。” 周晏丛将事情说的很明白,甚至他比他自称的还要了解游戏,知道单机游戏的时代已经进入黄昏。 “小周叔叔,关于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江羽对这件事也感到好奇,这是他难得发问的一次。 “我毕竟刚打你们鸣羽来,单看你们做的未来规划也能知晓一二。”周晏丛微笑,“你们下一步不是打算开发《闻侠online》么?” 原来如此。江羽也笑了笑。 “那——小周叔叔,我们去哪里找钱比较好呢?”罗闻天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他看着周晏丛,眼睛一亮,“您来做我们的投资人,行不行?” 周晏丛不免失笑。 “你太看得起我了,小罗。”他说,“我手头是有一些闲钱,但用来满足鸣羽的需求,还是有些困难。而且——既然决定引入投资,那么要考虑的可不只有钱一条,还有一些其他的附加资源,这也是很重要的。而这些,我可给不了。” 周晏丛直言不讳,并不介意抹黑罗闻天心目中那个完美无瑕的偶像形象。而江羽和罗闻天听了,果然也蹙起了眉。 “如果找别人,也不知道他们想要我们多少,这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江羽说道。 所谓的投资其实大多就是入股,有资金进来,公司的股权也必然也交出去一部分。而这一部分能有多少呢,不同的金主或许有不同的胃口。 “这是必然的。”周晏丛说道,想了一想,又缓声提议,“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又打定主意做这件事,那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个人选。” “谁?” 罗闻天、江羽和文嘉,都一起看向他。 “华信集团。” 周晏丛不紧不慢道,而其他三人听完之后也是反应不一——罗闻天是茫然,江羽是沉思,至于文嘉——则是恍悟加意外。 华信集团这个公司,对于现世的人来说可能还有些陌生,但对于文嘉而言,则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堪称如雷贯耳。尤其是它旗下的华科电子生产出来的电脑,将在几年后横扫整个国内市场,成为大多数人购入电脑的首选! 然而现在,华信更出名的是他们生产的冰箱和电视。 只是——周晏丛为什么推荐它呢? “周先生,为什么是华信呢?”文嘉好奇问道。 “因为我跟他们的大陈总有一些交情。”周晏丛说,“而且从各方面讲,它都是一个很合适的选择。” “愿闻其详!” 罗闻天适时地给周晏丛的杯子填满水。相比其他两人,他对华信不是很了解,自然想让周晏丛多说一些。 周晏丛微微笑了下。 “首先自然是他们的财力足够雄厚,其次,是他们的附加资源足够多。”周晏丛看着江羽道,“今天在鸣羽,我听你们讲起游戏开发和发行的整个过程,觉得想要实现盈利其实并不容易。除开你们制作公司,还有游戏的发行商、销售商,以及各级渠道代理,都想从中分一杯羹,那么留给你们的利润空间还有多少呢?然而对于没有资源的游戏开发公司来说,这些成本又不是不可避免要付出的。” “您是说,华信有这些资源?”江羽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然。”周晏丛说,“你别忘了他们是做什么的,冰箱和电视等家电是他们旗下华信科技的主营产品,而现在他们又开始进军个人pc市场。虽然是个半新领域,但凭借他们的技术积累和资金等优势,也不难做到后起直追。最重要的是,他们有遍布全国百十来个大中小城市的经销网,有几十家门店,到时候只要在其中腾出一个柜台给你们做展示,便不用发愁发行这件事了。” 这可真的算得上一个巨大的诱惑,只是——华信凭什么把这些资源让他们用呢?江羽提出自己的疑问。 “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周晏丛微笑,“这些都是要谈的,其中也少不了各种拉锯,但这个过程,无论我们找谁,都一样要经历。而做生意的本质,其实无非就是博弈。”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江羽还是陷入了沉思。 与罗闻天不同,江羽之所以入这行,纯粹是为了帮好友圆梦,所以他本人关于鸣羽的前途,想的并不多。但现在已经到了要做抉择的时候了,江羽不免会想——如果真的要融资,那么为什么不选择一些游戏领域更专业的公司呢? 固然他们没有华信那么大的渠道网,但至少在其他方面,也可以有很大助益。当然,这种局面就又回到罗闻天曾经在尚志的时候了,找专业的投资者难免受制于人,也不晓得老罗愿不愿意。总之,就是各有优缺点。 江羽一时有些难以抉择,相比之下,罗闻天此刻倒是没想那么多。 “如此说来,到时候谈判的时候,就得找个能说会道的了。” 罗闻天兀自思索和嘀咕,只是——找谁呢? 罗闻天的视线慢悠悠地在自己、江羽和文嘉之间打转,最后落在了周晏丛的身上。 第49章 神秘 “小周叔叔,能不能、能不能请您——”罗闻天一脸殷切地看着周晏丛,话中之意分外明显。 周晏丛短暂沉默了几秒。他从未将自己与“能说会道”挂上过钩,没想到罗闻天能打上自己的主意。 “如果你们实在找不到人,我可以试试。”周晏丛说。 “好!”罗闻天一拍掌,“到时候我和小文跟您一起去,人多好办事嘛!” 这话说的周晏丛和文嘉皆是一笑,在要钱这件事上,可不是人多就管用的。 周晏丛抽空看了眼江羽,见他仍微抿着唇在考虑什么,便说道:“小羽,你不用想太多。之所以提议华信,不光因为它自身的实力,最重要的是它是我们目前最容易联系上的一家,我也稍微可以说上话。鸣羽从来没有引过资,可以拿华信练练手,若是不行,我们就再去找下一家。” 显然,周晏丛是明白江羽顾虑的,而江羽在这番劝说中,也稍稍安了心。诚然,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拿到钱,至于其他专业不专业的考虑,都要往后排了。而在这种局面下,华信是最有优势的。 “我知道了,小周叔叔。”江羽微笑,“听您的。” - 一顿饭解决了鸣羽目前最大的难题,罗闻天开心不已,敬了周晏丛好几杯酒。周晏丛开车不能喝酒,俩人便又喝起了茶,一直细聊到了快十点,众人才散场。 等出了饭馆之后,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周晏丛开车将罗闻天和江羽送回了鸣羽,然后又单独将文嘉送回了家。 文嘉本来也想在鸣羽下的,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回去的公车了,打车也极为不便,于是就只得麻烦周晏丛。她在江羽下车之后坐到了副驾驶,以免有把周晏丛当做司机使唤之嫌。 周晏丛这一晚说了不少的话,此时便显得有些沉默了。但文嘉却不想之前那样拘束了,大概这一晚相处下来,相互之间的隔阂也稍稍消融了一些。 “周先生,到时候跟华信谈合作,您真的要来吗?”文嘉略侧过头,问周晏丛道。 “要去。”周晏丛审视着前方路况,说道,“在这方面小羽和小罗都是新手,我不过去撑撑场子也不放心。” 文嘉嗯一声,心里却稍微有一些困惑。既然他晓得江羽和罗闻天没有经验,怎么又鼓励他们迈出如此巨大的一步呢?虽然都是引资,但华信这个量级跟其他的小公司还是有区别的,由此带来的压力也不同。 但文嘉还是支持融资的。她管账,知道鸣羽现在需要用钱的地方有很多,尤其是在新增设《龙藏》这一项目后,后续的研发和发行等费用必是不菲。而这笔钱对华信来说,应该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现在单机游戏确实在趋于没落,若鸣羽不想被市场淘汰,转型网游是势在必行。但正如江羽所言,单机游戏和网游着实是两条不同的赛道,别的不说,光是资金投入方面便是天差地别。若没一个大金主做依靠,到时候说不定真的会难以为继。所以从这一层面来看,华信确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好选择。 文嘉不免有些佩服周晏丛了,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他这一提议帮了鸣羽大忙,若是真的能成,也许这一世的鸣羽不会那么快“香消玉殒”了…… 文嘉笑了笑,又问周晏丛:“周先生,方便问一下,您现在是做什么的么?” 文嘉对周晏丛现在所从事的工作十分好奇,她觉得他总是很神秘。 “做一些小投资罢了。”周晏丛说,不欲多言。 文嘉有些怀疑,她不信周晏丛放弃了部队的大好前程出来只是为了做一些“小”投资。但人家都这样讲了,她也不好再多问。 “那您怎么会选择陆晨做助理?他懂这些吗?”陡然想起了那个大个子,文嘉笑问道。 “他不懂。” “……嗯?” “所以他是保镖,不是秘书。” 原来如此。文嘉忍不住又笑了,评价道:“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周晏丛也略弯了一下唇,在一道红灯前停下车后,他向副驾驶看去。此时的文嘉,要比今日初见时神态松散许多,细净的脸盘上,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和幽黑。 嗯嗯?? 这边文嘉也察觉到周晏丛的注视了,有些费解加不安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周晏丛看在眼里,问她道:“怎么忽然想起来把头发剪了?” ……呃,原来是因为这个! 文嘉不知怎的脸红了下,回答道:“洗头太麻烦,再加上现在天又冷,所以就剪短了……”文嘉说着用手顺了下头发,对周晏丛笑道,“现在这样多好,省水省钱省时间。” 周晏丛不置可否,又朝她头上看了看,才将目光移开。 “最近准备考研很忙吗?”他又问,“还要兼顾鸣羽这边的事。” “还好。”文嘉答道,心想他还真是了解她的生活,“还有两个多月就考试了,最近算是冲刺期吧。” “不要太辛苦。”周晏丛说,“健康第一,搞坏了身体,你准备的再好也无用。” 文嘉对此有些受宠若惊,但面对周晏丛的关切,她还是礼貌回应了。 “我知道的。”她说,“这两个月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在家里跳跳操,强身健体。” 她对着周晏丛挤出一个傻笑,周晏丛瞥一眼,没有接话。 虽然,他跟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落空,但这一来一往的架势也太像长辈对小辈了,让他略感无语。 或许是她的问题,也或许是他的。 - 五分钟后,车子停稳在四合院外面。文嘉下车,向周晏丛道别。 “周先生,时间不早了,未免影响您休息,我就不请您进去坐啦。” 这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文嘉发现自自己傻笑过后,周晏丛的话就少了,未免尴尬和冷场,她就不让他了。 果不其然,周晏丛轻轻颔了下首,示意她进去之后,便启动了车子,准备离开。 然而只是一下,发动机只轰鸣了几声,便熄了火。而周晏丛的目光,也向她身后看去。 文嘉随着他转移视线,便看见一身湿的傅淼从院子里冲了出来,看见文嘉,一脸崩溃。 “小文,出大事了,卫生间的水管崩了,水全部喷出来了!” “啊?!”文嘉大惊失色。 第50章 好人 “怎么回事啊?”文嘉急问。 “我也不知道,我刚在洗漱,突然,突然就这样了——”傅淼敞开手任由她看扑到自己身上的水。 文嘉也来不及细看了,她抿着唇,直接进了院。而刚被水喷出来的傅淼,在纠结过后,也跟着她折身返回到了院里。 周晏丛这边,原是在车上的。事不关己,他可以照走不误,但思忖片刻,他开门下了车。 - 第22节 果然,院子里卫生间那一隅,地砖已经被水打湿了。陆陆续续有水从卫生间漫出来,不久怕是便能汇成一片汪洋。这哗啦啦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北屋那对老夫妇,他们亮了灯,披衣出来查看。 文嘉也顾不上跟他们打招呼了,略点个头,便向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内,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漏出来的水飞溅的到处都是,人稍微靠近一些便会被沾上。文嘉不得不在门口停住脚步,看着里面的情形,一时拿不定主意。 “怎么办啊?”傅淼站在她身后,向里面望了望,问道。 “要不,先把水龙头拧住,看它还往外溅不溅水?”文嘉思索了下,说道。 “我刚试过了,根本不是水龙头的问题。”傅淼哭笑不得,“关住了水还是汩汩往外冒。” “那——”文嘉皱了下眉,说,“要不找块布,把水管崩的地方先包住?” “那还得先找出来是哪儿坏了。”傅淼有些犹豫,抬抬下巴向她示意,“你看这情形咱俩敢进去么,是不是先找件雨衣来披上?” 文嘉:“……” 文嘉觉得情况没有傅淼说的那么严重,可万一迟迟找不到出水处,就这么一直任由水往外流也不是回事。 俩人一下子陷入了僵局,而就在这时,喷溅出来的水慢慢变小了,逐渐的,竟然停了下来。两人不由眼睛一亮,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文嘉回头一看,发现是周晏丛。 “主水阀在外面,我先替你们关上了。”周晏丛说。 “……” 对哦,怕浪费水关上水阀不就行了,这样水就流不出来了。这么简单的措施,她和傅淼居然谁也没第一时间想起来! 文嘉觉得自己蠢到简直不能再蠢,她看周晏丛一眼,有些赧然。 “谢谢。” 周晏丛没说什么,他越过她们向里面走去,却被文嘉拦住了。 “里面都是水!”她说。 “没事。”周晏丛看了下脚下的鞋,继续往里面走,走到水池边停了下来,俯身查看了起来。 文嘉和傅淼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陪在一旁上下观察了很久,才听周晏丛说:“水管裂了,有一处长缝,要换。水龙头也有所松动,要加固,或者换新。” 文嘉递过去自己的毛巾给他擦手,又问:“那我们可以先用毛巾把管子包一下,然后明天找人来修吗?在这之前,我们先把主水阀打开,让溅出来的水顺着毛巾流到桶里去。” “可以,但最好不要。”周晏丛将毛巾握在手中,“万一水龙头再出问题了,你们怎么办?” “可是——要是一直关着主水阀的话,林教授那边怎么用水?”傅淼想到一个难题,“这几处的水都是由那一个主水阀控制的,一关全关了。” “那就暂时先把水阀打开,接够你们几个明天早上的生活用水。等到了明天中午,这水管也该修好了。” 周晏丛说,却见文嘉有些迟疑。 “周先生,您不晓得,林教授每天早上起床都要洗澡的,一年四季雷打不动。教授夫人说,这是他开启这一天编书工作的仪式,算得上沐浴焚香吧。”文嘉挠了下头,说道。 周晏丛:“……” 他倒不知,她们居然还有这样的难题。 看着周晏丛一副被无语住了的样子,文嘉竟觉得有些好笑。她微弯了下唇角,想了想对傅淼说,“要不明天早上咱们起来把水阀打开,等林教授洗完了澡,咱们再关上吧。” “也只能这样了。”傅淼叹了口气道。作为一个强迫症资深患者,她深知生活秩序被打乱有多恼人,林教授那么大年纪,总不能让他因为洗不上澡而无法工作。 周晏丛听了她们的话,沉思片刻,说:“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今晚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吧。” “……啊?” 文嘉和傅淼惊讶地看着他,却见周晏丛一脸平静地嘱咐文嘉:“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在我回来之前,先不要动水阀。” 周晏丛说着便往外走,被文嘉追上拦住了。 “周先生,你去哪里啊?” “去找水管。”周晏丛说着,好笑地看她一眼,“不然怎么换修?” “可现在大晚上的,您上哪儿去找呀!”文嘉看了眼腕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这你就别管了,先回房间休息下吧。” 周晏丛轻拂开她的手,可文嘉却不让他走。 “您别去!”她很坚决,“现在时间不早了,您就别管这事儿了。明早林教授洗澡最多不过二十分钟,我们凑合一下也就应付过去了。至于其他的,教授夫妇两人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太麻烦的。” 最重要的是,她真不想让周晏丛再奔波! 周晏丛当然听出了文嘉话中的急切……和关心,他回过头瞧她一眼,只见她乌黑的双眸被挂在屋檐上的那两盏小红灯笼点亮,一双瞳仁中除了有两个小小的亮点外,就是他。 “无妨。” 周晏丛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文嘉站在院门口,急得直跺脚——怎么还有这样不听劝的人! - 接下来,文嘉就等在原地,没有如周晏丛所吩咐的回屋。而差不多就在二十分钟后,周晏丛开着车回来了,还带了一个维修工模样的师傅来。 看见文嘉就站在院门口,他有些意外地一抬眉。 “你一直等在这里?” 没有捕捉到周晏丛口吻中的一丝责备,文嘉说道:“反正您说了去去就来,我就站在这里透透风,顺便等会儿您。” “……”周晏丛不知该说什么,又看她一眼,示意身后的师傅跟着他进院。 文嘉裹紧外套,也急急地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周晏丛带来的是他们院里值班的维修师傅。能服务老干部们,手艺自然了得,三下五除二就把裂开的水管替换掉了,还顺便帮她们换了个新龙头。 文嘉高兴地去开水阀,回来一试水,发现水流居然还比之前大了,不由和傅淼相视一笑:“这下咱们可因祸得福了。” “可不是。”傅淼说着,偷眼看了下周晏丛,心中满是感激。她心里也好奇这男人跟文嘉的关系许久了,刚趁周晏丛不在跟文嘉打听,谁知小妮子嘴严,硬是不说! 周晏丛在旁观察了片刻,见水管是彻底修好无虞了,便让维修师傅清洗过手,先去车上等他。而他走过去关上水龙头,又用毛巾擦了下被水沾湿的手,才将毛巾递还给文嘉。 “今晚多亏您了。”文嘉接过毛巾,笑言。 “没事。”周晏丛说,“这个四合院年岁久了,难免有些设施和线路老化,日常用的时候注意些。” “嗯嗯。”文嘉点头,“我刚还和淼姐说了,等空了的时候在院子里排查一遍,决不能再发生今晚这样的事。” “好。” 交代完这些,周晏丛便不再逗留。毕竟她们还要收拾这一出烂摊子,而时间也已不早了。 - 周晏丛提出离开,文嘉送他出院门,想起什么,她笑道:“今晚您又帮了我一个忙,欠您的人情要还不完了。” 周晏丛走在她身侧,闻言没有看她,只说:“今晚这个不用还。” “为什么?”文嘉好奇看他。 “因为之前是帮文嘉,今晚是帮朋友文嘉。”周晏丛说着,脚步一顿,觑她,“现在晓得跟我做朋友的好处了?” 文嘉:“……” 若不是周晏丛还在跟前儿,她简直忍不住要捧腹大笑了。她憋着笑,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居然有此等好事,您不早说!” 或许是有黑夜遮掩,文嘉也大胆了些,跟他开起了玩笑。 “那不能。”周晏丛说,“我也要算的,不能被你占尽便宜。” “……额。” 文嘉挠挠头,表示“尴了个尬”,周晏丛看在眼中,笑了下,大步离开了。 “回吧,不用送了。” 他对她说完这话,上了车。文嘉站在原地,目送着车驶出巷子,嘴边始终挂着笑。 她想,撇开他身上的所有光环附加,周晏丛真的是个好人。至少,对她不错。 第51章 跟我走 确定了要买《龙藏》,接下来鸣羽的工作,除了围绕《闻侠》的开发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融资了。而周晏丛那边也很快给出了回信,华信老总想要见见他们,摸摸鸣羽的筋骨,顺便谈一谈合作的事。 这便是有希望了,罗闻天大受鼓舞,开始筹划去华信谈判的人选。 当时饭局上说的是他和文嘉一起跟周晏丛去,但现在时近十月末,文嘉考研冲刺在即,他想给她多一点时间让她复习,便不打算带上她了。 谁知文嘉竟不“领情”。 “我要去。”她笑着说,“公司的账现在算是我管着的,到时候万一华信那边问及咱们的财务情况,你回答不上来怎么办?” “那你不复习了?”罗闻天轻咳一声,说,“华信那边定的时间可是周六。” “没事的,不差这一天。” 文嘉慷慨表示,罗闻天也就不再劝她了,他笑一笑,看向江羽。 “羽子呢,您老是何打算?” 江羽今天又来办公室了,这段时间他的出勤率可以说高的出奇,搞的其他两个人都不太习惯。然而江羽却觉得他们大惊小怪,项目进行到后期,他多操一些心不也挺正常? “我想想。” 江羽丢出三个字,却听文嘉说:“江总就留在家里好了,他这段时间忙着《闻侠》收尾和测试很是辛苦,周末就休息一下。” 这话,说的既窝心也不窝心。明着是关心他的身体,实则也是谈合作这件事不太需要他。虽然江羽向来不喜这样的场合,但主动不去和被劝退,对他来说还是有区别的。 “看来文总已经替我安排好了。”他敲击着键盘,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给大家添乱了。” 江羽能明显感觉到,文嘉和罗闻天在一块儿的工作氛围更和谐,衬得他倒像个局外人。然而在整个鸣羽的架构里,最能说了算的可是他江羽,老罗心里居然没点数? 显然,罗闻天是没有的,他听了江羽的话点了点头,说:“行,那你就接着忙《闻侠》吧,老实说就你这张总像别人欠了你几百万的冷脸和张口就能噎死人的毒舌,我也不太放心你出面!” “……” 江羽抬眸觑罗闻天一眼,已经有些想怼人了。 文嘉是最早发现江羽不悦的苗头的,她依次给两人倒了杯热水,不着痕迹地找补道:“天哥和江总关系真好,总是互相开玩笑。” “……” 江羽的注意力又转到文嘉身上,心想他能不知道老罗是在跟他开玩笑么,并不太需要她来描补。 江羽突然不是很想搭理这两个人了,只叮嘱了句:“你们到时候撑场子就好,谈合作的事交给小周叔叔,他最懂。” 第23节 “是!”文嘉和罗闻天齐声道。 - 周六,文嘉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 站在院门口等人来接时,文嘉蓦然发现下雪了,她惊喜地伸出手,看着颗颗雪粒子落在掌心,瞬时又融化。 今年的初雪是来的早一些,而细细一算,她“回来”也已快四个月了,真是时光飞逝。 “小文!” 有呼唤声传来,文嘉回头一看,看见罗闻天从车里探出头,在向她招手。文嘉微微一笑,小跑着朝他们而去。 “天呐,原来你住四合院啊。” 罗闻天前后左右一环顾,诧异道。 “是租的,而且还只租了一间屋。”文嘉在车窗外站定,说道。 “那也很不错了。”罗闻天感慨。 文嘉笑了笑,然后俯身越过他向坐在副驾上的周晏丛打招呼:“周先生,早上好。” 女孩儿的脸上笑容是如此明媚,周晏丛牵动一下唇角,说:“早上好,快上车吧。” “好的。” 文嘉迅速打开车门上车,罗闻天启动引擎,将车开出了胡同口。 “天哥,今天怎么是你开车?天气不好,你技术ok吗?” 文嘉开玩笑似地跟罗闻天说。 “怎么不行。”罗闻天胸有成竹道,“主要是小周叔叔一会儿还得‘舌战群雄’,我替他开车,正好也让他歇歇。” 我看其实是你想开吧! 文嘉在心里乐呵呵地揶揄罗闻天,一转视线,正对上周晏丛转过来的目光。 不同于夜晚,此时此刻的对视,难免让文嘉心头有些鼓噪。她纠结着要不要躲开,却听周晏丛问—— “这段时间水管用着没再出问题吧?” “……没有!”想起这个,心中倒是没有那么多隔阂了,文嘉立马笑着说,“那位师傅手艺真不错,这些天洗脸都方便了很多。” “那就好。”周晏丛说,“水电各方面还是要注意,有问题了及时找人修理。” “嗯。”文嘉听话点头。 罗闻天开着车,听着两人的对话,不是很明白。但他很知情识趣,不会多问瞎问。总之,他能看得出来,文嘉不仅与周晏丛相识,而且关系匪浅。至于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就不是他适合过问的了。 - 一行人顺利地抵达了华信位于燕城东部的总部大楼。 作为一个发轫于南方的科技企业,华信的总部最初建在琛江,与港城隔海相望。后来随着互联网技术传入国内,在燕城和海城一南一北建立了两个据点,华信便将总部搬到了燕城,利用这里的地理和技术优势,助力企业发展。 文嘉一下车便看到了华信排场又体面的高层办公楼,能在燕城这地界起这么一栋大厦,可见华信从这时起就已经初具睥睨群雄的资本了,也难怪周晏丛会建议找它。 “先进去吧,昨天已经联系好了。”周晏丛跟着下车,说道。 “行,小周叔叔你和小文先进去,我去找个地儿停车。”罗闻天说。 文嘉和周晏丛一起步入华信大厦,在一楼大厅等了片刻,待罗闻天赶来汇合之后,一行人进了电梯,前往最高层——华信一把手大陈总的办公室所在。 伴随着电机的嗡鸣声,电梯缓缓向上爬行。在一刹那的失重感过后,文嘉仍莫名觉得心悸,便用手捂住了前胸。 周晏丛透过光滑洁净的电梯门注意到了文嘉的动作,侧目看向她:“怎么,紧张?” 文嘉不想承认的,觉得会很丢脸很不专业,但这一刻的感觉还是骗不了人,且也瞒不住,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好像——是有一点。” 文嘉轻声说,立刻得到另一侧罗闻天的附和—— “我也紧张,还是头一回来这么大牌的公司,而且还是为了借钱!” “没事。”周晏丛笑一笑,一抬眸,神色间尽是从容,“跟我走就好。” 第52章 交锋 一行人抵达顶层,迈出电梯门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了那里。问清了来人名姓,负责接待的年轻秘书微微一笑,请他们先进一间休息室稍事等待。 “陈总那边临时有点事,大概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见您。” 年轻秘书言辞客气举止得宜,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周晏丛闻言,便领着文嘉和罗闻天去了休息室。 一个年轻姑娘送进来一壶茶并一个果盘和两盘点心,罗闻天瞧见了,挑眉笑道:“嘿,正好,今天起得早,我还没来得及吃饭。” “那你就凑合吃一点。”周晏丛拿了一张华信的内部报纸要看,说完又看向文嘉,“你吃早饭了吗?” 文嘉点点头:“昨晚回来时在胡同口买了几个红枣馒头,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热了一个吃了。” 周晏丛点点头,又说罗闻天:“这点儿你得向文嘉学习,办什么事之前要先填饱肚子。” 罗闻天嘴里塞了一个蛋黄酥说不出话,便冲文嘉比了个大拇指。 文嘉笑了笑,环顾了一下这个大的出奇的会议室,心里莫名有些不安。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这种不安也越来越强烈,她抬腕看了下手表,发现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罗闻天也察觉出异样,他搓搓手,看向周晏丛,问道:“小周叔叔,咱这是被晾在这儿了么?” 眼下的情况也有些让周晏丛意外,稍作思忖,他说:“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慢慢等吧。” “好。” 文嘉和罗闻天应道,下一秒,休息室的门打开了,一群人蜂拥着走了进来。 - “晏丛啊,让你们久等了。” 说话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高个男人,身形魁梧声音洪亮,应该就是那位大陈总。 鸣羽这边的三个人立刻从沙发上起身,周晏丛作为领头走过去,主动伸出了手:“无妨,华信家大业大,陈总贵人事忙,是我们叨扰了。” 这话说的不好便容易显得谄媚,偏周晏丛派头在那里摆着,仿佛是在客气似的。陈怀生暗叹了一下他的气度和城府,面上笑眯眯地握住了他的右手。 “一点小事,不提他了。”陈怀生引着周晏丛往沙发旁走,边向他介绍,“来,我向你引荐,这是我们华信主管市场的赵副总,赵曾铭。” 一个挺着将军肚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人前,他看着周晏丛,笑着伸出手:“小周啊,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 这句听着是在褒赞周晏丛,可莫名有种阴阳怪气的意味。连陈怀生都称呼周晏丛为“晏丛”,带着一股子亲切,他赵增铭却直唤人“小周”,言辞间的盛气居然比大陈总都蜇人。 陈怀生依旧笑呵呵的,辨不出喜怒,但文嘉和罗闻天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而周晏丛,他却依旧淡定如斯,浅笑着回应赵增铭的招呼。 “谬赞。”周晏丛说。 “……好了,都坐吧!坐下说。” 在一切过场走完之后,陈怀生发话道,众人依言,分坐在两侧。 - “陈总,方才忘了向您介绍,今天跟着我来的这两个年轻人,便是鸣羽的人。小罗——”周晏丛指向罗闻天,“是鸣羽的创始人之一,小文,是鸣羽的财务负责人。” 陈怀生顺着周晏丛的示意一脸和蔼慈笑地向文罗两人看去,打量一番点点头,说:“后生可畏啊。” 周晏丛也跟着笑了下,说:“在开始之前,先让小罗介绍一下鸣羽的基本情况吧。” “好。”陈怀生端起一杯茶,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 罗闻天在周晏丛的眼神示意下,往前坐了坐,探出了些身子。他搓了搓手,拘束开口:“多、多谢大陈总——” 罗闻天一开口就有些磕巴,引得场中不知是谁笑了一声。罗闻天一下子有些紧张了,僵硬地看了周晏丛一眼。 周晏丛不以为意,他鼓励似地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没事。罗闻天便也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接着说了下去。 随着准备好的介绍稿一句句从嘴中流出,罗闻天也越来越镇定了,言语间多了几分自信。文嘉在一旁听着长出一口气,方端起一杯水喝,忽听对面一个人嗤道:“小罗啊,原谅我要打断你了。我在这听了半天,光听你说你和那位江总学历如何如何高,背景如何如何好,能力如何如何强了,关于公司的项目和成果是只字未提。那我请问你今天是来干嘛来了,浪费我们的时间吗?” 说话的是赵增铭。对于他的发难,在座的许多人觉得既突然又在意料之中,从一开始,他的态度就一言难尽。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周晏丛见状想要出言打圆场,被罗闻天用手虚拦了一下。他侧目一看,发现罗闻天已经微白着脸,迎难而上。 “不好意思赵副总,是我啰嗦了。您想听的部分,我马上就要讲到了。” “哦,是这样啊。”赵增铭说着,却又笑了笑,“那我还是要嘱咐你几句,现在咱们是在做商业洽谈,不是你回母校做优秀校友报告,大家的时间都宝贵,你讲话还是要挑重点说。” 赵增铭说完,果然在场又有人笑了笑,有善意,也有嘲讽的。罗闻天悉数收下,勉强扯出一个笑,说:“我受教了。” 赵增铭呵呵笑两声,满意地靠坐了回去。这个小插曲终于结束,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陈怀生,适时地出来圆场当好人了。 “年轻人嘛,初生的小牛犊子,要给他们学习的机会。”陈怀生说着,一指赵增铭,“老赵你啊,就是性子太急。且等一等嘛。” 如此,算是把刚才那一幕给揭了过去,有恭维陈怀生的,也有笑劝赵增铭的,场面一时有些热闹。 而文嘉在这一出戏里,算是将局势看明白了——这两位老总在演双簧,其中陈总唱红脸,赵总唱白脸,情况并不十分妙。 文嘉不由心惊了下,看向周晏丛。只见他依旧端坐在那里,闲适却并不散漫,整个人透出一种“事态仍在掌握之中”的笃定,甚至连唇还轻抿着,带出一点笑意。 看到他这样,文嘉忽的就踏实了下来。 第53章 画大饼 “不管怎么说,你们有胆量出来自己创业,还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着实不容易。” 在听完罗闻天的讲述之后,陈怀生静思片刻,点评道。 他还朝罗闻天温和地笑笑,然后目光转向周晏丛,问道:“咱们也就不绕弯子了,说说你们的条件吧。” 没想到陈怀生会这么快切入主题,文嘉和罗闻天都有些意外地看了周晏丛一眼,而周晏丛在沉思几秒后,说道:“来之前我和这几个年轻孩子都谈过,虽然他们都是初出茅庐,尚未经历太多锤炼。但他们技术和创意是有的,也志在做出一番事业,所以——” 周晏丛抬眸看着陈怀生,说道:“我们希望一事不烦二主,800万,15%的股权。” 周晏丛这话说完,文嘉和罗闻天又俱是一惊,俩人互相对视一眼,不动声色中又带着一丝诧异——这与他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他们最开始想要的明明是500万! 两人都抿着唇,颇为紧张地看着陈怀生,而陈怀生听完之后却不说话了,手指敲击着座椅扶手,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800万!”赵增铭再度开口,“小周,你们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第24节 对待周晏丛,赵增铭的态度稍有收敛,但也处处透着针对。 “刚你也听到了,就你手底下这些个年轻孩子还什么都没做出来呢,也敢张口要800万!” “赵总浸淫商界多年,自然也懂得投资注重的是未来发展前景,而仅非当下。若是那些只盼着摘桃图现成的人,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休息室来了。”周晏丛笑说,“所以我为什么建议鸣羽求助华信,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这样的眼界和预判。” 这话,既抬高了陈怀生,也维护了鸣羽的颜面。唯独对赵增铭,是暗暗的贬低和质疑,仿佛是在说他没这个胸襟坐在这里跟他谈论这样的问题。 赵增铭气得不行,但见陈怀生松展了一下眉头,便也不好再继续发作。他呵笑一声,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幽幽说道:“那我倒是想听听了,鸣羽有什么发展前景,值得我们给出去800万,还只有15%的股权!” 周晏丛给了罗闻天一个眼神,没想到这一回出面发言的人却是文嘉。周晏丛迟疑了一下,没有阻止。 “下面由我来给陈总和赵总介绍一下我们鸣羽未来三年的发展规划以及预期的盈利点。” 文嘉嗓音柔柔,倒像是一片混浊中吹进了一缕清风,众人闻之顿感愉悦,均舒展了一下身子,静听她的发言。 文嘉的发言是自己准备的,除了结合鸣羽的实际情况之外,也联系上了整个游戏领域的发展趋势,这其中自然有超前之处,都是文嘉凭借上一世的所见所闻,糅杂进来的。 “我们的《闻侠》和《龙藏》,皆是由清大、燕大、央美等杰出高校的优秀人才倾力打造的,其中……”文嘉细细诉说着鸣羽团队的优势,之后,话头一转,“接下来,我们将基于现有基础,打造《闻侠online》系列,以此为契机,向网络游戏转型,与此同时,我们也会积极加强与海内外同类型公司的交流与合作,秉承着‘引进来,走出去’的战略,拓展游戏出海和代理的业务……” 罗闻天在一旁听的都快傻眼了,这些东西,哪怕是江羽,都是想都没想过的。而文嘉这一个名义上的大管家实际上的打杂,居然为鸣羽筹划了这么多。罗闻天越听越激动,他从没想过,他们还可以这样做! 另一边的周晏丛,听到文嘉的发言,也有些许讶异。但他坐在那里想了想,又很快释然,甚至还笑了下。这个文嘉,是会给人惊喜的。 “……以上,是我汇报的全部,还请指正。” 用这句话作为自己发言的结尾,文嘉微微一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华信一侧的人此刻是一片沉默,稍后,作为代表首先发言的,仍是赵增铭。 “听起来,你们有个很大的规划。只是凭你们——”他用手在文嘉和罗闻天之间来回比划了下,“能完成吗?” “所以我们需要钱,需要华信的帮助。”文嘉坦诚道,仿佛并不以自己团队的弱小为耻。 “……”赵增铭不说话了,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看向陈怀生。 此刻,陈怀生的表情要比先前严肃了几分,显然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小姑娘,你说了很多,也说得很好。但有一个现实问题,是我作为华信的当家人,必须考虑的。”陈怀生终于开口了,却是对着文嘉,“目前你说的这些,除了《龙藏》和《闻侠》基本制作完毕之外,其他都还停留在口头上或者纸面上,我又怎么相信你们能顺利实现,给我带来收益呢?” “网游是一个大趋势,也是计算机和互联网领域的一个新的盈利点,这一点我们旗下的华科电子就是做这方面的,自然也懂些。可日本的知名游戏主机开发商山内溥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说,一款游戏成功的概率,大概只比摸奖好那么一点点。所以说,我们终究还是冒险啊。” 陈怀生说的这些有一半是心里话,华信内部,尤其是华科电子,近来正在为是否进军游戏市场而争论不休,因为这一行既赚钱又烧钱,而至于其中的成功秘诀,哪怕是当下大赚特赚的游戏公司,怕是也摸不着头脑。一番思索后,只能归结为运气,这让靠实业发家的陈怀生很难接受。 “是冒险。” 没想到,文嘉居然会顺着陈怀生的话说,众人不禁又将目光投向了她。 “但投资的本质就是冒险,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无法改变。”文嘉笑言,“所以周先生带我们来找您,因为他认定,您冒得起这个险。” 这马屁拍的,可太让陈怀生舒服了。更别提他作为一个爱美之人,对长得漂亮的异性向来宽容。 “晏丛啊,你带来这个小文,可真是不一般哪。” 周晏丛向文嘉看过去一眼,只见她依旧淡笑,丝毫没有被大佬夸赞后常有的那种洋洋得意,可见能沉得住气,不骄不躁。 周晏丛便也笑了笑,说:“托您的福,我也是才知道她口才这么好。” 文嘉:“……”这算——夸奖吧? 第54章 了不起 虽然氛围因为玩笑松缓了许多,但最后陈怀生仍是没松口。 “其实在见你们之前,我和曾铭也谈论起过这件事。当时我们都在想,目前集团旗下的华科个人pc业务发展的还算不错,也许我们没必要那么激进,脚步迈的那么大……” 陈怀生有些踌躇地说,态度中透出一些矛盾来。 “也许吧。”周晏丛接话道,“但有没有可能,未来有一天,个人电脑终将渐渐消亡,而游戏却依然存在呢?” “哦?” 陈怀生像是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他反问一声,沉思片刻,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也许吧。” - 三十分钟后,会谈在一片略显凝重的氛围中结束。 周晏丛带着一个“要再讨论讨论”的结果,和文罗一起回去等消息了。而陈怀生和赵曾铭,出了休息室之后便直奔尽头的办公室,还吩咐秘书不许任何人打扰。 “姐夫,这姓周的痴人说梦吧,个人pc进入国内市场才多久啊,他就已经断言这东西会玩完儿了?” 一屁股坐在大班台对面的椅子上,赵曾铭不屑地说道。至于他称呼陈怀生的那声姐夫,是因为他唯一的堂妹赵茉莉是陈怀生的现任妻子,也是陈的原配方玫过身之后的第二任。 “不好说。”陈怀生显出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手里点着一支烟,说道,“也许有一天这世界连人都不需要了,还提什么电脑。” 赵曾铭用一种惊愕的眼光看着陈怀生立在窗前的背影,心想他姐夫别是被那姓周的下蛊了吧,居然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赵曾铭觉得有些可笑,一耸肩,把原本准备点燃的烟整根扔进了烟灰缸里。 “姐夫,你就是对人太客气了,纵得人对你蹬鼻子上脸,狮子大开口。周晏丛他把你当什么了,冤大头吗?还800万,他也真敢提!” 赵曾铭想起方才周晏丛对他的贬损便来气,明着为陈怀生叫屈,实则是在泄自己的愤。却不想陈怀生听了这话立刻转过身,对他拉下脸道。 “你还好意思说!方才在洽谈的时候,你也太不知分寸了,以一个集团副总的身份,为难一个连你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的年轻人,简直有失体面!” 赵曾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姐夫,你怎么还骂我呢,你就说那姓周的和那姓罗的嚣不嚣张?张口800万,把咱们当提款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开的是救济所呢!” “你眼里就只有这800万了?”陈怀生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道,“说别人张口闭口800万,我看你才是天天把这800万挂在嘴上!” 陈怀生怒瞪着赵曾铭,见他又是一副没明白过来的样子,不由叹口气,说道:“纵使你不高兴他们这么说,那你让手下的人来发难行不行,何至于你自己亲自上?一个集团副总级别的人物为了这么点钱恼羞成怒,别人只会觉得你小家子气,怀疑我们华信的实力!” 赵曾铭有些回过味儿来了,用手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冤。 “不是姐夫你说让我给他们点儿厉害看看的么,怎么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呢。 “那你也得知道适可而止,否则只能让人家看笑话,嘲笑你没气度,一看就是暴发户家庭出来的大老粗!” ……得勒。 赵曾铭彻底没话说了,他看了眼训他如同训儿子的陈怀生,讪讪的,没什么底气地抱屈道:“姐夫,我看你就是忌惮周晏丛,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投胎,投在了一个好家庭……” 赵曾铭第一次听说周晏丛的名字,便是从姐夫陈怀生这里。那日姐夫叫他来,说是有个年轻人找上门,要跟他做一桩生意。而这个人,便是周晏丛。 赵曾铭听说了周晏丛的背景后,还以为这人有多雄厚的实力,谁知道详细调查了之后,才发现这人名下资产并不太多,有个公司,不过才登记注册没多久,基本算是个空壳子。这样的人找上门,十有八九是想空手套白狼。 自认为看清了周晏丛,赵曾铭从此就不太把他当回事,反倒是姐夫那边态度黏黏糊糊的,时不时地会提到他,仿佛是有什么不为他所知的打算。 今天这个局,确实是赵曾铭和陈怀生做的。目的不是为了为难罗闻天和鸣羽,而是想试试周晏丛的斤两。如陈怀生所说,那800万对于华信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给了也就给了。可若是能因之而摸清周晏丛的路数,那这些钱即便是扔了也值。 “你啊。” 听到赵曾铭的嘀咕,陈怀生委实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简直是懒得再跟他讲,可又怕说不明白他以后还会犯这样的错,便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报纸,丢给了赵曾铭。 “你自己看看吧。” 赵曾铭接过,一头雾水地翻了几下,待他看到其中一版的时候,眼睛不由睁大。 “这——”他读了一会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陈怀生,“这是——” “万安集团的蒋建业,前阵子刚在津城的西北拿了一块儿地。而两周后的今天,报上登出消息,说上面有意在津城建立一个科技港,地点就圈在了万安刚拿下的那块儿地上。你说,这事情怎么能这么巧呢?” 陈怀生轻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看向赵曾铭道。而此时,赵曾铭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全然懵掉了——那个周晏丛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怎么可能?”赵曾铭傻眼到有些失态的反问,“那个,那个姓周的——” 陈怀生盯着赵曾铭,冷冷道:“你刚说周晏丛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我来告诉你,他了不起就了不起在眼界和判断力上,那是他从小浸淫在那个家庭里培养出来的,不是你我可比的!亏你个蠢货,有点儿臭钱就抖起来,觉得自己比人家强。”顿了下,“你知道周晏丛帮蒋建业办完这件事后,姓蒋的说要感谢他,给了他什么吗?” “什么?”赵曾铭已经暂时不能思考了,他现在满心就四个字:怎么可能! “他什么也没给。”陈怀生说,“因为周晏丛什么也不要!” 赵曾铭:“……他这是图什么啊?” “可能就是图你听到这件事后问出的这一句吧。”陈怀生幽幽说道,“我才看明白,这个年轻人啊,简直深不可测,让人后怕。” 陈怀生是今早看到的万安的消息,本来还想跟赵曾铭聊一聊,没想到——哎。 赵曾铭此时也终于感觉到害怕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姐夫,那这……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赵曾铭向陈怀生求计,“今天之后,他会不会就记恨上我了?” “我看周晏丛不至于就这点儿心胸,而我——也不至于就此怕了他!”陈怀生冷笑一声,叮嘱赵曾铭,“接下来怎么办全听我的,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是……” 赵曾铭擦了把额头的汗,应声答道。原本以为是个拉皮条的,没想到人家门路通天啊! 第55章 绑上船 这边,在返程的路上,周晏丛也陷入了深思。 原本,他以为陈怀生是可以合作的对象,现在看来事情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简单。一直以来,他对华信或者说陈怀生的认知或许有不当的地方,所以即便是今天这桩合作成不了,也不算是坏事了。 一旁,罗闻天的情绪此刻有些低落,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自嘲道:“原本觉得自己有多厉害,结果到了真神面前立刻就露了馅儿现出原形了。陈总也就算了,那赵总——说话也太难听了!” 罗闻天还在为今天受到的责难怏怏不乐,周晏丛闻言,安抚他道:“求人办事,难免要听一些难听话。只当是历练了,不要太当回事。” 罗闻天听了勉强扯出一个笑,而坐在后排的文嘉,却仿佛若有所思。 前世见周晏丛,总觉得他无所不能,任何难题到了他那里都能迎刃而解,游刃有余。现在看来,他能走到那一步其实也不容易,其中必定经历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艰辛,而今天的事情对他来说,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文嘉忽然感觉到重生后跟他成为朋友的好处了,毕竟能亲身见证一个大佬的成长的机会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 接下来几天,鸣羽众人陷入了漫无目的的等待当中。这期间罗闻天又和文嘉私下拜访了几家行业相关的公司,皆被拒绝。因为相较于注资培养一个竞争对手,这些行业相关公司更倾向于收购,而这又是崇尚自由的罗闻天一时不可接受的。 周五,在周晏丛从外地出差回来的第二天,他接到了华信打来的电话,说是让他和鸣羽的人过去谈一谈合作的具体事宜。周晏丛便带着这一消息,再度登上了鸣羽的大门。 罗闻天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激动,周晏丛微微一笑,静待他的情绪过去之后,才开口说道:“经过上次的事之后,我倒不觉得华信是最合适的合作对象了。单纯只是注资的话当然不成问题,不过如果你心有疑虑的话,也不必急着答应他们,咱们可以再联系别处看看。” 罗闻天明白周晏丛的意思。对于华信,他虽心有戚戚焉,但他更不愿意让小周叔叔再跟着他们到处看人脸色。所以,哪怕他有些忌惮那个赵总,但如果华信给出的条件合适的话,他依然愿意接受!毕竟,到哪里不是这样呢! 罗闻天把自己的想法隐去了“看脸色”这一点悉数告知了周晏丛,周晏丛听后,也不再劝他。不过是15%的股权,华信对鸣羽的影响终究有限。 一行人拿定主意之后,一起开车前往华信。这一次因为可能涉及技术层面的事,便叫上了江羽一起,可谓倾巢出动。 第25节 抵达华信之后,依旧是上次那个休息室,依旧是笑意融融的陈怀生。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事,那个处处爱挑刺的赵曾铭不在了,于是鸣羽众人便明白了,这一次,是真的要谈合作了! “终究是舍不得啊,所以再叫你们过来谈谈。”陈怀生说着,示意他们几个坐下,然后看向周晏丛道,“上一次你说的条件,是800万,15%的股权?” “对。”周晏丛用手碰了碰一旁的茶杯,没有喝。 陈怀生点点头,沉思片刻,说道:“这样,我给你1000万,但要20%的股权。如何?” 这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变动,周晏丛看了罗闻天和江羽一眼,见他们思索之后没有太大的异议,便代为回答道:“可以。” 虽然股权的转让超出了预期,但对鸣羽整体的股权结构影响并不算大,仍在可接受范围内。只是周晏丛多了个心眼,不太明白陈怀生提出此变动的用意何在。 “那就这么定了。”陈怀生微笑道,“不过晏丛啊,我对你有个要求。” “您说。”周晏丛也笑。 “你带来的这几个孩子啊,我终究是不太放心的。如果,你能以顾问的身份辅佐鸣羽,帮我把把舵,那我这1000万给出去,心里也多少有底了。对你,我总是没话说。” 这是要将周晏丛绑在他们鸣羽这艘小船上了!其余鸣羽众人闻言纷纷变色,尤其是坐在周晏丛身旁的江羽,几乎下意识地要出言反驳。 周晏丛拦住了他,他依然笑对着陈怀生,说道:“多谢陈总的器重。”顿了下,“但我想,您这番话后面,还有个‘如果’在等着我,对么?” “果然瞒不过你。”陈怀生笑着点点他,而后又说,“如果你不愿意,那我的条件就要改一改了——我依旧会给鸣羽1000万,但第二个500万要以可转换债券的形式,至于股权的话,就仍然按照你们所说的15%好了。” 停一停,“晏丛,我总是要为华信和华信的股东负责的。” 所谓可转换债券,是既可以作为债券到期要求本息一并偿还,也可以到期转为公司普通股票,由债权人持有。这样一来,公司原股东的股权将被稀释,公司的整体股本也会受到撼动。也就是说,如果华信一旦决定行使这样的转换权,鸣羽将不可避免受到影响,是好是坏,暂未可知。 周晏丛品品陈怀生的话中之意,知道他确实是给在自己留后招。可他陈怀生到底是低估了他,在这两个选择面前,他压根儿不会犹豫。 “我选第一个。” 周晏丛想了想,说道,立刻招致了江羽和罗闻天的联合反对。 “小周叔叔!”江羽扯了下他的衣袖,被周晏丛回过头用手压下。 “陈总,您也知道我的,自从从部队出来,就一直想着做点什么。正好,眼下藉着鸣羽和华信合作的契机,我也可以见识见识互联网发展的风采。”周晏丛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有一点我是要事先申明的,那就是我在鸣羽的身份仅是顾问,不参与决策,不拿工资,不占股权。这是我的条件。” 周晏丛淡定地打出自己的牌,陈怀生听了,不禁挑了挑眉。有时候,连他都想问一句,周晏丛做这些事是图什么。 “好。”陈怀生笑言,“你也不需要说太多,仅你一句话,就够他们受用许久了。” 关于这一点,陈怀生之前不信,现在可以说是毫不怀疑。 周晏丛微笑:“陈总谬赞。” 第56章 成交 一场合作算是正式敲定。 商谈结束之后,陈怀生一定要请他们吃饭。周晏丛应下,带着鸣羽众人下楼,先行去车里等着陈怀生。 到了楼下,罗闻天去取车,周晏丛和江羽文嘉在旋转门外等待,一时皆都无话。 周晏丛在思考。虽说今天陈怀生给了他两个抉择,但其实第二个说来不过是陪衬,拿来倒逼他非要选择第一个罢了。而至于陈怀生为何要这样做,不过是藉机把他拉进来,先看看他的本事,再权衡之后跟他的合作。所以说,今天的事,在一开始就已经被写好了结局。 周晏丛想透彻了,对此也并不畏惧。只要不影响到鸣羽,他怎么样都行。 “小周叔叔。” 江羽忽然走过来,轻唤周晏丛道。周晏丛回头,目光平静温和如初。 “小周叔叔,要是您为难的话,这事儿就算了吧。本来,这也是我们鸣羽自己的事。”江羽语气平和地说。 “无妨。”周晏丛笑了下,拍了拍江羽的肩膀,“如果是别的条件,我自然要仔细衡量下。可现在这个,陈怀生倒也不全然是在为难我。” “……您就这么相信鸣羽?”饶是一向自负的江羽,也不由得如是问道。 “信鸣羽,也信我自己。”周晏丛想了想,回答道,又在江羽再次开口规劝前,打断了他的话,“小罗怎么想,你问过了吗?” “问过了。”江羽说,“老罗也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但在这之前他跟文嘉跑了几个公司,结果都不太理想。所以——” “那便是了。”周晏丛说,“我们都尊重小罗的决定吧。只要他愿意,就选华信。” “好吧。”江羽耸了下肩,走到了一旁。 俩人说话的时候,文嘉一直在旁听着,听到周晏丛的答覆之后,她的心情也有些复杂。虽然作为过来人,她深知鸣羽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会发展很好,不至于把周晏丛就此拖入泥坑。但陈怀生对周晏丛的算计,依然让她不满,并且心有余悸。她无法确定,脱离了上一世既定轨道的周晏丛,这一世将走向何处。 想到此,文嘉走到了周晏丛的身边。 “周先生——” 文嘉刚开口唤了他一声,便见周晏丛目光含着打趣地向她望来,问道:“你也来劝我?” “……也不全是。”文嘉回答道,她确实无法说清自己此刻的所思所想,对他既担忧又放心的。 “那就好。”周晏丛举目望向远处,“那我就可以放心说接下来的事了。” “……???”文嘉茫然地看着他。 “还记得你欠我事关一条人命的交情吧?”周晏丛说着,又看向文嘉。 “当然!”文嘉立刻回答,却依旧是困惑的,“但这跟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要你分期还了,那样太麻烦。”周晏丛说,“你就留在鸣羽吧,帮我看好它。这样鸣羽发展好了,你也就算回报我了,如何?” “……” 文嘉心想,她就知道周晏丛的“债”是不好还的。让她帮他守护一家注定销声匿迹的公司?那她还不如去拯救地球呢! ……好吧好吧,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试试。毕竟,她对鸣羽也有感情了呀! “好,成交。”文嘉笑着伸出手。 -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双方互相博弈合同内容了。周晏丛那里委托了一名叫陈砚辉的律师来,最大程度地帮鸣羽争取了利益,合同顺利签下。 在完成签约后的十天内,来自华信的第一笔钱就到账了,共计500万元。罗闻天收到钱后,就立刻开始招兵买马。毕竟,按照预计的工作量,当下的人手已经不够用了。 罗闻天先是招了一个策划和一个程序员,然后又计划着招一个美工。但后一个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江羽给拦住了。在具体行政事务上,江羽是很少插手的,这算得上是第二次,至于第一次,当然就是文嘉入职那一回。 “目前跟繁简那边的合作还算愉快,而且项目进入尾声,美工发挥的作用不大,纯养着也费钱。” 繁简,是央美毕业的青年画家陈靓创办的创意工作室,《闻侠》的全部美工设计均来自于此,质感极佳,费用也合适,可见江羽的考虑很有道理。 只是没等文嘉感慨一句这两位主儿终于知道省钱了,就见罗闻天笑笑,冲江羽挤眉弄眼道:“行行行,那就还是繁简吧,我懂你的。” 罗闻天话中有话,江羽闻之皱了皱眉,丢下一句神经,去了阳台。 文嘉听出来这其中有猫腻,便趁江羽走了,向罗闻天打听。八卦嘛,工作学习之际的最佳调剂! 罗闻天本来不会轻易透露江羽的隐私的,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跟文嘉实在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便悄悄向她泄了一点密。 “繁简的老板陈靓跟我俩是一个院儿的,羽子以前追过她。” “哇!”文嘉的嘴张的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江总、江总那样的,居然还追过女生?” 也不怪文嘉没见识,实在是江羽那人,就差把“绝情灭爱”四个字刻脑门上了。 “瞧你说的,他再各色也是男人啊,不追女的难不成追男的?” 文嘉无言,心说他还不如追男的,听起来反倒没那么吓人。 “那怎么没追上呢?”文嘉又问。 “这说来就话长了。”罗闻天卖了个关子,忽然醒过神来,看向文嘉,“我告诉你他没追上了?” 文嘉:“……”傻子都听出来了好吧! “你看江总孤家寡人独来独往的样子,要是追上了,他会这样吗?”文嘉按捺着无语,解释道。 “倒也是。”罗闻天兀自点点头,然后拿起水杯,开溜了,“你知道的太多了,我不能再跟你说了!” 文嘉:“……”老罗确实是有些神经在身上的。 - 虽然罗闻天拒绝相告,但通过跟繁简那边人的来往接触,文嘉也大概摸透江羽的情史了。 其实也蛮简单,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十六岁少年,暗恋上了大他八岁的邻家姐姐。他向对方告白,然后被对方拒绝了。可能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求而不得”,所以这段经历对江羽的影响还蛮深刻。但要说因为这个造成他后面的休学,倒也不至于。 江羽读不下去书,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从小开始,他就是众口相传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无论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成功地于十七岁那边被国内最高学府录取,就读的也是最有前景的专业。江羽用两年的时间就修够了培养手册上要求的学分,然后在升入大三的那一年,突然提出休学,理由很奇葩,却又很“江羽”——他感觉不到生而为人的意义了。 大概是一切都得来的太容易,江羽忽然就犯上了这种病。家里的人皆为此而着急上火,唯独江羽的父亲江方同,赞成江羽休学的请求。在他看来,儿子这样并不是矫情,而是真的遇到了事关人生的大问题,以江羽的性子,如果不想透彻,以后是要出大事的。 江方同给江羽找了很多心理类的书籍让他读,而江羽也确实看了一些,却治不了他的病。恰巧罗闻天那边工作上遇到了问题,来找江羽,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混到今天这一步了。 关于这段失败的暗恋,女方陈靓的看法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认为,江羽从头到尾根本就没喜欢过她。他顶多是被她的生命力所吸引,有过些许的好感,却没有所谓的爱。 陈靓是学艺术出身,自认离经叛道。她可以接受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男人,毕竟他有一张好看的脸。但她不能接受他对自己没有爱。 可关于这一点,时至今日,江羽大概仍没能参透。 第57章 遗憾 又一个周五,在安排好跟繁简的工作会议之后,文嘉端着一杯咖啡,来到阳台,准备晒着太阳背会儿单词。 自从有了钱招了人后,罗闻天便把旁边的一间二十多平的办公室也租了下来。这间屋子向阳,又有一个小阳台,现在天气渐冷,无事的时候文嘉会来这里晒晒太阳,看会儿书。 公司里还有一个人会来这里,那就是江羽。所以文嘉推开门后看到角落里有一个闭目养神的身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迈步进去,见江羽向她看过来,微笑的跟他打招呼道:“江总好。” 江羽看着她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他弯腰从座椅旁捞起一个长树枝,用左手在留有灰迹的阳台围墙上写下张牙舞爪的两个字——江、羽。 是他的名字。 “这两个字,你有哪个不会念?”江羽丢开树枝,看向文嘉道。 文嘉略窘:“我哪个都会念啊。”她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生好不好! 文嘉不太明白他在搞什么。 “那就直接叫我的名字,江羽。”江羽说完,又重新靠坐了回去,闭上了眼。 “……”不就是想让她叫他的名字嘛,直说啊,还耍什么帅! 文嘉哭笑不得。其实她也觉得叫“江总”别扭,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江羽虽说性格那什么了点,却没在她面前摆过架子,也没再为难过她。既然如此,那他们就相处的平和一些吧。 “江——羽——”文嘉唤了下这个还不算太顺口的名字,说道,“其实我挺羡慕你。” 第26节 “……?”好一会儿,江羽睁开眼,给过去一个眼神。 “我听天哥讲过你休学的事儿。”文嘉说,“我想,你之所以会觉得人生无趣,大概是你从来没有过什么遗憾。” 所以不必像她,活着的每一秒都仿佛在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还生怕时间不够用,她迟早有一天仍得走。 江羽咂摸了一下她的话中之意,说道:“既然老罗跟你说了这么多,那你应该也知道我表白未遂的事儿了。” 言下之意,他也不是没经历过什么挫败。 “还是不一样的。”文嘉想了想,说,“之于陈小姐,你只是没得到,并不是失去。” 其实时日长久,江羽早已经不在乎被陈靓拒绝过这件事了。只是听到文嘉这么说,他又重新开始思索。 江羽不由又瞧了文嘉一眼,而她已经转过身,开始低头背单词了。 像是阳光拂过棱沿,什么也没有发生。 - 十一月中下旬,在《闻侠》送审之后,鸣羽众人的工作压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罗闻天那边着手对《龙藏》进行优化,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而文嘉这边,却意外地清闲了下来。 一来是因为工作量的减少,二来——是因为罗闻天又招了个新人进来,和她一起分担行政和财务事宜,两人一起组建了类似后世称为职能部门的team。 文嘉一开始对此还挺忐忑的,心想老罗这该不会是提前为找人取代自己做准备吧,后来发现事自己小人之心了。经过华信一役,她现在对罗闻天来说已经称得上战友了,是鸣羽的元老,是它站稳脚跟的三支柱之一。而罗闻天之所以又招了个人进来,除了是想减轻文嘉的负担,更主要的是他对文嘉又有了别的安排,那就是充当周晏丛在鸣羽的联络秘书。 对于这一职位,文嘉还挺有些意外的,想着老罗居然和周晏丛想到一起去了,都把这种类似“中间人”的职位交给了她。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一种信任,于是文嘉欣然接受了。 十一月底,距离考研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洛城家里那边突然打来电话,说是文长峰终于请到了假,准备和程素一起来燕城看看她。 文嘉对此是既惊喜又发愁,喜的是终于要见到阔别好几个月的家人了,愁的是自己不一定能抽出时间陪他们尽情游玩。 虽然程素事先声明,他们不要任何安排,只是来陪陪她,照顾她几天。但难得出门,文嘉还是想让父母能够好好放松放松。她思来想去,决定抽两天的时间出来,陪他们好好逛逛燕城,也权当给自己放个假。 拿定主意之后,文嘉开始做计划安排。父母那边说是能来待七天,文嘉便给他们规划了四天的行程,其中两天在市里,两天在燕郊。现如今交通还算发达,在市里逛去哪个景点也都方便。麻烦的是市郊,一来一回耗时不短,自己要是没个车的话还真挺折腾。 文嘉又开始发愁了。未免父母嫌麻烦不愿意动,文嘉决定雇辆车来,在那几天里专门负责带着文长峰和程素出门,她也不差这个钱。问题是,在如今这个年月,她去哪里找包车资源呢,旅行社吗? 文嘉私下里先找了罗闻天,问他有没有靠谱的旅行社推荐,不想他听完之后直接说:“你找小周叔叔啊,他那车开的那么舒服,不用白不用。” 文嘉觉得这老罗又发神经了,这事儿怎么找周晏丛啊,她要用四天而不是一天哎,万一人家临时有需要用车的地方,那不是给人添麻烦了么。 文嘉笑笑不言,却听罗闻天认真道:“我说真的,小周叔叔这段时间都在北边出差呢,他那车停着也是停着。前天他走的时候还特地给我打来电话,说这段时间如果有用车需要的话,直接找他手下那陆晨就行。” 好吧,原来周晏丛早有交代,她又冤枉老罗了。但关于这一提议,文嘉思索过后,仍是拒绝了。即便是周晏丛把车留给了他们,也是为了鸣羽的公事,而她这边却是私事,当然不能占人家便宜。 文嘉决定等周六了去街上看看,可在当晚回到家的时候,便接到了周晏丛从北边打过来的电话。 “文嘉,听小罗说,你父母要来燕城?” 电话那头,似有风雪席卷,周晏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茫远。不过一瞬,那头忽然静下来了,想来周晏丛应该是进了屋。 文嘉没想老罗这么快就把这消息泄露出去了,略抚了下额,轻声嗯了一下。 “正好。”周晏丛说,“这几天我的车都空着,钥匙在陆晨那里,你有需要就直接联系他。”顿了下,“父母过来,总要在燕城逛逛的,有辆车方便一些。” 文嘉听到他这样讲,心中很是惭愧。他总是这么周到,把一切都替她想好了,仿佛还生怕她不愿意接受。 “不用了。”文嘉说道,“我们就在市里逛逛,不走远的。” “……那你问小罗找旅行社要包车资源?”周晏丛反问,隔了一会儿,又说,“怎么,怕麻烦着我么?这么见外?” “不,不是见外。”文嘉慌忙解释,“只是我父母那边,我、我太好解释跟你的关系……” 在文嘉父母的眼里,周晏丛最大的身份就是边亮的远房表舅,他们哪里想到自家闺女来到燕城之后会跟他有这么多的牵扯。这要让文长峰知道了,怕不是还以为她跟边亮没断彻底呢,这是文嘉最害怕的事,是所有顾虑中最需要让她有所防范的。 周晏丛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来。 “我想,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已有定论。”难不成,她又反悔,不想再跟他当什么劳什子“普通朋友”? “我知道,我肯定还是把您当朋友。只是我怕我父母他们会不免联想起边亮,心中再有疑虑——”文嘉说道,“你也知道我之前和边亮折腾太久,我——” 罢了。周晏丛听着文嘉在那头磕磕绊绊的解释,心头忽然闪过这两个字。何苦再让她为难。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完全将实情告知,只说是鸣羽的车就行了。”顿了下,他像是有些没好气地说她,“文嘉,平时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放自己身上脑子就不够数了?” 第58章 坦白 “……” 文嘉忽然就有一丢丢的委屈,但她知道,他如此说她,绝不是为了让她难受。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周晏丛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吭声,便兀自决定了。说完之后,还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文嘉听着听筒内传来的“嘟嘟”声,内心思想斗争片刻,终于有了主意。 她决定还是同父母直说,总不能一直这样瞒着。 - 十一月底的一个周六,阳光和煦,是燕城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这不免让文嘉心情更愉悦——今天,是她父母抵达燕城的日子! 吃过早饭,文嘉便和陆晨一起赶到了燕城火车站。等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终于看到文长峰和程素的身影出现在出站口,文嘉迫不及待,立刻跑上了前,去迎接他们。 文长峰看见女儿也非常高兴,他隔着栏杆打量文嘉一眼,说:“瘦了!” 文嘉:“……”鼻子酸酸的,有些想落泪。 文长峰和程素提着行李箱来到文嘉面前,两人一人被女儿献上一个拥抱,皆笑的合不拢嘴。 “累不累,来的路上人多吗?”文嘉接过继母的行李,挽住她的胳膊,问道。 “不累,也不多。你爸买的卧铺票,我们一路睡着过来的。” “那就好。”文嘉笑着看向父亲,说,“咱们赶紧回家吧,先放下行李。” 文嘉带着父母来到车前,陆晨匆匆下车赶过来打开后备箱,帮着文嘉把行李放到了车上。 “这是——”文长峰看着人高马大的陆晨,一时有些迟疑。 “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文嘉介绍道,“当然,我们两个也是朋友,若我抽不出来空,到时候就让他带着你们逛逛燕城。” “我们不玩的!”程素连忙说,“我们就是来看看你,陪你几天。” “那怎么成呀。”文嘉笑说,“燕城可大着呢,好玩的地方也多,来一趟总不能白来。” 文嘉不由分说,将两人推上了车。 车子平缓地向着四合院开去,程素看着一路过去的风景,不由感叹:“到底是古都,又是全国闻名的现代化大城市,是跟洛城不一样。” 程素这话是跟丈夫说的,但文长峰却没接这个茬,他的注意力还在陆晨身上。在他看来,这个陆晨的“朋友”身份,就很是有些可疑! 难不成,女儿来燕城以后,又谈对象了? - 将一行人送到四合院之后,约好了用车再联系,陆晨便先一步离开了。文嘉带着父母进了院,十分开心地推开了自己小屋的门。 如文嘉所料,文长峰夫妇对女儿住在四合院感到十分的意外和惊喜,他们只知道女儿在燕城租的是个小平房,却不知道是个四合院! “不错!”文长峰一时将关于陆晨的疑惑抛到了脑后,将文嘉的小屋里外巡视一圈,背着手评价道,“以前光在电视上看别人住了,没想到现在轮到我女儿了。”一顿,“这房子不好找吧?” “还好吧,这个也是我请朋友帮忙找的。”文嘉给他们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蜂蜜水,说道。 文长峰一听到“朋友”这个词,整个人顿时警觉了起来。 “哪个朋友啊?”他笑问女儿道,“你当时刚来燕城,就有朋友啦?” “怎么不行呀。”文嘉狡黠一笑,“别忘了,我可是在燕城读的大学!” “……”这倒也是,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文长峰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房梁,却又听女儿说—— “不过,这个朋友,你们也是认识的。” 文嘉不紧不慢说道,见文长峰和程素皆向她看来,她略停顿了一下,揭秘道:“就是边亮那个远在燕城的表舅舅,周晏丛。” 一阵沉默。 “周晏丛?”文长峰果然惊道,“你们现在还有联系?” 他还没忘了当初在宋沛沛那件事上周晏丛忙的大忙,却也着实没想到,女儿现在跟他还有来往,莫非—— 文长峰越想面容越沉,文嘉见状,连忙解释:“跟边亮没关系!” 她先把最重要的一点道出,然后接着又说:“其实,是当初我求他处理宋沛沛那件事时,无意间透露了我可能以后会来燕城读研,周晏丛听说以后,问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我就——让他帮我提前在燕城租个房子,来了以后好落脚。” 文嘉将事实的真相,换了一种方式说出,也就是事情仍然是那些事情,只是其中许多因由联系都发生了变化。毕竟这其中有太多周折和不便道出的隐秘,文嘉觉得父母也没必要都知道。 “后来,意外得知周先生跟我现在上班的那个公司的老板也是熟人,前阵子刚牵线了一个合作,其中有一部分是我负责,所以来往就多了。”文嘉抿唇一笑,尽量用很轻松的口吻说道,“像今天这个车子,就是他出差之后留给公司开的,老板知道你们过来,就拨给我用了,让我带你们好好在燕城玩玩儿。” “那岂不是太占你们单位便宜了?”程素不安道,“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呀?” “没事的没事的。”文嘉说,“现在公司用车不多,两个老板也跟我差不多算是同龄人,大家都相处的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文嘉边说边观察父亲的神色,却见她解释完了,父亲仍是一脸深沉。 “你呀——”文长峰沉思片刻,说道,“到底还是小孩子,听不出好赖话。人家也许只是跟你客气一下,你就真敢开口让人帮你找房子了?” 天!找房子这事儿可是她的神来一笔,是她智慧的象征好不好! 文嘉有苦说不出,只好对父亲耍赖道:“那我当时想的是最好能在来燕城前就把房子搞定,周晏丛那么一问,我也就照直说了呗……” 文长峰点点女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你跟边亮分手的事儿了吧?”文长峰直盯着女儿问,不错过她一点表情变化,生怕她撒谎,“别是因为这个才对你照顾有加!” “知道,我早就跟他周先生说清楚了,所以现在我们都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关系来往的。”文嘉十分坦然地说,“其实,撇开边亮不谈,之前在燕城读书的时候,他也是帮过我几次的,所以我觉得周晏丛这个朋友,还是值得交。” 若是这样,文长峰倒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了。他最怕的就是女儿又昏了头,重新跟边亮搞到一起,现在听她如此言之凿凿,想来应该也是实话。至于跟周晏丛交朋友这件事,文长峰是不太放在心上的,因为在他看来,周晏丛是不可能真把她当朋友,顶多就是客气。 但文长峰是赞同女儿跟周晏丛保持一定的关系的,毕竟人在燕城,有个这样的人物罩着,总好过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第59章 姻缘 当晚,文长峰夫妇就住在了文嘉的小屋里。 第27节 文嘉原本是给俩人定了酒店的,就在小院附近。但文长峰说什么也不去,他想体验一下住四合院的感觉。 文嘉没想到父亲也会有这么“固执”的时候,好在屋里的床还算大,外间的沙发也能放下来当床,将就也能睡一晚。 文嘉晚上被父亲“赶”去跟程素一起睡里间的大床,母女俩人躺在床上,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嘉嘉,你知道吗,自你来燕城没多久,贺家那个——就跟那个女孩儿在一起了。俩人一起在院外租了房子,算是同居了。” 贺家那个,自然就是指边亮了,他的继父姓贺。至于“那个女孩儿”,应该就是于悦了。程素提起这两人时,语气中多少有些不屑。 文嘉嗯一声,心情和语气都十分平静。 “我就知道他们断不了。”她说。 “所以说,你及时抽身是对的,边亮那小子,绝非良人。”程素转过身来,摸了摸她的头,顺了顺她的发。 文嘉往被窝里钻了钻。 “那个于悦,其实她一直不知情,边亮瞒着她呢。” “享齐人之福,这小子想的还挺美。”程素哼一声,“你不知道吧,边亮本想跟着那个女孩儿一起去陇城的,觉得在那地方找不到好工作,就又留在洛城了。那个女孩儿的父亲是洛城出去的,在这边挺有人脉。可即便如此,边亮他妈妈还是不满足,想让燕城这边的远亲帮忙,把边亮弄到部队去。不过结果没能如愿,人家压根不搭理这茬。” 文嘉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下意识问道:“他们找的是谁?” “应该就是他那个表舅,叫周晏丛的,听说他以前在部队是不是?”程素不确定地问,她对这些事一向不关心。 “嗯……”文嘉应一声,有些出神,“他没答应?” “肯定了。部队是收容所吗,什么人都能进?像边亮这种品性不良的,进去了也是个祸害。他那表舅既然知道你们的事,肯定也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部队着想,也不会答应。” 文嘉心想,周晏丛未必是因为他们的事而拒绝帮忙。但他此举确实是对部队负责,边亮那种人,上了战场还不知道把枪口对准谁呢。 文嘉笑一笑,让自己不要多想。 - 接下来的日子,是文嘉来燕城之后,过的最惬意的几日,因为有家人相伴。 如程素所说,他们这次来燕城,就是来陪文嘉的,虽说文嘉已安排好行程,但他们仍舍不得舍下她去游玩。文嘉便尽量地陪伴他们左右,还叫来一直准备出国事宜的好友辜宁一起,俩人一起散散心。 辜宁自然是欣然应允,她跟文嘉交好这么几年,一直没见过她的父母。此番他们来燕,她肯定要好好尽下地主之谊,便带着文家三人,逛遍了燕城的大街小巷,吃了不少好吃的。 文嘉有时候看到他们三个人,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在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无论父亲还是辜宁,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只留她和继母程素两人,分隔两地,独自怅然孤苦地度过余生。而这一世,她还能看到鲜活的,实在的真人,文嘉只觉得幸福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她应该是遇到心软的神佛了,所以才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想什么呢!” 一道脆若黄鹂的声音打断了文嘉的遐思,她一回头,看见辜宁举着两根糖葫芦向她走来。文嘉一笑,迎了上去。 “给,九龙斋现蘸的,热乎着呢!” 文嘉笑眯眯接过,咬一口,说:“我爸和阿姨呢?” “去那边寺里求签了。”辜宁说,“他们特意不让我跟你说,估计给你求姻缘去了。” “怎么还信这个。”文嘉嘀咕,“真要是求的话,不如给我求求财运呢。” “谁说不是呢。”辜宁笑笑,却又用胳膊捅咕捅咕她,说道,“不过我觉得你确实该求求,说不定就快成了呢。” “……去!”文嘉瞪她一眼,嫌她不说正经话。 “我没跟你开玩笑啊。”辜宁表示自己冤枉,“前两天咱们去燕郊玩,那个姓陆的老跟着,这肯定是周晏丛授意的吧。你看啊,他对你多上心呀,父母来也帮忙招待。” 又来了。文嘉只觉得头疼。 “那是因为我们公司现在跟周晏丛有合作,他不在燕城的时候车就放我们那儿,供我们用。这一次我爸他们来,也是碰巧赶上了——” 文嘉试图狡辩,便见辜宁忙不迭地点头,接话道:“是是是,就是赶上了,回回都能赶上,这可真是太巧了,你说我什么时候能赶上这么巧的事儿呢?” 说完,辜宁坏笑地睥文嘉一眼。 “……” 文嘉脸红了,也不知是被辜宁气的,还是被她的话烧的。她也不禁想,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一桩桩的,将她和周晏丛越缠越紧。 - 往后两天,文嘉忙工作,文长峰夫妇没再出门。 在距离他们离开洛城的前一天,文嘉请了个假,准备带他们去市里的一个景点去逛逛。那里常年游客很多,文嘉也是提前好几天才约到了今天的票,想着带家人去看看里面的钟表展,对这个文长峰和程素都很感兴趣。 一家人是在文嘉的小屋里吃的早饭,文长峰掌勺,做的豆腐脑和小油饼,都是文嘉爱吃的。 “我想着啊,要不我跟学校那天请一个月的假算了,在这里陪嘉嘉直到她考完试。”给丈夫和孩子盛完饭,程素忽然说道。 “不用!”文嘉连忙道,“我一个人在这儿好着呢,您不用留下照顾我。” “好什么啊!”程素嗔她,“厨房那锅碗瓢盆干净的,一看就不经常开火,肯定都在外面买着吃了吧?” “……”文嘉无以反驳,只好假装嬉皮地笑笑,说,“反正不用,您别为了我耽误工作。” 文长峰也心疼女儿,但毕竟文嘉大了,不一定希望父母总在身边管束着。若放在之前,他是肯定不放心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女儿,成熟了。 “算了,别管她了。”文长峰给妻子夹她爱吃的糖糕,“这两天你给她蒸了那么多包子和馒头,还炖了好几斤的牛肉,够她和隔壁那孩子吃半个月了,饿不着。” “那是饿不着的事儿吗?” 程素无语,但见这父女俩都不当回事,便也只好作罢了。她知道,他们是心疼她。 家人继续吃早饭,就在这时,外面胡同里传来了熟悉的车响声。 “坏了!”文嘉一拍额头,“忘了跟陆晨说今天不用来接了。” 一开始说的是用三天车,包括今天。但因为去的地方离这儿也不算远,所以文长峰特意嘱咐了,不用再麻烦小陆。 “瞧你这记性。”文长峰点点她的头,说,“还不快跟小陆去说一声,让他回去吧。”又改口,“不对,你先问小陆吃了没,没吃进来吃点!” 文嘉已然跑远。 然而等她到了门口时,看见的人却不是陆晨,而是——周晏丛。 第60章 喝豆浆 周晏丛方停好车从车上下来,听见有跑动声,他关上车门,回过了头。 “起来了?” 他再自然不过地跟她打了个招呼,目光落在她发尾,眉头轻轻佻动了下。 文嘉这才想起昨天晚上临睡前把长长了的头发扎成一左一右两个小揪,这会儿看着估计十分滑稽,但她眼下顾不上这个。 “周先生,您怎么来了?” 文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今日的周晏丛,穿了一件灰绿色的长款棉服,里面搭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整个人端肃挺拔。原本长长一些的头发剃短了,露出光洁的两鬓和饱满的额角,在这寒冬腊月里,居然有着独一份儿的清爽。 “小陆今天请假,正好我有空,就替他来了。”周晏丛说着向她走了过来。 “可——” 文嘉想说些什么,却见周晏丛的视线落在她仍捏在手中的油饼上。 “在吃饭?”他反问了句,不及文嘉回答,又道,“那先进去吧。” 周晏丛说完就迈步往院里走,文嘉被留在原地瞠目无言片刻,只能折身跟上。 - 小院的厨房口,文长峰正等在那里,见进来的人是周晏丛也略略吃了一惊。但他很快整理好神色,笑着跟周晏丛打招呼。 “周先生过来了,不知道吃过早饭没有?” “叫我小周就行。”周晏丛说,“我吃过来的,你们不必招呼我。”顿了下,“今天小陆请假,我替他过来。” 这算是又解释了一次为什么今天来的是他,但文长峰听了,却有些迟疑地看向女儿。见她偷偷向自己摆了摆手,意思是没来得及说,文长峰又展颜一笑,对周晏丛说道:“是这样,晏丛——”文长峰尝试了一下,那声“小周”终是没喊出来,便换了一个更为折中的方式,“今天我们打算就在市里逛逛,可能也不太需要用车,所以原想着是不麻烦你这边的。我昨天叮嘱了嘉嘉跟小陆说一声,谁想这孩子忙起工作就忘了——” 文长峰说着假装无奈地瞪了文嘉一眼,而文嘉也配合地挠了下头,装作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周晏丛几乎是立刻就领悟了文长峰的话中之意,那就是今天他们并不需要他充作司机。也不知是真的早就计划好的,还是临时起意。 换做是谁,这都算是一件比较尴尬的事,所以文长峰此刻的歉意还是很真诚的,包括文嘉,也对他有些不好意思。周晏丛想了想,说:“没事,我来都来了,有辆车也会方便些。” “可是——” 文嘉想问一下这样会不会耽误他休息的时间,又再一次被周晏丛打断。 “而且——”他笑看着面前的父女两人,说,“我听说宫里珍宝馆的钟表展快要结束了,趁今天有时间,正好去看看。” “你也对这个感兴趣?”文长峰惊喜问道,见周晏丛点了点头,他立马笑道,说,“可巧了。若你今天时间方便,那今天咱们就一起去吧。这个展值得一看。” “好。” 周晏丛应道,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尴尬局面,跟着文长峰进了厨房。而文嘉,也不得不接受眼下这个结果。 她对周晏丛其实没有任何的不满和避讳,只是不太习惯他和自己的家人在一块儿相处。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她有太多“把柄”在周晏丛手中,生怕一不小心,就在家人那里露了馅儿。这种心虚之感,可不太妙。 - 周晏丛进了厨房才意识到,这一家人还在用早饭。 周晏丛当即就想出去,去到文嘉的小屋等一等,被文长峰拦住了。 “晏丛吃过早饭来的是吧,那就尝一尝我熬的豆浆吧,大早上现磨的,绝对新鲜。”文长峰说完,拿起一个花碗,走到厨房一角要去给周晏丛盛。 “不麻烦了——” 周晏丛欲婉拒,又听文嘉说:“周先生来一碗吧,我爸一直在锅里温着,热乎乎的喝了正好暖暖身子。” 此时文嘉也已接受了“周晏丛加入今天的行程”这一事实,语气柔缓,脸上也终于带出了笑。周晏丛看在眼里,想了想,没再拒绝了。 “那就只好却之不恭了。”周晏丛微笑,语含打趣道。 文长峰盛好端过来,一放到桌子上,打开糖罐就想给豆浆里加糖。文嘉赶紧凑过去,挡住碗口,说道:“爸,你都不问一下周先生,就给人放糖。” 文嘉失笑,嗔怪她爸道,文长峰这才反应过来,问周晏丛:“晏丛你——” “周先生不吃甜的。”文嘉打断她爸的问话,说道,“就这么端给他吧。” 原来,她刚才那句不是提醒,而是诘问,她本来就知道周晏丛不嗜甜。 文嘉端起碗,却没直接给周晏丛,而是放到厨房另一角的小方桌上,那里临窗又干净,原本是放调料的地方,莫名给空置了出来。接着又从饭桌旁搬了个椅子过去,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才请周晏丛入席。 “周先生坐这里吧。” 周晏丛一直从旁看着,见一碗豆浆被她搞得如此隆重,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一想到她是费心做这些的,自己多少还是应该领情。于是周晏丛点了点头,走向桌子。 第28节 却也没忘了半是安抚半是解释地对文长峰说一句。 “我从小就很少吃甜食,后来习惯了,反倒吃不了这一味了,会觉得烧心和腻。” “呵呵,是么?”文长峰憨厚一笑,看向女儿的目光却有些异样。 - 文嘉回到饭桌旁吃饭时,并没注意到父亲古怪的眼神。 她只是一边轻轻咀嚼着油饼,一边留意着方桌那边的动静。 只见周晏丛坐下之后,先用手碰了碰花碗,确定温度可以接受之后,端起碗来直接饮了一口,而没用里面附带的瓷勺。 许是放置的久了,豆浆里混了一些油皮,周晏丛喝时不小心沾染了一些在唇上。但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用瓷勺在浆里搅拌几下,端起来又继续喝。 这一幕实在是够赏心悦目的,无论是男人隐在一缕晨光下的侧脸,还是他端起碗时微弯的十指。文嘉也借此体会到了何为秀色可餐,因为她真的因之忘掉了吃饭,感觉不到饥饿了。 不过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着急——文嘉很想提醒周晏丛一下,他唇边沾东西了。 文嘉偷眼看了下饭桌两旁的父母,见他们没有在意,便装作喉间不舒服,咳嗽了两声。心有灵犀般,周晏丛朝她看了过来,文嘉一喜,赶紧示意般用手指了下唇角。 周晏丛也立时明白过来,以指轻覆,在唇边抹了下。然后他抬头,向文嘉挑眉,仿佛是在问擦干净了没有。 文嘉点点头,又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低下头继续吃早饭。而周晏丛也笑一笑,若无其事地起身,去水龙头处洗手。 第61章 同逛 吃过早饭,几个人终于出了门。 错过了出行高峰,此刻街面上并没有那么多人,文长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的街景,时不时发出感慨。 “古都给人的感觉确实不同,时而新时而旧的。” 伙头兵出身,文长峰的文化素养不及家里的另外两位女性,但不妨碍大家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听罢之后皆笑了一笑。 “晏丛你从小就是在燕城长大的?”文长峰侧首,打听起周晏丛来。 “不是。”周晏丛说,“我出生在秦城周边的凤州山区,在那里长到十来岁,读中学了才回燕城。” “秦城?”文长峰顿时来了兴致,因他翻过年后也即将去往那里,“怎么会是哪儿?” 文长峰问完,顿时想起了什么。 “我父亲是做研究的,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三线工程上马,他跟着单位一起转移到了凤州山区。后来我母亲也跟着他去了那里,陪他在凤州待了十几年。”周晏丛说道。 “原来如此。”文长峰点了点头,又说,“那你父母一定很不容易,凤州的条件很苦啊。” 其实文长峰已经猜出来周晏丛的父亲是做什么的了,三线工程且又是地处凤州,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研究国防重器——长空利剑!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敬佩感。 “还好。”周晏丛笑笑,“那个年代做些什么事都不容易,举国上下皆是如此,也就谈不上苦不苦了。” 文嘉在后排听着,心里一直有些担忧,生怕父亲问了一些不该问的。好在,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文嘉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因了早有接触的缘故,文嘉自然比父亲更了解一些周晏丛的私事,知晓他的父亲早已因故去世,且就逝在凤州。所以对周晏丛来说,那里应该是个伤心地。 文嘉抬眸,透过后视镜,想偷觑一眼周晏丛的神情,看是否能瞧出端倪来。然而周晏丛一直专心开车,直视前方,连一个眼风都不曾给过来。文嘉没辙,只得作罢。 - 一刻钟后,车子稳稳地停在景区外的停车场。 直到到了地方,文嘉才想起周晏丛好像是没有提前约票,她不禁有些傻眼,怕他进不去。宫城大门倒还好,只是那个珍宝馆的门票是限量的,不是当下买就有的。 “周先生,你有票吗?”文嘉有些惭愧的过来问周晏丛,“我这边,我——” 天杀的,她只买了三张,根本就没周晏丛什么事。 “放心。”周晏丛停好车,冲她一抬手,指尖夹着两张门票,“我请人预留了,展览期间随时可以过来看。” “那就好。”文嘉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渐渐恍悟——原来,他是真的早就打算来看钟表展的,不然留票做什么呢。所以今天的同行,真的只能说是凑巧了。 一行人检过票,步入宫城大门。 一进门便是深阔无际的殿前广场,足有上万平米的面积,大的恢弘壮阔,甚至让人略感眩晕。文嘉不由得深吸口气,仿佛缓一缓,才能站稳。 先前,她在燕城读书的时候,也曾来逛过宫城。但因为当时心绪不佳,逛得也潦草,走马观花一般,什么也没看进心里去。 然而这次可就不一样了,她是陪同亲人来的,又有好的景致等在前头,说什么也要好好逛逛。 -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趁现在人还没多起来,先去珍宝馆。 文嘉兴致勃勃,等到了之后才发现,拥有跟他们一样念头的人真不少——已经进宫城的游客,全部挤珍宝馆来了!文嘉几人只得在门外等了片刻,待前面参观的人数稍有疏散,才被允许进馆。 一进去,便什么抱怨也没有了,因为注意力悉数被那些精美的展品吸走了。文嘉一个一个展台看过去,不一会儿便落在了人后。 与她同行的此刻只剩下一个周晏丛,他走到文嘉的外侧,欣赏展品的同时,护着文嘉不被人挤到。 “如何?”他看着文嘉痴迷一般的眼神,问道。 “很美,很……好看。”文嘉微笑着评价道,仿佛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词穷。然而面对这些巧夺天工的设计,她也不知还有什么词能来形容了,信手捻起的都绝不配。 文嘉在展厅中央站定,看着被精心安置在东北西三方的华美钟表,一时竟有些陷入迷惘的感觉。周晏丛跟着她停下脚步,审视她的神色,正要发问,见文嘉转过头,跟他说道:“我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 “……嗯?”周晏丛挑眉。 “那篇文章的作者讲,她曾去参观钟表展,站在大厅中央,看着四面八方那些表上的时针指向不同的方向,犹如被无数个错乱的箭头包围,万箭穿心。我在想,那个场景是不是就像当下这样。” 周晏丛没想到文嘉会生出这样一种感慨,他忽而笑了下,说,“那她应该跟个悲观主义者。因为若是换个角度看,这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嗯?”这次不解的人换成了文嘉。 “你看——”周晏丛轻撑着她的后背,示意她抬头看去,“馆里有这么多的射灯,若是将它们想像为太阳,那么它们所发出的光源便是日光。这些日光一寸寸拂过那些表盘,时针都染上了一层金,届时——又会是什么场景?” “……”文嘉在心里设想了一下,仿佛整个人都突然被照亮了,她笑了笑,回答周晏丛道:“是——光芒万丈,光彩四射!” “不错。”周晏丛颔首,也松开了文嘉,“不论何时,都不要忘了头顶还有太阳。”这是他父亲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文嘉像是突然被激起了聊天欲,她跟周晏丛让开中间的通道,走到一侧去,边看边聊。 “我刚才听到有游客说,这些钟表美则美矣,但失去了记时的功能性,也只能算作一个死物了。周先生——”文嘉昂起头,“您怎么看?” 周晏丛沉吟片刻欲回答,看见文嘉眼睛亮亮的,仿佛真被日光拂过,便话锋一转,反问道,“你怎么看?” “我觉得不然。”果然,文嘉立刻说道,“你看——”她拽着他停在一个表前,问道,“你看现在这个表显示的是几时?” 她忘情地都不称呼他为“您”了,周晏丛略弯一下唇角,看了看,说:“大约是早上八点十五分三十秒,又或者晚上八点十五分三十秒。” “所以说,一天二十四小时,这个表还是有两瞬的时间是对得上的。如此,怎么能说它是死物呢?它不过是一天就活这两秒而已。”文嘉微笑道,像是揭露了一个什么惊天秘密,脸上有一丝丝的得意。 周晏丛无言审视那表片刻,假意为难她道:“可是,也只有这两秒,未免太过短暂。” “够了的。”文嘉不以为意道,“我们人庸碌一世,其实有时候也不过是为了活某一个瞬间,不是吗?” 周晏丛:“……你说得对。”他笑。 第62章 惹恼 待参观完钟表展之后,一行人又去宫城的其他景点逛了逛。及至午后一点钟,游览结束,出了宫城。 午饭是在外面吃的,文长峰定要请客,周晏丛推拒不过,便做主选了一家馆子。里面有一道糖醋瓦块鱼,很合文家众人的胃口,文长峰甚至还要了一盘煎过的细面,拌进汤汁子里吃,十分美味。 待吃过饭之后,周晏丛便将一家三口送回了小院。 “晏丛,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下了车后,喝了些酒的文长峰带着点醉意对周晏丛道,“什么时候到洛城去玩儿,我再做东好好招待你。” “好。”周晏丛笑言。 俩人握了握手,道别过后,文长峰便往院子里走。想起什么,他又将文嘉叫过来,轻声嘱咐道:“这次你可别忘了跟人家说了,明天我跟你阿姨自己去车站,不要车来送。” “我知道。”文嘉说。 看着父亲跟继母进了院,文嘉回过头,看向周晏丛。 “周——” 文嘉想说些感谢之类的客套话,周晏丛一个眼神过来,她便不太说的下去了。也是,类似的话刚才父亲已经说了不少,想必他已经听烦了。 文嘉不由轻抿下唇,不好意思地笑笑。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送你们去车站。” 见文嘉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周晏丛曼声说道。他这会儿也需要回去缓缓神,接连几日的出差,还没恢复过来今天便又起了个大早,也确实是有些疲乏了。 “不用了。”文嘉赶紧说,“明天我们自己去车站就行,不用麻烦您啦。” “无妨。” 周晏丛想说这不算麻烦,却见文嘉很认真地开始给他算账。 “我说真的。您这车本来是留给公司用的,凭白让我占了这么几天,还连累的陆晨和您跟我跑东跑西的,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文嘉笑说,“明天就去个火车站,也没多少东西,我们可以的,周先生您就忙自己的事吧。” 周晏丛一时没有言语。 换做陆晨,听了文嘉这话,估计丢一句“甭客气”就算完事了。但兴许对陆晨她都不会说这么客套见外的话。 偏偏对他就可以,而且还是在一起经历了那么愉快的一天后。 周晏丛的神色忽的就淡了下来。 “也好。”沉默须臾,他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周晏丛说完,上车就离开了。文嘉站在原地,心里一时有些空落和不安——她怎么觉得周晏丛走的时候仿佛不太高兴? - 当晚,文嘉睡得不太踏实。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有些没精神,神情恹恹的。 程素和文长峰从酒店过来,见继女一脸不高兴,还以为她是舍不得他们走,便又重提留下来照顾她的事,依旧是被拒绝了。程素也没辙了,不知道这孩子在强什么。 反倒是一向粗枝大叶的文长峰,仿佛像是了解文嘉心里在想什么,趁妻子进屋去给女儿缝被子的功夫,他把文嘉叫到了跟前来,低声问她道:“你跟周晏丛的关系,是不是要比你告诉我和你阿姨的更近一些?” “……” 文嘉心一惊,下意识地想遮掩,触及父亲如炬的目光,又有些说不出来。 “爸,你为什么这么问?”文嘉努力镇定下来,假装不解道,“关于我跟周先生之间发生的事,我不都告诉您了么。” 第29节 “真没什么隐瞒?” 文长峰反问道,心里却已经有了数。 本来,他心里也是把周晏丛当成一个高不可攀的人物,觉得女儿不可能跟他有什么。但经过昨天一天,他如今也不敢这么肯定了。且不说周晏丛对女儿如何,就女儿对周晏丛所表现出的那份儿熟稔,就不是平常关系该有的。可你要说这其中有什么逾矩的地方,却也没到那个份儿上,大多数时候女儿对周晏丛还是恭恭敬敬的,只是偶尔流露出那么一丝丝的不寻常,让人迷惑。 但文长峰已经打定主意不追根究底了,因为可能连文嘉自己都没想明白。而对于周晏丛,他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逐渐理解,态度也可以说是相当的矛盾。所以到最后,他决定干脆不去想这件事了,只静观其变——这便是昨天文长峰经历的复杂心路历程,他可比妻女以为的要敏锐许多。 “罢了。”对着一直保持缄默的女儿,文长峰松口道,“你也大了,很多事我和你阿姨也不该管了。只是想警醒你,前面毕竟有边亮这么大一个教训在,以后再找人一定要慎重。那个周晏丛——” “爸!”文嘉哭笑不得地打断文长峰,“我跟周先生,没您想的这些——” “……”能说这话,要么就是不想告诉家里,要么就是没想清楚还糊涂着呢! “你有也没事儿!”文长峰说,“那个周晏丛虽说与边亮关系特殊一些,但如果你真觉得合适,其实也不必要顾虑太多。爸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个,无论将来你找什么人,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对你好,要专一,其他的咱们可以往后面放放……” 文嘉大概明白父亲的意思了,她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会记住您说的话的。不过关于我和周先生,我再说一遍,我俩确实没什么,而且也不会有什么。” 文长峰见女儿红着脸说完这番话,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心想,若是周晏丛真的对女儿有什么心思,依她目前的态度,估计有的一番好磨呢。所以说,他还担心什么,且早着呢! - 当天傍晚,文嘉送走父母,回到家里之后又有些难眠。 舍不得家人离开是一个,最重要的是,她在想父亲今天白日里跟她说的话。 对于周晏丛,文嘉自认为自己态度表现的还算清楚,那就是尊敬和仰慕。若说后者有些暧昧,文嘉是承认的,但并没有到父亲以为的那一步。道理很简单,一个人是很容易被优秀异性的风采所折服的,但并不是都想跟他有点儿什么,这就是她对周晏丛的态度。 文嘉自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父亲看出了异样,那么究竟是父亲想多了,还是——她做多了呢? 辗转反侧到半夜,文嘉忽然冷静了下来,决定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单看周晏丛昨天离开时的态度,就知道他多半被自己惹恼了,以后会不会搭理她还尚未可知,更遑论其他。所以,文嘉决定先睡觉,其他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第63章 刁难 在父母离开后的第二天,也就周一,文嘉准时出现在了鸣羽的办公室。 此时已经十二月初,距离考研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依着罗闻天的意思,文嘉可以专心准备考试了,公司这边一周来个一两次就行。 罗闻天此举是好意,是将文嘉真的当做朋友才给予这样的照顾,但文嘉却没有照做。对于老罗,她可以藉着朋友的关系要求特殊待遇,但对于其他的同事她不能,因为她跟他们真的就只是同事关系而已。所以文嘉还是照常上班,不愿为一己之事误了鸣羽的大局。 - 进入十二月,《闻侠》的上市工作又往前推进了一程,那就是已经通过了出版总署的审核,拿到了批文和版号,只待上市了。然而就是这最后一步,却将鸣羽众人卡住了。 在跟华信签订合约的过程中,对方表态说可以在游戏发行渠道上给予一定的帮助,然而事到临头,华信那边又改口了,说是华科电子那边的负责人声称,不是随便一款游戏都可以摆在他们门店里卖,他们也要对此负责的。 罗闻天一开始怀疑是赵曾铭在这里面搞鬼,几经打探之后,才知道说出这话的是华科电子的总经理,陈怀生的大儿子,陈方淮。作为原配唯一留下的儿子,陈方淮一向与赵曾铭不睦,是不太可能与他联手打压鸣羽的。所以这只能说是陈方淮自己的意思,是他不愿意给鸣羽行个方便。 当然,陈方淮并没有把话说死,他通过中间人递话,说鸣羽若想利用华科的行销渠道,必须想办法证明自己的东西质量过硬,不会拉低华科的格调。而这其中最有说服力的,那就是用数据说话——陈方淮要求他们先将《闻侠》卖出一万的量,届时再谈合作。 鸣羽众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天都灰了。若是无法利用华科的行销网,那么他们势必要自己找发行商来运作这件事。如若他们到时候一切顺利的话,那么还有华科什么事儿呢? 其实还是有的,外来的发行商肯定以自己的利益为重,不会对他们手软。而华科那边,陈方淮已然承诺,如果鸣羽能够完成他提出的要求,发行抽成方面将给予优惠待遇,这是最令人心动的。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提议找一下周晏丛,看能不能让他出面跟华科那边谈谈,请陈方淮通融一下。说这话的是岳桥,他是鸣羽融到资后吸收进来的第一人,是江羽直接从清大计院招揽来的人才。因为来的早,他见过周晏丛两面。 “不好。”罗闻天想了想,说,“这事儿还是我们自己来办吧。” 因为华信融资的事,罗闻天一向自觉愧对周晏丛,不愿意再去麻烦他。更何况他们出来开公司的,不可能事事仰仗别人,那还能成什么事呢?罗闻天摆摆手,让岳桥不要再提。 岳桥无奈,看了江羽一眼。从开会到现在,他没发一言。 “不行就试试你的老东家尚志,他们肯定有这方面的资源。”江羽终于开口了。 罗闻天沉默片刻,挠头说道:“有是有,但他们估计不会对我们太客气,毕竟鸣羽现在也算尚志的竞争对手。” 前段时间罗闻天刚跟尚志的人谈完《龙藏》的易手问题,两边相处的不是很融洽。现在再回过头去找尚志,拉不下脸来是一个,更重要的是他不放心。 江羽明白老罗的顾虑,挑一下眉,没再劝了。会议室一下子陷入沉默,在座几人皆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抵创业就是如此,问题叠着问题,解决了一个融资,又来了一个发行。而小小的鸣羽身处这样的漩涡之中,最终只会有两个结局,要么生,要么死。 文嘉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个非研发小组的与会成员,聆听许久,终于提出自己的看法:“不行的话,我们就自己去联系渠道和零售商,自己作为《闻侠》的发行,先把货铺出去一部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赔一点也没关系,先把量打出来。而且我们也可以借此积攒一些经验,便于之后建立我们自己的发行体系。” 鸣羽之所以对华科的渠道寄予众望,是因为这种捆绑销售的方式是目前对鸣羽来说最为保险的,很容易起量。之前就有一家新起的游戏公司通过这种方式卖出了十万的量,一下子便回了本。除此之外的对外发行,无论是找发行公司还是自己做,在这个单机游戏逐渐走向没落的关口,结果都无法很好的保证,很可能付出的钱和努力都打了水漂。 “我觉得文嘉说的有道理。”江羽看了文嘉一眼,说道,“如果你还想跟华科有后续的合作,那么找其他的发行方就会麻烦很多,因为他们大多都要独代权,不可能愿意跟华科分一杯羹。而如果我们自己做的话,是会辛苦一些,但主动权至少还在鸣羽手中。” “好吧。”罗闻天想了想,终于做下决定道,“我们四个都回去想想,各列一个行销方案出来,然后我们再碰头讨论,从中选出一个。我对这个方案的要求就是要细,大概的花费要估算出来,然后再看看我们账上的余额——” 罗闻天说着看了文嘉一眼,神情有些歉然:“小文,这个事可能要你多费心了。” 文嘉微笑:“应该的。” - 散会之后,四人各自去忙。 文嘉一回到工位上,便打开电脑里的打字文档,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想要把上一世看过的那些与游戏相关的书里涉及发行和营销的内容打出来。她觉得,这些东西肯定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有帮助。 兴许是有一些激动,文嘉在拿水杯喝水时不小心碰了下桌面上的书架,有几本书掉了下去。 “怎么了,文姐?”对面正在睡午觉的杜凌凌被这陡然的动静惊醒,抬头有些茫然地问。 “没事,你接着睡。” 文嘉安抚她一句,弯下腰去捡书。捡到其中有一本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光盘从里面滑出,文嘉愣了下,忽的眼前一亮。 她拿起这本杂志随手翻了几页,然后立即起身,去了罗闻天的工位。 第64章 饭局 “老罗!”受江羽的影响,文嘉现在也这样称呼罗闻天了,“你看看这个!” 文嘉将一本名为《游戏攻略》的杂志放到了罗闻天的办公桌上。 罗闻天正在盘自己业内的人脉,闻言看了眼那本杂志,有些懵懵然,“游戏攻略……怎么了?” “不是这个!”文嘉上手翻了一下杂志,把里面的光盘找出来,放到了罗闻天的面前,“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么搞?” 罗闻天端详半晌,忽然有些明白文嘉的意思了,他眼睛也豁然一亮,仿佛干涸的泉眼里又被注入了汩汩水源。 “你是说——你的意思是?” 罗闻天一时激动,有些语无伦次,文嘉便笑着替他说了:“我是说,我们可以联系杂志社,以捆绑销售的方式卖出去一万套,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利用邮政渠道销售,成本应该不会太高。” 捆绑销售并不是游戏发行界最新型的玩儿法,包括捆绑游戏杂志进行贩售。但并不是随便一家公司就能做到的,因为这除了要相关人脉之外,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就是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许多业内杂志的销量也大不如前了,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但仍是有很多人会这样做,因为单机游戏面临的市场形势已经不允许他们挑三拣四。 罗闻天也是如此,但他想了想,又冷静了下来:“找哪个业内杂志比较好呢?这方面我看得多,但里面的人我是一个也不认识……” “找岳桥啊!”文嘉说,“他之前不是给很多杂志供过稿么,肯定有联系的编辑,咱们一层一层往上找就是了,总不会比其他方式更难!” “这倒也是!”罗闻天砸了下桌子,说,“死马当活马医吧!” 文嘉:“……”倒也没那么悲壮。 - 在文嘉离开之后,罗闻天便把岳桥叫了过来,两人一商量,觉得这种方式确实可行。于是罗闻天又再一次召开四人会议,初步定下了尝试捆绑游戏杂志进行发售的行销方案。 在这之后,罗闻天和岳桥开始跑各大杂志社,一人提着电脑负责展示,一人拿着厚厚一沓子资料负责讲解,企图让那些编辑和主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闻侠》的内容,领会其中的精神。 此举倒真的有用,确实有杂志社对《闻侠》感兴趣,也愿意进行合作,但他们有他们的顾虑,那就是在成本控制的基础上,怕双方没什么盈利空间。也怕《闻侠》上市后的玩家评价一般,反过来影响杂志的声誉。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觉得鸣羽没什么名气。 最终的结果就是辛辛苦苦跑了一周,却没有任何收获。罗闻天和岳桥每天早出晚归,人都瘦了一圈。 相比之下,鸣羽的另一位总江羽就悠闲多了。他不仅不陪着罗闻天出去谈合作,甚至连《龙藏》的研发工作也不管了,专职在公司里联网打游戏,且还都是那些市场上最热门的。连文嘉都有些看不过去了,想让他收敛一点儿,老罗却好脾气地让她别管他,说羽子自有成算。 周五,文嘉和杜凌凌对完最后一笔账,准备下班走人的时候,罗闻天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了回来。 他丢下电脑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潦草喝下之后,连嘴都来不及抹便喊道:“岳桥呢,江羽呢,快快快出来,有事儿找你们!” “罗总别喊了。”杜凌凌笑着挎着一个小包出去,说,“江总今儿就没来,岳桥上午请假了,说是有事儿回趟县里老家,要等周一一早过来啦。” “啊?”罗闻天傻眼了,“那今晚饭局怎么办,我一人去啊?” “什么饭局?”问这话的是文嘉,她直觉跟《闻侠》的上市有关。 “是这样的——”罗闻天说,“现代社那边有个编辑,帮忙介绍了一个《游戏世界》的副主编,说是听说了我们《闻侠》,对游戏内容非常感兴趣。她帮我约了今晚在燕坊的局,我想着成不成的都得去见见。” “那这可是大事。”文嘉说道,但她环顾了公司一圈,现下只剩下她和杜凌凌两个人了。 “我去给羽子打个电话,让他往燕坊那儿赶。”罗闻天想了想,说道。 “你别——”文嘉拦住他,“你觉得江羽是那种笑面迎人的主儿吗?” 罗闻天皱眉:“那怎么办,要不——你和凌凌跟我一起过去?” 文嘉和杜凌凌面面相觑,一阵沉默过后,反倒是杜凌凌先开口:“成啊罗总,我别的不行,酒量还是有点儿的,可以帮你挡酒。” “真的假的?” 罗闻天自然不可能让女孩子给自己挡酒,他只是对杜凌凌这样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女孩儿能喝酒表示诧异。 “当然了,今晚可以让你见识见识。”杜凌凌一拍胸脯。 “那行吧。”罗闻天笑说,“那今晚就咱们三个人了。” 罗闻天一锤定音,文嘉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今天是她例假的第一天。 - 一行人拦了一辆出租车往目的地赶,到了燕坊之后,天已黑的很酽了。 文嘉一下车,便感到有一股冷风吹来,除了寒便感觉是刺骨的疼。罗闻天让她和杜凌凌先进饭店,他来付打车的钱。 文嘉和杜凌凌去饭店的屋檐底下等罗闻天,此时燕坊内外已经有不少人,大家进进出出的,多少能带来一点热气。文嘉好受了一些,一放松下来,便看见了一辆有些眼熟的车,仿佛——是周晏丛的。 自从那日之后,文嘉再也没见到过周晏丛,而他也没再联系过她。搁在往常,这好像也是正常的事,因为他们本来联系就不算很勤。可一回想起那日周晏丛离开时的情形,文嘉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他最好是真的忙,没有在生她的气。 “文姐走吧?罗总来了。” 杜凌凌在叫她,文嘉回神嗯一声,跟他们一起进了饭店。 - 到了提前定好的包间里点了菜,没多久,约好的贵客便到了。出乎意料的,除了那位《游戏世界》的副主编,同来的还有一个高个胖子,自称是某游戏发行公司的副总,手里很有些门路。 第30节 那位副总刚进门的时候还摆着一些架子,看见饭桌旁坐了两位女士,脸色倒和缓了一些。 对于这一变动,鸣羽众人都始料未及。但一想多认识一个人便多条路,便笑着请两位坐下了,还特意叫来服务员,请他们一人各加了两三道菜。 如此一来,整张桌子算是摆满了。那位张副总还要了好几瓶酒,白加啤的,一边喝一边吸烟一边吹着牛。 “要我说,现在你们搞单机游戏还真是有些晚了,都什么年代了?” “有人瞧不上网络游戏,说网游是商品,粗俗,不如单机游戏有格调。呵呵,人都快饿死了还谈什么格调,格调能当饭吃?” “你们找刘主编合作是对的,但我说句实话,现在杂志社也就那样了,你们走这条路想回本容易,想赚钱,难!” “……” 虽然仔细听来这位张副总说的话挺有道理的,但文嘉很不喜他说话的口吻,用后世的话来讲,爹味儿很重。更让她讨厌的是他不仅狂吸烟,还一直在灌罗闻天酒,可怜老罗虽有杜凌凌帮忙挡着,却依旧被灌了个满脸通红。 “你,你说的是!”老罗大着舌头说道,“但我依旧要搞游戏,而且——要搞单机游戏!” 老罗十分有志气地放话,但说完这句之后,他整个人就趴下了,醉的人事不省。文嘉见状和杜凌凌对视一眼,俩人皆有些无措。 第65章 救场 此时此刻,燕坊的另一间包厢里亦是烟雾袅袅,不同的是这里是铜锅里升腾而出的热气,在头顶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有着别样的温馨。 “晏丛啊,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我老曾对你没话说,来,咱们干一杯。” 一个中年男人猛吃了几口涮羊肉,然后举起酒杯,对周晏丛笑道。 “曾总客气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周晏丛轻轻跟曾辉碰杯,一饮而尽。 然后曾辉却没喝,他不知被何事触动了心肠,叹了口气,说:“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已经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现在虽说事情仍未解决,但难得有了眉目,且又有你在,我这颗吊着的心啊,有一半落地了。” 周晏丛笑了笑,又替曾辉夹了一筷子羊肉,说道:“这次去北边,虽然没有见到蒋文其人,但已经大概摸清了他的住处。而且他的家人目前都在国内,若他舍不下这一切,回来便是早晚的事。” “是啊,就等他回来了。”曾辉用手摩挲着酒杯,一口闷下之后,忍着辛辣对周晏丛说,“等见到他,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签下那个股权转让协议,把那49%的股权攥进咱们自己的手里,这样我也能对杨总有所交代了。” “我知道。”周晏丛点头应道,过了会儿又有些不解的发问,“曾总,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初怎么在没拿到那49%股权的时候就把剩余的钱都给他打过去了?这其中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哎,都怪我太大意了。” 曾辉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再开口了,开始闷头喝酒。周晏丛也不再问,只默默地为他夹着菜。 “曾大哥,你放心。我回来了,就一定会解决这件事,不让您和杨总白担骂名。”而我的爷爷,我也会彻底帮他解开这个心结。 周晏丛略低着头平静地说道,而曾辉亦为他的这声称呼和坚决的态度而感动,微湿了眼眶,开口道:“好,我信你。” 两人又对饮片刻,曾辉手机响了,他低头接起了电话。周晏丛忽然烟瘾犯了,他稍向曾辉示意了下,准备出去抽口烟,顺便看看雪。 从小在偏北的地方长大,后来又去了北部边防工作,雪对周晏丛来说并不算新奇物。但周晏丛依旧爱看雪,因为少时少有的和父亲在一起玩乐的记忆,都跟雪有关。 他还记得那是在他刚满十岁的时候,那年凤州的冬天下了好几场大雪,父亲难得闲下来,便陪他打雪仗和堆雪人。那时他已经有一些大人模样了,初时还不肯动,最后还是禁不住诱惑,玩的浑身都湿透了。母亲便来像赶羊一样把他们赶回家,烧了一大锅热水让他们泡澡,以防感冒。而他就学着像母亲那样,给父亲擦背。 想起父亲那时候给他擦背的时候还在感慨他什么时候能长大,一转眼他便已经快三十了,而父亲却早已不在。 周晏丛不常想小时候的事,因为怕受不住。但现在他放任自己的思绪走远,因为他需要从小时候获得的爱中汲取一些力量。 周晏丛掐灭了烟,想要回包间去,只是在途径某个房间时,透过那扇虚掩的门,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 这边厢,文嘉正在被张副总劝酒。 在灌倒罗闻天之后,张副总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而且因为鸣羽这边只剩下两位女士,张副总越发肆无忌惮,在刘主编的怂恿下还想跟文嘉喝交杯酒,把文嘉恶心地够呛。 然而她还不能立刻翻脸。 像罗闻天那般不能喝的人都忍着屈辱一杯杯往肚子里灌了,想来是很珍惜今天这个机会的。文嘉知道这次的合作多半是谈不成了,但她不能让它砸在自己手里,所以还是尽量应付着张副总。 “张先生,您看您也喝了不少了,不如吃一些菜吧。”文嘉扣住张副总的酒杯,说道,“总喝酒对身体也不好。” “……糊弄我!”张副总一顿,点点文嘉说道,“是你自己不想喝,是不是?” 当然!不是谁都想当酒蒙子的! 文嘉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和杜凌凌一起把张副总往回架,却被他一挥手推开了。 “那不成,咱今天就是喝酒来的,所以你们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张副总踉跄了几步,又给文嘉倒上酒,粗臂缠上她的脖子,锁喉一般想要往她嘴里灌。文嘉不防,差点儿当场吐出来,想要挣脱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酒悉数被灌入口中,辣的她胃里如火在烧。 杜凌凌在一旁也看傻眼了,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场面会变成什么样。正待她纠结着是否偷偷溜出去找个服务员来救场的时候,包间门突然打开了,一个高个男人走了进来。看见这个人,杜凌凌有些懵——这谁呀? - 周晏丛环视一下包间里的场景,闻到一股浓烈的烟酒味儿,眉头瞬时就皱了起来。他看到文嘉整个人被圈禁一般灌着酒,立马大步走上前,一把箍住那高个胖子的手臂,将文嘉从中拉扯了出来。 文嘉一经解脱就跌坐在椅子上,咳嗽和喘息不已。待她渐渐清醒过来,看到面前冷着一张面孔的周晏丛时,整个人都傻了。还,还真是他? 周晏丛已经懒得再看文嘉那幅傻样,他含着重怒看向张副总,开口道:“请问这位先生,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顾这位女士的死活也要给她灌酒?” 张副总站定,努力睁开惺忪的醉眼,打量周晏丛道:“你、你谁?我跟她们两个喝酒,关、关你什么事?” 周晏丛一看包间里这几个人,便大概猜到了可能是鸣羽的公务局,他往前一步,说:“我是鸣羽的老板,是他们几个的上司。如何,关我的事了么?” 张副总不解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自称是鸣羽老板的人,他打了个酒嗝,缓慢回头看向刘主编。 相比之下,刘主编此刻还算清醒,他见周晏丛来者不善,也不敢再在一旁看热闹了,匆忙掐了烟站起身,准备从中劝和。 “这位先生,不知道您是鸣羽的那位老板,姓江还是姓……?”他端详着周晏丛的神色,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其实就是跟她们玩玩儿,热热场子,没有灌酒。要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也是老张一时喝多了,忘形了……” “喝二两猫儿尿就开始散德性,还好意思说忘形?”周晏丛毫不留情地,讥讽道,“我看他这小脑也怕是在这黄汤里腌过了,全是萎缩的废料。” 第66章 发火 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无人敢说话,包括文嘉。她还没未见周晏丛发过这么大的火,把话说的如此尖刻。 可以想见,他现在应该是十分生气。 “而且——”再有人开口,居然仍是周晏丛,“跟她们喝又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我来,保管让张副总尽兴。” “……”张副总和刘主编对视一眼,都没太拿准周晏丛话中的意思。 “你,你到底是谁?”张副总又问,“我凭什么跟你喝?” “刚说了,我是鸣羽的老板,您两位跟鸣羽谈合作,不跟我喝跟谁喝?”周晏丛说着,示意——杜凌凌去拿三个高脚杯来。等东西到手了,他新开一瓶白酒,挨个灌满,然后逐一送到张副总和刘主编面前,说道,“来吧,我陪你们喝,咱们不醉不归。” 张副总和刘主编都傻眼了。 虽说张副总表现出一副很能喝的样子,实则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更多的是藉着那点酒意耍流氓罢了。至于刘主编,他就更没酒量了,而且一喝过头就起红疹子,忒难受。否则他刚才也不可能一直在旁边干看热闹了。 “这位先生……”刘主编挤出一个笑,说道,“你看这——”他看看文嘉,看看杜凌凌,又将目光落在周晏丛身上,“你看这误会大发了不是?咱们今天是来交朋友的,怎么搞得这么不愉快呢,要不——咱们现在开始谈谈合作吧?” “不急。”周晏丛说,“先喝痛快了再说。” 周晏丛是不打算退让了,那位张副总顿时也被激出了几分斗志,他端起那个高脚杯,就往自己嘴里灌。然而终究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才刚下去三分之一不到,张副总就丢了杯子歪倒在一边狂吐,显然是喝太急了,胃受不住。一旁的刘主编原本是要去端那杯子的,见状赶紧扑过去假装查看张副总的情况,嘴里一惊一乍道:“哎呀老张,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周晏丛冷眼在旁边瞧着他们演戏,见张副总吐到再也吐不出来的时候,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道:“张先生,挺难受的吧?”他看着他那张发红的脸和脖子上冒出的青筋,继续道,“难受就对了,能让人长长记性,下回再逢着这场面悠着点儿,别老发癫。” “我不知道你们在别处是什么样的,或许有人惯着你们这臭德行。但在我这,不兴这套。” 周晏丛看着他们,压抑不住火气,很想再给姓张的来几脚。最终,他收敛了脾气,叫来服务员结账和打扫房间,然后又让人把罗闻天给架了出去。 见文嘉依旧在那儿傻坐着,他没忍住,说她一句:“还不走?难不成还想继续喝吗?” 文嘉:“……” - 周晏丛一行人一出去,便遇到了捏着手机在走廊里转悠的曾辉,视线相对,他连忙迎了上来。 “晏丛,怎么回事儿,我找了你老半天,你去——” 曾辉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氛围有些不大对,他看了看被架着的罗闻天,被搀扶着的文嘉,最后又看看面色明显不虞的周晏丛,眨了眨眼,问道:“晏丛,这是——” 周晏丛在心里叹了口气,尽量用正常语气对曾辉说道:“曾大哥,我这边突然有些事,得先走一步。包间里我点的菜不少,您继续吃,以后有什么事,咱们再联系。” “成、成。”曾辉忙说,“那你慢着点,喝了酒别开车!” “我知道,我带了司机来,您放心。” 周晏丛说完这句话便抬步离去,看架势,竟是一刻也不愿意再停留。曾辉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谁惹他生这么大气?惨喽惨喽。 酒店外,陆晨看到呼啦啦出来的这一群人,也有些傻眼。在周晏丛的眼神威逼下,他低了头,一把架起罗闻天,把他扶上了车。 周晏丛示意文嘉和杜凌凌也上车,显然是要送他们一行回去的意思,但文嘉待在原地,没有动。 “周先生——” 她看出周晏丛这会儿很是不快,想要安抚他一下。毕竟,这事情也算是因他们而起。 “其实,其实我——” 文嘉想说自己没事儿,就见周晏丛倏地回过头看她。 “文嘉,你跟罗闻天没长脑子是不是?那姓张的劝你们第一杯酒的时候就该有所警惕,结果还喝个烂醉。而且这样一个场合,罗闻天竟然只带着你们两个女孩子过来,江羽和岳桥是干什么吃的?”周晏丛冷着脸输出道,最后来了一句,“简直胡闹!” 文嘉知道今天这事儿办的不漂亮,但她没想到周晏丛居然这么不给她面子,难不成真把他自己当老板了吗? 好吧,某种意义上,他现在确实是老大,能在鸣羽说了算。文嘉意识到这一点,低头不言了,心中稍稍有些难受。 周晏丛也稍微冷静了一下,他看了文嘉一眼,丢下一句:“先上车。” - 入夜,在车流逐渐稀少的燕城大街上,陆晨认真开着车,将车后的人一个个送回家。他先送的是罗闻天,然后是杜凌凌,最后是文嘉。嗯,这个顺序并非是他有意的,而是文嘉所在的小院确实是距离周晏丛最近的。 将近半小时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小院门口,陆晨回头看文嘉一眼,意思是她可以下车了。 文嘉心里当然是清楚的,她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是因为她此刻心里还有些犹疑。她在纠结,要不要跟周晏丛再缓和一下关系,就这样不愉快地告别,会让她心里不太舒服,可能之后很多天还会想着这件事。 “周先生……” 文嘉轻唤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沮丧。她想她知错了还不行么,而且他训也训了骂也骂了,还要摆个冷脸子吗?真的,真的没有必要这么生气。 周晏丛当然明白文嘉的未尽之意,他清楚地感觉到今晚自己的失态,但一想起那个姓张的是如何灌她的酒,自己若不到场这两个姑娘又会是如何的下场,他就觉得不能轻饶了。 那个所谓的张副总,他自有别的方法治他。而对于文嘉,他虽知道她无辜,但见她一副觉得他生气是小题大做的样子,仍是十分不爽。难不成,工作上的事比她自己的安全还重要吗? 周晏丛觉得有必要让她长长记性,以后不再轻易涉险。所以到最后,他的脸色也没有缓和多少。 第31节 “一身酒气,先回去吧。” 周晏丛说道,居然是有些嫌弃的口吻。文嘉哪里还好意思多逗留,忙不迭地下车了。 第67章 大招 回到家里,文嘉里里外外把自己搓洗了一遍,十分懊恼地躺到了床上。 小腹抽抽地开始疼,文嘉抱着暖水袋缩在被窝里,满心都觉得今晚的事太窝囊了。让人那么欺负就算了,还被周晏丛看个正着,她这里子面子可算是都掉光了。 所以,她也能理解周晏丛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大概是怒其不争吧。 文嘉想通之后好受一些了,她像个小虾米一样,蜷着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虽说是周六,文嘉还是去了趟公司。 果不其然,罗闻天和江羽都在。其中老罗看见她,一把跑上前抓住她的胳膊,问道:“小文,昨晚没事吧,那姓张的没占你和凌凌便宜吧?” 文嘉不知道,周晏丛今早已经打电话说过罗闻天一顿了,所以他模模糊糊也知道了昨晚在他醉倒后发生的事。 “没事。”文嘉笑着说,“后来周先生不是来了么,他狠治了那姓张的一番,已经替我们出气啦。” 罗闻天看文嘉轻描淡写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沉默半晌,倏地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都怪我,上了姓张的当,被他灌个烂醉。都怪我!” 文嘉被罗闻天的动作惊了一下,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强颜欢笑道:“老罗,你干嘛呢,咱们不能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呀。那姓张的是混蛋,他昨晚也受到报应了,就是跟《游戏世界》的合作,可能要黄了……” “黄就黄了,我看那姓刘的也不是好人,《游戏世界》有这些王八蛋在,早晚要倒闭。” 罗闻天眼睛发红,说完这句狠话就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直喘气。文嘉在旁看着,心中也有些无力。在他们还弱小的时候,不知道要受多少这样的气。 正当两人愁眉不展的时候,江羽终于从电脑前起身,经过罗闻天身边的时候,丢下一句话:“先前已经告诫过你,《游戏世界》不是个合适的合作对象,现在你算是领略到了。老罗,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文嘉听到这里,才明白老罗原来早就打起了《游戏世界》的主意。她佩服江羽有先见之明,却也真心觉得这人没眼色——没见老罗都惭愧成这样了么,他就不能少说一句吗? “江总,您少说一句吧!” 文嘉没忍住,提醒了江羽一句,而由于她已经很久没称呼对方“江总”,是以江羽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的阴阳怪气,侧目略瞅文嘉一眼,他笑笑,往阳台去了。 文嘉多少有些不忿,心想他不干事还说风凉话,简直过分。没想到身为当事人的罗闻天反倒还过来宽慰她:“算了,羽子就是这脾气。而且,羽子说的也对,他确实早就提醒我了……” 文嘉:“……好吧。” 俩人对坐在那里,心情皆有些怅然。文嘉觉得这样不好,想出去透透气时,一个人影从门外闪了进来,定睛一看,居然是岳桥。 “岳桥?”文嘉惊讶地呼唤来人一声,“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请假了?” “是是我请假了,但我在网上看到一个东西,所以就赶紧回来了,我怕晚了来不及!” “啊?” 文嘉和罗闻天都有些莫名,岳桥也没再浪费时间跟他们解释,干脆直接打开电脑让他们自己看。 “你看——!”岳桥登录一个游戏论坛,打开其中一个帖子,“这里面在讨论我们的《闻侠》!” “啊?” 文嘉和罗闻天又啊了一声,但这一次不是疑惑,而是震惊。俩人齐凑到电脑前,开始浏览页面。 “不光这个帖子,论坛里还有好多帖子,都在说我们的《闻侠》。而除了这个论坛之外,还有其他的论坛,也有很多人发帖问听没听说过《闻侠》。小文,罗总——”岳桥目光闪闪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我们的《闻侠》好像火了哎!” “……”罗闻天转动着鼠标上的滑轮,在论坛里翻来覆去的看,发现确实有很多帖子提到了《闻侠》。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在讨论他们的游戏? “这是我同学告诉我的,我从他那里大概了解一下情况,说是这些天有个顶着‘来玩《闻侠》’的id在挑战各大热门网游的排行榜,在好几个游戏里面都打到了前十。有人怀疑他用外挂,还举报给了官方,结果查证之后证明他是纯靠自己打上去的,于是这人就火了。好几个排名靠前的想跟他单挑,他都放话说先通关了《闻侠》再说,所以就有好多人问《闻侠》到底是啥,慢慢地讨论度就上来了……” “这人是谁?”罗闻天不解问道。 “这你还想不到?”岳桥笑,指了指江羽的工位,“除了羽神还能有谁?” “……”文嘉和罗闻天皆无言,他们没想到江羽这些天废寝忘食打游戏,居然是因为这个!看来,是他们误会他了。 “罗总,趁着这波讨论度,咱们在各个游戏社区打批广告吧,这个不花一分钱。到时候跟杂志社合作谈妥,再借助一下那边的渠道,我觉得一万册应该不愁卖。” 岳桥开心道,而罗闻天的脸上,也渐渐染上一层喜色。确实啊,互联网的力量真是让人难以预料,没想到就靠着这个把《闻侠》的第一波名声给打开了,真是意外之喜,天助我也! 文嘉看着兴奋的两人,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犹豫了下,去了办公室外的阳台。 - 此刻,江羽正在阳台上吸烟。见文嘉过来,他将烟头掐灭在一个由易拉罐改装的烟灰缸中。 “你居然抽烟?”文嘉来是为了别的事,但看见江羽的动作,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 “嗯。”江羽应一声,“老罗和小周叔叔都抽,我就尝尝是什么味道。” “……”倒也不必什么都好奇吧。 想像了一下江羽表面平静暗中好奇的样子,文嘉居然被逗乐了,笑了下,在他旁边站定。 “什么事?” 江羽插兜问道,文嘉想了想,说:“那个‘来玩《闻侠》’是你?你这几天狂打网络游戏就是为了这个?” 江羽:“也没狂打吧,一天就三小时。” 文嘉:“……”你听听你说这话!一天三小时爬进人家排行榜前十?你是想气死谁? 文嘉哭笑不得,平静下来后,她说道:“江羽,对不起,我误会你了。还以为你打游戏是在不务正业。” “原谅你了。”江羽说。 “?”文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这么简单?” “那不然?”江羽淡淡反问,“扣你半个月工资?” “这倒也不必!”文嘉立马声明,看到江羽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才知道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文嘉无语了,挠了下头,又忍不住笑开。真应了老罗那句话,江羽这性子,谁都不能跟他认真。 “你是怎么想到这一招的?”她又忍不住好奇问道。 “很简单。”江羽说,“互联网就是用来拉近人的距离的,用好它就对了。” 这回答,真是诚恳、简洁、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文嘉不由给江羽比了个大拇指。 “厉害。” 第68章 思春 托江羽的福,《闻侠》在网络游戏玩家中间的热度持续走高。而作用到现实当中,则是前来联系《闻侠》上市发行事宜的合作方也逐渐多了起来。 除了先前问过的几家杂志社,就连华科电子那边也打来了电话,这大大出乎了鸣羽众人的意料,包括江羽本尊。 “罗总,你看什么时间方便,我们来谈谈《闻侠》的合作发行方案。”电话那头,陈方淮口吻十分客气道。 罗闻天握着电话都快不会说话了。 “什、什么时间都行,看陈总您了。”他说。 “好,那就这周五吧,具体时间确定下来后,我让秘书转告你。” “好。” 挂了电话之后,罗闻天看着江羽,岳桥和文嘉,一时没有说话。 “陈总这个意思,是想跟我们合作了?”岳桥忖度着众人的神色,说道,“可现在我们还没卖出一万套呢!” 别说一万套,他们一套都没卖出去呢! “谁知道呢。”江羽双手抱胸,淡淡道,“也许是看我们打出了名气,所以愿意跟我们谈谈了。” “应该是这样。”文嘉沉吟着,接话道,然后看向罗闻天,“老罗,这一次我们也有底气了,到时候跟华科谈的时候可以硬气一点,不要让对方觉得好像是我们在求他。” “我知道了。”罗闻天深深做了个吐纳,说道,“这一次,我一定不能再搞砸。” - 周五,罗闻天带着岳桥去了华科电子。 洽谈进行了足一天,傍晚时分两人一脸疲倦地回到公司,同时也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华科同意和鸣羽合作发行《闻侠》了! 这一消息,解决了《闻侠》上市前的最后一道拦路虎,鸣羽众人都雀跃不已。而文嘉身处其中,也笑的非常开心,她仿佛看到了鸣羽能够顺利地一直一直走下去的可能。 接下来的日子,鸣羽更忙了。而文嘉在这个关头,不得不琢磨起请假事宜,因为她快要考试了。 文嘉这几天基本都泡在公司,忙着日常事务的同时,又帮着罗闻天一起筹划《闻侠》的发行事宜。而往常一直得力的小帮手杜凌凌,这些天反倒不如之前勤快了,常常干着干着活就发呆,脸上时不时露出神秘的微笑,让众人纳闷不已。 “凌凌,你最近怎么啦,思春啦?”一日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岳桥替文嘉问了出来,显然他也发现了杜凌凌近来的不对劲。 “也算吧。”杜凌凌想了想回答道,羞涩地低下了头。 这三个字算是激起了在场所有单身男性的兴趣,他们互相对视,忍不住挤眉弄眼起来。 “谁啊。”罗闻天把装了红烧排骨的饭盒往文嘉她们两个女孩子这里推了推,好奇地问杜凌凌道。 杜凌凌一时没吭声,仿佛纠结了一会儿,才抬头问罗闻天道:“罗总,那天在燕坊见到的那位周先生,你有他的联系方式没呀?” 敢情凌凌看上的是周晏丛! 不光罗闻天,连岳桥和文嘉都被惊了一跳,甚至岳桥还直接被大米饭给呛住了,边咳嗽边问杜凌凌道:“你,你看上了周先生?” 罗闻天:“……凌凌啊,你这有点儿突然啊。” “怎么?不行呀?”杜凌凌故作蛮横地反问回去,眼角眉梢却都是娇俏的笑,“那天周先生英雄救美,把那张副总和刘主编治的趴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出,那气场,那阵势,简直不要太帅了。我觉得但凡是个女的,都不可能不爱上他!” “那不一定吧?”岳桥逗她道,“那天文嘉不是也在么,难不成她也跟你一样迷上了?” 岳桥这是纯拿她们开玩笑了,然而文嘉听完之后,也险些被呛着了。用手捂着嘴,没忍住咳了两声。 “当然了!”杜凌凌骄傲一仰头,然后才来问文嘉,“是吧,小文姐?” “嗯嗯,你说是就是。”文嘉笑着,十分敷衍地回答杜凌凌。 杜凌凌满意了,抱肘看向罗闻天和岳桥,示威似的。 罗闻天看杜凌凌这个样子,也觉得她仿佛是认真的,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周晏丛留在公司的联系方式告诉她。而杜凌凌看出了有戏,饭也不吃了,追着罗闻天求要周晏丛的电话号码。罗闻天没辙,打电话问过江羽之后,就把周晏丛对外的那个手机号告诉了杜凌凌。 第32节 杜凌凌十分开心地回到工位上,想着应该怎样开始自己的圆梦之旅。而文嘉坐在那里偷偷瞄她,忽然觉得碗里的几块排骨不香了。她忍不住去猜,周晏丛会理会凌凌吗? - 答案很快揭晓,傍晚五点半一过,杜凌凌便欢呼着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她边给自己补妆边跟文嘉说道:“小文姐,我今晚不加班了,佳人已有约!” “谁啊?”问话的是岳桥,他来给文嘉送文件。 “你说呢?”杜凌凌冲岳桥呲牙一乐,好不得意。 “乖乖!”岳桥再度表示出受惊的意思,难以置信地看向文嘉,“她还真约到周先生了?” 文嘉也有些意外,没理会岳桥,直接问杜凌凌:“凌凌,是周先生吗?” “当然啦。”杜凌凌微笑,“我也没想到,但我确实收到他的回复了,说今晚可以见面。我们约在了前门大街!” 文嘉岳桥:“……” 两人对视一眼,皆没说话。而杜凌凌哪还顾得上看他们的反应,拎起包就跑远了。 “这小妮子,还真是敢想敢干。” 岳桥回过神,冲文嘉笑道。而文嘉,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勉强,因为这事儿也让她有些没想到。 - 当晚,文嘉洗完头仰躺在床上,将头发散落在床侧,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知道自己不该不开心的,因为细细想来那事儿根本和自己无关,但她还是无法欺骗自己,在听说周晏丛和别的女孩儿见面时心情有些低落,甚至有一刻胸口都在发疼,跟之前为边亮伤心时的反应一样。 只是——她有什么资格吗?难不成,她还真想跟周晏丛有点儿什么? 文嘉倏地从床上坐起,对着虚空心脏狂跳。很快,待心中那股冲动消散,她又强迫自己躺了下去,从一旁拿起打印整理好的考研资料,开始第n+1遍背诵。 别想别想,千万别想。文嘉在心中告诫自己。 第69章 诡计 第二天一早,文嘉早早地就去了公司,她今天是来办理请假手续的。 九点整,杜凌凌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进了办公室,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凌凌,昨晚约会怎么样?”罗闻天也知道了她跟周晏丛有约的事,半是好奇半是打趣地问道。 “你说呢?”杜凌凌一挑眉,自顾自道,“当然很不错啦。” “是么?”岳桥接话,“那你加油,我等着喝你喜酒哈。” 这话,分明是不太相信她能拿下周晏丛。而杜凌凌自然也不甘示弱,迅速反驳道:“真老土,谁说现在谈恋爱就一定要结婚啊?” “得。”岳桥拱手,甘拜下风道,“您老厉害。” 杜凌凌撇撇嘴,面上装的春风得意,心里却全然是另外一副景象。天知道,昨晚她经历了什么。 昨天杜凌凌一见到周晏丛就露了馅儿,因为她约他的时候声称的是和文嘉一起,结果见面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个人。 周晏丛一下车,看到只有她一个,便问道:“她呢?” 杜凌凌知道他是在问文嘉,便说了她等会儿来,而周晏丛沉默几秒,反问她道:“她不会来了吧?”他审视着她,接着说,“文嘉根本就不知道今晚的事,对不对?” 杜凌凌被吓坏了,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识破了她的诡计。 “小文姐知道是知道,但她不清楚我是藉着她的名义约您出来的……”杜凌凌小声道,见周晏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又没忍住问道,“周先生你是冲着小文姐才答应今晚的见面呀?” “不然呢?” “还有我呀!”杜凌凌指指自己,“我在短信里不是说了,今晚我和小文姐一起请客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嘛?” 杜凌凌有些不服,光他们两个也不是不可以吃饭啊。 “所以话说回来,你小文姐呢?”周晏丛抓住她话中的把柄,反制道。 “……”杜凌凌没话说了,挠了下头,挤出一个傻笑。 “上车吧。”周晏丛示意她道。 “去哪儿啊?”杜凌凌好奇问道,却不妨碍她一溜小跑跑到车门边。 “送你回去,兴许还能赶上你家晚饭。”周晏丛面无表情道。 好么,可真绝情。 “周先生,看来你真的喜欢小文姐啊。”坐上车后,杜凌凌打量着周晏丛说道。而周晏丛听到之后没吭声,只是挑了下眉,仿佛就是默认了。 于是杜凌凌也死心了。 其实那天晚上她就看出这位周先生对小文姐不一般,只是她太想再跟这个男人见一面了,再加上文嘉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反应,于是她就来了这一出。现在来看,这男人可不是她能拿捏住的,还是远观算了。 “周先生,为报答您的恩情,我可以帮你追小文姐。”最后下车的时候,杜凌凌握拳道。单凭他今晚被自己耍了一遭还没发火的份儿上,杜凌凌就觉得他是个好人。 “不必,多谢。” 周晏丛伸手示意她可以走了,杜凌凌又挠挠头,小跑溜了。 回想昨晚的情形,杜凌凌没太难过。本身就是玩的喽,调节一下无趣的生活嘛。更何况,相比周晏丛,她更亲近的人是小文姐啊,能看着这俩自己倾慕的人走到一起,也不错! 杜凌凌叹口气,拿着一份文件走到文嘉的工位上递给她,并拍拍她的肩膀道:“小文姐,你要加油哦。” 文嘉:“……??”是在说她的考试吗? - 文嘉没有多想,当天下午就请好了假回到家里准备考试。而正式的开考日期,便是三天后。 从文嘉请假回家的第二天,燕城便下起了今冬的又一场雪,一直断断续续缠绵了好几天,等终于放晴时,雪积的甚厚。 在燕城市中心的某座大院里,一早起便组织了人扫雪。半个小时后,又陆续有人加入扫雪大军,其中就有周晏丛和江羽。 江羽今天是来看姥爷的,顺便向周晏丛汇报一下鸣羽近期的情况。见周晏丛跟周老爷子的警卫员小石一起在外面扫雪,他也拿了一把铁掀过来,准备活动活动胳膊腿。 “小周叔叔,你还会扫雪?”江羽穿着一身棉服,带着帽子和手套,可以说是全副武装。然而周晏丛却只穿了简单的常服,连手套都没带。 周晏丛看他一眼,跟小石对视笑笑,没说话。但凡是在北方部队待过的,哪能没出过扫雪的公差。也就江羽依旧以为他十指不沾阳春水,进了部队依旧当少爷。 “你去歇着吧,这儿很快就结束。”周晏丛说道。 “没事儿。”江羽说,“我也动动,省得回去老听我姥爷念叨。” 江羽跟周晏丛的相识,便是从这个大院起,那是在他还上中学的时候。然而江羽真正跟周晏丛相交,是在他休学后。 还记得那是一个午后,他醒来时,看见周晏丛在陪自己的姥爷说话。当时家里人都很担心他的状态,包括他的姥爷,所以在面对自己看重的后辈时,不免提起。 周晏丛当时认真地听完,回答老爷子道:“孩子想活得明白一些,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活得明白?那你说什么程度的算明白?我这岁数的还不敢说自己活得明白呢,他一个黄毛小子……” 老爷子没好气道,周晏丛闻言笑笑,没有接话。 老爷子兀自生了会儿闷气,又感慨道:“其实我不是怕他想,也不是怕他从此堕落。我怕他钻牛角尖,最后一个想不开,把自己给结果了。他不是觉得人活得没意义么?我怕他干脆不活了!” “不会的。”周晏丛说,“一个人不想活,未必等于他想死。而就江羽的情况来说,我觉得他在思考的并非我们俗世意义上的生与死,或许是更高一层的,由那些哲学家们才会去考虑的问题。” “你倒是看得起他。”老爷子说着,却笑了,神情也缓和了不少。 后来,在周晏丛离开的时候,江羽追上他,问道:“小周叔叔,你为什么觉得我这人不想死?” 那时候家里的人都怕他想不开寻死,就因为他说过一句看不到继续活着的意义。但其实他,从来没想过死。 周晏丛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稍稍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始审视他。江羽被他看的有些莫名,浑身都快要发毛的时候,他终于笑了,开口道:“因为我见过真正一心求死的人,他们不是你这样。” “……”江羽沉默片刻后,也笑了。 第70章 探病 扫完雪之后,小石拿来了几瓶矿泉水,周晏丛接过,递给了江羽一瓶。 “凉的,能喝么?”周晏丛问道。 “可以。” 江羽说着要接,却被周晏丛躲过去了。 “你这个体格,还是回屋喝点儿热的吧。” “……”江羽无语,一把抢过,语气中多少有些恼羞成怒,“我这个体格喝凉水没问题。” 周晏丛笑笑,拧开瓶盖喝下去半瓶后,才说:“还是要多锻炼身体,不要总是猫在屋子里。”顿了下,“鸣羽那边也是,让小罗和小文多去晒晒太阳。” “嗯。”江羽点点头,过了会儿,又说,“老罗告诉你了吧,陈方淮那边不提一万的要求了,说可以直接合作。” “说了。”周晏丛说,“也正常。他让你们先卖出一万的量,不过是想衡量一下《闻侠》的价值。而你,通过另一个方式证明了,所以他心动了。” 其实那晚在燕坊见到鸣羽一行人之后,他就让陆晨去查了事情经过,于第二天早上给陈方淮打了一个电话。凑巧的是,网络上关于“来玩《闻侠》”这个id的讨论热度也达到了顶峰,两者一叠加,足以陈方淮做决定了。 然而江羽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这里,他稍微拉开了一下两人的距离,眯眼看周晏丛:“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然呢?”周晏丛反问,“能干出这么嚣张的事的,除了你还有谁?” 两人对视,皆笑了。过了一会儿,周晏丛说:“今晚庆祝庆祝吧,叫上鸣羽的其他几个,我请客。” 周晏丛说着,向一旁看了看。 自上次燕坊的事后,周晏丛没再见过文嘉了。他知道她前两日考试,也有心想去陪陪她,却又怕她为之犯起了拧,影响考试状态。后来得知辜宁会陪考,他便没有打扰她。 “今儿估计不行,人凑不齐。”江羽说。 “差谁?”周晏丛问。 “文嘉。她考完试就生病了,高烧。这两天都请假在家。” 周晏丛:“……” - 小院里,文嘉正瘫在外间的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 原本考试完该是最轻松的时候,但文嘉一回到家里就病倒了,一量体温,直逼四十度。本来辜宁说是来陪她的,可已经麻烦了她两日,文嘉便骗她说自己没事儿,不让她来。 好在,昨天下午鸣羽的几个来探望,给她带过来一大兜的东西。同院的傅淼和教授夫妇也会时不时地来看看她,才让文嘉不至于太难过。 第33节 然而生病终究是痛苦的,文嘉现在特别想喝口水,但怎么也提不起劲去厨房。只好坐在那里,一边积攒着体力,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终于,在咳过一波之后,文嘉感觉好一些了。她披上厚棉袄,蓬头垢面地去往厨房,接水,烧水。 看着炉子上的火苗不住地往上窜,文嘉一边烤着手,一边想家。大概生病的人都是如此,一脆弱就容易想家。而她现如今最庆幸的是,她还有个家,想回去就能回去。 文嘉抹了把眼角不自觉流出的泪,想要拿颗鸡蛋出来,一会儿给自己冲杯鸡蛋茶。这是程素常在她生病时让她喝的一样东西,说是顶饥又败火。只是文嘉刚起身,便听见有汽车的响动从门外传来,不一会儿,小院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乍一看见周晏丛,文嘉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等人走到跟前了,她才相信他是真来了,一时站在原地不敢动。 周晏丛一瞧她苍白憔悴的脸,便知道她是真的生病了。此刻见她在那里傻站着,他放下手中提过来的东西,问她道:“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进去休息?” “我——”文嘉过了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饿了,想烧一碗鸡蛋茶喝。” “鸡蛋茶?”周晏丛略蹙蹙眉,“只吃这个能吃饱吗?”他问,不及文嘉回答又说道,“我给你做一碗鸡蛋面吧。” “不用。” 文嘉忙说,然周晏丛不容她拒绝。 “去一旁坐着。” 他这样说,已然脱下外套站到了灶台前。文嘉沉默几秒,坐了回去。 “周先生,您怎么过来了?”文嘉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道,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开口,“您怎么——” 她想问他是如何得知她生病的,说到一半,止住了。 “我听江羽说的。”周晏丛将烧开的水倒进锅里,待水再一次沸腾之后,下入面条,“他今天上午来见了我。” 原来如此。文嘉继续围炉烤手,不想说话了,眼中微有火光在闪动。 周晏丛等着面条煮熟,回过头,看了文嘉一眼。 “那天晚上怎么没来?”他忽而问道。 “嗯?”文嘉有些不解。 “那天杜凌凌发信息说晚上她要和你一起请我吃饭,表示感谢,结果到场的只有她一人。”周晏丛搅动着面条,头也不回道。 文嘉愣了愣,忽而明白过来,原来那晚周晏丛同意见面,是以为她也会过去? 心里忽的猛跳几分,文嘉警告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不是您说的我们是朋友,帮朋友不需要回报吗?”怎么现在又要她“表示感谢”…… 周晏丛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是朋友。”他背对着她说,“看文小姐对我这么客气,还以为你一直把我当外人呢。” 文嘉:“……” 她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如周晏丛所说的,她并不无辜。哪怕她对凌凌的计谋并不知情。 周晏丛将煮好的面条,青菜和鸡蛋拨入一个碗中,然后又加了一些调味,做成一碗清汤面,端到文嘉的面前。见文嘉低着头似是在反省,他心中痛快了些,说道:“来吃饭吧。” 他随手拉过来一个椅子,将碗放到了上面,然而文嘉看着这一碗面,却慢慢地红了眼睛。 “周先生——” 她轻唤他一声,有着说不出的意味,仿佛是在表达歉意,又仿佛是在求他放过似的。 周晏丛眼神微微一变,用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同时又说道:“文嘉,叫我的名字。” 文嘉的眼睛和心皆是一颤,嘴唇哆嗦片刻,尝试着开口。 “周——” 忽然,一股骇人的压迫袭来,仿佛心头被压上了一块重石。文嘉浑身打了个颤,眼中闪过一抹惊惧。她睁大眼睛看着周晏丛,居然不敢再说话。 周晏丛也有些意外于她的反应,见她始终未再开口,他也不愿意强迫她了,松开了手,周晏丛道:“先吃面吧。” 第71章 旧疾 待文嘉吃完面后,周晏丛帮她刷了碗,又帮她灌满了一整壶的水,然后提出告辞。 “我先走了。”他说,“你好好养病,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打我电话,或者——找陆晨。” 周晏丛说着,示意了一下他带来的东西—— “给你带了一些水果,生病嘴里没味儿的时候可以吃点甜,但最好在热水里泡过,不要吃凉的。” “好。” 文嘉只手攒紧贴着裤边,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回应道。周晏丛见状先皱了下眉,然后宛若自嘲一般笑了下,摸了摸她的脸,转身离开。 文嘉一直站在那里目送,等到再也听不见外面汽车的响动,她才松懈下来,浑身出了一股冷汗。 - 回到屋里之后,她给杜凌凌打电话,问那晚的事。 杜凌凌早晚知道会露馅儿,就直接承认了,向她道歉:“对不起嘛小文姐,我想着如果是我单独约周老板的话,他肯定不会来,所以就扯上你的大旗喽。” “为什么扯我,不扯老罗他们?”文嘉问。 “你说呢!”杜凌凌似是生气道,“到现在了你居然还问我这种问题!” 文嘉沉默,原来只见过周晏丛几面的杜凌凌都看出来了。 “对不起凌凌。”文嘉轻声说。 “说什么对不起啊。”杜凌凌笑,“我喜欢周老板,也喜欢你的呀,那如果是你的话,我勉强割爱也不是不可以,小文姐加油啊!” 原来,她说的“加油”是指这个意思,文嘉苦笑一番,挂断了电话。 文嘉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窗外的小院发呆。 其实说出来也许杜凌凌不信,文嘉很羡慕她。那天得知周晏丛答应跟她见面之后,文嘉的心情很复杂,堪称五味杂陈。但所有的情绪拂去表面那一层之后,指向的都是同一点,那就是羡慕,羡慕她如此的有活力,想去追爱就去追了。 时至今日,文嘉重生已经有半年了,但她的灵魂仿佛永久地停在了半年前,她重生回来前的那一晚。所以现在的她,可以说活得犹如行尸走肉,哪怕她已经重新拥有了那么多,依然不觉得自己是在真实地活着。 文嘉找出做针线用的小针,在指尖上轻扎了一下。很快,有血珠涌出,文嘉凑上前吮了一口,感受到一股温热和血腥。 文嘉忍不住因此而流泪了。 - 市中心的大院里,周晏丛自回来之后,就靠坐在沙发里不言不语。周济良在一旁看电视,几次向孙子投去关注的眼神,他都没注意到。周济良无奈,只得关了电视,问周晏丛道:“晏丛,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像失了魂儿一样。” 周晏丛仿佛骤然回神,看向爷爷,轻描淡写道:“我没事,只是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 “……你当我傻吗?”老爷子不客气地反问,“你爷爷是岁数大了,但还没到老糊涂的份儿上。” “……”周晏丛无奈失笑,仰头盯着天花板思索半晌,他收回视线看向老爷子,对他老实交代道:“我应该是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应该?”老爷子挑剔着他的用词,语气里是满满的质疑。因为这么不太有把握的词儿,周晏丛很少用。 周晏丛当然也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他轻咳了一声,说:“我确实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这就对了。”老爷子终于满意,又问,“哪家的?长什么样?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瞧瞧?” 老爷子喜滋滋的,这一连串追问让周晏丛有些无语。他不说话了,打趣般瞅着老爷子笑。 周老爷子也知道自己过于着急了,便稍微收敛了一下,问道:“那这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 周晏丛想了想,回答道:“是个普通,又不太普通的姑娘。” “……”周老爷子拧眉,“你今儿是怎么了,问你什么都答得模棱两可的。” “因为我确实也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周晏丛无奈回答,摊了摊手,在自家爷爷面前,他也就不遮掩了。 于是周老爷子哦了一声,心里头多少明白点儿了。他想这姑娘肯定不是一般人儿,他已经很少见到这小子如此患得患失的样子了。 老爷子又哼一声,说道:“喜欢就去追啊,瞧你这为难劲儿,别是人家没看上你吧。” 这话是老爷子在逗孙子,他心里对周晏丛的女人缘门儿清。然而没想到周晏丛沉默了,没有反驳,老爷子这才察觉到不对,不太敢相信地反问:“真没瞧上啊?” “……”周晏丛闭了闭眼,“所以我说,让您老别问了。” 老爷子这可有些不高兴了,他立刻站起来,差点儿想用拐杖轰周晏丛。 “赶紧去给我追,居然还坐得住!” 老爷子丢下话就走了,周晏丛和进来收拾茶杯的警卫员小石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有些没奈何的笑。 他想老爷子说的轻巧,人姑娘不愿意,他能硬是上赶着吗? 周晏丛回房间洗洗入睡,躺床上一直失眠至凌晨五点,他起身,拿起车钥匙出了家门。 目的地自然是文嘉所在的小院,然而等他到了之后,却发现文嘉不在。 - 文嘉在医院,但病因不是感冒发烧,而是她的旧疾又犯了。 昨天晚上,在喝下一杯又一杯热水之后,文嘉做下决定,不管她是因何回到这个世界上,且又会停留多久,她都想真实地活一回。所以,她不想顾虑那么多了,她想回应一下周晏丛,想尝试一下不一样的恋爱。 是的,文嘉承认了,她看出了周晏丛喜欢她,而她,也对他很有好感。虽然文嘉并不知道周晏丛看上她什么,但她想,她应该还没糟糕到不会有人爱的地步吧,所以老天既然给她这次机会,她就要把握住,就如同重生一样。 文嘉计划的很好,且踌躇满志,然而真的应了那句话: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在刚入睡的时候,文嘉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仿佛有些心慌。她勉强躺下,恍恍惚惚快要入睡的时候,心跳突然开始狂飙,胸口还是发胀发痛,太阳穴也开始狂跳。文嘉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这是上一世她惊惧症发作时惯有的反应,这一世还从未遭遇过,是以她以为自己好了。 文嘉躺在那里,试图用深呼吸缓解此刻的焦虑,然后没有用。尤其是她试着去想周晏丛,想要用他来安抚自己的时候,心跳的更快了,躯体化症状也更为严重。于是文嘉没办法了,勉强爬了起来,去敲傅淼的门,请她陪同自己一起去医院。 第72章 坦白 到了医院之后,急诊医生给她吸了氧测了血压,让她服用了一粒降压药,躺在那里缓缓。然而文嘉知道自己的情况,便问医生有没有什么治焦虑的药。医生有些谨慎地看了看她,说这个她做不了主。最后还是另外一个医生来看过,询问了她的既往病史,给她开了一粒。 吃下之后,文嘉舒服了许多。待血氧和血压都稳定下来之后,她和傅淼离开了医院。 在回家的路上,傅淼扶着她,有些心疼地感慨:“原来你还有这种病,是不是这阵子太累了,所以诱发了?” 文嘉只点点头,算是默认。但她心里清楚,实情并非如此。 原来,她之所以不敢承认自己喜欢周晏丛,不敢接受他,并非只是因为简单的所谓的“重生后遗症”,更重要的是她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对爱和亲密关系的恐惧,那来自遥远的上一世,是她罹患惊惧症的最大诱因。 心绪又开始波动起来,文嘉慢慢站定,平复着心跳。而就在她平视前方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周晏丛。 第34节 看到周晏丛,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顿时又乱了,心口也开始发疼,文嘉微微弓了下腰,想要缓解下。而傅淼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她的注意力都在周晏丛身上了,她晃动着文嘉的胳膊,挺高兴地跟她说:“看,那位周先生来看你了,他是不是知道你不舒服了?” - 周晏丛看文嘉和傅淼一起出现在胡同口时,并没有立刻有所行动,而是依旧站在那里。见到文嘉似是很难受的样子,他大步走上前,扶住文嘉的胳膊,问道:“怎么回事?又发烧了?” “不是——” 傅淼有意替她解释,不等周晏丛目光转向她,便被文嘉打断了。 “没事。”文嘉说着,看向周晏丛,“周——晏丛,我能不能和你谈谈?” 一句话,说愣了面前两个人。傅淼是没想到文嘉会是这样的反应,而周晏丛,则是因为文嘉叫了他的名字。 “啊,那行。”傅淼先反应过来,说,“那你们谈谈,我先回房补觉了,有事再叫我。” “好。”文嘉点点头,待傅淼离开后,她又将视线转回到周晏丛身上,“周、周晏丛,我们也进屋吧。” 这一次,倒不如头一回利落了,文嘉脸上也稍有一些不好意思。周晏丛审视她片刻,同意了。 进了屋之后,文嘉刚要开口请周晏丛落座,那边已经自发自觉地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了茶几上,嘱咐她喝药。 “已经早上了,该喝今天的第一顿药了。”周晏丛面色平静道。 文嘉无言片刻,从茶几上的药盒里拿出自己要吃的药,用水服下。 周晏丛见她乖乖听话,才放下心,在一旁坐下。他看着她饮完杯中的水,问道:“这么早,你跟傅淼去哪儿了。” “去医院。” 文嘉回答道,见周晏丛皱起了眉,忙又解释,“不过不是因为我的感冒发烧,而是——我的惊惧症又犯了。” “惊惧症?”周晏丛重复着这三个字,陷入沉思。 “是我很久之前得的病,久到——可能都有上辈子那么远了。”文嘉玩笑着,说出最真实的话来。 “如何得的?”周晏丛问。 “因为边亮。”文嘉坦诚回答,“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我当初跟边亮在一起的时候,很不快活。我当时一心指望他,想要离开这个家,但后来边亮背叛了我们的感情,他为了更好的前途选择了别人。” “当然,因为我的纠缠,他没有彻底离我而去,但我从此变成了一个最令人不齿的人,不光我的父母,朋友,还有我自己,都很看不起这种行为。所以,活在这样的重压下,我换上了惊惧症,焦虑症的一种。我开始恐惧爱情,想到爱情就心惊,觉得那是索命的毒药。” 其实真正触发文嘉惊惧症的诱因是父亲的死亡,可若深究下去,谁又能说她对边亮的执迷不悟不是这所有悲剧的开端呢?种种因素叠加,让她再也不敢去触碰爱情,她甚至想都不敢想。 面对周晏丛,文嘉以为自己可以。但她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却控制不了她的心灵和思想,它们仍是那么抗拒爱情,仿佛在她的身体里按了一个控制装置,只要她生出这样的念头,便触发了之后的一系列反应。这种感觉一开始是很轻微的,就像那天她得知周晏丛答应了杜凌凌的邀约,心里为之难过时而产生的微微抽搐。 但那已经是一种提醒,她没有留意,所以才会有后来被周晏丛捏住下巴被迫与她对视时的不适,以及这一次的彻底发作。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掰开自己的脑子,想把困扰自己的这些东西都掏出来丢掉,但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抱歉……” 文嘉说到最后,微微有些哽咽。她怕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便低下了头。 周晏丛从旁听着,全程没有发出一言。此刻见她难受到有些失控,他走过去,半蹲踞在她的腿边,说道:“好了文嘉,这没什么。” 他说,“首先我要先代边亮跟你道歉,然后,我要再跟你说一遍,这没什么。” 文嘉不能接受地摇了摇头——这怎么没什么呀,她想跟他谈恋爱啊,可是她的身体不允许。 “你不要安慰我了……”她快哭出来了。 “这或许是安慰,但绝不是骗你。”周晏丛说,“像你这样的情况,可能有多种诱因。也许有对家人的惭愧,有对自己的鄙夷,但最主要的是边亮带给你的爱情的不堪。我们的身体机能是有自身的保护机制的,它们懂得趋利避害,所以就会在你有面临伤害可能的时候,用这种方式提醒你。它们没有错,只是没那么聪明罢了,分不清我对你的喜欢是好还是坏……” “周晏丛。” 文嘉终于抬头看向周晏丛,而在那一刻,她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她哭的很伤心,仿佛是把前世和今生的委屈都哭尽了。 周晏丛看着她哭泣,心想他还不知道她这样能哭。最终没辙,他起身,轻轻将她揽入怀里。 “文嘉——”他仍试图安抚她,见怀柔无用,只好换了个方式,玩笑道,“哭什么?我又没强迫你必须跟我在一起。” 第73章 约定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文嘉在他怀里抽噎道,“我不想再像现在这样,我不想再让我们两个都难受。” 她倒是终于肯承认了! 周晏丛深吸一口气,压住胸腔内种种作乱的情愫,说道:“那就把病治好,我会陪着你。” “……好。”文嘉沉默许久,终于应道。 怕再让她不舒服,周晏丛松开她,俩人稍微拉远了一些距离,问道:“知道该怎么治么?” 文嘉点了点头,眼角还卡着泪。 “有常吃的药,但更多的还是要交给时间,不知道需要多久。” “不怕。”周晏丛说着,然后又定定看向文嘉,“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文嘉——你要记好了。” 文嘉见他很是郑重的样子,便也严肃了神情。 “首先,我们已经搞清楚了,阻碍我们的并非是感情因素,而是你的病。所以在这之后,我希望你不要太抗拒我。我不会要求你必须跟我谈恋爱,或者多长时间好起来然后跟我谈恋爱,但我们希望我们是朋友以上的关系,可以做到么?” “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吗?”文嘉用了个貌似后世才有的说法。 周晏丛想了想,说:“差不多。”他笑了笑,看着文嘉,“就是这个意思。” “好。”文嘉点了点头,忽然竟有些羞赧。 “然后,是关于边亮和你的病。对于边亮,以后我们谁也不必再提及,他不会成为阻挠我们关系的因素,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至于你的病,我们慢慢来治,不要急躁,任何好与坏的转变,我们都接受。我想,这样更有利于你恢复,你觉得呢?” 文嘉只觉得他把所有该想的都想到了,此时此刻,只想抱抱他。 “好。”她只会说这个字,也只用说这个就够了。 周晏丛见她答应,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没下文了。文嘉等了片刻,忍不住催促道:“最后呢?” 有了“首先”,有了“然后”,居然没有“最后”? 周晏丛瞧着她,瞧到她都有些不好意思,才略笑一笑,说:“最后,是你现在就去睡觉。” 他没忍住,碰了碰文嘉的脸,“折腾一夜,黑眼圈都快挂到下巴亥了。” 文嘉:“……”很好,她马上就去补觉! - 这一觉,文嘉睡得也并不很踏实。但或许是已经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纵使有一丝不安在睡梦中袭上心头,她也不过是微蹙一下眉头,或者略动一动身子,并没有很大的影响。 等文嘉再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一线钻进了小屋,她微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看见了坐在一旁桌前的周晏丛。他正微阖着眼,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已然睡着。 文嘉出神般凝视着他。 方才因为眼晕,她并没有立刻就看到坐在暗处的他。现在眼睛渐渐适应了屋内的光亮,文嘉的视线便像是粘在了他身上那般,再也挪不走。 此时此刻的周晏丛,就像是一尊出自名家手下的雕像,他轻倚着椅背,浓密的眼睫毛轻轻垂盖下来,遮住他如深水般令人难以捉摸的眼睛。往下,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立体五官,线条一直流畅延伸至下巴处,然后在喉结处打了个突。大抵是一夜未曾好眠,他的下巴冒出了一层浅青的胡茬,却一点也不难看潦草。像是知道他所有的仆仆风尘都是为她而来,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珍惜和更珍惜。 文嘉忽然想起当初父亲来时留下了一套剃具,应该可以拿来给周晏丛用。 许是因为发出了一些响动,周晏丛被惊醒,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下视的目光与文嘉明亮的眼神相对,不待对方躲闪,他低声发问道:“醒了?” “嗯。”文嘉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景,干脆以不变应万变,老实躺在被窝里,说道,“你怎么没有回去?” 这话一出,文嘉就有些后悔,好像自己是在赶他走一样。 然而周晏丛却仿佛并不在意,他轻捏了下眉间,说:“你还没好,我怎么放心走?” 说着,一探身,用手背试了下文嘉的额温。 “不烧了。”他说,目光又对上文嘉,“心里还难受吗?” 文嘉摇摇头,过了会儿,笑说:“好很多了。” 其实,在周晏丛凑过来那一刻,文嘉的心跳又有些异动。但到底是因为残存的心理疾病,还是本能的生理反应,她说不准。 周晏丛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他没去探究那到底出于什么,只是收回了手,说:“要是不想睡了就起来吧,我给你熬了粥,喝一点垫垫肚子。” 文嘉嗯一声点点头,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周晏丛给她做了饭? - 文嘉起床匆匆洗漱完,便去了厨房。 在那张大红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三道小菜和一盘点心馒头,而周晏丛,正端着一个碗,站在电饭锅前盛粥。 “锅里一直保温着,待会儿你的女邻居醒了,可以让她也吃一些。”周晏丛把盛好粥的碗端过来放在桌子上,对文嘉嘱咐道,“昨晚也辛苦她了。” “好。”文嘉的注意力全在那碗粥上了,居然是她最爱的红糖小米粥。 “你——”她有些踟蹰的开口,“你什么时候把粥熬上的?” 她其实想问的是他怎么知道她最爱喝这种粥,又怕这一切不过只是巧合,所以才改了口。 “六点半的时候。”周晏丛说,“用电饭锅也不麻烦,倒入米和水就行。” “那这些点心馒头呢?”文嘉又问。 “从你们冰箱底下翻出来的。”说到这里,周晏丛似是想起什么,回过头看向文嘉,“文嘉,你们两个到底囤了多少东西?总是这么放着不吃,饶是你这个冰箱冷冻效果再好,也是要坏掉的。” “……”文嘉心虚地挠了下头,说,“多半都是我爸他们来的时候做的,这段时间我们都忙,在家吃饭的时间就不多。” “早上早起十分钟,烧开水热一下,还是来得及的。”周晏丛放缓声调,“饭要好好吃,不要亏了身体。” “嗯嗯。”文嘉很乖地点头,然后邀请周晏丛一起坐下来吃早饭。她已经不敢再问这三个小菜是怎么来的了,以免又是囤在冰箱里的旧物,被周晏丛打扫出来。 两人刚坐好的时候,靠南那间小屋的门打开了,傅淼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梦游一样经过厨房,不经意往里面瞧一眼,瞬间钉在了原地。 “淼淼姐,你醒啦,快洗漱一下来吃早饭吧。” 厨房里,文嘉手持一个勺子,在跟她打招呼。而坐在一旁的周晏丛,正在安静地帮她剥鸡蛋。 第74章 适应 傅淼还以为她做梦了,但眨一眨眼再看,俩人确实依旧坐在那里吃饭,像一对寻常又不寻常的夫妻那样。她揣着一点新奇和诧异,进了厨房。 “你熬的粥?”傅淼问道,“你那么不舒服,还早起做饭?” “是周先生做的,我可不敢居功。”文嘉微笑,对外她还称呼周晏丛为周先生。 傅淼哦一声,心中的讶异并没有平复多少。她是没想到这个之前看起来还高高在上的男人,转眼就在这个小厨房里帮她们做早饭了,这反差来的是太快了些! 第35节 俩人说话的功夫,周晏丛已经帮文嘉剥好了鸡蛋,然后给傅淼盛了一碗粥来。 “傅小姐坐下吃饭吧。” 这一声邀请,让傅淼回过神来,晕晕乎乎地就在饭桌前坐了下来。等到她拿起勺子准备喝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漱,她唰的一下又站了起来,在文嘉和周晏丛的注视下,去了卫生间。 - 一顿饭,大家吃的都很安静和认真。 忽然,周晏丛的手机响了,他向文嘉示意了下,出门接电话。傅淼目送他离开,等到确定他听不见了,她才低头问文嘉:“嘉嘉,怎么回事呀,你跟周先生。” 傅淼并不知道文嘉跟周晏丛之间的往来,她上一次在这个院子里见他,还是修水管那一回。傅淼犹记得当时两人彼此之间还蛮客气的,包括今天早上也是,怎么突然就——? 文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比较好,毕竟她也在努力适应当前这个局面。确实是会稍微有一些别扭,可她若想跟周晏丛有再进一步的关系,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过程。 “就,就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了——”文嘉眨眨眼睛,试图敷衍道。 傅淼当然听得出来,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意,想要继续八卦。然而周晏丛接完电话回来了,她也只好装的人模人样的,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早饭之后,周晏丛还要帮她们洗碗收拾。傅淼哪里还能让人家干这种活,硬是把碗抢了过来,自己去洗了。 文嘉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就跟周晏丛一起出了厨房。 “刚才的电话——是有什么事吗?”她裹好厚厚的羽绒服,问道。 “工作上的事。”周晏丛言简意赅道,“我等会儿要去趟机场,等忙完再来看你。” “没事的。”文嘉忙说,“你要是很忙的话就——” 文嘉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周晏丛看过来的眼神很明显,那就是不允许她拒绝。 文嘉忽然就感觉脸有些发热,不知道是又发烧了还是怎么。 “好了,我先走了。”回屋里取过来外套,周晏丛摸了一下文嘉的脸,说道。 文嘉点点头,看着他的下巴想起什么,拉住他的衣袖道:“你要洗漱一下吗?我这里有新的毛巾牙具,还有我爸之前留下的一套剃具,如果,如果你不介意……” 周晏丛原是打算回家里收拾自己的,毕竟从这里过去也只有十来分钟。见文嘉为他想的很周到,他略蹙了下眉,反问道:“我这样子很邋遢么?” “没有,没有!”文嘉连忙摆手,“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要去见的是外人——” 在文嘉的印象里,出现在人前的周晏丛,从来都是挑不出错的齐整和洁净。 然而触动周晏丛的却是那两个字——外人,看来她已经自动把她自己排除在这个词之外了。周晏丛忽而笑了下,也不逗她了,只好说。 “那我就洗漱一下吧。” 收拾完毕的周晏丛,又恢复了那通身的气派。文嘉在一旁帮他拿着脱下来的外套,见他洗好脸出来,又将衣服递给了他,怕他着凉。 周晏丛穿好之后,便让她回屋休息。文嘉笑应,却是直将他送到了小院门口,看着他的车离开,才折身回屋。 整个过程,即两人你侬我侬依依送别的时候,傅淼都躲在厨房里,装作认真刷锅洗碗的样子,留意着他们两人的动静,没敢出去。现在好不容易周晏丛走了,傅淼连忙从厨房跳出来,一双眼睛闪着八卦的精光,想要文嘉跟她说个明白。 文嘉当然也知道自己逃不脱,但她这会儿最想分享的人并不是傅淼,于是便丢下一句“淼淼姐中午我请你吃饭”,回了房。 傅淼被她的怂样气笑了,但也没再逼她。她知道文嘉不是装模作样的人,若是想告诉她,肯定会说的! - 回到房间,文嘉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辜宁的电话。她现在心里确实有很多话想说,而唯一能诉说的对象,那就是辜宁。她跟她,才是真正的毫无一点遮掩。 辜宁那边正在学习,她最近为了出国正在日夜奋战,接到文嘉的电话倒是很开心。 “怎么了嘉嘉,感冒好一些了吗?”她问道。 “好多啦。”文嘉答,然后有些迟疑地说,“宁宁,我有一点感情上的事要跟你讲,你现在时间方便吗?” “什么??”辜宁顿时来了兴致,“你要说的是感情上的事,那我不方便也得方便啊。”辜宁笑嘻嘻,催促她道,“什么事,快说快说!” 文嘉觉得她心里肯定已经有答案了,一时更加不好意思。她觉得身边的人除她之外,各个都看得清她和周晏丛之间的猫腻,包括她那个粗神经老父亲!难不成,真的是当局者迷么? “就是——我和周晏丛……”文嘉缓缓开口,“我们……” “我就知道!”辜宁激动地打断她的话,“戳破那层窗户纸了是吧?在一起了是吧?哈哈哈哈!” 文嘉:“……”她就知道,找辜宁是找对了。因为跟她聊这种事,根本就不会有不好意思这一说。 “这个决定太英明了。”辜宁忍不住拍桌道,“周晏丛那个人,我大概也知道一些,算个好人,条件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他是边亮一心巴结的表舅啊,对不对,你要是找了他,不得吓死边亮么!” 文嘉见她越说越歪,连忙出言制止:“我找周晏丛,跟边亮没有任何关系。他算什么,根本不配和周晏丛相提并论。” 文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很明显有些不开心了,辜宁连忙打住,说:“对对对,不提别的,只他这个人就很好了,虽然大你几岁。”辜宁忙给文嘉顺毛,反应过来,又问道,“哎,不对啊,你这不是都想明白了么,还要跟我聊什么?” 第75章 心火 文嘉顿时又被好友拽回自己的心事上,她撑着额头,有些迷茫。 “虽然我想明白了,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些疑虑。”文嘉说,“我在想这种感觉是不是来的太快了,我或许,或许还不应该考虑谈恋爱的事……” “嘉嘉!”辜宁打断她,“所谓的爱情和喜欢,本来就是非理性的产物,是不受你大脑控制的。所以说,它来了就来了,你勇敢接受就是了,哪有什么快慢之说。要像你说的,世界上有那么多一见钟情的,难不成这都不算喜欢了?” 辜宁循循善诱地开导她:“有的时候,在爱情面前,人不能想太多的。感觉来了,尽情享受就是。” 文嘉沉思片刻,觉得辜宁说的有道理。凌晨见到周晏丛那会儿,她的大脑全部被非理性的感情占据,没忍住将自己的感受全部和盘托出了。可现在清醒了过来,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然而细细一想,她之所以会冲动,不也是因为早就在心底埋下了那颗种子吗? 文嘉释然了,笑着对辜宁说感谢。 辜宁嘁了她一声,又问道:“那你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 “还没。”文嘉老实交代,“我们约定再相处一段时间看看。” 辜宁不知这其中的内情,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罢了,我估计是老了,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情趣了。你们开心就好。” 文嘉:“……去你的!”她笑啐。 - 接下来几天,文嘉继续老实窝家养病,而周晏丛也会时不时抽出时间过来看她。 在一开始,文嘉还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把握两人之间相处的度。两次之后她发现,其实跟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他们彼此知晓了对方的心意外。 文嘉对此有些庆幸,也有些后知后觉——原来,他们之前相处的就已经这样开心了么?她怎么完全没有留意到? 对于傅淼那边,文嘉当然也老实交代了,不过是个相对简约的版本,堪堪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使得她不会再对周晏丛做胡乱的揣测。作为有留洋经历的博士生,傅淼对这方面一直看得开,跟辜宁一样都鼓励她享受爱情,不要去想什么门第家世之类的。虽然她对文嘉的顾虑只猜对了一半,但文嘉依旧感谢她,感谢每一个衷心盼望她快乐的人。 - 在养了一周多的病之后,文嘉终于痊愈,顺利回到了工作岗位。这些天应该是鸣羽成立以来最忙碌的日子,不能参与其中为大家分忧,文嘉甚感愧疚。然而其他人却并不对她有所埋怨,不光因为她一直以来的勤勤恳恳和兢兢业业,更重要的是他们根本顾不上了——《闻侠》上市以后快卖疯了,大家数钱还来不及! 文嘉没想到,整个鸣羽最想念她的人居然是杜凌凌。 这天,她到老罗那里销完假出来,就被杜凌凌拉到了茶水间——这是文嘉请假前新辟出来的一块儿天地,里面有各色茶叶、饮料和点心,供大家工作之余消遣。所以说对于这样周到的大管家,大家怎么可能不爱她。 “怎么啦,凌凌!”文嘉大概知道杜凌凌想跟她说什么,但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杜凌凌,只好装傻。 没想到燕城土生土长的大妞杜凌凌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瞪着她的小杏眼,说道:“别装傻了小文姐,你肯定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的,你跟周老板怎么样啦!” 文嘉最近跟人解释最多的就是她和周晏丛的关系,所以此时此刻是真的有点儿疲了。但面前这小妮子一半是八卦,一半也是真的关心她,于是她只好说道:“我们说开了,但没有在一起。” 这是实话,最精简的实话,然而杜凌凌还是啊了一声,越发瞪大了眼:“这是什么情况?” “是我们商量过后觉得最合适的情况,所以凌凌——”文嘉很认真地跟杜凌凌说,“在我们告诉大家之前,也请你替我保密好么。” “好呀好呀。”杜凌凌狂点头,“这点你放心。不过小文姐,咱们公司这些人,除了我之外,就真的没别人看出来吗?” “你对理科男有什么误解?”文嘉想了想,微笑道。 “也对哦。”杜凌凌捂嘴笑,“所以嘛,我妈鼓励我在公司找一个的时候,我都会直接告诉她:我们公司那些人是傻的!”顿了下,“不过周老板可不一样,小文姐你是好样的哦。” 文嘉再度微笑——所以说她羡慕杜凌凌,什么事儿到了她那里总是很简单。哪怕她真的做错了事,也对她生不起气来。 - 下午的时候,这几天也没怎么露脸的江羽来了公司。 对于《闻侠》的上市发行,自敲定了和华电的合作之后,江羽没再操一分的心。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龙藏》上了,在和另外一名新招的程序员重新开发一个引擎,想要用到之后的游戏当中。 看到江羽前来,文嘉大概猜到,估计是又到了公司一月一度的聚餐活动了。而果不出她所料,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岳桥出来代嘴里起燎泡的老罗宣布:今晚聚餐,大家都不准先走。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文嘉将预备发信息的手从手机上移开了。她想着今晚聚完餐回家估计也要快十点了,那个时候应该已经不方便跟周晏丛见面了。而这一天,将要成为两人互相表明心意之后为数不多的没有见面的一天,文嘉看着电脑屏幕,心里竟然有一点点的失落。 感情的进展真的比她想像的要快,这才几天呢,她的心火已成一片燎原之势。 “罗总,今晚去哪里呀?最近咱们的《闻侠》这么火,今晚说什么也得吃点儿好的吧,建国酒店怎么样!” 杜凌凌的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热烈响应。建国饭店是燕城最近新开的一家,主打的就是一个高端奢华国际化的路线,吸引了不少人。顶楼的自助要588一位,着实不算便宜了。 “你们,你们宰窝可尊不客气!”罗闻天笑着点点他们,口齿不清道,“不过今晚确实不行,因为请客的人不是窝,而是邹老板儿。” “谁?” “周老板!”岳桥代罗闻天说,“周晏丛周先生!” “……啪嗒!” 一片短暂的安静中,文嘉手中刚拿起的笔,掉落在了桌子上。她没想到,原来今晚还是可以见面的啊! 第76章 进步 对于今晚的聚餐,自然不是临时起意的,毕竟周晏丛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跟江羽提过了。 而之所以定在今晚,也是有周晏丛的私心,那就是他可以藉着这个机会跟文嘉见面——对于这一点,当事人之一的文嘉,也不知情。 -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鸣羽众人欢欢喜喜地下班准备一起出发。目的地就是上一次去过的开福路的老聂饭馆,做鱼很绝的那一家。 文嘉笑着关了电脑,打算和杜凌凌一起先下楼打车。临出门的时候,她被江羽叫住了,然后他将她落在工位上的围巾扔了过来。 “你不是生病刚好么?”江羽说,“戴好,别再冻着了又得请假。” “是。”文嘉接住,笑着缠到了脖子上。 一行人坐上车,不到半个小时便赶到了老聂那儿。彼时时间还算早,周晏丛尚未到,不过他已经订好了包间,鸣羽的人便先行进去了。 十分钟后,周晏丛到了。他推开门进包间一看,桌边只剩下两个位置,一个是主位,一个是文嘉身旁。 “周老板来了,快请上座。”岳桥笑着将周晏丛往里迎。 第36节 “不必了。”周晏丛脱了大衣外套,拉开文嘉旁边的椅子就座道,“我就坐这里好了,今天你们是主角。” 在场他最大,若他不愿意做的事,没人会强迫。而且,鸣羽的几个都是年轻人,没那么讲究,见状也没有再劝他。 文嘉坐在那里,接收到杜凌凌从对面投过来的八卦眼神,不为所动。她只是笑着看了周晏丛一眼,跟他打了个招呼之后,便没再说什么。 很快,菜上来了,众人边吃边聊。文嘉就还跟上一次一样,不怎么加入话题,闷头苦吃。 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同的,这是对面杜凌凌发现的,那就是只要文嘉动筷子夹菜,周晏丛也会动,且动作比较缓慢,等文嘉夹够了,他才会慢慢收回筷子,任由别人将桌盘转走。而且,只要一上跟鱼有关的菜,周晏丛都会往旁边转一下,让文嘉先夹。等她吃过之后,他会慢慢将转盘转过来,转到她的面前。 由此可见,周晏丛对在座的两位女士都很照顾,但更照顾的,肯定就是她的小文姐了。杜凌凌心满意足地啃着鱼头,心想自己沾光了,哈哈哈。 文嘉这边,当然也发现了周晏丛对自己的特殊照顾,尤其是她爱吃的鱼。这让她不由得怀疑,他是早就知道自己爱吃鱼所以上次才提议来老聂这里,还是经过上次之后他发现了她的口味所以这次才又订了这边。不管是哪样,文嘉都挺开心的,所以她允许自己自作多情一会儿。 趁大家都没留意,文嘉给周晏丛打了一碗汤,放到了他手边。等他看过来的时候,文嘉已经收回视线,埋头喝汤了。周晏丛目光下移,见她的手放在腿上,便稍伸手过去,轻握了一下。 饭局就在这样欢乐的氛围中结束了,散场之后,周晏丛送文嘉和杜凌凌回家,剩下的人打一辆出租走了,这算是对女士的特殊关照。 - 杜凌凌自打上车之后就开始笑,现在只有他们三个在,也没外人了,她对坐在驾驶位上的周晏丛说:“周先生,你把我放到前面路口就行,从这里到我家也没多远,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杜凌凌自认自己不要太贴心,却遭到了文嘉的反对。 “不行,太晚了,要送你到家门口。”文嘉说。 “小文姐!”杜凌凌不满,怎么不给她牺牲一下的机会呢,上次的事她还没来得及向周先生赔罪呢。 “你小文姐说的对。”周晏丛也如是说,不等杜凌凌开口反对,就启动了车子。杜凌凌没辙,背着周晏丛给文嘉做了个鬼脸。 晚上都吃了不少,这会儿便有些困。杜凌凌靠着文嘉的肩膀打瞌睡,文嘉缩在棉服里,圆睁着眼睛看窗外的夜景。 她与周晏丛的目光时不时在后视镜里交汇一下,次数多了,她就会冲他笑一下,而周晏丛也会挑一下眉头,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开车。 十分钟后,杜凌凌的家到了;又过五分钟,到了文嘉所住的那一片。 周晏丛将车停在路边,偏过头对文嘉说:“下车走一走,消消食?” “好啊。”文嘉很乐意。 俩人一起下车,向文嘉租住的小院走去。文嘉围好围巾看了周晏丛一眼,发现他没带大衣外套就下来了,连忙提醒他。 “无妨。”他说,“这会儿不是很冷。” “怎么不冷!”文嘉睁大眼,“现在温度零下了!”而他只穿了一件开车时穿的棉质单衣。 “那也不怕。”他的语气很平静,丝毫没有显摆之意,“我以前在北部边防待过,大冬天的冰水浴都洗过,这点冷不算什么。” 文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冰水浴?就是冰块化开的水直接往身上浇么?” “是的。”周晏丛说,“运气好的话里面还有没化开的冰,兜头直接砸身上,且当按摩了。” “天呐。” 文嘉想像了一下那个场景,浑身忍不住打起了寒颤。而几乎是同时,她的手被周晏丛握住了。 “感受一下,我的手掌心是不是热的?”周晏丛牵着她往前头,说道。 文嘉默默感受了一会儿,平复了心里的躁动之后,点了点头:“是热的。”由此可见他是真的不冷。 “牵手可以吗?”周晏丛问,“会不会让你心里不舒服?” 文嘉有一种说不太上来的感觉,心脏确实跳的快了一些,但到底是惊惧的前兆,还是接触的刺激,她仍是无法确定。 “你继续跟我说话,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好么?”文嘉看向周晏丛。 “好。”周晏丛应道,又问她,“鸣羽什么时候放假?” “下周三。”文嘉长出一口气后,说道,“老罗说他和岳桥留下值班,让我们先回去过年。” “那没几天了。”周晏丛说,“我周一又要出趟门,大概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回洛城了。” “去哪里?” 这是文嘉的第一反应,而不是他想像中的“没事”或者“没关系”,看来还是有些舍不得他的。 “可能要出趟国,事情不大,来回路上耽误时间。” 文嘉有些好奇他要去忙什么,但想了想,她没问。 “那你路上要注意安全。”她说,“一路顺——”想到他应该是坐飞机,又忙改口,“一路平安。” “好。”周晏丛笑了下,又走了一会儿,然后忽而站定。 文嘉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却见他微抬下巴向她示意,“到了。” “……” 文嘉回过头看了下身后小院的门头,才发现确实已经到了。都怪这一片的路灯有些黑,她竟一点儿也没留意! “那我进去了,你——也回去吧。”文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路上开车小心。” 周晏丛应了声好,却没立刻松手。见文嘉疑惑地看过来,他开口问道:“现在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文嘉眨眼片刻,说:“不难受了。” 她见周晏丛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似是在揣摩她的神情看她有没有隐瞒,便连忙又说了句:“是真的,这会儿感觉比一开始要好很多。” “那就好。”他说,“这算是一个小进步。” “嗯!”文嘉也很开心,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要努力。”周晏丛又说,“因为只是一个牵手,并不能满足我。” “……” 文嘉心跳乱了一拍,心头又开始鼓噪了。而周晏丛只是笑了下,轻摸了一下她的脸,嘱咐她进去之后,转身离去。 文嘉注视着他的背影,捂住胸口,心想:幸亏他走了,不然她要当场发病了! 第77章 谈心 这一晚,文嘉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来平复心情的。 第二天一早,文嘉起床,给周晏丛发了条短信,内容是:我没睡好…… 文嘉本来是想带个称呼的,但权衡再三,叫“周先生”有点儿像是撒娇,“周晏丛”又有点儿像是问罪,两者都不是她要表达的意思,干脆就这么发出去了。 周晏丛的回复来的很快,或许是顾及她的情绪,也用的短信,而非直接来电。 周:是因为我最后的那句话? 嘉:嗯……或许有一点点关系吧。 其实文嘉是想跟周晏丛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顺便提醒他一下,以后不要随便逗她。然后她回完这一句之后,周晏丛那边就没动静了,文嘉不由得自我怀疑:难道他真的当真了? 文嘉犹豫着要不要给周晏丛再解释一下,幸好,他的回复终于来了。 周:下次注意,不过该有的康复训练还是不能落下。 康复训练…… 文嘉看到这四个字脸瞬间就红了,想了想,没给周晏丛回复。她觉得,以他们目前的关系,她还是可以稍微对周晏丛使使性子的,嘿。 - 又上了几天班,鸣羽公司年前正式歇业了,一切留待年后再说。 因为《闻侠》热卖的缘故,纵使回款还没完全到位,罗闻天和江羽还是给公司的几个员工每人包了笔年终红包,大家都喜滋滋的,最后几天干活更卖力了。 文嘉定了放假后第三天回洛城的火车票,周晏丛来电话问过,说是陆晨过年不回家,可以让他送她去车站。文嘉想了想,拒绝了,反正她东西也没很多,就不想再麻烦别人。 在回家的前一天,文嘉又去了一趟公司,想把年前的最后几笔账整好。不想一到里间,发现江羽居然也在。 临近过年,虽然鸣羽留了值班的人,却也不强求必须到公司办公。没想到江羽这个全公司出勤率最低的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办公室,真是稀奇。 “江总,您怎么来了,是来晒太阳的吗?” 文嘉打趣他道,将笔电放到了桌子上,准备在这里晒着太阳办公。 江羽没说话,仿佛真的是来晒太阳的。他仰面闭目,经受了许久的日光洗礼,才垂下头,向身后的办公室看去。 “你怎么来了?不回家过年么?”他问道。 “回呀。”文嘉忙中回答,“这不是还有几笔账么,我就不让凌凌过来了,自己做得了。” “你对手下人挺好。”江羽不咸不淡地评价道。 “这算好么?”文嘉笑着反问,“江总谬赞了。” 江羽听得出来,她并未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但纵观这大半年,关于鸣羽,他和老罗做出的最不后悔的决定之一,就是把文嘉招了进来。 她看上去并没有多出色,不懂游戏也不懂技术,只能做下边边角角的管理工作。可就是这些工作,免去了他们的所有后顾之忧,能够在他们忙于核心工作时,为他们收整出一个温馨又安全的后盾。可以说没有这些,就不会有《闻侠》的成功,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大管家。 “你考研报的是什么?”江羽忽然想起什么,问文嘉道。 “管理。”文嘉答。 不错。这是江羽对这个答案的第一反应,他觉得文嘉很适合做管理工作,能把所有的事项理的井井有条。 “考上的话,你会离开鸣羽么?” 江羽又问,这一次,让文嘉愣了一下。 其实按照文嘉原有的打算,她确实只会在鸣羽待一年,之后鸣羽的死活就全然跟她无关了。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陪着鸣羽一步步走来,中间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已经无法轻易地舍弃这家年轻的有理想的小公司了。更何况,她还答应了周晏丛,要帮他守护着鸣羽。 “如果你们允许我一周少上几天班的话,我就不走。”文嘉想了想,说,“研究生的课应该没有那么多,我还是可以出来兼职的。” 文嘉说完,就去看江羽的意思。而江羽久久没有出声,这让文嘉心里有些没底。 “江总,一周上三天班也不行么?我可以拿实习工资的。” 文嘉又追问了句,这下江羽终于开口了—— “勉勉强强吧,看在你是鸣羽元老的份儿上。” 文嘉:“……嘁。” 她笑了,江羽也笑了。很难得的,一个纯粹的笑容。 “江羽,你还没告诉我呢,今天怎么想起来公司。”过了会儿,就在江羽以为两人的交谈结束的时候,文嘉忽而又问道。 “难不成,你还真是来晒太阳?”忙完工作,文嘉也来阳台了,还顺手递给了江羽一杯热茶——他不爱喝咖啡。 第37节 江羽接过热饮,喝下一口后,回答道:“这里清净。” “哦。”文嘉点点头,说道,“那就是家里有让你烦心的事或人。” “嗯,我妈。” “……”文嘉呆滞了下,回过头,看向江羽,“怎么回事?” “陈词滥调,旧调重弹。”江羽给出一个答案,他觉得文嘉应该会懂,他那点事儿在鸣羽也不算秘密了。 文嘉还真陷入了沉思,然后她绽出一个微笑。 “我觉得你家里人一定对你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否则以你目前的成就,足以让他们放下心中的担忧了。”文嘉说,“还是说,他们更希望你拿下清大的学历?” “我不知道他们要什么。”江羽说,“在想明白我自己想要什么之前,我无暇顾及他人。” 这答案,多少有些自私。可对于江羽这样的奇才,大概也不能以常理论之。 “也许他们和我一样,都不太懂你。”文嘉笑说,“江羽,你是怎么忽然觉得人生没有意义的?你和我同岁,年龄也不算大,怎么会想这些多?” 江羽看向文嘉,想了想,说:“大概是某一天,我忽然发现,无论是多智慧高明的头脑,都不可避免地会遇到属于他们的瓶颈。从那之后,等着他们的就是无尽的下坡路,而他们的辉煌将永远停留在顶点,再难触及。” 第78章 药方 “……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文嘉沉默一会儿,有些费解地反问,“成功不过是生命之河中偶然的几个光点而已,更多的是失败和挫折,就如河底的暗礁,等着我们撞上去。而且,又有谁能一直停留在顶点呢,地球重力也不允许。” 说到最后,文嘉又开起了玩笑,试图以这种方式宽慰江羽。 “是啊,你也明白这个道理。”江羽居然还真笑了,“我只是想起芸芸众生活到最后都将是这样一个结局,便觉得活着的本质就是一场骗局。就像是足球赛,你辛苦跑动了整场,最后一个球也没踢进去。” 文嘉忽然觉得,江羽不是懂得太少,而是懂得太多,这真的未必是件好事。 “即便是有这样的结局等在前头,但你的失败和别人的失败还是不一样的。”文嘉说,“而且,你现在正处于明晃晃的上升期,这些离你都还远。” “是远。”江羽点点头,却又说,“但早晚会来。” 文嘉发现自己真不是做心理医生的料,她已经被江羽整的没脾气了。然而她又不能说他好高骛远,毕竟他是真正的天才。 “江羽,我给你开个药方吧。” 文嘉忽然说,引来江羽好奇的瞩目。 “文大夫请讲。” 文嘉不理会他的揶揄,给出一句话:“活在当下。不要去想让你畏惧的远方,就活在当下这一刻。” “活在当下……”江羽咂摸着这四个字,问道,“具体如何做?” 这个文嘉还真知道,上一辈子最痛苦的时候,她修习过正念,其主要奥义就是四个字:活在当下。 “很简单的。”文嘉神秘一笑,说,“你试着闭上眼睛,做一个深呼吸。” “……”江羽瞅着她,有点儿怀疑,似乎不相信这能有用。 “真的,你试试。”文嘉鼓励他。 “好吧。”江羽真的闭上眼睛,在那一刻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做了一个吐纳。 “如何?这一瞬的感觉。”文嘉笑着问他。 “好像,有一瞬的真空。”江羽指指自己的脑子,他做过很多次深呼吸,却从没在那一刻关注过自己在想什么。也许,他什么也没想,但这种感觉不错。 “那就对了。”文嘉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修习吧,这就是活在当下的感觉。” 江羽:“……” 江羽愣了会儿,然后忽而笑了出声,眉眼是从未有过的舒展和灿烂。 文嘉在旁看着,觉得这小子以后肯定很招人。却不想她转过身去享受阳光的时候,江羽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 - 在完成了年前的最后一点工作后,文嘉毫无后顾之忧地回了家。 文长峰和程素提前得知了消息,借了一辆车来洛城火车站接她,一家人在市里的饭店吃了顿午饭,然后才一起回家。 到了家里文嘉才知道,为什么这顿饭要在外面吃,因为屋里的许多东西都搬空了,只留下基本的几样,供他们简单过个年。 “这——”文嘉看着像被扫荡过的家里,一时不敢落脚,“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爸秦城那边的调令下来了,前天正好有车过来,说是可以帮忙把家具先拉过去,我们就收拾了一通,能拉走的就先拉走了。”程素笑说。 文嘉十分惊喜。 “这么说,我们今年的春节要在秦城过了?”她两眼发光地看着父亲。 “还有些工作要交接,大概要过了年之后才能去秦城了。”文长峰还算稳得住,晌午喝了些酒的脸上有些晕红,“今年这个春节,要委屈一下简过了。” “没事的。”文嘉笑说,“只要我爸好,比什么都强。” 当日午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心地聊了许多。在快三点的时候,倦意和酒意一起袭来,文嘉有些撑不住,程素便帮她铺好了床被,让她歇个午觉。 文嘉洗漱一下躺到了床上,在睡着之前给周晏丛发去了三条短信。 文:我到洛城了。 文:我爸去秦城的调令下来了,年后就搬。多谢周先生当初的启发。 文:因为感谢的是之前的事,所以称呼“周先生”。 - 周晏丛是三天后才看到的短信,彼时他刚下飞机。 燕城前日刚下过一场雪,走出航站楼只觉寒风扑面。周晏丛看到文嘉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想像了一下她略显促狭的样子,正要回复,一个高个男人穿着厚重的大衣走了过来。 “晏丛,回来了!” 来接机的是曾辉,周晏丛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里,含笑跟他打招呼。 “辉哥,你还是来了。” “坐不住啊。”曾辉笑笑,提过他的行李箱,说,“走吧,我定了饭店,咱们边吃边聊。” 一行人去了城东的一家老字号铜锅涮肉馆子,是曾辉的最爱。他坐下之后先给周晏丛倒了杯酒驱寒,待两人皆一饮而尽后,他品着舌尖尚未淡退的辛辣,问周晏丛道:“怎么样,北边那边怎么说?” 北边,指的就是周晏丛刚刚飞离的某国。 “东西还在,偶尔保管的还好。不过距离合同规定的结清余款期限越来越近了,否则会有高额的滞纳金。” 曾辉沉吟片刻,说:“那你带去的人怎么说,那些东西的价值,有蒋文说的那么高么?” “还是有利用空间的。”周晏丛说,“毕竟是经我家老爷子掌过眼,他别的方面也许糊涂,但技术这块儿还是没得挑,辉哥你大可放心。” 见周晏丛直言不讳地提到周老爷子,曾辉也不好再追根究底了,只是又问道:“那你觉得,这事儿好不好办?” “好不好办的,全看蒋文的态度了。”周晏丛微笑,“我约了他年后来燕城,有把柄在手,他不好不应。到时候,这笔烂账就能清了。” “太好了!”曾辉一拍桌子,重吐出一口浊气。然而在感慨过之后,他的脸上又很快蒙上一层阴云。 周晏丛当然看得出曾辉今天有心事,便主动问道:“辉哥是还有事要跟我说?” 曾辉犹豫片刻,苦笑着开口:“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他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一口饮下之后,微呲着嘴皱着眉,看向周晏丛,“晏丛啊,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之前曾说过,可以在我需要的时候买走我手中的信辉股权,不知这话可还算数?” 第79章 旧事 周晏丛怔了下,立刻回答:“当然算数。” 他停了停,审视着曾辉的神色,又问道:“你是决定把手里的信辉股权卖给我了?” “没办法,日子难啊。”曾辉苦笑着摸了把脸,神情有些怅然,“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急需一笔钱。杨总那儿我不好再去打扰,想来想去,能找的人也只有你了。” 周晏丛思忖片刻,说道:“辉哥你有需要,我义不容辞。但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明白,那就是这次我带人去做过技术考察之后,发现蒋文为人其他方面不靠谱,但在那东西的技术价值上,他说的话未打折扣。甚至其中还有很多他未发现的,有很大的利用余地,这也是我想保下这次合作的最重要原因。也就是说,届时东西买回来,其商业开发价值也许超出你的想像。连带你手中的这些股权,到时也会水涨船高。” 果不其然,曾辉的眼睛微微发亮,神情也显出一丝犹豫来。可过了没多久,他就又有些泄气地说:“可是,依现在的情况,你说的这一天,何时能到来呢?” “……” 周晏丛不说话了,因为尽管他在积极推进这件事,却也无法给曾辉一个确切地保证。 虽然两人提及这件事来困难重重,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简单不过。 这大约是近两年前的事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某国因为经济困难,拿出来一批压箱底的家当准备典卖。其中有一样东西,里面有许多技术是国内所没有的,引进之后于军于民都大有裨益,于是当时在海外的蒋文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动了心思。他先一步与某国人协商,抢先签订下合同之后,回国筹款。 当时因为各种原因,筹款进行的并不顺利,蒋文决定找一个懂行的来背书,他瞄准的那个人,便是周晏丛的爷爷。周老爷子周济良作为领域内资深专家,在军队内外都享有极高的知名度,他对国内技术的发展也非常关心,一听说有这样的好东西,当即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一心痴迷技术的他,就这样被蒋文利用了,出具了一份有自己署名的技术报告,被蒋文拿去找到了有投资人脉的曾辉。而曾辉,见到有周济良这样年高德劭的老前辈“出头”,便帮忙说服了某投资公司的杨总,几个人一起来运作这件事。 然而众人没想到的是,蒋文拿到这个融资款后玩起了消失,一直没有音讯。于是这件事就此停摆在了那里,杨总和曾辉都损失巨大,要知道那可是好几个亿的投资! 周晏丛得知这件事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步田地,他为了免于老爷子知晓后过于自责损害身体,毅然揽过此事,为曾辉和杨江信共同持有的信辉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这也是他从部队转业转做投资的重要原因。 “我现在手里有一些钱,你若急需,可以直接拿去用。”沉默了片刻之后,周晏丛说道。 “你赚这些钱也不容易。晏丛,我信你说的是真心话,但亲兄弟还明算账,我曾辉可以拿你的钱,但必须以股权来换!”曾辉不容辩驳道,他这辈子,成也成在道义上,败也败在这上面。 周晏丛微叹口气,笑了笑,说:“可以,曾总。”他调侃似的说,“不过具体的价格,经过这次评估之后,我们还是要重新商量一下。你不想让我吃亏,那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如何?” “成交!”曾辉笑。 - 两人谈完时,已近凌晨。 周晏丛坐曾辉的车回家,进门时发现爷爷周济良尚未就寝,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边看书边等他。老爷子搞了一辈子的技术,现如今年纪大了依然手不释书,生怕落后于时代潮流。可他亏也就亏在这份痴上了,以至于不懂人心难测,被人设计了那么大一个坑。 周晏丛站在门边凝视爷爷良久,还是小石先发现他,惊呼一声首长回来了,老爷子才抬起头来,一脸期盼地看过来。 “回来了不出声,怎么在那儿傻站着!”老爷子笑嗔他。 “见您看书看的认真,不忍打扰。”周晏丛应说道,将大衣外套脱下来递给小石,顺便纠正了他一句,“我都离开部队多久了,还叫我首长?” “那我该称呼您什么?”小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想总不能真按老爷子嘱咐地称呼他周哥。 “叫他老板!”老爷子插言,“他现在可威风着呢!” “……” 小石求助似的看了眼周晏丛,却见对方挑了下眉,说道:“听到没?以后照此办理。” “是,周哥。”小石玩笑着敬了个礼,挂好他的衣服后离开了。 第38节 周晏丛踱步到老爷子身旁坐下,收走他手中的书,打趣道:“您老今天真是有精神,大晚上不睡,还有精力开您孙子的玩笑。” “不然呢,一点儿开心也不能寻,我养你是干嘛的?”老爷子胡须一翘一翘地反击道。 这话还真没法反驳,周晏丛笑一笑,催促老爷子去睡觉。 “不急。”老爷子说,“这次出差还顺利吧?马上过年了还往外面跑,还是那么冷的地方!” “顺利。”周晏丛说,“有您惦记,又有人祝福,怎么可能不顺利。” “有人祝福?谁?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姑娘?”老爷子提起这个就来劲,一扫倦容,问道:“说起来也是好久没问你了,你跟那个姑娘发展如何了?什么时候能带回家来?” 周晏丛简直无语,这老爷子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还没到这一步,您老放宽心,先去睡觉吧,等时机到了自会给您带家来。” 老爷子又想撵人了,念在他是刚进家门的份儿上忍住了,拿手指点点头,不情不愿地由保姆小唐扶着上楼歇下了。 周晏丛又在楼下停留了好一会儿,思及方才跟爷爷插科打诨似的对话,蓦然一笑。还记得当初他助万安的蒋建业拿下津城那块地却分文不收时他问自己的那句话,他问他图什么。周晏丛想,他图的就是生活中那些看似寻常却又温馨珍贵无比的琐碎。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她。 周晏丛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回了文嘉三条短信。 第80章 露馅 文嘉第二天一睁眼,摸到手机便看到周晏丛的回复。 周:客气了,文小姐。 周:好几日不见,已经有些想你。 周:记得回我信息,不要偷懒。 文嘉一看完短信便清醒了,笑一笑,手指在手机上轻盈敲击着,琢磨着该如何回复周晏丛。这边程素听见她屋里的动静以为她要起了,等了许久不见人,便过来瞧瞧是什么情况。见文嘉闷头在鼓捣手机,轻扬了一下眉。 “嘉嘉,在跟谁聊天呢。” 现在“移动梦网”正流行,拿着一个手机也能跟人网络聊天了,不过是通过短信的方式。 “没。” 文嘉扣下手机,装作没事人一样,却不想程素早已发现她的不对,正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目光,含笑望着她。 “是不是谈朋友了?”程素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冷不丁问道。 “啊?”文嘉一惊,不懂她是如何发现的。 “太明显了好不好。”程素一点继女的额头,笑道,“回来这几天,一有空就看手机,仿佛在等着什么人联系。以前哪有这样心不在焉过,简直像失了魂儿。” 文嘉无语。她本来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早已被人看穿了,当下脸就红了起来。 “是谁呀,能跟阿姨说说么?”程素温柔地问。 文嘉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就是——周晏丛,你们见过的。” 程素很是意外,但她并未完全在继女面前表现出来。 “周晏丛——就是在燕城时一起陪我们去宫城里看钟表展的那一位?边亮的远房表舅?”程素直视着文嘉的眼睛问道,得到她的肯定答覆后,她若有所思片刻,说道:“年龄好像要比你大不少。” “没有很多!”文嘉立刻解释,“他今年也才二十九而已,还不到三十。” “二十九还不大?”程素看出文嘉的维护之意,仍是笑着说,“你翻了年才二十二,比你大六七岁呢。” “也还好吧。”作为后世来的文嘉,对这个年龄差属实是不太在意的。但她也不好在程素面前太替周晏丛说话,免得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 程素见状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心里仍有浓浓的顾虑。毕竟这个人不仅比继女大,且还有边亮有着那么一丝亲戚关系。但她不会在文嘉面前直接道明这些,只是说:“等你爸爸回来了,你可以跟他谈谈,听听他的意见。” 今日文长峰出门去给老上级送节礼了,并不在家。 “先不用。”文嘉说,“我跟周晏丛,我们也并没有完全确定关系。等真的在一起了,再告诉我爸吧。” 文嘉心里对父亲的态度有数,是以并不急着跟他讲。但程素并不知这其中的关窍,还以为她是怕文长峰反对,思索片刻,依了她。经过这半年多,她能感觉到继女成长成熟了不少,在关于感情的事上,也不想干涉她太多。 “好。” 程素笑说,想要叫她起床吃饭,却发现文嘉正盯着她看。 “怎么这样看着我?”程素有些不解地笑问。 “没事。”文嘉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姨,你和我爸在一起也这么多年了,怎么没见你们要个自己的孩子?” 这是文嘉突然涌出的念头,她见程素像一个母亲那样关心着她,忽而纳闷她怎么没生一个。在过去的那些年,虽然她和程素关系一般,但从未对文长峰提出过不让他们生孩子的要求。甚至她还想让他们有一个,这样她离开这个家去和边亮闯荡世界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顾虑。 程素没想到她会突然将话题跳到这上面,脸僵了一下,她又笑说:“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不等文嘉回答,她起身道,“好了,早饭快凉了,快洗漱过来吃饭吧。” 说完这话,程素就急忙忙离开了,瞧背影有些逃避的意思。文嘉当然能看出来她的异样,但想了想,她没再追问。 - 因为工作调动搬家的缘故,今年文家这个年过的多少有些简单。但这毕竟是文嘉“回来”之后过的一个春节,暌违多少年的“阖家团圆”,已经足够弥补这一切的不足了。 在新年的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二,文嘉遇见了边亮。彼时她刚陪程素从别人家玩牌回来,刚走到自家单元楼下,便从阴影处走出来一个人。 “文嘉,我能跟你说几句话么,是很重要的事。”边亮直接道,看神情还真有几分郑重。 对文嘉而言,她和边亮已经无话可说。但见边亮一副认真的样子,又怕他真有什么事,便看向继母程素道:“阿姨,你先上去吧,我跟他说会儿话。” 程素生理性地厌恶边亮,但她知道继女已经心有所属,不怕她再跟边亮纠缠不清,便答应了。只嘱咐了句:“别走太远。” “我知道,您放心。” 俩人去了一个既隐蔽也不算人迹罕至的地方,不过纯粹是为了谈话的私密性。文嘉并不怕边亮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他根本没那个胆儿。 “你说吧。”文嘉挺客气地先开口,“我时间不多。” 边亮几乎是有些贪婪地看了文嘉几眼,见她已有不耐,便开口道:“你要小心宋沛沛。” “……?”文嘉抬眸,有些不明白地挑了下眉头——他怎么忽然来跟她说这个? “那次在半山酒店的事,我想了想,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边亮继续说,“我觉得那件事跟宋沛沛脱不了干系,有可能是她的阴谋也说不定,你一定要小心她。” 文嘉继续沉默,内心只觉得可笑非常。半山酒店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他现在才想明白,来跟她说这些?可即便是想明白了又如何,宋沛沛已经得到了惩戒,而她跟他也彻底说了再见。 “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文嘉淡淡反问。 “是的……”边亮看文嘉一脸的无动于衷,忽然有些局促起来,“虽然宋沛沛已经离开了咱们大院,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你一下……” “好,我知道了,谢谢。”文嘉平声应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第81章 撒娇 文嘉想要离开,却又被边亮叫住了。 “嘉嘉——” 他用旧日的叫法来呼唤她,企图唤回一丝旧情。然而文嘉只感觉到反感,她眉头紧皱,让边亮不要再这么称呼她。 边亮有些失落,但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她走。也许,他以后再也没机会和她说话了。 “我听院里的人说,文叔叔年后就要调去秦城了,是么?” “感谢关心,确有此事。”文嘉冷淡道。 边亮心一紧:“嘉嘉——” “边亮!”文嘉骤然打断他的话,“你跟于悦在一起了是吧,听说你们还在院外租了房子?” “我——”边亮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文嘉还关注着他,惊的是她偏偏提起的是他和于悦的事,“我确实,不过我们——” “你确实离不开这个女人。”文嘉替他说道,“不过既然你们决定在一起了,那就请你专一,不要再摇摇摆摆,朝三暮四。我想,你也不想于悦看清你优柔寡断的懦夫真面目吧?” “我——”边亮心跳极快,已不知说什么好。 “你是真的恶心。也许你跟于悦相处的不那么愉快,使你再度想起了我。但是边亮,若你还是死性不改地想玩儿什么两踏两只船的把戏,请找别人,我不会再奉陪。” 文嘉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步速之快,仿佛是迫不及待想摆脱什么一般。然而身后的边亮,却整个崩溃了。他瘫在原地,看着文嘉离去的背影,心想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边亮不禁忆起之前跟文嘉两情相悦的情形,再与过去半年过的日子相对比,只觉得无比悔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选了一条很糟糕的路。 - 回到家里之后,文嘉也感到十分悔恨,悔恨自己居然心软了还想去听听看他想说什么,简直脑抽了! 同时心里也觉得膈应,因她没想到边亮居然还对她抱有幻想,以为她还愿意像以前一样等着他,做那个收留他的港湾。试问她有这么下贱吗? 不错,她以前确实脑子拎不清楚,但从“回来”那一刻起,她想做个正常人。文嘉决定不再跟边亮有任何形式的瓜葛。 接下来两三天,文嘉看着没有任何异样,还和之前一样欢天喜地地过年。但其实私下里,她已经在吃抗焦虑的药了,和边亮的见面还是对她有所影响,这让她有些烦躁。 大年初五,全国人民喜迎财神的这一天,文嘉接到了周晏丛打来的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文长峰和程素正跟另一对老友在一起打麻将,这是他们过年必有的消遣项目,文嘉装作无事,拿起手机下了楼。 “喂……”一出门,文嘉就接通了电话。 “文嘉。”电话那头,周晏丛轻而有力地叫出她的名字,“新年快乐。” 虽然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们互发了祝福短信,但还没有对彼此亲口说出,所以周晏丛一开口便是这样一句。 “新年快乐。”文嘉笑着走出单元楼口,又说道,“初五快乐。” 周晏丛也仿佛笑了下,又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楼下溜跶,我爸他们在家里打麻将,会有一些吵。”文嘉轻描淡写道。 周晏丛听了沉默两三秒,问道:“文嘉,边亮是不是又去打扰你了?” 他们说好不提边亮的,可若是他生事,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 文嘉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周晏丛不言。是边亮的母亲杨慧昨天给周老爷子打电话时他在旁听见的,那边又在恳求老爷子把边亮送进部队,说是他在社会上混得不好,会被于悦家瞧不起。而边亮在于悦那里受挫,又会忍不住回过头去找文家那个小姑娘,过年期间两人私下里已经见过一回了。 “虽然我作为亲戚说这样的话不好,但文嘉,不要再搭理边亮。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爱人,他都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周晏丛转而道。 “我知道。”文嘉赶紧说,“我当然不会再见他,那天见面回来我不舒服了很久。” 周晏丛又沉默了,这一次时间有些久。 文嘉似乎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又说,“不是你想的那种不舒服,是生理性的恶心,厌恶,那种!” 第39节 “我知道了。”周晏丛终于开口,口吻温和。 “你才不知道!”文嘉似乎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将这几天腻在胸口的那一块情绪完全发泄了出来,“他肯定是跟于悦相处的不愉快,所以才想回过头来找我,一想他还把我当那种人,我就很生气!” 周晏丛难得见她有这样直言情绪的时候,不由打趣:“这你都猜到了?” “不然呢?”文嘉不屑反问。 “确实是这样。”周晏丛说,“希图攀附高枝,又心高气傲受不了对方的脾气,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他们年后应该会去燕城,到时候如果碰面了,不要搭理就是。” 周晏丛让周老爷子拒绝了杨慧的相求,那边不得以决定让边亮和于悦年后来燕城闯闯看,仍是希冀着周家到时能帮衬一二。 “我知道了。”文嘉低声说。 周晏丛听出文嘉的语气有些低落,不由问:“怎么了?” “没事。”文嘉回过头看了自家窗户一眼,方才她看到继母程素来到窗边向外眺望了几眼,似是在找她,不由得心一动。 “周先生,我把我们的事,告诉我阿姨了。也是她看出来了。”文嘉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一声“周先生”便有了一丝亲近的意味。 周晏丛“哦”了一声,仿佛并不意外的样子。 “那你父亲那儿呢?”他问道。 “还没有说,我请阿姨保密了。”文嘉回答道。 “可以告诉他,如果你愿意的话。”周晏丛顿了下,又说,“不光你家人,其他人想知道你也可以如实相告,我没有意见。” 文嘉没想到他竟然愿意这么快公开两人的关系,只是他们的关系也还没完全定下来呀。 “我只是在想,我们毕竟——万一——”文嘉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 “文嘉。”周晏丛打断她,“我们虽然没有完全在一起,但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长久的,无论是以什么身份来维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文嘉低声回答,心里不是不感动。他是在告诉她,哪怕她的病一直就这样,他也能够接受跟她以“恋人未满”的关系相处着。这等于就是在说,他不会有别人了。 “你明白这点就好,其他的关于要不要说以及如何说,你来做决定。不要有任何压力。”周晏丛说。 “嗯。”文嘉忍不住狂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她忍不住笑自己的傻气。 “周先生……”文嘉用一种少有的黏糊语气喊他道,“我好像也有些想你了。” 周晏丛忍不住叹口气。“周先生”这三个字,硬是让她变成了撒娇的代名词。 第82章 冒雪相见 文嘉没想到,她这句“想你”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第二天一早,洛城的天阴沉沉的,及至傍晚,开始零星下起了雪,慢慢地又从雪粒子变成了片状。 因为下雪的缘故,再加上又想吃点不一样的,文家决定晚上涮火锅,还邀了院里相好的朋友一起来。 众人围炉而坐,倒也挺快活。文嘉在一旁帮大家下着菜,无意间听到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周晏丛发来的短信,说是他已进了市区,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他们大院。 文嘉看完之后差点儿没把手机摔地上——周晏丛居然来洛城了! “怎么了,嘉嘉?”程素发现她的神色不太对,问道。 “没、没事。”文嘉慌忙把手机放一旁,低头继续吃饭。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文嘉坐不住了,她起身说想去院里小卖部买些饮料回来喝,问他们要不要帮带。文长峰一下子就应允了,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买自己要喝的就行。唯有程素,看上去有些迟疑,文嘉给了她个眼神,意思是让她放心。 文嘉披上她新年刚买的长款米白色羽绒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迅速下了楼。她没在楼下等,而是去了院大门口,在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避风口,冒雪等候。 差不多过了七八分钟,有两道车灯从院外照进来院内。随着光影逐渐变近,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开进了院里,在岗亭稍作停留配合检查,然后拐弯径直向文嘉所在的方向开了过来。 文嘉看清这辆黑色轿车的车牌,心情一时有些难言。她快步走上前,站在路边冲周晏丛招了招手。 车里的周晏丛自然看到了她,他迅速减慢车速,在路边停稳,然后下得车来,走到文嘉面前。 “怎么在这里等?”周晏丛在车中不觉冷,只穿了一件线衣。因下车急,他也没来得及披上外衣。 文嘉这会儿心跳有些加速,她看着周晏丛,问他道:“你怎么来洛城了?还冒着雪!” 周晏丛没有立刻回答。 起因起初是老爷子,嫌他过年猫在家里不动弹,不约姑娘出门玩儿。周晏丛回了句她回了老家,老爷子又说那你可以去老家瞧她。周晏丛一开始并未当真,后来又觉得——为什么不呢?反正他无事,反正他想她。 “燕城没有下雪,进入中原地界才开始变天。”周晏丛避重就轻道,“你们这里倒是比北边还冷。” 文嘉沉默着,没有接话,只脸越来越红,仿佛是憋着气。周晏丛初未察觉,见她呼吸越来越急促,陡然意识到不对,立刻打开车门,将文嘉安置进了后座。 文嘉犯病了,就在这个时刻。 - 进了车里之后,文嘉使劲地喘着气,想要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此时厚重的棉服成了累赘,她几乎是抖着手去拉拉链,想把自己从中解脱出来。 此时,周晏丛已经从另一边上了车,他见文嘉很难受,主动把她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将她从中剥了出来。见文嘉喘息着很难受,他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着气。 “没事的,文嘉,深呼吸。”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不确定现在与她如此亲密好不好。但他想,文嘉在此刻应该有个依靠,这会让她好一些。 文嘉一开始也想远离周晏丛,不想当下的丑态被他看到。但背后那只手似有魔力一般,将她身体里那只乱窜的兽渐渐安抚住了,文嘉缓慢地做着深呼吸,身体终于不再发抖。 “对不起。”文嘉仍有些喘息地说,“对不起,周晏丛……” 文嘉觉得有些愧对他,让他千里迢迢来到洛城之后,最先面对的竟然是这样一幕。 “没事,文嘉,我说没事。”他依旧在安抚着她,见她似有发冷的迹象,又将羽绒服取了过来,半给她围上。而后,周晏丛又将她拥紧了一些,让她既不至于喘不上气,又不会太冷。 外面风雪翻飞,车里却只能听到两道急促的呼吸声。俩人就这样相拥着,不知过了多久,文嘉的情况渐渐稳定了下来,她枕在周晏丛的肩头,脸色疲惫又苍白。 “这次是怎么回事?是因为看到我来?”周晏丛低头问道,心里很难不自责。 “好像是有一点点。”文嘉说,“看到你的车开进来,想到你为了见我冒雪跑了那么远,我就……” 周晏丛只得苦笑,下颚抵着她柔软的发心。 “抱歉,文嘉。”他低声说。 “不关你的事。”文嘉猛地一抬头,差点儿撞到周晏丛的下巴,“你再这样说,我又要不舒服了。” 她眼睛红红的,好像都要哭了。周晏丛无法,只得说:“好,既已成事实,我们两个谁也不许再道歉。” “好。”文嘉点点头,又靠了回去。 - 相拥又平复了片刻,文嘉微扬起脸,问周晏丛:“你真的是只为了我来的吗?还会去看边亮妈妈么?” “不去。”周晏丛说,“反正年后他们也会去燕城,到时见也可以。” “嗯嗯。”文嘉放心了,转眼想起什么,又开始发愁,“我还没跟我爸说我们的事,等会儿带你回家里,估计会吓他一跳。” 可如果不告诉父亲,周晏丛在洛城待的这段时间,她便无法抽出大块时间陪他。 “不要紧的,文嘉。”周晏丛见她又开始费心思量,便说道,“我待会儿送你回去,今晚我住你们大院招待所,明天你再抽出空来跟我见一面,后天我就回燕城。这一次,不告诉你家里也可以。” “那怎么行?”文嘉不乐意,“你这么远跑来,而我陪你的时间很可能还不到两个钟头……” “这又有什么了?”周晏丛笑言,低头与她对视,“反正过几天你就回燕城了,我还怕没功夫跟你见面?”顿了下,“你就当我这趟出来是散心的。” “……” 文嘉明白周晏丛的意思,他是真的不介意,也不想给她任何压力。可这样好的人,她又怎么舍得让他见不得光呢? “我想,你还是跟我回去。”文嘉想了想说道,见周晏丛似有反驳的意思,她立马睁圆眼抢先道,“你不答应的话,我可能又、又要犯病了!” 可以,拿这个来威胁他。 周晏丛捏了下她的脸,咬牙又有些无奈道:“傻妞一个。” 第83章 见家长 文家,文长峰正在原地叉腰打转。 “去哪儿了呢,买饮料买半天不回来。”文长峰正在担心迟迟未归的女儿。 程素在一旁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又怕是自己多想,一时未吭声。好在,开门声及时响起,两人都往玄关看去。 看见文嘉完好无损地进来,两人均松了一口气,程素快人一步走到门口,接过文嘉手中的塑料袋,冲她使了使眼色:“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你爸正着急呢。” 文嘉淡淡挤出个笑,然后对跟过来的文长峰说,“爸,有个朋友从燕城过来,我去大门口接他了。” “朋友?谁?” 文长峰下意识问道,脑海里刚有一个猜测,就见一个人影从文嘉身后显了出来,正是周晏丛。 看见是他,文氏夫妇都不算意外,不过却都不约而同地噤声了片刻。而后,是文长峰先反应过来,他勉强笑了下,说:“是小周过来了,怎么大过年的——?” 文长峰说着话,却是慢慢看向女儿——他急于向文嘉弄清眼下的状况。 “我和晏丛正在接触中,他过年外出散心,正好来洛城看看我。”文嘉故作淡定地向父亲解释,其实胸腔里一颗心早就怦怦乱跳开了。在父母面前,她真的不习惯这么亲密地称呼周晏丛,还不如叫周先生呢。 “……”文长峰略傻眼,目光迅速转向周晏丛。 周晏丛此刻还算淡定,他提着两样节礼,笑着同文长峰和程素打招呼:“叔叔阿姨过年好,未打招呼冒昧登门,实在叨扰了。” 周晏丛着实太体面,反倒衬得一家之主文长峰笨笨傻傻了,他不得不尴尬笑了几声,说:“过年好过年好,大冷天别在外面站着了,先进屋吧。” - 客厅里,吃完火锅的战场刚打扫好,还残留有锅底的香气。文长峰将周晏丛让进屋,腾出沙发,让他落座了。 文嘉下意识地也要坐下,还没挨近,就被她爸给打发了:“嘉嘉,你去帮你阿姨收拾一下碗筷。对了,先给晏丛倒杯水来。” 文嘉:“……” 文嘉晓得她爸的意思了,不是很情愿,却又不得不照做。因为她不能在周晏丛面前太不给她爸面子。 文嘉给周晏丛倒了一杯热水,就去了厨房。周晏丛用手碰了碰,轻啜了一口,便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还有些烫。 “晏丛,刚听嘉嘉说,你们两个现在正在谈?”在简单聊了路况和天气之后,文长峰也没继续兜圈子,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还没谈。”周晏丛说,“确切地说我现在应该算是在追她,文嘉还没有完全接受我。”周晏丛只字不提文嘉病情的事。 听到女儿还没有完全投降,文长峰心里好受了些。他不反对女儿跟周晏丛来往是一回事,可若真的文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对方拿下,他心里又有些犹豫。总之,作为一个几经磋磨的老父亲,文长峰的心情十分矛盾。 “在燕城的时候,我听嘉嘉提起过你们的事,对你对她的帮助和照顾十分感激。但嘉嘉之前的事,想必你也是有所了解的,我们也不欲对你隐瞒,毕竟你跟边亮也有那样一层关系在。”对现在的文长峰而言,他考虑更多的是这段关系的隐患之处,不像在燕城那样乐观了。 第40节 “我知道。”周晏丛说,“说出来您也许不信,我认识文嘉也有三年多了,清楚在她与边亮之间,她是受委屈更多的人。” “哦?”文长峰有些意外。 “边亮这个孩子,我虽接触不算多,但也对他有所了解,在感情上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文嘉虽也曾经糊涂过,但说到底是边亮的不够果决才将她至于那般不堪的境地,是他对不起文嘉。所以我希望,在这件事上您不要再责怪文嘉。” 或许是出于各种各样的顾虑,周晏丛没有将边亮批评的太过露骨。但这番话已经足够文长峰了解他的立场,那就是他并不在意文嘉和边亮那段过去,同时也知晓是文嘉被辜负。不管他这话是不是出自真心,或者会不会一直这样想,文长峰当下听了是感到欣慰的。 “我不会再对嘉嘉说什么,这件事对我们家来说已经成为过去。只是对你,我觉得有必要事先做个说明。” “我懂,所以我很感谢您,能这样敞开心扉同我谈。”周晏丛微笑。 文长峰被这样恭维,竟然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轻咳一声,喝了口水,平复了心情后,说:“既然你能接受,那你可以试试追嘉嘉。不过在这件事上,我们做父母的,是一向以女儿的决定为重的。” “我明白。”周晏丛颔首,“但我还是要感谢您的信任。” ……真是个人精,居然从他严密的口风中听出他其实并没有太反对这件事? 文长峰不免有些狼狈,他看了周晏丛一眼,又在对方察觉到之前,迅速地转移目光,低头继续喝水。 哼,他是不会再给他机会让他将自己看透的。 - 又聊了几句,厨房那边便收拾好,文长峰赶忙将文嘉和程素叫过来,四个人在一起坐了坐,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场面虽有些无聊,但并不尴尬。 到快十点的时候,文长峰见时间不早,便叫周晏丛回去休息了。文嘉闻言,立马声明说要送他去招待所。 周晏丛来洛城几次,从未住过他们大院的招待所,文嘉不确定他知不知道地方。同时,她也想知道父亲跟他聊了什么,这是她主动要求送周晏丛的最主要原因。 文长峰原本放下一半的心又提起来了,他当然不可能答应了! “这么晚了,我去送!” “您喝酒了,不能吹一点风,会头疼!”文嘉早已找好了理由。 文长峰不好反驳了,因这确实是他的一个老毛病,但他还是不放心文嘉去送。孤男寡女的,且路也不好走。 “时间太晚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还是——” 文长峰在脑子里琢磨着周全的办法,便听文嘉说:“晏丛开车了,我可以坐他车过去,等带他认了地方,再坐他车回来……” 文嘉说到最后,也有些没底气了,心想这是不是太折腾了?她略有些心虚地看周晏丛一眼,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又像是在恳求他帮忙。 周晏丛心想他如今也不好在文长峰面前摆什么谱,也自认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相送。但他又实在想跟文嘉相处一会儿,便只好厚着脸皮对文长峰说:“您不能着风,那就让文嘉带路吧,我很快就会把她送回来。” 这算是保证了,再僵持下去,就是赤裸裸地不信任他。文长峰无法,只得叮嘱文嘉多穿些衣服。 “这叫‘还在追’?胳膊肘都快拐到南城根了!”在两人走后,文长峰对程素抱怨道。 第84章 值得 回到车上之后,周晏丛想起方才的父女对话,嘴边忍不住绽出一点笑意。 文嘉本来就有一些心虚,再看见他笑,整张脸快红到耳朵根了。 “你笑什么——”她当然知道他在笑她,不同的是她现在敢直接点出来了,颇有点儿不再怕他的意思。 “在笑一个叫文嘉的傻姑娘,她是真不怕折腾。”周晏丛慢慢启动车子,说道。 文嘉继续脸热,也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傻气。她抿唇忍住了笑意,说道:“我是怕你找不到地方,而且——” “而且你也想从我这里探听探听机密,是也不是?”周晏丛抢在她前头说,依旧在逗她。 文嘉就知道她什么也瞒不过他,终于不再憋笑,目光盈盈地看过去:“那你要不要告诉我?” “不要。”周晏丛说,“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确实没什么可说。既然他以“追求者”自居,那文长峰自然就不可能过早地说出什么“同意”或者“不同意”的话。俩人在相互阐明了立场之后,就只能聊一些浮于表面的天,丝毫没触及问题的实质。不过周晏丛不介意,因为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文嘉有些不满周晏丛的回答,但她知道,他应该没有骗自己。毕竟他们俩人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关系,父亲要反对也不是在这个时候。更何况,她觉得父亲应该也不会直接表示反对,因为对象是他也颇有好感的周晏丛。所以说,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早知道,就先不急着把你介绍给家里了。”文嘉有一些丧气地说。 不仅毫无收获,甚至还略有损失——方才在聊天时,父亲文长峰说明天要一展身手,在家里做东请周晏丛吃顿家宴。这就意味着,她明天能和周晏丛相处的时间被夺走了一大部分。她简直怀疑她爸是故意的。 周晏丛当然知道文嘉在想什么,他只是笑一笑,轻握一下她的手,没说什么。 - 直到周晏丛将车子开到招待所楼下,文嘉才意识到,她好像还没来得及给她指路。她坐在那里,有一些状况外地问周晏丛:“你知道招待所在哪儿?” “不然呢?”他笑着反问,“我都来你们院儿多少次了。” “……”文嘉觉得自己今天真的变傻妞了,不过有一点她还是能看明白的,那就是周晏丛知道路还愿意她来送他,肯定是因为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要进去喝杯茶么,文小姐?”周晏丛解了安全带,问文嘉道。 文嘉本身就晕陶陶的,听了这话反倒不太好意思了。 “也可以。”她想了想,说,“正好我帮你看下房间干不干净,有脏的地方替你打扫下。” “……”周晏丛笑觑她,很想告诉她理由编太长就容易露馅儿了。 俩人一起进了招待所,稍作登记之后,领了钥匙便去了房间。 是一个套间,里外两间都收拾的非常干净,毫无文嘉的用武之地了。不过她人都已经进来了,哪里还在意这个?文嘉笑着在卧室里转了一圈,为他抻了下床单,便走了出去。 客厅里,周晏丛将带来的提包和大衣都放在了沙发上,他让前台送来一壶干净的热水,然后烫了两个水杯出来,要给文嘉倒水。 “喝茶吗?”他见文嘉出来,看了她一眼问道。 “不喝了。”文嘉说,“歇一下我就走了。”想起什么,又说,“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就可以,院儿里很安全的。” “不妥。”周晏丛说,“来之前我们就说好了,还是我送你。” 文嘉想她爸也许盯着呢,也不好让周晏丛言而无信,于是也就不反对了。 “是不是太折腾了?”文嘉腼腆一笑,心里有些惭愧。 “你说呢?”周晏丛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 文嘉还是接了过来,轻啜了一口,是淡淡的玫瑰香。她有些惊喜地抬头,问周晏丛:“玫瑰花茶?哪儿来的?” “来之前唐阿姨帮我收拾的,估计是知道我来见姑娘,所以备了一袋这种茶。”周晏丛看着她乌亮的眼睛,稍微放低了一些声音,“大晚上给你喝绿茶,存心让你睡不着吗?” “……” 文嘉不敢跟他对视了,怕陷进去拔不出来。她低下头,小鸡啄米一样一口一口品着玫瑰花茶。 周晏丛一直插手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的头顶,过了会儿,他伸出手,轻揽一下她的腰。只这一下,就让文嘉“现出了原形”,原本被羽绒服裹得蓬圆的腰身,陡得显出了纤细的线条。 “心里还难受吗?”他低声问。 文嘉摇了摇头,她将水杯放到了身后的台面上,抬头对上周晏丛的目光。 周晏丛看着文嘉被水润过后闪着晶莹亮光的双唇,很有一亲芳泽的冲动。但他不能,怕吓坏文嘉。于是他只得将她抱进怀里,像之前在车上那样。 “不怕折腾。”他轻声说,“哪怕只有这样一个瞬间,也会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文嘉一颗脆弱的心为这句话而感到震颤,她莫名有种错觉,仿佛周晏丛已经等待她好久好久了。 文嘉居然有些想落泪,她连忙低头埋进他的怀中,轻轻地嗯了一声。 十分钟后,周晏丛送文嘉离开,用步行的方式。 - 第二天,文府家宴准时开席。 文长峰真的拿出招待宾客的最高规格,祭出浑身手艺整治出了一桌色香味美的佳肴。周晏丛吃的也很开心,一顿饭宾主尽欢,稍稍弥补了一下文嘉不能跟周晏丛多待的遗憾。 饭后,文嘉送周晏丛回招待所。俩人在招待所后的一个小操场遛弯消食许久,直到程素一个电话打来,文嘉不得不回家。她稍微有一些不舍,周晏丛安慰她回到燕城再见。 第三天,周晏丛回燕城,文家一家三口起早去送了他。而在他离开之后,文嘉也开始做回燕城的打算了,毕竟她的假期也没剩下几天。 其实文嘉原是可以和周晏丛一起回燕城的,有车也方便许多。之所以没有那样行事,除了是想多跟父母待一段时间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还有一件事未做。 第85章 妈妈 在文嘉离开洛城的前三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客人。 是继母程素的二姨,她从大西北而来,要去江城看病,途径洛城的时候来看看自家外甥女。说是外甥女,其实在程素的心里,二姨就跟亲妈差不多。因她打小母亲就早亡,父亲外出打工,把她寄养在她二姨家,一直到十八岁。 这样一位长辈远道而来,程素自然是欣喜不已的,早早地就去车站接站,还让文长峰在招待所里要了个条件好一点的房间,安置姨妈和表弟一行。 对于这位姨姥姥,文嘉早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仿佛是在她还小的时候程素刚嫁到他们家时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没来过洛城。但不管怎么说,这是程素至亲的亲人,出于对继母的尊重,文嘉也会好好的招待她。 二姨姥姥为人十分和蔼,保养的也很不错。快七十的人了,一头乌发里竟找不出几缕银丝,让众人羡慕不已。她给他们带来了许多西北的特产,得知他们一家很快就要搬到秦城,直感慨来得巧了,再晚几天就见不到了。 对于这样一位和蔼的长辈,文嘉打心眼里也是喜欢的,还想让她多留几天陪陪程素,却不想二姨姥姥其实私下里对她和她的父亲意见很大。 因是要看病,二姨姥姥只在洛城留宿两晚,第三天下午就要离开。这天上午的时候,程素去招待所里帮二姨姥姥收拾行李,直到中午也还没回来。文长峰做好了饭菜,久等人不来,便让文嘉去招待所里瞧瞧,看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再搭一把手。 文嘉什么也没想的就去了,到了之后才发现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她轻推开门往里面走了几步,正欲出声唤人,听见有说话声从里间传来。 “素儿,你跟长峰都结婚多少年了,怎么还不要个自己的孩子?”是二姨姥姥的声音,文嘉听清楚问话的内容后,也不吭声了——她想起了谈及这个话题时程素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 “信上不是都给您说过了么,怎么还问!”程素嗔怪道。 “说过?你说什么了?我看你是被长峰下了蛊了,他说什么你都信!”二姨姥姥很不高兴地说。 “二姨,您别这样说长峰。” “咋啦?要我说你就是太好性儿,他说自己不能生就不能生?依我看,他就是为了他那个闺女着想,怕有了孩子之后你对文嘉不好,所以才编出来这谎话骗你呢!” “怎么可能!”程素有些急了,“长峰不是那样的人,他之所以不能生是受伤的缘故,而他当年受伤这事可是登了报领了嘉奖的,要不也不能那么快提干。所以说这事儿做不得假。” “哎,这么说,你就这么孤苦伶仃一辈子了?连个后也留不得?”二姨姥姥十分心疼程素道,“当初结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他是不是瞒着你没说实话!” “没有。”程素低声道,“当初长峰都对我交了底的,我其实也是有些犹豫,后来见他人真的不错,才跟了他。至于孩子,文嘉就是我的孩子,是我和长峰留在这个世上的后代。” “呵,你想的倒挺美,那孩子现在还称呼你阿姨,连声妈都不肯叫。我看她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捂不热的石头!” “二姨!”程素生气地打断二姨姥姥的话,“你怎么能这样说嘉嘉,这孩子,这孩子这半年好多了,至于喊妈还是喊阿姨的,我不在乎……” “你哟!”二姨姥姥恨铁不成钢道,“全世界最傻的人就是你!” …… 第41节 接下来的话,文嘉没有再听。她悄悄地躲了出去,等表弟从外面回来,她才装作才来的样子,跟在他后面进了门。 - 当天下午,送完二姨姥姥回来,程素一个人靠在床上看书,情绪稍稍有些低落。 文长峰出门去了办公室做最后的交接,文嘉左右无事,便去了父母的房间。 其实一直以来,文嘉对程素都说不上讨厌,她只是觉得“继母”这个词的存在,使得她的身世无形中可怜了几分,所以一直有些排斥。但程素在一开始是想对她好的,想培养出不是母女胜似母女的感情来,是她不配合,不知好歹,才让她一步步退了回去。 上一世,在得知自己得病入院之后,已经搬回西北老家的程素多次提出要来照顾她。文嘉以路途遥远为由都拒绝了,但她心里当时已经有了一些悔意,知道这一生自己错过的已经太多太多。 其实二姨姥姥说的对,前一世的她,不就是白眼狼和捂不热的石头么。若不是有了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知道要带着多少悔恨,去奔赴下一世的轮回了。思及此,文嘉走到了床边。 “阿姨,还没问过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爸呢!” 正在发呆的程素,忽听到这一句话,有些诧异。抬头看见文嘉笑盈盈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她也笑了下,反问道:“怎么忽然好奇起这个来?” “刚往我爸行李箱里放东西的时候看到你们的结婚照啦,想起来就问问。”文嘉说道,但其实这个结婚照是她前几天看到的了,被她临时拉来做了借口。 “他把结婚照放行李箱里了?”程素看上去有些诧异,怔愣了几秒后,一笑说道,“其实在一开始,我是犹豫过要不要嫁给你爸的。” “嗯?”文嘉其实并不意外这一点,但她作出惊讶的样子,又反问道,“那后来为什么又?” “后来大夏天里下暴雨,我所住的那一片民房都被淹了,大家正四处逃难的时候,我看见你爸爸头顶一件衬衣冒雨过来了。”程素说着,眼神中有一种怀缅过去的温柔,“那地方我就带他去过一次,而在那之前我们已经有快半个多月没见了。” “那天晚上,你爸从民房里捞出来十几个人,最后累的嘴唇都发白了,手脚都泡软了,我看了害怕,让他别再去了,他笑一笑,说:没事,我命硬。”程素笑说,看向文嘉,“当时我就动了心,心想我要嫁给他。” “您别美化他,是不是老文挟恩图报来着?”文嘉打趣道。 “没有。”程素说,“他要是挟恩图报倒还好了。”看向窗外,她的脸颊微微发红,“后来是我追着说要嫁给他,他才答应的。你爸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我当时就觉得,哪怕嫁给他不能生,我也——” 程素说到这里陡然止住。她意识到自己泄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然而等她去看文嘉的时候,却发现她一脸平静,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程素立刻慌了神,她不确定文嘉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肯定就是这几天。说不定,说不定—— “嘉嘉!” 程素想起了什么,脸色苍白地看着文嘉,却见她对她笑了笑。 “阿姨,二姨姥姥说的对,您真的是全世界最傻的人……”文嘉眼眶微红。 “……”程素潸然泪下,她捂着嘴堵住哭泣声,平复好半晌才哽咽开口:“其实我不傻,我只是选择了爱情。纵然会有遗憾,但人一辈子不可能什么都得到,而我跟你爸爸过了这么些年,也并不后悔……” “我懂。”文嘉说,“所以如果我说我要喊您一声妈妈,您千万别以为我在补偿您,行吗?我只是要把早该给您的东西给您!” “……”程素傻了眼,然后一把抱住文嘉,嚎啕大哭! 第86章 出国 这个年,是文嘉近十几年来度过的最快乐圆满的一个年。 不光是因为阖家团圆,最重要的是她还弥补了曾经的许多遗憾,让她的亲人和爱人都从中得到了满足。作为一个辞旧迎新的关键节点,文嘉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兆头,寓意着未来一年都将顺顺利利的。 - 回到燕城之后,文嘉和周晏丛的见面次数并没有因为距离的拉近而有所增加,因为周晏丛实在太忙。而文嘉这边,因为《闻侠》的热卖,以及《龙藏》的开发接近尾声,也跟着忙了起来。 在接近正月底的时候,华科电子那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公司受邀去往邻国参加一个世界级的多媒体技术及应用展销会。这个会上会有不少的游戏公司参加,陈方淮给了他们两个名额,邀请他们随同前往,跟国际同行交流一下,开拓一下眼界。 鸣羽众人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很激动。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带着《闻侠》走向世界,这是挑战,也是机遇! 在挂了华科的电话之后,罗闻天就在公司点兵点将,挑选参会人员。但实际上拢共就这么几人,供他选择的余地并不大。《龙藏》开发近尾声,他和江羽都离开不得,便只能在剩下的人中挑选了。而在这之中能挑大梁的也就只有岳桥和文嘉,所以几乎不用选,人员就这么定下来了。 文嘉和岳桥都很兴奋的,毕竟这是出国。而杜凌凌在失望了一瞬之后,便开开心心地写单子,罗列让老岳和小文姐帮自己从国外买回来的东西了。 江羽见众人都沉浸在“出人头地”的喜悦当中,便将文嘉叫过来,想要嘱咐她一番准备护照和签证的事项。见她一脸淡定的样子,他不由问她:“第一次出国,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文嘉笑眯眯道,“跟着华科的人走,他们还能把我和岳桥卖了不成?” “……”行,他就欣赏她这份气魄。 - 定下来这件事之后,作为行政后勤财务总揽的大管家文嘉,便开始筹备此次的参会事宜。而翻了年后便忙得不可开交的周晏丛,此时也腾出了时间,想来小院里见文嘉。 接到周晏丛电话的时候,文嘉正在加班整理她和岳桥的申签资料。出国的手续是由华科的综合部一起办理的,但相关的材料需要他们自己准备和提供。 “在公司?” 周晏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文嘉闻之稍稍放慢了手里的动作,认真讲起了电话。 “嗯,正在忙。”她笑着说。 “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周晏丛提议道。他如今与文嘉的往来比较日常,只带有一点点的暧昧,恰巧能在文嘉接受并享受的范围。 “你忙完了?”文嘉听到他有时间来见自己很惊喜,转念想到自己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又有些发愁,“今晚可能不行,我手头有个东西要紧急提交给华科,一时半会儿弄不完,估计要加个班。” “华科?”周晏丛略提高音调,“他们又使唤你做什么?” “不是使唤啦。”文嘉笑,“下个月我和岳桥要跟华科的人一起去参展,他们要帮我们办护照和签证。” “要出国?”周晏丛又稍稍一惊,心想在他忙碌的这些天,她这边也发生了不少事。 “对呀,隔壁邻居家。”文嘉声音清脆道,听得出来很开心。 “好,我知道了。”周晏丛缓缓道,“那你先忙。” “好。”文嘉应道,又说,“明天应该有空,到时候——” 她点到即止,而周晏丛自然明白。 “好,明天再说。” 文嘉微笑挂了电话,继续忙碌。而办公室里其他人已经关了电脑,陆陆续续准备离开了。 “小文姐,明天再来搞嘛,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杜凌凌路边文嘉的工位时说道。 “没事没事。”文嘉头也不抬道,“早点弄好就可以早点办,不能耽误人家时间。” “好吧。” 杜凌凌帮她捏捏肩膀,又给她接了杯水,才欢快地离开。只是刚走到门口,便看见穿着一身烟灰色大衣的周晏丛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看见她时,还冲她稍稍颔了下首。 “周老板,你怎么来啦?”杜凌凌惊喜地问,心想他是不是又要请他们吃饭了! “来看看你们。”周晏丛说,又问道,“都还没走吧?” “没,没走,都还在。”杜凌凌思索两秒,毅然答道,“周老板,我领您进去吧!” - 俩人一起进了办公室,正好罗闻天和岳桥他们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看见周晏丛,都是一脸惊喜。 “我正好路过,上来瞧瞧你们。“周晏丛说着,瞥了一眼坐在电脑前愣愣看过来的文嘉,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一些。 “难怪呢,我说凌凌怎么刚拐出去又拐回来了。”罗闻天笑着打趣一句,又问周晏丛,“您最近不忙了?” “还好。”周晏丛应一句,问道,“我听说,华科这次去r国参会,要带你们一起去?” “确切地说是带《闻侠》,我们是沾了它的光。”岳桥玩笑道,语气里却很有几分骄傲和自豪。 周晏丛也跟着弯了下唇,然后又问:“那你们公司派了谁去?是文嘉和岳桥么?” “对,您都知道了啊!”罗闻天笑道,“我跟羽子实在走不开,就派他俩去了。上午我们还一起开了个会,研究了下出国应该注意些什么。正好,小周叔叔您来了,您出国经验丰富,有空的话给他们两个讲讲吧。” 罗闻天说这话,有一半是在恭维,没想让他真说什么。然而周晏丛听了,却微蹙了一下眉,说:“现如今出国的人多了,再加上出国流程日渐严整完备,倒也没什么可值得唠叨的。只是你们这次派出去的都是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语言也不通,确实需要多做准备。” “是啊……”罗闻天听着,挠了下头,“可即便是换做别人,也、也都一样啊……” 鸣羽的几个年轻人都苦笑,在出国这件事上,他们的经验值是一样的,那就是都是零,都是没迈出过国门一步的青瓜蛋子。 周晏丛扫视一圈面前众人,又用余光撇了撇一直坐在那里假装忙碌没过来的文嘉,在略作一阵思索之后,笑了笑说:“这样好了,左右我到时无事,就让陈总通融一下,多加一个人吧。” “到时候,由我带他们两个人去。”迎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周晏丛决定道。 第87章 公开 周晏丛的话,让鸣羽的人皆是一愣。而这个时候的文嘉,已经不能再假装淡定了,她从电脑前起身,走到人前。 “小周叔叔,你不用——” 在文嘉刚走过去的时候,江羽忽而开口道。方才在周晏丛跟其他人聊天的时候,他并未吭声,而是把说话的机会让给别人。他看得出来,鸣羽这几个人都很崇拜周晏丛。但现在周晏丛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江羽不得不站出来表态。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他侧过头,听一脸笑意的杜凌凌插话道—— “哎呀江总,什么不用啊,你们不懂周老板的心!” 众人被杜凌凌突来的这一句搞得有些莫名,皆不解地看向她。偏杜凌凌此时又恢复了正经,摆出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架势,捂着嘴偷笑着“事了拂衣去”了—— 杜凌凌想:她是向小文姐保证了要帮忙保密,但偶尔捣下乱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反正她看周老板的架势估计也是不太想隐瞒了,否则不会直接来公司表这个态呀。 杜凌凌脚下生风般溜了,留下的其他人一时表情都有些尴尬。 “小周叔叔,你是有什么事需要去r国一趟吗?” 罗闻天开口打破沉默道,不过他虽是这样问,心里却也清楚,这话不过是个台阶罢了。周晏丛主动提出去r国应该另有缘由,且……应该跟文嘉有关。 周晏丛此刻已经从杜凌凌的莽言莽语中恢复了过来,他瞧了文嘉一眼,见她向他点点头,便说:“实不相瞒,我提出这个建议,确实有我自己的私心。”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划过,最后又落在文嘉身上,“我最近在追求文嘉,得知你们派了她和岳桥两个人去r国参展,心里不太放心。” “……” 众人皆在巨大的震惊中沉默了,而文嘉,作为在场唯一的知情者,脸不受控制地再一次红了。 “我们可以的。”片刻后,文嘉在一片寂静中开口,转向周晏丛道。这算是表态,也算是为周晏丛解了无人接话的围。 “华科那边会去不少人,大家可以相互照顾。”她又说。 “话虽如此,你们跟他们也不太熟,华科那边又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怕是不好顾及你们这边。” “那也没事的。” 文嘉还想说什么,被周晏丛看过来的目光止住,便也不好再开口。她轻抿下唇,算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在场的其他人听完俩人的对话,算是慢慢了悟了,原来文嘉也知情啊,看来两人之间的情况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于是震惊慢慢消散,转而被一种无比好奇的八卦代替。 “小周叔叔,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罗闻天挠了下头,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 “这也要跟你们交代吗?”周晏丛此刻已经拿回了主动权,游刃有余地笑着反问。 第42节 “不用不用。”罗闻天下意识摆手道,反应过来,一顿又改口,“不对,还是应该说一下的吧,这样大家也好庆祝一下啊!” 周晏丛:“庆祝什么?庆祝我在追文嘉?”这小子是傻么? 罗闻天顿时恍然大悟,心想原来还没追上啊,那文嘉可真是牛。罗闻天笑笑,冲文嘉比了个大拇指。 此时此刻,文嘉也恢复了淡定。从周晏丛走进鸣羽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做心理准备,觉得今天保不准要露馅儿。所以到了现在,她已经能面对眼下这个窘境了。 然而事实证明,没有最窘,只有更窘。这边她刚平静下来,就听岳桥在一旁忽然大喊了一声:“啊呀周老板,我对文嘉可没有非分之想啊,您千万别误会!” 原来,这位仁兄才反应过来,想起周晏丛那句话,误以为他是不放心他,便立刻声明道。而周晏丛听了,简直要对这个楞头瓜无奈了——好不容易气氛不那么尴尬了,他这一句又让大家前功尽弃。 罗闻天直接笑喷,给了岳桥一下:“快住嘴吧,可真是够傻的你。” 岳桥这下也明白过来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双手合十对周晏丛和文嘉连连作揖,念叨了两遍“冒犯了冒犯了”,然后溜了。 罗闻天见此情景,也准备退下。临走之前想起江羽,叫了他一声,却发现他仍倚靠在一个桌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羽子?”罗闻天又叫他一下,冲周晏丛和文嘉所在的方向努努嘴,意思是让他有点儿眼色,“走了!” “嗯。”几秒后,江羽应道,直起了身。 - 待场子清空之后,文嘉长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周晏丛一眼:“怎么会这样啊。” 这话多少有点儿责备周晏丛的意思,虽然她并不后悔。 “我可有点儿冤。”周晏丛笑说,“这回真的只是冲出国的事儿来的,并不是要公开。想我已经照拂过鸣羽多少次了,怎么就这次出了岔子,是不是某人太心虚的缘故?” “……”文嘉仔细想了想周晏丛的话,仿佛觉得他说的也对。怎么他一出现她就跟如临大敌似的,而杜凌凌那一句捣乱的话,明明周晏丛有千百种方式敷衍过去,可怎么他一看她,她就不自觉地点头了,想要缴械投降老实交代呢! 说来说去,好像是她心理素质太差了些。不过文嘉已经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这样啦,公开就公开吧。 “我今晚真的要加班。”文嘉抓了下头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你要在这里等一下我么,还是——” 文嘉没有说完后面的话,所以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忙。”周晏丛说着,又打量了她一眼,问道,“经过刚才的事,心里有没有不舒服?” “没事。”文嘉感受了下,回答道,“现在好像没那么脆弱了。” “好,算你有进步。”周晏丛笑了下,摸一摸她的脸,“去忙吧。” 文嘉笑应一声,回到了工位,继续方才的工作。而周晏丛,在众人都离开之后,收敛了笑,缓缓将目光投向了江羽离去的方向。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大家都在玩笑的时候,只有江羽一个人落在人后,一言不发。 第88章 狡猾 江羽正在小阳台上看夜景。 虽已过了立春,但入了夜仍是寒冷,江羽敞开着大衣外套,有些想抽口烟,又觉得不至于。 忽而,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江羽回头,看清来人后,眉间略微一滞。 “怎么在这儿傻站着,不冷么?”周晏丛走进来,顺便问道,见他敞着衣服,又说,“现在天气有这么暖和了?也不怕感冒。” “……没那么容易生病。”江羽转回头,说道。 “还是小心些好,你打小身体就不好。” 江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小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药罐子,十岁之前都没进过院里的操场,每年冬天得有一半是在医院过的,两手两脚都被扎的片片青紫。父母每每心疼他,都安慰自己说,人不能什么都占,有了聪明的头脑就不能强求强健的体魄。还是后来江羽姥爷把他接了去,每年冬天让他跟新兵一起练,身体才慢慢好了起来。 江羽呼出一团白雾,看向周晏丛:“小周叔叔,你怎么会想起追文嘉?” 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 周晏丛转过头目露不解地看了江羽一眼:“怎么?难道文嘉不值得追么?” “不是。”江羽立刻反驳,“只是没法儿想像她跟你站在一起的样子,以情侣或爱人的身份。我想,这或许也是文嘉没答应你追求的原因。” 男孩儿的口吻听上去如此笃定,细细一琢磨就会发现,他其实是在试探。这点儿猫腻如何能瞒得过周晏丛,他笑了笑,说:“小羽,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注重结果。就追求这件事来说,有的时候过程其实会比结果更有趣。” “或许您说的对。”江羽也笑,“但在我看来,小周叔叔您现在是在逃避我的问题。” 周晏丛没有被他将住,而是更淡定地反问:“我就一定要回答你?”顿了下,“就如同我方才回答小罗的那句,这事儿我有什么必须要对你们有所交代的必要吗?” “……”确实没有必要,但江羽也是在这一刻清楚地感觉到了属于周晏丛那不动声色的狡猾,这是他很少在他面前展露的一面。看来,他是将他当成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浑身的刺忽然就收敛住了,江羽想通了。虽然他对文嘉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可他既然没有开口,就不能怪别人捷足先登。他若因之失了气度,那跟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儿又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他也没法儿说明周晏丛和文嘉到底哪个对他更重要一些,他心里应该还是更倾向于前者。 “算我多嘴吧。”江羽最后来了句,“小周叔叔您加油,顺利的话,这个月公司聚餐就能为你们庆祝。” 周晏丛能感觉到,江羽似乎顺过来了那口气。他有意再同他说一些,到最后却只丢出了一句:“慢慢来吧。” 两个人之间刚紧张起来的氛围慢慢消散了,最后他们一起站在那里,吸了一支烟。 - 出国的事最终定了下来,由周晏丛带着文嘉和岳桥奔赴r国。华科那边得到消息之后并无异议,只是要走了周晏丛的资料,一同为他申领签证。 私下里,文嘉问过周晏丛,是不是真的因为不放心她。周晏丛承认了一半,另一半是因为有事要与陈方淮相商,在国外更方便一些。文嘉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此时此刻,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一切准备就绪,正月底,一行人准时出发。 因为是上午的飞机,文嘉早早地就起来了,她热了几个从家里带来的酱肉包子,除过给傅淼留了两个当早餐外,剩下的她全用油纸包住,准备在路上吃。 做完这一切后,来接的车到了门口,文嘉一听到动静,便提着行李箱往门口走。 院门外,周晏丛刚从车上下来,见她步伐有些迟缓,便快步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了行李箱。 “昨晚睡得如何?”周晏丛审视了一下她的神色,问道。 “还不错。”文嘉微笑。 周晏丛没再说什么,让她上了车。 开车的是好久未见的陆晨,文嘉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精神头看起来确实挺足。 陆晨对她很是羡慕:“可以啊小文,才来燕城半年,就可以出国公干了。” “放心,你以后也多的是出国的机会。”接话的是后上车的周晏丛,他一把关上车门,说道,“走吧。” 陆晨笑着启动车子,慢慢驶离胡同口。殊不知就在未来不远的几年里,他真的就把飞机做到吐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车子绕了一个弯儿在公司附近接上了岳桥,罗闻天和江羽代表公司前来送行,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正式往机场出发。 文嘉一见人齐了,便从包里取出油纸包,给大家发热乎乎的肉包子。陆晨和岳桥都是起了个大早,正愁没东西果腹呢,见状也就不客气了,一人拿了一个往嘴里塞。周晏丛是吃过早饭来的,就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分给另外两个大小伙子了。 “你不想尝尝吗?”文嘉低声问他,“可好吃了。” 周晏丛微笑:“我想吃还怕没有么?”又何必争这一时。 文嘉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也微微一笑,脸色微红。她把多出来的包子分给了另外两个人,专心地吃起了自己的那一份。 四十分钟后,到达燕郊机场。一行人取下自己的行李,挥别陆晨,进了航站楼。 华科电子那边因为要布置场地的缘故,已于昨日提前出发了,所以今天的行程只有鸣羽这边的三位,这倒让文嘉和岳桥轻松不少。小岳同志积极包揽了值机等事宜,文嘉和周晏丛在一旁等候。 “看,那边有卖咖啡的。”刚在一条长椅上落座,文嘉瞅见了什么,眼睛一亮,指着对周晏丛说道。 周晏丛来过燕郊机场多次,对这里早已熟悉无比,他顺着看过去,问道:“想买一杯尝尝看么?” “不要。”文嘉摇摇头,说,“一定很贵。” “也还好。”周晏丛看着文嘉,想说真想喝了就买一杯,见她很快就将目光转向了别处打量,明白她只是一时略感新奇,便没再问。他微觉得有趣,因为此时的文嘉就像是第一次进游乐场的小孩儿一样。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文嘉都是第一次来燕郊机场,所以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既陌生又好奇。想起一会儿又要登上2002年的飞机,她不由半调侃地问周晏丛:“周老板,麻烦问一下,一会儿我们坐的飞机是空客还是波音?” “应该是波音。”周晏丛说,“如何,第一次坐飞机,怕不怕?” “不怕。”文嘉微鼓着脸,信誓旦旦道。 前世她是坐过飞机的,从来没有过什么晕机或者恐飞的现象发生。但文嘉没想到,她马上就要自打脸了。 第89章 亲你 在值过机过了安检后,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顺利登上飞机。 岳桥很有眼色,给周晏丛和文嘉的位置选到了一起,至于他自己的位子,不仅与他们隔了个过道,还靠前了一排。如此一来,既方便联系,也不会太过打扰。 依周晏丛看,岳桥其实是白费心思。他们坐的是三人位,即便没有岳桥也会有别人挨着。但他还是感激岳桥的好意,将文嘉安置在中间的位置上,他在靠近过道的地方落座。 一阵登机特有的喧闹过后,在耐心的等待中,飞机开始滑行,准备起飞。机舱广播里一遍遍播着注意事项,文嘉听着只觉得耳膜在鼓噪,她稍出一口气,感觉心跳开始加速。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可一旦文嘉为之感到诧异或者紧张,心跳加速的情况就会不断加剧,直至一股惊惧席卷她的全身。简而言之,文嘉有些想犯病了。 文嘉觉得不可思议,上一世她可没有过这种情况,哪怕后来确诊了重度焦虑,她也依旧能照常坐飞机,在全国各地出差。所以,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是现在的她更惜命,所以开始恐飞了? 文嘉感觉自己简直不能细想这件事,越想越难受,她的手下意识地抓住周晏丛的手臂,想从中汲取一些力量。 周晏丛当即就发现了文嘉的不对,他立刻伸出手揽住文嘉的肩,一边为她稍作遮挡,一边低声问道:“又难受了?” “好像、好像是有一点。”文嘉抬头看他,神情有些无助。 “带药了没有?”他又问。 “带了。”文嘉点点头,“不过放在托运的行李箱里了。” 周晏丛无法,抬手叫来了一名空姐,问她要了一杯热水。然后趁她去取的空档,他用手轻抚文嘉的后背,引导她放松下来,做深呼吸。 很快,在经过充足的蓄力之后,飞机打开加力,跃上高空。那一瞬失重的感觉,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颤,包括文嘉。所以她此刻的感觉更糟了,轻啊一声,仿佛被吓到一样开始颤抖,好长时间都没停下来。 周晏丛连忙安抚她,等飞机开始平飞,他才稍稍松手,让文嘉能缓上一缓。 空姐在飞机飞稳之后才端来一杯热水,她看文嘉脸色苍白,礼貌问询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周晏丛道谢婉拒,他知道飞机上有常备的药物,但怕是没能缓解文嘉症状的。他只得继续轻抚文嘉的背,低声道:“文嘉,放轻松,我就在你身边,飞机也很安全。” 文嘉“嗯”一声,慢慢地感觉好受了一些。待心跳平稳下来之后,她稍稍离开周晏丛的怀抱,过了会儿又靠向了他。此刻她的体内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小小的动乱,她只觉得无比疲乏,想要休息,想要有所依靠。 周晏丛对此已经有了经验,知道她现在是浑身乏力的状态。于是他依旧揽着她,拇指在她圆润的肩头摩挲,仿佛是一种另类的催眠。 “我不是恐飞。”文嘉有些委屈,觉得自己的身体太不给面子了。登机前她才在周晏丛面前放下大话,这才过去多久,架子和秧儿就一块儿塌了。 “我知道。”周晏丛说,“我知道是你心里的缘故,所以也没笑你,是不是?” “……你可以笑我。”文嘉心里挣扎了几秒,认命道。 第43节 周晏丛这才笑了,但不是笑她胆小,而是笑她可爱。 “你再这样,我可就想亲你了,文嘉。”周晏丛说道,却并未看她,只是在她肩头轻轻一拍,警告道:“不许再招我。” 文嘉有些愕然地抬头,却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心中倏地一动,她无比依恋地停靠在了他的肩头。 整个飞行过程,文嘉除了被叫起吃一点东西和喝一点水外,全都靠在周晏丛的肩头补觉。似乎昨晚少睡的觉都被她挪在了这里,以至于飞机抵达r国首都机场的时候,她都还有些晕乎。 然而心里的不舒服,再没犯过一次。 - 出乎意料的,r国的首都在下雪。 他们一行人出了航站楼之后,顺着机场的指示图寻找去往d市的路线。展销会是在d市举行,距离r国的首都有一段距离。好在这里交通还算发达,只要搭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就能赶过去。 周晏丛让文嘉在原地看着行李,他和岳桥拿着在国内兑换的外币去售票窗口买火车票。大概等了将近一刻钟,两人去而复返,岳桥一脸惊喜地对文嘉说:“小文,你知道么,周老板儿会r国语!” 文嘉也一脸惊讶地朝周晏丛看去,他们只知道周晏丛这次要陪同着一起来,根本没问过他懂不懂这边的语言,没想到他给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周晏丛倒不趁机自傲,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学过一些,能打简单的招呼罢了。” “那就很不简单了。”岳桥说,“周老板,我要向您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好了,先别忙夸我了。”周晏丛失笑,“进站吧,火车很快就到。” “好!” 一行人没费多大功夫,找到了要坐的那趟火车。正好,他们抵达站台的时候,火车也刚刚进站,三个人按顺序上车,在靠后的地方找到了座位。 这一次,岳桥没法儿再“避嫌”了,因为位置实在太紧缺。好在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异国的雪景给吸引了,也没心思去想别的。 - 抵达d市时,已近傍晚。三人坐上今天的最后一辆交通工具出租车,直奔定好的酒店。 此时此刻,众人的疲惫已经达到了顶点,车上无一人说话。而周晏丛当然明白他们这一天下来的辛苦,于是在抵达酒店之后带领两人快速地办理了入住,想着让文嘉和岳桥都休息一会儿,再去吃晚饭。 “我可以不吃晚饭。”文嘉举手声明。今天的她大概是快到生理期了,又小犯过一场病,整个人既累又困。 “我也是!”岳桥呜囔着附和道,方才一道过来他似乎着了凉,现下也有些蔫儿。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会耍懒。”周晏丛笑说,“可华科那边为咱们订了酒店二楼的自助餐做晚饭,你们不想尝尝了?” 周晏丛从容地抛出一个诱饵,文嘉和岳桥果然犹豫了,互相看了看。而周晏丛也没再催他们,正好房卡办了出来,他一人发了一张,想着先带他们上楼。 只是他们才走到电梯处,便有一行人从洞开的轿厢里走了出来。其中为首的那位,正是华科电子的一号人物,陈方淮。 第90章 白桦树 陈方淮正与身边的一个年轻助理模样的人说话,瞧见周晏丛,他一挑眉,微笑地向他走过去。 “你还真来了,我只当小林他们是在玩笑。”陈方淮同周晏丛握了握手,笑着拍了下他的肩。 “鸣羽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大场合,我也跟过来见见世面。”周晏丛淡笑着说,言语间维护足了鸣羽的面子,丝毫不提“不放心”三个字。 “好好好。”陈方淮扫视了一下旁边的文嘉和岳桥,知是鸣羽过来的人,轻向他们点了下头,又对周晏丛说,“来得正好,这边比国内早一个小时,现在已经到了晚饭的点了。带着你这两个小朋友,过去一起吃些吧。” 陈方淮的相邀,向来是没几个人会拒绝的,更何况他还是当下这些人中最大的。文嘉和岳桥闻言,都做好了陪吃的准备,将疲惫都暂时抛到了脑后。然而周晏丛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却说:“改天吧,我请陈总。今天一路过来太累,要上去休息一下才好下来吃饭。” “是我思虑不周了。”陈方淮笑笑,一点儿也没有被拒绝的恼意,甚至还示意助理,“快,帮周总把行李送上去。” “不必。” 周晏丛拒绝道,却架不住陈方淮的助理手快,已经抢过了文嘉的行李箱。看着文嘉一脸的无奈,他没再说什么。 “多谢陈总,明天再见。” “明天见。” - 一直到了房间所在楼层,文嘉仍有些迟疑。 “就这样拒绝陈总好么?是不是不太给他面子?”目送陈方淮助理离开,她轻声问周晏丛道。 “是啊,周老板。我这会儿也没那么累了,要不让小文休息,我跟您一块儿下去吧。”岳桥提议道。 “不用。我了解陈总为人,他没那么多忌讳,明天再见也是一样的。”周晏丛说着,看文嘉一眼,向她示意,“你房间已经到了。” “……”文嘉停下脚步,看了下房号,犹豫着说,“那,那我先进去了?” “好。” 文嘉只得用房卡刷开房门,然后在周晏丛和岳桥的注视下,进了房间。 - 不用应酬,整个人自然要轻松一些。于是文嘉也不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了,放下行李箱,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几分钟后,终于稍缓旅途的疲惫,文嘉站起身,准备洗漱一下躺床上休息一会儿。 敲门声突然在此时响起,文嘉走过去打开了门,看见了周晏丛。 “我来瞧瞧你,方便进去吗?”周晏丛在外面问道。 “方便的。”文嘉往一侧站了站,跟周晏丛让路。周晏丛微微一笑,走了进来。 周晏丛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在各种可能有埋伏的地方察看了一番,确认安全后,才走过来对文嘉说:“我和岳桥的房间就在距离你两间的斜对面,房间里也有电话,到时候直接拨房号就能找到我。” “好。”文嘉点点头,反应过来,又笑,“你跟岳桥住一间?” “有什么问题?”周晏丛知道她在暗指什么,挑眉反问,见她低下头摸鼻不说话,他方悠悠道,“毕竟是不请自来,能给陈总省一点是一点吧。” 文嘉乐了,又听周晏丛嘱咐道:“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休息一下吧,一个半小时后下楼吃饭。”顿了下,“以后有人敲门要问下是谁,不要像刚才那样直接就开门,记住了。” “好,我知道啦。”文嘉点头答应,而周晏丛摸了下她的脸,才离开。 - 这一觉,文嘉睡得很沉,直到周晏丛敲门来叫她,她才懵然醒来,匆忙收拾了一下,打开了房门。 门外,周晏丛等的很耐心。他换了一身衣服,里面仍是那件深色高领毛衣,外面却只套了一件白的有些发绿的风衣,整个人挺拔清隽的犹如一棵屹立在久寒之地的白桦树。他看着显然才刚睡醒的文嘉笑了一笑,说道:“该去吃饭了。” 文嘉“哦”一声,回过神来,去拿外套和房卡。等她出了房间,发现廊间只有周晏丛一个人,不由问道:“岳桥呢,他不吃饭吗?” “他不吃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周晏丛说,“我刚问了下,这里的餐厅有打包服务,一会儿我们吃完给他带点儿上来。” 文嘉说好,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的晚饭只有她和周晏丛两个人了。 文嘉不由侧目看了眼周晏丛。 “怎么?”周晏丛停下脚步,看着她道。 “没什么。”文嘉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走。 周晏丛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嘴角轻扯出一个弧度,他快走了一步,牵住了文嘉的手。 “身体还有不舒服吗?”周晏丛问道。 “没有了。”文嘉摇头,“除了我的胃,现在饿的好像能吃下一头牛。” 周晏丛轻捏她的手心:“行,希望你说到做到。” - 两人一起到了二楼,验过房卡之后,直接进了餐厅。 这家餐厅是这间酒店的特色,文嘉一进去就被摆的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馔看花了眼,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哇,感觉会很好吃。”她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周晏丛欣赏了一会儿她的馋样,才说:“先找个位置坐下吧。” “好。” 两人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放下东西之后,文嘉两眼放光地看着周晏丛。 周晏丛简直要被她这副孩子样逗乐了,他笑笑,说:“你先去选吧,我在这里等等你。” “那……我就不客气啦。” 文嘉忸怩了下,愉快地起身,去拿吃食了。 周晏丛脱了外套,坐在那里边欣赏落地窗外的d市夜景边等文嘉。大概七八分钟后,文嘉在餐厅里转了一圈儿,回来了。她手里也端着个盘子,不过里面放的都是几个小蛋糕一类的东西。 看清她拿的这些,周晏丛轻抬一下眉:“正餐还没吃,你就开始享用饭后甜点了?”这是什么吃饭习惯? 文嘉也知道自己这样比较怪。可不知是不是生理期快到了,又或者她太久没在这个时代看到这些精美的小甜品,总之刚才她一瞅见就挪不动脚步了,其他什么美食对她而言也都暂时失去了吸引力。 “我听说这是他们这里卖的很好的,怕一会儿吃饱了吃不下,所以就先拿来尝尝。”文嘉给自己找了个极好的理由,面不改色道。 “你又不懂r国语,听谁说的?”周晏丛有心逗逗她,又问。 “我自己会看呐。”文嘉笑说,“这些蛋糕旁边竖了个小牌,上面有三个大拇指,周先生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不错,还挺聪明。”周晏丛也笑,看她用小勺挖了一块儿满足地送入嘴中后,起身去拿自己的食物了。 第91章 我爱你 虽然文嘉对小蛋糕垂涎欲滴,但她尝了一口之后就放下了小勺,想要等周晏丛回来了一起开动。 而在这等待的功夫里,她看到了有侍者在满场转着随时等候给人斟酒,心念一动,便将对方叫了过来,要了两杯酒。 虽然她不会r国语,但她会用国际通用的语言——手势。文嘉用手指比了个“二”,附带用英语解释了句:“two glasses,thanks”(两杯酒,谢谢)。 侍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为她面前的高脚杯注入了半杯酒,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她品鉴。 周晏丛回来时,正好碰上侍者倒完酒离开。他扫了眼桌子上那两杯红酒,问文嘉:“你吃了药能喝酒吗?” 文嘉说:“药在行李箱里还没拿出来。”她笑,“我觉得喝了酒今晚大概能睡个好觉。而且酒能麻痹神经,估计跟药物有差不多的功效吧。” “是么?”周晏丛不置可否地反问,“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儿像以毒攻毒?” “……”文嘉挠了挠脸,有些无语地看了周晏丛一眼。 周晏丛随即就笑了,落座以后对文嘉说:“可以少喝一些,如果你喝的惯的话。” 文嘉立马端起高脚杯尝了一口,然后……微抿着唇放下了。 第44节 “如何?”周晏丛笑问她。 “不好喝。”她老实说,“好涩。” 她轻吐了下舌头,周晏丛抬手要接过来,被文嘉给躲了过去。 “不用。”她又说,“我要把它喝完。” “……随你。” - 吃了块甜品后,文嘉又拿了一些正餐食物,来跟周晏丛一起吃。她吃饭的时候一向认真,但今晚在这种氛围下,所谓的吃饭也不仅仅只是吃饭。 “你怎么会r国语?”文嘉叉了一颗大虾仁,送入口中。 “你应该知道我以前是在边防部队待着的?” 过了一会儿,周晏丛不答反问。文嘉愣了下,点了点头,便又听他说—— “我以前是在边防的特种大队服役,工作需要,要对周边国家的语言都大致掌握一些。”周晏丛平静说道。 “这么说,你不光会r国语了,还会许多其他的?”文嘉惊讶问道。 “日常交流够用就行。”周晏丛解释,“而且那边都国家大部分都是同一语系,掌握一门其他的就可以触类旁通。” “那也很厉害了。”文嘉垂眸道,“所以像你这样的人才转业,会不会是部队的损失?” 她又掀起了眼睫,微笑看他。 “应该不会。”周晏丛说,“对于部队,像我这样水平的人要多少都能找。而对于我本人,总要有舍才有得。” 文嘉觉得他回答的有些认真,不由便有些出神,想他是为得到什么而舍弃曾经的一切。 “在想什么?”看出来她在发呆,周晏丛问道。 文嘉唔一声,想要隐瞒。触及他的眼眸,想起刚才他对自己的坦诚,便不由自主地说了实话。 “我只是有些好奇。”她笑着,慢慢道,“你所谓的‘得’,都包括些什么?” 周晏丛没有立刻回答她,因为这里面有很多事一时很难立刻讲清。 “我想,应该包括当下这一刻。”他说完,抬眸凝视文嘉。 文嘉怔了一下,脸慢慢红了。她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想立刻缴械认输。 “也许你曾设想过这一刻,但与你共度这一刻的人,不一定会是我。”文嘉觉得这挺正常,在没有喜欢上一个人之前,焉知自己将来会喜欢上的是谁?可一想到周晏丛会和另外一个女人这样对坐着,进行着这一番仿佛在“打情骂俏”的对话,她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是吃醋,吃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的醋。 周晏丛哪里听不出来,他笑笑,接着说:“这可不一定。” “嗯?”文嘉故作淡定地看着他。 “我是觉得,先有了你,才有了这一刻。”周晏丛依旧看着她,眼神却渐渐深沉了下来。 文嘉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她轻吐一口气,抓过旁边的高脚杯,喝了一大口。 周晏丛见状才放过她,眼眸中闪着温柔又暧昧的光泽。 “还想不想继续了?”他摩挲着一旁的酒杯说,“这样的话,我可以对你说一箩筐。” “那你就有些过分了。”文嘉放下杯子,明亮的眼睛仿佛覆上了一层水光,声音里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嗔。 “这还只是动动嘴。”周晏丛笑一下为自己叫屈,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歧义,他轻扬一下眉头,视线向一旁错了错。 “……”文嘉觉得自己完蛋了,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又开始狂跳。 - 饭吃了半个多小时,俩人都差不多饱了。 然而文嘉并不想走,因为餐厅里有人在拉小提琴,乐曲很动听,她想在这儿听一会儿。 周晏丛由着她,只是在她未曾看向他的每一秒,目光都在她脸上流连,最后落在她的唇上。周晏丛觉得方才那番调情最后惩治的大概是他自己,他这会儿已经觉得不大好受了。 “要回去了么?” 在文嘉转过脸来的某一刻,周晏丛问道。 “好。”文嘉想了想,点了点头。 两人带着打包给岳桥的东西,一起离开餐厅。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像来时那样牵着手,仿佛忽然有了隔阂一样,那来自彼此间心照不宣的心虚。 在抵达所住楼层的那一瞬间,出了电梯文嘉突然停住脚步,她看向周晏丛,小声地问:“周晏丛,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这是方才周晏丛种进她脑子里的念头,竟一直在折磨纠缠着她,文嘉想: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今晚她大概要睡不好觉了。 周晏丛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讶异,他只是回头看向她,目光无比沉静。 文嘉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会错了意,忙为自己找补:“我想、我想试一下,看现在我恢复的如何……” 周晏丛忽而就笑了,他没说可与不可,只是问了一句:“在这儿?” 文嘉这才意识到,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有些尴尬,来回都有可能被人看到。但也不能去房间。 “要不去那里——”她指了一个地方,“楼梯间。” 周晏丛:“……好。” 两人一并去了楼梯间,这里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好像正适合做坏事。 周晏丛忽的就用手搭上了文嘉的脖颈,这让刚有些紧张起来的她呼吸一滞。她抬眸想要与他对视,而他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低下头来,将吻压在了她的……额头上。文嘉僵了下,紧接着浑身一颤,有一股热流从眼眶中奔出。 她居然哭了!文嘉觉得不可思议,正待要再确认,便听周晏丛问:“哭了?” “没有没有。”文嘉立刻摇头道,“我没有哭。” 然而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这下又要如何否认。 周晏丛没再说话,他用手轻触了一下她被泪水沾湿的脸颊,然后低下头吻了那里一下,紧接着便去寻她的唇。这一次,文嘉是真的无法辩解了,因为她察觉到了那一丝被泪水侵染的湿润,整个人为之震颤。 “周晏丛……!” 他竟这样逼她承认!文嘉心脏狂跳,她觉得自己有可能死在这一秒。 周晏丛很快便停了下来,他双手略一使力,将文嘉带进了怀里。 “文嘉——”他声音低哑地开口,“不怕,我爱你。” 第92章 进展 这一晚,不知是因为疲乏还是饮酒,亦或是周晏丛最后那句“我爱你”,文嘉最终睡了个安慰的好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文嘉轻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心想喝酒真的误事。可昨晚那一吻真的只是酒精驱使下的冲动吗?文嘉觉得应该不是,那不过是为她揭开最后一层遮羞的面纱而已。 文嘉洗漱完准备好,想着要不要去找一下周晏丛和岳桥。而在这时,房间的门响了,打开一看,正是那两人。看见穿戴齐整又恢复平日做派的周晏丛,文嘉稍有一些不好意思,是以她眨巴了几下眼,把招呼主要打给了岳桥。 “收拾好了,下楼吃饭吗?” “走吧。”岳桥说,“待会儿我们坐华科的车一起去会展中心。” “好。”文嘉笑笑,拿起背包出了房门。而等她关上门转过身,便发现周晏丛站在她的身后。 一瞬间,文嘉紧张了下,不知该作何反应。几秒后,她笑了一下,有一丝恳求的意味,也有回想起昨晚那一吻时忍不住的开心。 周晏丛终于满意,他最怕文嘉一觉醒来装无事发生,这可是他不愿瞧见的。昨晚——那是很大的一个进展,他可不想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又被退回去。 “走吧。”他低声对她说。 “嗯。”文嘉乖巧点头。 - 一行人吃过早饭,跟着华科的众人一起前往本次展销会的举办地,d市国际会议中心。 相比华科的人来说,文嘉和岳桥此次的参会任务很轻,尤其是文嘉,主要给到场的观众发放一些鸣羽的资料便行。但他们还是干的很认真,不仅努力完成自家任务,还兼顾着帮忙不过来的华科员工做一些解说任务。 此次参展,鸣羽收获最大的人自然是岳桥,他在公司兼顾技术和策划,来到会场以后见到了国际上不少游戏公司的大佬。其中有一位满头白发的白人老头在华科的展位上用华科的电脑玩儿《闻侠》,岳桥走过去一问方知,原来他是m国某款畅销3a大作的制作人,这可太令人惊喜。该制作人表达了对《闻侠》的认可,这让文嘉和岳桥都很激动,俩人由华科的员工帮忙,跟大佬一起合了个影。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这给了文嘉和岳桥很大的鼓舞,他们决定把这些事都记下来,回去告诉鸣羽众人,写进公司的大事记中! 相比之下,周晏丛就清闲很多。陈方淮特意找到他,和他一起在展厅里的各个展位之间闲逛,顺便聊一聊天。 “我听小林说了,今天来公司展位问《闻侠》的人不少,相比之下我们自家的电脑倒快成了衬红花的绿叶了。”陈方淮笑言。 “陈总过誉了。”周晏丛说,“我可是听说了华科今天已经收到了三份意向合同,这哪里是鸣羽可以比的?” “怎么不能?”陈方淮反问,“要知道,鸣羽才几个人,我们华科有多少人?你莫要替他们谦虚,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见陈方淮是真心实意地夸赞,周晏丛便也不再说什么。能让鸣羽在小陈总那里留下好印象,这对它未来的发展也有很大的助益。 陈方淮偷眼瞥见周晏丛一副不骄不躁宠辱不惊的样子,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先前还因为鸣羽的事与父亲陈怀生吵了一架,倒不是为了他给鸣羽注资,而是因为他未通知自己一声就许诺把华科的资源给对方用,这让他有种不被尊重的感觉,顺带着也恼了周晏丛。 然而谁也没想到,鸣羽的人给了他那么大一个“惊喜”。不仅是当初江羽搞的那一出横扫各大热门网游的id事件,最重要的是《闻侠》确实卖的不错,连带着与它重度捆绑的华科电脑牌子也打的更响了。而这一切,都是周晏丛带给他们的。 “周总,先前我因为个人的原因,对鸣羽有一些怠慢的地方,还望你不要介意。”陈方淮边走边说道。 “陈总哪里的话,没有华科,就不会有今日的鸣羽和《闻侠》。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互相成就,以前的事就不必再提。” 陈方淮听了这话心里很舒坦,他停下脚步,看着周晏丛:“我懂周总的心意,所以之前的事我们可以谈一谈了。不过华信的情况,周总也是清楚的。就我目前这个位置,还没那么容易做整个集团的主。”陈方淮将话说在前头。 周晏丛当然知道,他审视陈方淮一番,说道:“陈总与大陈总是亲生父子,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你与他讲清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又如何不懂?” “他懂,但不代表他会那么去做。”陈方淮笑了下,神情竟有一丝的怅然,“所谓的家大业大,有利也有弊。这其中的难处与苦处,说出去怕也没多少人会信。” 周晏丛隐约似是明白了。坊间都传因为再婚的缘故,陈方淮与陈怀生的父子关系十分紧张,一度势如水火,看来并非全都是虚言。然而这些对周晏丛来说,这丝毫算不上障碍。 “不管别人如何,我是始终相信华科的。”这便是表态了,支持华科也就是支持陈方淮。 陈方淮有些讶然,在他以为,凭周晏丛的城府,是不会这么快选边站的。然而既然橄榄枝已经抛出来了,焉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望不负周总所望,也许有一天,我还需要你和鸣羽的帮忙。” 陈方淮伸出手,两人重重一握。 - 在展会行将结束的时候,周晏丛终于出现在了华科和鸣羽的共同展位上,他是回来找文嘉和岳桥的。 彼时文嘉和岳桥正在向一位国内过来的同行介绍《闻侠》的研发过程,引得对方啧啧称奇。 “你是说,你们这款游戏,只用了一百万出头就拿下了?这是不是太省成本了?”这位姓姚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问道。 “我们是初创公司,只能用最少的钱去做最多的事了。”岳桥答。 第45节 “那也不错了。”男子笑笑说,“更别说你们还搭上了华科,能跟他们捆绑合作,你们这哪儿还愁卖啊。” 听出男子话里话外的试探,岳桥谨慎了许多,不再轻易回答。而文嘉,则是微笑着把这一切都归为运气。 看出两人的戒备,姚姓男子又笑了笑,说:“两位别多想,我这人说话直来直去惯了,没别的意思。认识一下吧,我叫姚之南,也是燕城来的,以后回去说不定还有机会见面和合作呢。” “你好。”迟疑片刻,文嘉和岳桥最终伸出了手。 第93章 幸福 又聊了几句,送走了姚之南之后,文嘉和岳桥准备收摊了。正好看见周晏丛过来,俩人都挺高兴。 “如何,这一天过的?”周晏丛问他们俩道。 “挺好的,周老板,你是不知道——” 岳桥无比兴奋地跟周晏丛讲他这一天的见闻,男人听着并不打岔,只等他说完,才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好了,今天先到这儿。收拾一下,我带你们去吃饭。” “是!” 文嘉和岳桥分头行动,一个收整剩下的宣传单,一个关演示机子。一行人正准备离去时,华科的市场部经理忽然带着一个高个白人疾往这边走,还冲他们挥手高喊:“周总,留步,喜事,大喜事!” ?三人对视一眼,皆停住了脚步。而华科的吴经理领着那个白人小跑了几步,气喘吁吁地来到他们面前。 “好家伙,总算赶上了。”吴经理拍拍胸脯,抹了把汗,平复了下呼吸,对他们做介绍道,“这是m国一家游戏代理公司的代表,詹姆斯先生。他上午在我们的展位上玩了《闻侠》,回去之后跟公司商量了一下,想要做《闻侠》在欧美市场的代理,所以来跟你们谈一下合作。” “……” 鸣羽众人听完这话,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没听错吧,这位叫詹姆斯的,是想将《闻侠》引入欧美市场? “吴经理,你说的是真的?”周晏丛最镇定,又确认了一遍。 “当然了,我把人都带来了。”吴经理笑说,又问,“你们有会英语的么?要不要我给你们找个翻译,你们好好和詹姆斯交流下。” “我会我会!”岳桥立刻举手道,眼睛里射出惊喜的光芒。他没想到,今天闻侠居然也能有收获! “行,那你们聊吧,我就不打扰了。” 吴经理拱拱手,笑着离开了。留下鸣羽三人,与詹姆斯面面相觑。 好在,詹姆斯是真心想促成此次合作,他见鸣羽的人不说话,便主动开口,介绍起自己和背后的公司。他大大夸赞了一番《闻侠》的策划和制作,声称这样的游戏到了m国应该也有市场。他又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自己对《闻侠》的喜爱,希望自己有机会能做带领它走向世界的那个人。 岳桥一边听着詹姆斯的原话,一边努力向文嘉和周晏丛翻译。幸而他们两个也都会些英语,很快便理解了詹姆斯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站在这里谈了,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吧。”周晏丛稍作思忖后,表态道。 岳桥把这个意思转述给詹姆斯,后者直点头,并声称他请客。周晏丛微哂,并不急于跟他争这个。 - 一行人去了会议中心旁的一家咖啡厅。 因为突来的这一个转折,今晚吃顿大餐的计划算是作废了。三个人在咖啡厅里将就着吃了一些三明治,跟詹姆斯一直聊到了十点多。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打不到车了,还是拜托了会议中心的人才回到酒店。 然而这一晚的成果是显著的,他们详细地了解了一下詹姆斯背后的公司以及经营理念,代表鸣羽向他发出了邀请,请他尽快到燕城去,与罗闻天和江羽当面谈合作。詹姆斯爽快答应,临走前互留了联系方式。 基于詹姆斯的启发,在展会第二天,文嘉和岳桥将重点都放在了《闻侠》的出海计划上。能图谋的不光有詹姆斯的欧美市场,还有亚洲和港台,这些都是可以谈的。只是他们的好运气似乎在昨天就用光了,这天一直到展会结束,都没能等到有意向的合作方。但文嘉和岳桥并不气馁,他们知道,所有的这些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一天结束展会便彻底结束了,三人在d市中心很有名的饭店吃了顿大餐以作庆祝,然后沿着d市夜晚的街道,慢慢走回酒店。 出于各种考虑,走到一半,岳桥借口太累,先一步坐上公交车回酒店了。文嘉和周晏丛继续散步,没多一会儿,手就牵到了一起。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鸣羽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路上的积雪早已消散,异国街头的霓虹灯明亮闪烁,往来人流如织,一切迷幻的仿佛如在梦中。文嘉深吸一口气,感觉连夜风都温柔了下来,她笑一笑,轻叹道。 “当然。”周晏丛牢牵着她的手,“有你们这些人在努力,鸣羽怎么会不好?” “……”文嘉没有说话,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大去想上一世鸣羽的结局了。她想靠他们的努力,一定可以扭转上一世的败局。 “也有你啊。”文嘉停下脚步,看着周晏丛说道。 昨晚的洽谈中,詹姆斯一度想要《闻侠》除国内市场外所有地区的授权代理,连岳桥和文嘉也差点儿被他说服。还是周晏丛提出的拆开来卖,他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条分缕析的样子极为镇定和严谨,最后成功地打消了詹姆斯“连锅端”的念头。当时,岳桥就代表罗闻天,向他提出了回国后帮忙谈判的请求。 周晏丛似乎并不看重这些。他笑笑,看到街边有卖冰激凌的,问文嘉想不想要一个来尝尝。文嘉成功地被他勾动了馋虫,两人就像普通情侣一样,跟d市当地人一起排队,买了一个香草味儿的冰激凌。 文嘉轻咬了一口,并不觉得凉。她举起来想让周晏丛也尝尝,而他尽管不嗜甜,还是用小勺挖了一口。两人对视,眼中都带着笑。 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从心底涌出,文嘉歪头轻靠了一下周晏丛,然后说:“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想要,就这样无悲无忧地活着。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我把那些欲望都压在了心底,藏了起来。它们是那么容易就被唤醒了,一次牵手,一次拥抱,一个小小的冰激凌……而我,就这么被征服了,虽俗不可耐,但就是很快乐,很幸福……” 前半段话文嘉指的是她上一世后来的日子,但一回想这一世刚回来时的她,似乎也是同样的心境。她想的更多的是家人和朋友,从未顾及过自己。现在她明白了,那并不算真正地活着。 周晏丛不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似乎她是什么样的他都不感到意外。 “以后我们就会过这种生活,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永远不要嫌弃。”他说道,轻揽住了她的腰。 “当然不会!”文嘉十分肯定地道,抬头微笑仰视周晏丛。而周晏丛,在等一个路口红灯的时候,停下来拥抱了一下文嘉。两人在异国街头,毫无顾忌地亲近着。 绿灯亮起,这对身影缓慢亲密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只有一个身穿卡其色长风衣的长发女人,站在斜后方的店铺门前,有些疑惑地发着呆。 “明薇,你怎么还不走啊?”好友发现了她的落单,特意回来寻她。 “没事,就是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女人说道。 “啊?谁呀,国内来的吗?”好友问道。 “应该……不是。”女人想了想,摇头道,“算了,我们走吧。” 明薇最终轻快离开。她想,应该是她看错了,那个人现在还在部队呢。 第94章 落榜 这一次参展,华科和鸣羽都有不同程度的收获。 在展销会结束之后,众人又在r国逗留了一天,然后一起飞回了国内。 落地燕城之后,文嘉和岳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詹姆斯提出的代理合作上报给罗闻天。老罗自然也是激动不已,再加上他得知周晏丛也赞同此事,并提出了很好的合作方案,便当即以公司的名义,向詹姆斯所在的罗威公司发出邀请,请他来国内详谈相关事宜。 半个月后,詹姆斯带着团队来到燕城。经过近一周的谈判,双方最终达成合作,罗威开出一百万美元的版权金,拿下了《闻侠》在欧美市场的代理权。同时他们对正在研发过程中的《龙藏》也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约好了等《龙藏》上市之后,詹姆斯会再来燕城,做第一批体验《龙藏》的玩家。 詹姆斯是个终极游戏迷,他特别欣赏罗闻天策划游戏的思路,两人相谈甚欢。这也给了罗闻天极大的鼓舞和自信,在詹姆斯团队离开之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龙藏》的研发上。他相信,只要全公司上下一起努力,《龙藏》也一定会成功。 在詹姆斯团队来访期间,文嘉除了一开始的准备工作之外,并未参与整个谈判。一来是她并不觉得自己专业,二来,是考研结果出来了,她也到了自己的关键时期。 对于考研这件事,在结束之后文嘉就未向任何人提过,因为她觉得自己发挥的并不好。然而等成绩出来之后,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按照往年的国家线划定情况来看,她上线无疑了。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文嘉得到一个堪称晴天霹雳的消息,今年她所报的学校燕大改为自划线了,也就是说由学校自己划定分数线,不再以国家线为准。 这个消息是一同报考燕大的研友小李告诉她的,她本科就在燕大就读,消息要比文嘉灵通得多。据她说,自划线这个政策年初就在讨论了,当时就流传今年要选定几个高校做第一批试点。而燕大作为高等学府中的翘楚,自然毫无疑问地当选。所以只能说文嘉不够关注考研的政策走向,只当报了名便万事大吉。 小李的成绩要比她高上十来分,保守估计应该在自划线以上,然而文嘉的话可以说是悬之又悬,因为她基本上就是擦线而过。这样看来,她要做好落榜的准备了。 - 周晏丛来到小院的时候,文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着呆。面前放着一杯热水,早已没了热气。 周晏丛直接推门而入,见她一副傻傻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吃饭了没有?”他是刚忙完从别处过来,俩人并没有约着一起吃晚饭。 文嘉看着周晏丛过来,神色略微缓和了下。听到他的问话,正要回答“已经吃过”,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响了两声。她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老实交代道:“还没吃。” 周晏丛瞧她一眼,将手中提的袋子放到了茶几上。 “路过万祥居的时候买的,本想让你明天早上当早饭,现在趁热乎,吃一些吧。” 万祥居,燕城卖包子馒头的老字号,里面的红枣馒头和酱肉包是文嘉的最爱,只要路过必定会排队买一些回家吃。周晏丛同她一起吃过一回后,只要方便也会给她带一些。 果不其然,听到“万祥居”三个字,文嘉眉眼活泛了些,她倾身从里面拿出一个红枣馒头,掰开来一点一点往嘴里面送,看着是进食了,但总有一些食不知味的样子。 周晏丛瞧出来不对,他将外套搭在一边椅子上,走过来用手试了试她的额温,“怎么瞧着跟失了魂儿似的,又生病了?” 文嘉这才露出一点儿委屈来,她看着周晏丛,不好意思地说:“我考研成绩出来了,估计上不了燕大了。” “怎么回事?”周晏丛在她旁边坐下,“不是说应该能上国家线?” “可是燕大今年改自划线了,我也是才知道。所以你想吧,他们的录取分数线肯定比国家线要高,我这擦边过线的应该没戏了。” 要是还是以国家线为准的话,文嘉兴许还能捞上个复试机会。现在改为自划线,她是想也别想了。 周晏丛思忖片刻,说道:“那这也是没办法,只能说今年正好赶上了。” “是啊。”文嘉叹一口气。 上一世她根本就没考研这回事,自然也不会去关注这其中的变化。少了这一经验,吃瘪也在所难免。 周晏丛瞧她很是难受的样子,想了想,说:“不然就找一位燕大的教授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找谁?”文嘉看向他。 “交给我。”周晏丛说,“家里有长辈退休前是在燕大教书的,有一点这方面的人脉。” 其实这个人就是周晏丛的母亲,程静纯。她是燕大数学系有名的教授。 文嘉有一些迟疑,不想为这样的事让他这般劳师动众。只是,考研和高考还是不太一样,在规则范围内,运用一定的人脉,可以更早地抓住一些遗漏的机会。 文嘉也不想装清高了。 “好。”她说,“谢谢你。” - 周晏丛很快就为她找到一位在燕大管院任教的老教授,第二天就带她去拜访了。 对于两人的到来,老教授表示很是欢迎。只是在谈及自划线这件事时,老教授表示确有其事。国家设立自划线的初衷,一来是为了提高部分院校招生的自主性,另外也是要将考生分流,更合理地平衡各高校的报考人数。没有这个门槛设置,很多人都会一窝蜂地来报燕大,而燕大管院每年能招生的人数是有限的,届时不仅会造成极大的生源浪费,也会使得部分院校面临无人问津的局面。 老教授说:“其实没太大影响的,因为每年管院招的人一直都是那么几十个。院里制定分数线,也是要参考考生的分数情况的,总不能把分划的奇高,让老师们都招不到人吧。” 言下之意,只要你成绩够好,无论是自划线还是国家线,都没什么区别。 文嘉承认老教授说的有道理,端看燕大每年录取的最低分总是高出国家线一大截,就知道他们的生源质量了。只是文嘉不死心,想要妄图通过复试搏一搏。 “我明白了,谢谢您。”文嘉说道。 两人一起告别老教授,回到车上,文嘉仍是愁眉不展。 周晏丛递给她一瓶水:“先不要灰心,回去看看有没有可以调剂的院校。老教授这边也答应帮着问一问,我们还有机会。” “好。”文嘉振作了一下,笑道。 第46节 第95章 录取 接下来,文嘉在公司利用一切空闲时间上网搜罗各大院校的调剂信息。回到家里之后,便是一遍遍复习着专业课,为可能的复试做准备。 努力的结果并不乐观。综合各方面的考虑,她是必定要留在燕城读书的。然而燕城的高校基本都是考研报名中的热门选择,很难空出几个调剂名额供人捡漏。所以选择来选择去,最后能考虑的院校已经与最初的设想大相迳庭,这让文嘉不免有些怀疑,觉得自己为了研究生学历,有必要曲线救国到这种地步么? 在这几天,周晏丛基本都会在忙完之后过来陪陪她。逢了周末,更是一天都耗在她这儿,陪着她复习或者外出散散步。他瞧出来文嘉这段时间压力有些大,所以一直督促着她吃药,以免情绪再有大的起伏,反倒更坏事。 这天下午,周晏丛开完了会,直接从老聂那里打包了餐食回来同文嘉一起吃。进屋的时候见她正站在窗前发呆,一如她这些天常有的那些时刻。 周晏丛走过去,想要让她放下心中的事,过来先吃饭。却见文嘉转过身,颇有些严肃地看着他。 “我在思考一件事。” 文嘉语气有些沉地开口,周晏丛示意让她坐到沙发那里去,他们两人在那儿谈。 文嘉乖乖地走了过去,坐下之后,说:“我在想这个研究生,还有没有必要读。” “哦?”周晏丛挑一下眉,静等她的下文。 “你看,当初报燕大,虽说是冲著名校的名头去的,但它的管理学科实力也很强,可以说是两全其美。现在为了能有个学上,已经七扭八拐到什么“化工”和“科技”之类的学校去了。虽然这些学校也不错,可管理学科很明显地在其中是弱势,我要是去了这些学校,也许只是浪费两年的时间。就,真的只是为了个学历了。”文嘉苦笑道。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周晏丛琢磨了一下她的意思,问道。 “我现在,就想找个既有名又有学科实力的学校上啊……”文嘉小声道。 “那现在不是有些难办么?” 周晏丛笑。跟着文嘉择校的这几天,周晏丛也发现了,现在很难有个鱼与熊掌兼得的选择。除非动用某些手段,采取一些走后门之类的办法,而这又是为文嘉所不能接受的。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没这个必要。 “所以我现在纠结了,因为觉得有些本末倒置。” 其实也不算本末倒置,根本原因就是,她现在的实力还不够让她“既要又要”。 周晏丛想了想,说:“既然如此,那就选择退一步。如果选不到理想的学校的话,就明年再考,或者工作几年后去国外读一个学位。无论哪样,我都支持。” 这倒也是个办法。文嘉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 “谢谢你啊。”她看着周晏丛,有些感动道。 “不必。你这些天对我说的谢字,是不是也太多了些?”周晏丛竟有一点不满了。 文嘉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心中的郁结,也随之渐渐散去。 - 想通了之后,文嘉在调剂时的心态更从容了一些。相比很多考生来说,她已经是个有退路的人了,只是一味求胜的性格让她忘记了这一点。经过周晏丛的提醒,她才明白,在实在达不成目标的时候,承认自己的失败也并不可耻。不是有句话叫退一步海阔天空吗? 在考研成绩下来一周多后,国家线和院校自划线也出来了。和预料的一样,文嘉落榜了,但成绩仍在国家线上,可以走调剂路线。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周晏丛那边也传来了一个消息。 这天,文嘉刚下班就接到了周晏丛的电话。 “文嘉,理工大学你觉得如何?”周晏丛上来便问。 “理工大?”文嘉还没完全明白过来,“你是说理工大的管理学院?” “对。”周晏丛说,“老教授那边传来一个消息,说是理工大管院新聘两位从m国回来的博士学者,其中有一位是她曾经的学生,科研实力很强,是被理工大聘回当学科带头人的。因为一些原因,理工大今年还没招满人,老教授这个学生至今也还没人联系他,所以我想,你可以试一试。” “……”文嘉一时没接话,因为她还在消化这个消息。 “理工大管院现在的学科能力是不强,因为成立时间太短。可老教授那边的意思是,学院本身将这两个人挖回来,就是要壮大学科实力的。这一点学校里也支持,因为他们希望理工大向综合类大学转型。我认为,这算一个不错的机会。” “好。”文嘉立刻答应下来,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但她仍有一些顾虑。 “我就怕这样有实力的老师,可能看不上我这样的学生……”她有些担忧道。 “那你就好好表现。”周晏丛说,“我认为这半年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文嘉被他鼓舞的也燃起斗志来。 “好。”她说。 - 在接到电话的第二天,文嘉将理工大作为调剂的第一志愿报了上去。很快的,她便收到了理工大打来的邀请参加复试的电话。 在复试考场上,她见到了那位传说中老教授的学生,新进被挖回来的m国常青藤博士。他是她那一考场的主考官,但当时她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在复试结束的第三天下午,文嘉收到了拟录取的通知。而在转天的上午,她经引荐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导师,林寻安。 看到这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学者,文嘉居然有些激动。因为从他周身的气质上,文嘉能感觉到他确实是搞学术的料,投入他门下,自己一定会收获颇多。 “林老师,以后还请您多指教。”文嘉真心实意地给他鞠了个躬,她已经得到林寻安的许诺,将要录取她为自己在国内的第一个学生了。 “客气了。”林寻安连忙将她扶起,他在国外多年,早已不习惯这种大礼,“三人行必我有师,应该说以后我们共同进步。” 见他如此平易近人,文嘉更欣喜了。不过她还是有一点点疑惑的,犹疑了一阵,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林老师,您为什么会选择我呢,是不是……”文嘉欲言又止,很怕说出来的话惹林寻安不高兴,她想问他是不是受了老教授所托,但又觉得这样明晃晃地指出来,好像有不尊重他的嫌疑。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寻安笑言,“但我之所以选你当学生,除了你复试的表现让我满意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 林寻安说着,将电脑屏幕转了过来。文嘉凑过去一看,很是一惊——他居然在玩儿他们的《闻侠》! “这个游戏是我国内过去m国的朋友推荐给我的,我玩了两个月,觉得很是不错。后来从老师那里了解到你就是制作这款游戏的公司的人,而且还主要担当管理工作,我觉得很有趣。未来计算机和互联网公司将是大势,我的主要研究方向也会转到这方面,难得有你这么个既有学科知识又有实践积累的学生在,我还能说不要吗?” “……” 文嘉没想到,鸣羽还能为自己带来这样的奇遇。只能说,过往一切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它造就了如今的你! “我明白了——”文嘉有些激动地说不好话,“但,但我还是要谢谢林老师你……” 林寻安不置可否,他扬了下眉,说:“真要谢我的话,就让我做《龙藏》的第一批玩家吧,这点儿小福利不算过分吧?” “……”很好,《龙藏》的预约玩家除了詹姆斯之外,又多了一位! 第96章 吃醋 调剂的事顺利解决,文嘉很是开心。 而未来的导师是这样有趣的一个人,也让文嘉对即将到来的研究生生活充满期待。为此她在周晏丛耳边念叨许久,听的他耳朵都快长茧子了,由一开始地替她高兴,变得渐渐有些吃味。 文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因为某人已经不说话了。 “怎么了?”文嘉仿佛意识到了一点,含着小心和讨好地问,顺便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两人现在正在燕城某间以祈福许愿闻名的寺院外喝茶,文嘉考前曾来这里许愿,现在则是来还愿。 周晏丛瞅了她一会儿,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算是平复了一下不悦。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文嘉。 “当着一个跟你关系特殊的男人面儿兴致勃勃地讨论另外一个男人,依我看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文嘉微窘:“……他是我的导师!”而且……这人不还是你给我推荐的吗? 周晏丛当然想到了这一层,可这并不妨碍他吃醋。 “我能理解,但不是很想接受。”他说。 文嘉无语地想了想,说:“那我以后不在你面前提林老师了,好不好?”以及,“我就是很高兴,所以有点忘形……” “我知道。”周晏丛点她,“以后提是可以提,但不能再用这种倾慕的口吻,至少对着我是这样——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文嘉笑笑,把从庙里求来的交通安全符给了他,让他回头挂到车上。 周晏丛看着她埋头开始分符,略作思忖,又说:“文嘉,我这个人,可能有些时候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嗯?”文嘉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譬如有的时候,我会想把你困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谁也不让你见,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周晏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着近乎发疯的话,“这是我内心深处对你最阴暗的设想,我知道自己永不会那样做,但不妨碍会这样想。” “……”文嘉有点傻眼,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如何,凭他对她有这样强的占有欲。只是转念一想,她似乎偶尔也会在某个失控的瞬间,对他生出异常放肆的臆想,比如她想让他抱她,吻她,甚至……更过分。其实,这不就是欲望的实质表现吗? “我……”文嘉轻舔一下唇开口道,却又仿佛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周晏丛静等了片刻,见她似是有些纠结的样子,便笑了笑,说:“别怕,我只是口头说说,不会真的付诸行动的。” “……你就是真那样做也没事。” 文嘉小声咕哝了句,周晏丛一开始没听清,待反应过来之后,他看文嘉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如果现在不是在外面,也许他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 文嘉知道他听见了,她脸微红,看向他的目光却并不闪躲—— “所以你现在放心了吧。”她笑问,“只有对你,我才会说这样的话,也只允许你对我说这样‘过分’的话……” “……” 周晏丛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用凉水洗脸清醒一下,他走之前,极为缠绵地用手摸了摸文嘉的脸。 - 夜晚,俩人把车停在离小院还有一段距离的停车场里,缓慢地往回走。四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些热意,但两人还是牵着手,一步也不放。 “今天,程教授向我问起你来了。”一阵令彼此心安的静谧之后,周晏丛忽然说道。 “程教授?”文嘉看他一眼,“是谁?” “家母。”周晏丛说,“就是之前我向你提及的,在燕大任教的长辈。” “……”文嘉又傻了,他确实向她提起过,但他可没说那是他的妈妈! “……伯母怎么说呀?”冷静了一下,她问道。 “没说什么,只是我要请老太太帮忙,总要跟她讲清楚原委。而至于你和我的关系,我也觉得没必要隐瞒。” “……哦。” 文嘉想了想,觉得虽然事情突然,但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然而周晏丛看她的反应如此迟缓,还以为她是心有顾虑。 “怕了?”他问道。 “没有。”文嘉停下脚步,想了想,说,“如果要一直走下去,这些都是必经的过程,只是——”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她和周晏丛还没有完全正式在一起,所以这一切都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周晏丛哪里还不知她所想,他笑一笑,轻捏她的手,说:“只要你愿意,那就没有问题。至于其他那些你所担忧的,就如我从前向你承诺的那样,我不会对你做任何强迫和要求,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文嘉都懂得。她只是在想,像他们这样依旧坚持着“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相处方式还有没有意义,明明,明明已经…… - 当晚,在告别周晏丛之后,文嘉给辜宁打了个电话。她们彼此为对方的感情军师,是遇事不决时唯一能倾诉的人。 第47节 这一次,文嘉把自己身体得病的事告诉了辜宁,那边听完之后就炸了—— “怎么会这样,边亮可真该死!” “……”文嘉轻咳两声,无奈笑道,“再骂他也没什么意义了,我现在想的更多的是我和周晏丛以后怎么办。”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辜宁冷静了下,问文嘉道。 “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问你的呀。”文嘉挠挠头。 辜宁想了想,说:“嘉嘉,我觉得你这个病,应该不影响你们确定关系吧?你现在发作的还频繁吗?” “现在是好了一些。”文嘉说,“但我就怕之后除不了根,再耽误了周晏丛。” “他嫌弃你了?”辜宁又问。 “没有。”文嘉很坚决地说,“绝对没有。” “那不就得了。”辜宁笑,“你呀,就是太老实了,随手划下一个道道就能困住你。但其实感情这回事,说白了就是荷尔蒙作祟,它就容不得人太理智。所以你要是觉得自己的生理和心理状态能接受,那就随便造呗。依周晏丛对你的纵容程度,难不成他还能不答应你?” “宁宁!”文嘉红着脸嗔怪她一声,但转念一想,好像又确实是那么回事。 “别装啦。”辜宁才不惯她,“我看你俩都快忍不住了!” “……”文嘉默默地挂断了电话。要不说她最爱辜宁呢,只有她能真正说到她的心坎上…… 第97章 心燥 往后几天,两人仍是照常相处,文嘉并没有让自己受心里那些小顾虑的影响。而至于辜宁提出的那句让她“随便造”,她当然也没敢实施。 或许是她太老实吧,但毕竟她对周晏丛是认真的,所以越是在关键的节点上,她越慎重。 可不知是不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故,文嘉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中的躁动。偶尔和周晏丛牵手或者拥抱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仿佛也是一样。 - 临近四月底,又到了放五一长假的时候。文嘉考虑了一下,决定回趟家。 一来是自父亲调到秦城之后,她还未进过新家的门;二来是继母程素前阵子做了个手术,这些天正在家休养,她想回去看看她。 文嘉同周晏丛商量了一下,后者毫无异议,还帮她提前订好了车票。 “你先回去。”他说,“我这边还有些事,等忙完之后我开车去秦城看程阿姨,正好再带你一起回来。” 这是周晏丛关于五一七天的安排。 “会不会太麻烦?”文嘉问道。她之所以选择五一回家的一小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周晏丛在这期间有工作安排,也不大腾得出时间陪她。没想到到头来,还得累得他往秦城跑一趟。 “这有什么了。”他笑说,“公司那边不忙的话,你最好再请几天年假,回程的时候我带你在燕秦一线走走,就当是弥补五一假期了。” 文嘉听了很是欢喜,她自然是想跟他多待的,但嘴上却是说—— “不用那么麻烦。” “听话。”周晏丛不容她拒绝,“要不我亲自给小罗打电话。” “不要。”文嘉立即制止,“……我来说。” - 文嘉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罗闻天提出了请假的事。 休带薪假自然是不太可能的,她入职未满一年尚未够这个资格。所以文嘉打算按普通事假处理,只请三天。 其实鸣羽现在的工作形势算不上轻松,只是周晏丛难得有时间,她确实也想陪陪他。文嘉都想好了,距离放假还有两天,她要加班加点把该做的工作都完成,好不影响长假结束复工后的工作。 罗闻天自然是都给她批了,别说这段时间文嘉天天加班人都瘦了,就是冲着她请假这个由头,他也得给这个面子——哪能猜不到呢,这请假肯定跟小周叔叔有关。 “小文,别怪我多嘴啊,委实是咱们大家都好奇——”在假条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之后,罗闻天推推眼镜,冲文嘉一眨眼道,“我是想说,咱们小周叔叔,什么时候能转正上位啊?” 文嘉听到这话,原本白净的面庞上悄然浮上一抹淡红来。 “上班时间,罗总怎么老讲八卦呢。”调侃他一句,文嘉对另一侧的江羽道,“江总,快管管你的合伙人。” 文嘉是在跟江羽开玩笑,而江羽听完之后,瞥了老罗一眼,没吱声。 可文嘉依旧盯着他,他只好说了句:“老罗属猫的,早晚要被这旺盛的好奇心害死。” “嗯,话糙理不糙。” 文嘉笑笑,拿着请假条走人了。而罗闻天等办公室的门关上之后,往椅子后一摊,很没正形地对江羽抱怨:“装什么正经呢羽子,我就不信你不好奇!” 关于周晏丛的一切,他们都很感兴趣。 “嗯,不好奇。”江羽站起身,去房间一角接了杯水,猛灌了一杯。说起来这个饮水机也是文嘉替他们安排的,说是老板们才有的待遇。 “为什么?”罗闻天一挑眉,问道。 “因为我比你们都有眼,会看。”江羽说道。 也就老罗这样天生少根筋的才看不出来,就凭这些时日同文嘉和周晏丛的接触,这俩人之间哪里还需要“转正”一说?怕是早就在一起了。 江羽莫名觉得有些心燥,便又接了杯水,一饮而尽。 - 在五一放假的当天,文嘉由周晏丛送到了车站,坐着软卧回到了秦城。 这一次是父亲来接站。自搬到秦城之后,文长峰便托人买了辆车,这样不管来去哪里,都方便了许多。 文嘉一路都在欣赏秦城的景致,及至到了他们现在所居住的大院,又被里面静谧而整饬的氛围折服了,顿时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她孩子气地向父亲文长峰表示,说喜欢这个新家。 文长峰这段时间也很得意,不仅自己工作顺利调动,妻子程素也得到了学院的特别照顾,入职了院里的子弟小学。再加上女儿那里也传来成功考上研究生的捷报,人生简直不能再圆满。 偏偏这个时候,妻子患病入院了。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到底开了一次刀,文长峰心疼不已,这段时间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里照顾她,一丝委屈也不让她受。 文嘉回到这里看到躺在床上休息的程素,大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只这短短的两个多月,程素竟瘦了那么一大圈,几乎都快没人形了。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文嘉扑到她床边问道,“妈,你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 程素听到这一声呼喊,心头一热,眼睛也跟着红了。她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拍了拍文嘉的手,说:“就是胃部息肉,割了就好了。病理检查也是好的,不用担心。” 文嘉回头看父亲一眼,有些责怪道:“我妈肯定难受好久了,爸你怎么都没留意到?” “都怪我。”文长峰挠挠头,懊恼地说,“你妈老早就有胃病,我们谁也没当回事,就按以前的治法治。谁知道那药不管用了,你妈也不肯说,拖到一直搬完了家,就成这样了……” “说来说去,还是我们大意了。”文嘉也有些自责起来,注视着程素的眼睛也越发湿润。 “好了,真要追究的话,源头还是在我,是我先把胃搞坏的。”程素笑说,“这些年你爸为了帮我养胃,变着法儿做了多少好吃的啊,不能说他没有尽心。是我,是我自己不争气……” 文嘉低头不语。 前一世在江城住院的时候,有一阵她的胃口也非常差,时不时会闹胃痛。当时为她看病的医生就说,胃是情绪器官,人的情绪好坏也会影响到胃的功能运转。 就程素来说,她嫁到他们家之后可以说是事事顺心,唯一会给她添堵带去不快的,或许就只有她了吧。可惜她若不是重活一回,还看不透这个道理。 “妈妈,你一定要好好养着,我和爸爸不能没有你。”文嘉趴在她的膝头,说道。 “哎。”程素温柔应一声,眼泪瞬时就落下来了,“我知道。” 她与丈夫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动容。 第98章 凤州 往后的几天假期,文嘉都留在家里照顾程素。 程素一开始还享受女儿小棉袄似的贴心,时间久了就有些心疼文嘉,怜惜她好不容易放假却不能休息。 文嘉根本不在意这些,她现在已经不是在偿还弥补程素了,是发自真心地想要陪伴她。然而程素也是发自真心地怕她受委屈,就一直撺掇她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自己。 “昨天你小叶姐姐过来,不是还邀请你一起去周边玩玩儿么,你怎么又拒绝人家?” 小叶姐姐,既叶琴,是文长峰老领导的女儿。而这位老领导,便是当初提出调他来秦城的人,现在也在学院里工作,担任重要职位。 叶琴在本地高校读博士,现在正闷在家里写毕业论文。两家关系亲近,她得知程素生病,也时来探望。 文嘉一见叶琴便很喜欢她,几日下来两人也亲近了不少。可关于叶琴出门玩耍的提议,她确实没有答应。 “我想在家陪您呀,我一年才回来几回嘛。”文嘉现在也学皮了,会对着程素撒娇,像对真正的母女那样。 “你想陪我,可是我却盼着你不在好松快松快呢。有你盯着,我是什么也别想干了。”程素假装嫌弃地点点她的额头,眼睛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我就是怕你累着自己!” 文嘉笑着说,心里却活泛了些许。她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拘着程素了,让她不自在。 - 文嘉最终答应陪叶琴出去玩玩儿,实在是她的亲爹也上阵做说客,让她抵挡不住了。 叶琴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很是开心,当晚就过来,拉着文嘉开会,讨论去哪里玩儿比较好。 文嘉对此地可以说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她想了想,问叶琴想去哪里。 “我想去凤州瞧瞧,那里算是我的老家。不过我什么时候去都行啦,看你了。”叶琴笑说,却引起了文嘉的兴趣。 “凤州?”文嘉眼睛一亮,“那岂不是——”周晏丛曾经待过的地方? 文嘉看了父亲一眼,想要跟他心有灵犀一下,然而文长峰却默默地移开了视线。文嘉失笑,对叶琴说:“就去凤州吧,我也想去那里看看。” - 两人敲定之后,第二天便收拾东西出发了,开着文长峰的车去。 这又是让文嘉惊喜的一点,叶琴有驾照,是驾龄两年的老司机了。有自己的车在,这一趟出门可省事了不少。 两人一早便出了门,此时天空还在下着濛濛细雨。据叶琴说,自从某一年修地铁挖动了“龙脉”之后,每到四五月份,秦城便总是连绵不断地下雨。到了今年尤甚,整个省内都在下雨,偏西南的两个城市已经发出洪涝预警,特别危险的几个地方甚至都已经组织人员转移了。 “不过凤州还好,那边虽然挨着嘉陵江,但少有这种情况发生。最大的一次汛情还是十几年前了,那个时候……” 叶琴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文嘉闻言,看了她一眼,问道:“小叶姐,你说你老家是凤州的,那请问你祖籍就是那里的么?” 文嘉的问话,稍稍转移了一下叶琴的注意力,她扬一下眉,说道:“当然不是啦,我祖籍苏省的,包括我妈也是。她在海城上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了燕城,然后又随着三线建设一起来到了凤州,在此扎下了根儿。我爸原来是在洛城,前些年调来了秦城,就是为了陪我妈。” “那你一直陪你妈妈一起待着凤州吗?”文嘉又问。 “对呀。”叶琴自豪地扬扬眉,“我这也算是支援三线建设了吧,我一直在凤州的山沟沟里长到十来岁呢,是后来国家政策要求我们迁出凤州,我们才就近来到了秦城。说起来,我还挺怀念那时候的日子。” “那你为什么不跟叶伯伯?洛城怎么也要比秦城好一些吧?” 第48节 “俩人都忙,都不怎么有空管我。”叶琴嫌弃道,“你说换你是跟爹还是跟妈?” 文嘉笑了笑,答案不言而喻。几乎是同时,文嘉也想起了周晏丛,她想,他当初在凤州山区里过的是什么生活呢? - 近两个小时后,两人抵达了凤州的一个小镇。 甫一入这个镇子,沿着新修好的路往下开,便能看见几幢已经人去楼空的旧时建筑。而在这些楼房的外立面上,那些原本用鲜红的漆粉刷的大字标语,已经在风雨和时间的侵蚀下褪去了原有的亮丽,变的斑驳而残缺。 “这里应该是原来的一个区,但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叶琴看向窗外,向文嘉介绍道。 文嘉近乎着迷地抵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致,时不时有相似的建筑闪过,皆是时代的印记。文嘉忍不住开始揣测,当时周晏丛生活在这里的时候,是住在其中的哪一栋楼呢? 思及此,文嘉拿出手机,给周晏丛发了条短信。 文:周先生,我来凤州啦! - 收到文嘉短信的时候,周晏丛刚从车子上下来。他读完内容,微微挑了下眉。 正要回复,面前这栋住宅楼某一层的窗扇从里面被推开了,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正在向外探望。 很快的,老人也瞧见了他,对他微微一笑:“晏丛来了,怎么不上楼?” “马上。” 周晏丛收起手机,准备待会儿再回复。他从后备箱里搬出两个大箱子来,一起带上了楼。 老人早就瞧见了那两个箱子,站在屋内敞着大门等周晏丛上来,两人一照面,她便嗔怪道:“昨天在电话里怎么跟你说的,叮嘱得好好的,还硬带了这么多来。” “这已经是精简过后的了。”周晏丛放下箱子,说,“照我们家老太太原先准备的,我都怕您看了赶我出去。” “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妈!”老人将手里早就准备好的毛巾递过去,“她还以为凤州跟二十多年前一样缺吃少穿呐,每回来必定给我带几个大箱子。这下她是高兴了,留我一人发愁吧,因为根本吃不完呐!” 第99章 回忆 周晏丛用湿毛巾擦了擦手和脸,然后又用清水将毛巾洗净,挂在了洗脸架上。 “您吃不完就跟左邻右舍分一点儿,这样逢着您有什么事儿需要别人搭把手的时候,也好开口。” “可不是这个理儿么!”王书致老人笑着接话,见周晏丛又挽起袖子作势要把带过来的东西给她归置好,她急急阻拦道,“好了,不忙这一时,你大老远过来还没歇一下呢,快来先喝口水。” 得知周晏丛要来,王书致老早就把茶水准备好了,周晏丛也就不客气,随着老人一起到客厅坐下。 边饮茶边打量房屋,周晏丛问:“去年修过之后,这房子没再漏水了吧?” “没了。”王书致笑摇着扇子,边给周晏丛扇风边说道,“今年眼瞧着下了快一个月的雨了,两个屋角一点儿没湿,可见修的有多好吧。” “那就行。”周晏丛笑笑,又问,“这才刚入五月,就已经快下了一个月的雨了?” “可不说么!”王书致皱眉,嫌弃道,“说是秦城那边修地铁动了龙脉,老天爷发脾气呢,这两年每到这时候都是这样,不用管它!” “那老天爷这气性可够大的,秦城的事儿,都殃及到凤州这儿来了。” 周晏丛玩笑道,王书致闻言也笑了笑,目光落在他带来的两个大箱子上,一时又有些出神。 “晏丛啊,我每回瞧见你大包小包地往这里带,就想起以前还在沟里那会儿。那时每次有人上外面出差,也是十几二十个的包袱往回拎。” 王书致低声道,周晏丛也随之陷入回忆。 当下,周晏丛所在的,是一个名叫王书致的退休老教师家中。而就是这样一位平实朴素的花甲老人,真要论起来,却是“大有来头”。她是凤州第一所航天子弟中学的校长,而她的丈夫则是国内有名的液体火箭发动机专家,杨锡恒。 凤州对于周晏丛来说,是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地方。之所以爱,是因为这是他曾生活过十几载的地方,从出生到上初中,人生的近二分之一都是在这里度过,与他敬爱的父母一起。而之所以恨呢,是因为这里又是他父亲逝去的地方,缘于一场突来的洪水。 十几年前的夏夜,凤州山区里突然下起了暴雨,连绵不绝的雨水致使嘉陵江水位不断上涨,最终冲破堤岸,以摧枯拉朽之势,向航天基地所在的小镇席卷而去。彼时大家都在梦中,被洪水惊醒之后纷纷开始自救,基地内部更是组织起抢险队,抢救贵重实验器材,保护重要财产不受损失。 当时,周晏丛的父亲周培钦刚从外地出差回来,他将家里安顿好了之后,便投入到抢险救灾的工作当中,连同隔壁的杨锡恒一起,充当志愿者去各厂区巡逻,检查房屋、设备和器材的受损情况。是夜,他们最后去的一站是一个早已被腾空的厂房,这里临近河边,地势较高,受损看上去并不严重。但实际的情况却是,由于大雨和河水的不断冲刷,这个高台的地基差不多已被凿空,稍不注意踩上去地面就有可能会塌陷,人也会因之卷落水中。 彼时周培新和杨锡恒想着只看一眼,毕竟这里也算不得重地。可就是这一眼,让他们登上了那个早已失了根基的高台,几乎来不及呼救,就立刻随着坍塌的台面被卷入了下方的水中,然后瞬间被高涨凶猛的洪水吞没,不知去向。 基地的人找了他们三天三夜,最后只带回来一条皮腰带,是杨锡恒的。至于两人的尸体,至今未见踪迹。他们被永远的葬在了滔滔江水之中。 回过神来,周晏丛听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王书致仍在轻声讲述道—— “有一年,你爸跟你杨叔叔回燕城去开论证会,回来的时候带了快两百个包。我记得那是最多的一次,快到站的时候你杨叔叔发愁这么多包怎么带下车,光是从行李架上挑拣下来都不容易。你爸爸灵机一动,站起来在车厢里喊了一句,大意是请车厢里的其他同志把自己的行李先从架子上取下来,等他们下完车之后再放上去。然后,等车到凤州站的时候,你爸和你杨叔叔一人一边,把行李架上的包裹都‘扫荡’下来,扔给站台上接站的同事。就通过这种办法,你爸和老杨一个不落的把两百个包带了回来,可把基地里的人给高兴坏了。” 王书致说着笑出声来,周晏丛听着也微弯了唇角。 那是将近三十年前的旧事了,那时一帮知识分子听从国家的号召来到凤州的山沟里,缺吃少穿地研制国家重器。平时最大的期盼就是基地里有人去大城市出差,能给带回来不少山沟里买不到的东西。每到这时,大院里的每家每户都像过年。然而现在说出去有多少人会信呢,他们这些堪称国士的人,竟过过这种苦日子? “所以——这就是您为什么每回总不让我给您带东西么?”怕看到他大包小包的样子,想起曾经的杨锡恒? 周晏丛看着王书致,轻声问道。而老人此刻嘴边的笑也已凝固,她低头出着神,不知在想什么。 周晏丛忽然觉得这样的沉默让人有些窒息,他轻吐一口气,说:“阿姨,其实您在这里守得够久了,眼下您岁数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我妈几次提出接您回去,您却都不答应——” “我不能答应!”王书致打断周晏丛的话,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我要想走,哪里不能去呢,便是不去燕城也能就近去秦城。可我为什么不走?因为你杨叔叔和你爸爸都还没回家,我不能让他们回来了发现家没了!” “阿姨——” 周晏丛心中有种难言的痛,他看着面前一脸皱纹的老人,心想到底是什么使她变成这样。想她当时也是那样的青春靓丽,留学归来,揣着满腔抱负陪同丈夫一起扎进了凤州山沟。后来丈夫逝去,基地也搬出了凤州,她却固执地留在这里不走了。 那时有多少人劝她,甚至他的母亲程静纯哭着求她,王书致都不松口。她坚决又温柔地要为离去的丈夫和好友留下这样一块天地,好引导他们回家的路。 “晏丛,乖孩子,你别劝我了。”王书致忽然满脸凄苦地看着他说道,“你王阿姨活到这个岁数,无儿又无女,还能有什么想头呢?” 周晏丛不说话了,他提起茶壶为王书致倒了一杯,然后才缓缓开口。 “好,我不再逼您。”他说,“只是我爸和杨叔叔那个人,您也知道,他们干什么都不知道着急,所以您还且有的等呢。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要先把身体照看好了,才有精力继续等下去?” 他抬头看向王书致:“明天的身体检查您可不能再推了,我已经和市医院的张教授联系好了。” “……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王书致破涕为笑,一口应道:“行,我答应你,咱们去!” 第100章 心理专家 当晚,周晏丛宿在了王书致家,他在吃过晚饭陪王书致遛过弯之后回了文嘉两条短信。 文嘉收到信息的时候也刚和叶琴从外面散步回来,她点开信箱看了看短信内容,神情一时有些凝滞。 周:收到了,凤州这几天多雨,注意安全。 周:在凤州待几天? 文嘉对周晏丛的回复微微有些不满,总觉得太过平淡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在手机上,不必面对面交流,便也没继续纠结这件事了。 文:后天回秦城。 回复了周晏丛一句,文嘉放下手机,取出东西准备去洗漱。 俩人这两天借住在当地一个村民的家里,这是叶琴回凤州时常来落脚的地方,这一次带了文嘉一并来。 虽说是“家”,但却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理解的楼房居室或者自建房,竟是一栋设有两个单元门楼的四层小楼,这可让头一次来的文嘉开了眼界。 据屋主刘婆婆介绍,这是当年部队驻扎的一座营房,后来集体迁走了之后,这栋楼便被她以低廉的价格买了过来,连带着一整个大院子,成了全家的住所。这些年孩子们长大,陆续都搬到县上或者城里,只有她和一个终身未娶的小儿子住在这里,清闲度日。 叶琴一家原本住的房子被政府收走了,所以她每次回凤州都是来刘婆婆这儿,一晚上稍给一些钱,便能住的舒舒服服的。 - 文嘉和叶琴一人端着一个盆去院子里接水洗漱,而屋主刘婆婆则和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坐在院子里的一角闲谈,看表情有些严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柳儿姨,您从县上回来了?可有阵子没见着您了。”叶琴热络地跟那个中年女子打招呼,看来也是认识的。 “是啊,我也是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最近怎么样啊?”被称呼“柳儿姨”的中年女子站起身,缓缓向她们这边走来。 “挺好的。”叶琴一吐口中的刷牙水,又问柳儿姨道,“就您一人回来啊?小虎子呢?” 小虎子是柳儿姨的独生子,刘婆婆的小外孙,现正在县上上高中。 “他在家待着呢,现在上高二了,学习忙。” 柳儿姨笑道,却见刘婆婆从后面走过来,将一个不锈钢盆重重地摔进了一旁的水池子里。 文嘉和叶琴均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阿婆?” 叶琴不解地看着刘婆婆,而刘婆婆闷头嘟囔了一句什么当地方言,就背着手进屋,去给文嘉她们提热水去了。 叶琴只好转问柳儿姨,只见她十分苦涩地一笑。 “她是跟我生气呢。”柳儿姨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想起什么又问叶琴,“琴儿,你知道秦城有哪几家专门看精神病的医院没?姨这儿有点儿事,可能过些天需要过去一趟。” “精神病?”叶琴一惊,“您这是,您这是怎么啦?” “不是我,不是我!”柳儿姨连忙摆手,“是,是我家小虎子,他前年就开始闹病,发作起来喘的仿佛就要过去。这两年我带他把县里和市里的医院都看遍了,什么检查都做了,可就是查不出有啥问题。后来有个医生说,他这个可能是焦虑症或者抑郁症之类的,是心里头的毛病,让我们去看看精神科……” 叶琴终于听明白了,抿唇不语。而文嘉听完之后,心中却是惊悚一惊——这不是跟她的毛病一模一样么? “小虎子吃药了么?”文嘉问道。 “吃了些,可还是不顶用。”柳儿姨发愁道,“因为这个病,他现在连学也不能上了,就在家静心养着。可即便如此,也没多大好转,哎……” 柳儿姨终于说了实话。她回娘家来就是想借些钱带儿子去大城市看病的,可刘婆婆是个思想守旧的,不愿意接受外孙是个有“精神病”的人。柳儿姨劝了她许久,最终母女俩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原想家里就小虎子一个,还指望他考个大学光宗耀祖。现在看他这个样子,我也不盼着他能有多大出息了,只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别影响以后正常生活,结婚生子……”柳儿姨说着,眼泪落了下来。 叶琴端着盆沉思片刻,忽而拉过柳儿姨,在院子里的一条长石凳上坐下。 “柳儿姨,虎子在家休养多久了,有两年了?”叶琴问道。 “对。”柳儿姨点头,神色有些茫然。 “那这期间,他就什么也不做,整天在床上躺着?” “还敢让他干活儿啊,孩子已经成这样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让虎子走动走动,外出锻炼锻炼呢?”叶琴又问,“我听阿婆说你和虎子爸是在县上买菜的,可以让虎子过去帮帮你们呀。” “虎子就每天早上跟他爸出去跑两圈,剩下的时间,我们都让他自己待着。卖菜这事儿啊,我想等他好了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他病治好。” 柳儿姨忧心忡忡道,而叶琴看上去并不赞成她的看法。 “柳儿姨,你有没有想过,你和虎子爸这种‘赶紧把病看好’的想法,给了虎子多大的压力?” “什么——?”柳儿姨没太懂,她不明白自己为了孩子好怎么反倒成了给他压力了。 第49节 “我知道您是为了孩子着想,但您想过没有,您和虎子爸的这个想法,等于是在告诉虎子:你现在是个有病的人,什么也不能做。你要是想跟个正常人一样,那你就得赶紧好起来;而这些想法到了虎子那里,有可能就会被理解为:我必须得好,不然我这一辈子就毁了。长此以往,他是不是会更焦虑了?” 柳儿姨琢磨了一会儿,仿佛是明白了。 “那,那我和虎子爸以后不逼他了。”柳儿姨说,“我俩只是着急,怕他一直这样下去,怕他永远也好不过来……” “如果虎子真的如您所说是焦虑症或者抑郁症,那您和孩子越怕反倒越不会好,这个病,其实最怕的就是一个‘怕’字。” 叶琴又说了一些让柳儿姨费解的话,她看柳儿姨一脸迷茫的表情,叹口气道:“这样吧,节后你们来一趟秦城,我导师就是西大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到时候让她详细和你跟虎子解释。”顿了下,“虎子爸也来,这种事儿需要全家配合!” “哎哎哎!”柳儿姨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样,留下了叶琴的联系方式,约好了节后秦城见之后,就急步走出了院子,要给孩子爸打电话。 而叶琴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发现文嘉正两眼明亮地看着她。 第101章 治愈 叶琴愣了下,问文嘉:“怎么啦嘉嘉?” 短短几日相处下来,俩人已经成为好朋友,称呼也变得亲密起来。 “小叶姐,你博士读的是心理学?”文嘉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问道。 “对呀,我没跟你说吗?” 叶琴对自己的专业还挺自豪的,觉得自己是人类心灵的医师。可她一撇头发,发现文嘉又寂定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有什么事吗?”叶琴猜测着,问道,“心理方面的?” 文嘉确实想找个专业的人聊一聊,可若不是听了叶琴刚才开导柳儿姨的话,即便是知道她是心理学博士,也不一定会愿意开口。 “我、我能跟你谈谈吗?”一阵沉默后,文嘉犹疑着问道。 - 是夜,姐妹两人躺在刘婆婆家的二楼某间房里,谈着心——叶琴坚持称两人之间的对谈为“谈心”,她从不给熟人做面诊。 “所以说,因为你跟边亮之间这段失败的关系,所以你从此之后对爱情都避之不及,并且还患上了惊惧症?” 叶琴听完文嘉的讲述之后,总结道。 文嘉一时没吭声。她把自己的故事完整地告诉了叶琴,本来还想借用“我有一个朋友”这种无中生“友”的办法,最后还是决定坦白。她不想在一个心理医生面前撒谎。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文嘉说道,“因为这段关系,我跟亲人之间的关系也一度很是紧张,有几次我爸被我气的差点儿进了医院,等我清醒过来之后,悔恨不已。我想,这也许也是加重了我病情的原因之一?” 没法儿直言自己曾因此气死过父亲一回,便只能稍稍打个折扣了。但她想,叶琴应该会理解。 “有可能。”叶琴说,“总的来说就是因为种种原因你患上了惊惧症,而现在你想治好它——是因为遇到了喜欢的人吗?” “……嗯。”文嘉低低地应了一声。 叶琴仿佛笑了笑,又问,“那你现在跟那个人相处时是什么感觉呢?” “仿佛是人格分裂一般,一半很想跟他立刻在一起,一半就是不允许。” 叶琴又笑了,问:“发作的时候又是什么情况呢?躯体化症状明显吗?” “很明显。”文嘉说,“会……心跳加速,浑身僵硬,指尖发麻,简直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 “‘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这就是最困扰和折磨你的念头,对吗?”叶琴确认了下,“每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你就很容易萌生退意,觉得自己暂时不适合谈爱。” “对。”文嘉应道,“但其实,我又会抗拒不住被他吸引,想和他有接触……我甚至说不明白为什么,其实我,其实我……” 其实她刚回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再谈恋爱,可对于周晏丛,她几乎连抵抗都没有过,便投降认输了。原来,她的本质是如此渴望爱么? “这没什么啊,说白了这是激素作祟,每个人都会有的反应。”叶琴安慰她道,忽而又说,“不过说真的,被你这么一形容,我有点儿好奇这人是谁,长什么样了,能把你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兴许你还认识呢,文嘉心想,但嘴上却没这么说:“有机会了介绍你们认识,如果我俩真的确定关系。” “那你必须得介绍给我认识了。”叶琴说,“因为你俩肯定会确定关系。” “……”文嘉略起了起身,隔着一张桌子向另一张床上的叶琴看去,“小叶姐,你的意思是能治好我的病吗?!” “不是能治好,而是根本不用治。”叶琴说。 “啊?”文嘉一懵。 “你细细一想,整件事是不是你给自己讲的一个鬼故事?”叶琴反问。 “……?”文嘉不太明白。 “你看哈。”叶琴决定细细给她分析,“因为在爱情里受过伤害有过心理阴影,所以每次你动了念之后,你的心理会自觉地为你趋利避害,让你去抗拒这件事。而你一想到这件事会带来的惨烈后果,心中便会产生一种惊惧感,产生躯体反应。久而久之,这种骇人的躯体反应也会成为一种让你恐惧的源头,你说是也不是?” “对。”文嘉想了想,肯定回答道。 “所以现在我们来一一分析,拆穿它们的真面目。首先是关于‘爱情让人受伤’这个念头,虽然你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关系,但不代表你接下来要面对的也是如此,你说是不是?你只是基于以往的经验,以偏概全地做下了这么一个论断,它不一定会成真,对不对?” “对。”文嘉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所以你现在惧怕的应该不是这件事了,很显然你现在心仪的这个爱人,给了你足够的自信。” “那我是在怕什么呢?”文嘉有些茫然地问。 “我猜,你是在恐惧躯体反应。你曾经有过因为爱情而产生惊惧反应的经历,所以一想到爱情,你就会不可避免地重新回忆起那种令你极度难受的惊惧带来的躯体反应,从而产生惧意。但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你越是怕,肾上腺素分泌越多,越会刺激你的交感神经,从而加重你身体的反应,形成一个恶性循环。久而久之,你就会对这一切避之不及了。” 文嘉觉得叶琴分析的太到位了—— 她并不是恐惧爱,否则也不会爱上周晏丛。只是她的身体对惊惧带来的躯体反应印象太过深刻,所以连带着对产生惊惧的源头——爱情,也一并害怕了。 “那、那该怎么治呢?”文嘉激动地轻喘一口气问道,她觉得自己有救了! “还是那句话,不用太在意。”叶琴说,“你可以继续服用药物,那会让你感觉好受一些。不过最重要的是你心理上要明白,那不过是个纸老虎而已,是你自己给自己讲的一个鬼故事。” “每当那种感觉来袭的时候,你甚至可以像对一个老对手或者老朋友那样,在心里跟它打个招呼,说:哦,你又来了啊,那就请坐吧。不要排斥它,忍受和接受它给你带来的一切,它反倒不能拿你怎么办了。久而久之,当你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之后,你便不会太怕它。而等你哪天彻底不在意它的时候,便是真正恢复。若说要治,时间可能是唯一的痊愈之道。” 文嘉仿佛是有些明白了,这其实也是某种程度的“战术上重视,战略上藐视”吧?认真说来,她现在怕的不是任何事,而只是一个单纯的“怕”字,那这不是鬼故事又是什么呢? “我知道了,小叶姐。”想通一些的文嘉感激道,“谢谢你。” “不用谢我,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吧,这是最灵的药方。不过——”叶琴又来一转折,“我要提醒你,这个过程也许会很漫长,甚至可能会有反覆。可若是你真的能做到接受它,那么便也不会惧怕这些。” “嗯……” 文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又响起的淅沥雨声,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她现在只想立马见到周晏丛,告诉他:她可以和他确定关系谈恋爱了,这是她眼下最想做的事! 第102章 避险 当晚,叶琴又向她简单介绍了一些帮助她平复和接受惊惧反应的小技巧,在这位专业人士的安抚下,文嘉一夜好眠。 第二天,雨依旧在下,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叶琴开车带她去三公里外的一个寺庙逛了逛,然后就早早地回到了刘婆婆住处,准备晚上早些休息,第二天一早回秦城。 入了夜,雨依旧未停。叶琴看天气预报,得知明天还要下,有些担心返程的计划受影响。她们两人分别和家里通了电话,得到的回复均是不赞成冒险返程。而叶琴的妈妈因为曾经的经历,又同时担心她们留在凤州会受嘉陵江水势上涨的影响。 一时两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纠结一番后决定:先睡,等明早起来看情况再说! - 这一晚,文嘉依旧睡得不错。她忽的发现,雨声似乎有一种催眠的作用。 然而对本地人来说,这样的降雨形势却算不上一件好事。 在文嘉和叶琴睡下一个多小时后,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叶琴披衣起床去开门,发现来人是刘婆婆。 “小叶啊,这雨越下越大了,前面的水已经涨起来了。我看我们在这里不能久待了,你和小文收拾下,一起跟我们上山吧?”刘婆婆身上披着一件雨衣,显然是刚从外面探查回来。 “水过来了?”叶琴消化了一下刘婆婆的话,神情严肃地问道。 “还没有,不过要是这雨再不停,水过来是早晚的事。”刘婆婆说,“我们老宅在山上,那儿地势高,水过来也不影响。以防万一,咱们去那边避一避吧。” “嗳,好。” 送走刘婆婆,叶琴回到床边,招呼文嘉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文嘉刚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只言片语,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迅速地起身换衣服,忙里偷眼看了下窗外,神色担忧。 “小叶姐,应该不会来洪水吧,昨晚我们查的时候不也没见相关部门发预警么?” 昨晚为了敲定今天的行程,文嘉特意托了能上网的罗闻天帮她查凤州这边的洪涝预警情况,显示并无异常。 “真等发预警就晚了!”叶琴说,“不管怎么说,咱们先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万一有紧急情况,也能应对。” “好。”文嘉说。 - 俩人一并收拾好来时的行李,坐着由刘婆婆儿子驾驶的拖拉机,冒雨往山上去。经过雨中十来分钟的艰难跋涉,终于到了半山腰的一间砖瓦房,几个人冒着雨,提着从拖拉机上搬下来的东西,进了院子。 因为长久未在这边住,老宅的每个屋子都满布灰尘,且泛着一股霉味儿。刘婆婆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出来了一间屋,让文嘉和叶琴躲进去避雨,然后又找来了煤炉和烧料在屋子里生起了火,一边祛湿一边取暖。 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别想睡了。文嘉和叶琴将屋里的水泥地清扫干净,然后又将带来的两床被褥隔着一条化肥袋子制成的大塑料床单,铺到了地上。一行四个人一起,坐在这样的床铺上,相互依靠着,等待天亮。 外面不时有车辆的响动声传来,大概是其他人家也上山来避险了。文嘉几个人听着,皆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 在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后,许是外面安静了下来,也许是屋子里暖和了,文嘉零星来了一点睡意。她和叶琴一起蜷在床褥的一角,盖着各自的外套,准备眯一会儿。只是方进入梦乡,文嘉的手机就响了,她打开一看,来电人是周晏丛。 在这个时候接到周晏丛的电话,文嘉可以说是既意外也不意外。毕竟他知道自己来了凤州,又提醒过她这几天多雨,得知凤州的雨势涨起来,他大概也是担心的。 文嘉起身,走到窗边去接电话。 “喂——” 文嘉刚出声,便被周晏丛打断了。 “文嘉,你现在在哪里,还在凤州吗?”电话那头问道。 “对。”文嘉说,“我现在还在凤州,不过已经和投宿的人家一起转移到山上了。凤州现在的雨下的太大了……” “好,很好,你就待在山上不要动。水势现在又涨了一些,已经溢到了街面上一些。” “嗯,我知道……” 文嘉想宽慰他让他不要担心,然而雨天信号不好,她没说几个字就有一阵干扰噪音传来,让通话难以继续。 在重新接上话之后,文嘉听周晏丛说—— “好了文嘉,信号不好,我先不说了,就这样。” 那边急匆匆的,仿佛是有什么事的样子,文嘉也不好再多问,就这样挂了电话。 第50节 因为这一通来电,文嘉又彻底没了睡意。而叶琴也被她吵醒,在她坐回床褥时为她披上外套,便问道:“怎么了?是叔叔打来的电话吗?” “不是。”文嘉摇了摇头,过了会儿,“——是他。” 叶琴眨巴眨巴眼,才明白过来文嘉的意思。但在当下这个环境,她也没有多少调侃的心思,只是叹了口气,说:“怪我,早知道是这天就不带你来凤州,害的所有人都担心。” “别这么说小叶姐,也是我想来咱们才来的呀,回去要挨骂咱们一起挨。” 文嘉给俩人打气道,大有一股“有难同当”的气势。叶琴被她逗乐了,原本纠结在一起的眉头也松散了开来。 炉子里的火光渐渐淡了下来,文嘉和叶琴见状,凑上前又往里面加了一些烧料。 - 凌晨四点,雨势终于小了一些。 但俩人从山下往下看,见往北一路都是雾濛濛的一片,便知她们今天走不了了。雨天路滑不说,且又渐渐起了雾,这路况可不是叶琴这个半新不旧的老司机能应付的。这下不用打电话问家里就知道,他们肯定是不赞成俩人回去的。 文嘉和叶琴在院子外透了透气,撑起雨伞便打算往回走。只是方走到院门口,便听到有汽车的鸣笛声从不远处传来。文嘉站定,看着那辆车从山下绕上来,透过车前大灯打出的那一片昏黄的光亮,逐渐看清了车的标识和车牌。那一刻,文嘉觉得自己有点儿在做梦。 她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周晏丛的车! 第103章 雨中相见 周晏丛是从县里直接过来的。 在陪王书致做完身体检查回到县城之后,周晏丛是有意往文嘉目前所在的龙溪镇上来,给她一个惊喜的。这是他得知文嘉来凤州之后就冒出的一个念头,所以才在回复短信时表现的若无其事。 然而王书致怎么也不同意他走,毕竟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 周晏丛知道老人在担心什么,也怕自己任性离开了老人睡不好觉,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当晚依旧宿在了老人家,只等第二天看情况是否要离开,却不料雨越下越大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嘉陵江涨潮时的哗哗声。 周晏丛再也躺不住了,他起身向老人告罪,说今晚必须要上龙溪镇去,那里有自己很重要的人在,他实在不放心。 王书致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了,只好让他等雨稍小一些再走。不得已,周晏丛等到了快两点,眼见雨势稍微弱了一些,他告别了老人,向龙溪镇出发。 如他所料,河水已经向公路这边渐渐漫了过来,一路过去极为难走。再加上许多低洼处被淹,轿车难以通过,周晏丛不得不改道,另寻他路。这一番折腾下来,抵达龙溪镇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一眼看见文嘉安好,周晏丛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连忙将车停在一旁,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文嘉——” 周晏丛没打伞,直接冒着雨,向文嘉走了过去。他看着文嘉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衫立在伞下,很想问她冷不冷。 然而周晏丛话还没问出口,那个身影已经向他跑了过来,仿佛脚下泥泞不存在一般,她飞也似的就跑到了他的面前。 俩人皆是诧异地对视了一阵,然后,他听见文嘉问:“你、你怎么过来了?” 想来是自己的突然而至吓到了她。 周晏丛明白过来,笑了下,安抚她道:“我其实这两天就在凤州城,得知你们这边下雨太大,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十几年前那场洪涝,龙溪镇就是受灾最严重的一个地方,所以他怎么放心文嘉在这种时候身处这种地方。哪怕他过来也不能带她走,但最起码可以陪在她身边,保护着她。 而文嘉此刻已经不能说话了,她甚至想不起来问问他怎么会在凤州以及是来见谁等问题,满脑子都被这个雨夜出现的身影给占据了。 文嘉很感动,感动地都有些想哭了。她想给周晏丛一个拥抱,思及身后的叶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此时,叶琴也走到了前面来。她审视了面前这个男人一番,低声问文嘉道:“嘉嘉,这是谁呀?” “是、是我朋友。”冷静下来,文嘉向叶琴介绍道,“就是那个——” “哦——”叶琴明白过来了,她也略感惊奇,看着周晏丛笑了笑,说道,“久仰久仰,您是因为下雨不放心特意赶过来的吗?” 叶琴口中那个“久仰”,让文嘉稍微有些尴尬。好在,周晏丛不是很在意,他瞧文嘉一眼,说:“我就住在凤州县城,过来也方便。” “难怪了。” 叶琴应道,抽空给了文嘉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你居然没告诉我你那位也在凤州? 文嘉对此苦不堪言,心想她也是才知道好不好! “先进屋吧,外面还下雨呢。”避开叶琴颇有深意的眼神,文嘉说道。 - 周晏丛在院外停好了车,跟着两个姑娘一起进了院子。此时,屋里的刘婆婆母子也已醒了过来,看见凭白又多了一个人,一时有些意外。 叶琴做了两拨人之间的沟通桥梁,介绍说是文嘉的朋友,不放心下雨天她们独自在这里,便从县上赶过来了。刘婆婆听了极感慨,又问及山下的涨水情况。 “我往山上来的时候,雨势已经减弱许多。一路过来看到江面上浮起了雾,估计是不会再下了。”周晏丛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这一回这雨可真是吓人,都快赶上之前那一次了。幸好老天有眼,及时叫这雨停了,要不然,哎——” 刘婆婆心有余悸地念叨着,叶琴和周晏丛听了,却都没接话。 天边渐渐的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刘婆婆和儿子去厨房刷锅煮粥了,她说昨晚大家都没睡好,早上一定要吃点东西才行。叶琴也很有眼色地去帮忙,于是小屋里就剩下周晏丛和文嘉俩人。 此时面对面,文嘉的心情平复了很多,她看着周晏丛,也想起来问问他怎么会在凤州了。 “有一个长辈住在县城,我过来看看她。”周晏丛答。 文嘉知道他从小长在凤州,对他在这里有长辈这件事也不感到奇怪。是以,她接着问下一个问题—— “你刚说你这两天都在凤州,那岂不是跟我同一天来的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这话,可就有点儿嗔怪的意思啦,周晏丛听了笑笑,从端在手中的热水杯中抬起头看她:“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惊喜?”顿了下,“本来就打算昨晚过来找你的。” 原来如此,难怪他昨天下午发来短信问她在凤州的住处,竟是打这个主意。 文嘉开心地释怀了,轻抿着唇想给他一个拥抱,还没行动,就被周晏丛一把拉进了怀里。 “你没事就好。”一道滋味复杂的感慨在头顶响起。 文嘉有些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为她隐约知道他的父亲便是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洪水中丧生的,所以他对此估计会有些阴影。只是文嘉没想到,在他的心目中,她已经如此重要了,甚至已经能够与他的父亲相提并论。 “周晏丛。”文嘉埋首在他怀里,轻轻叫他,“等过会儿我们两个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好。”周晏丛说。 - 在几个人喝完热乎乎的米汤之后,这场缠绵多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天边也渐渐有了放晴的趋势。刘婆婆见状,带着他们几个人下山。 到了山下的小院,刘婆婆检查一圈发现家里没有被水入侵的痕迹,很是开心。她提出让文嘉几个留下来吃顿午饭,然而他们哪里还肯麻烦她。 “下次再来打扰您,现在我们得趁着雨停了赶紧去县城,到那里还有事呢。” 叶琴找了个借口委婉地拒绝了刘婆婆,老人有些遗憾,却没再强留。 行李都是收拾好的,提上就能走,只是在分配车辆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嘉嘉,你是跟我车走,还是跟你那位呀?”一早上下来,叶琴已经跟周晏丛有些熟悉了,是以开起玩笑来也不太有顾忌。 文嘉简直拿她没办法,她看了远处的两辆车一眼,有些迟疑。按说她跟叶琴同来,不应该抛弃她的。只是,只是站在她对立面的那个人是周晏丛啊。 “我跟——” 文嘉最终还是决定跟叶琴走,只是还没说出口,就听走过来的周晏丛说:“文嘉,你还是坐小叶的车吧。我来的路上碰了下胳膊,可能不太方便带人。” 第104章 给名分 文嘉听到周晏丛的前半句话时,愣了一下。待听完后半句,她的脸色倏地一下就变了。 “你伤到胳膊了?”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没太大问题。”周晏丛说,“只是开车的时候可能会受点影响,所以就不载你了。” “那你呢?”问这话的是叶琴,“既然受影响,那你还自己开车?” 周晏丛:“……”他瞧叶琴一眼,一时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对啊,不是我不坐你的车就不会有危险,单你自己在车上也是不行的。”毕竟雨后路滑,哪怕不上高速也极危险。 “既如此——”周晏丛停顿了下,又说,“那我也坐小叶的车走,我开来的车就停在刘婆婆这里。凤州基地这边随时有人去燕城,到时候托他们给我开回去就是。” 虽说当初因三线工程搬来凤州的人大部都已撤离,但因为有几个重量级试车台搬不走,他们时常仍需来这边做试验。这其中不乏有周晏丛认识的人,不愁车弄不回去。毕竟——听文嘉的口风,他这手臂未好之前,是别想碰车了。 “也行。”文嘉想了想,应道,“不过一会儿到了县城,你必须去医院做个检查,看手臂到底有没有事。” “……文嘉。”周晏丛失笑,不想让她太过紧张。 “不是我小题大做!”文嘉提前截断他的话,“你自己说是为我而来的,如果因为碰这一下有什么好歹,就是纯粹想让我不舒服。周晏丛,你……是知道我的。” 这几乎等同于威胁了,周晏丛只好投降。 “好,我听你的。”他说道。 - 将车子留在刘婆婆家,叮嘱了过两天会有人来取,周晏丛坐着叶琴和文嘉来时的车,随她们一起回了凤州县城。 在路上的时候,周晏丛打电话向凤州基地的招待所里要了两间房,但叶琴根本没往那边拐,而是直接听从了文嘉的指挥,开到了县医院。 到了医院之后,文嘉让叶琴先回招待所休息,她和周晏丛检查完之后再与她联系。叶琴应下,又嘱咐了句让她不要着急。 一路过来,文嘉已经冷静了许多,也知道周晏丛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当周晏丛在诊室外卷起衣袖,那一大片的青紫曝露在她眼前时,她的心还是没忍住,狠狠地揪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啊。”文嘉的声音弱了很多,显然是心疼的缘故,“是怎么碰到的?” “雨天路滑,加之……我又开的有一些急。” 周晏丛说道,心中无奈叹息。若不是想把文嘉支到叶琴的车上,他哪里会自曝其弱。更没想到这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难打发,便只好落得现下这步莫名心虚的田地。 “那你又是着什么急嘛,我不是说了自己没事么!”文嘉急的皱眉斥责。 “我晓得,当然晓得。”周晏丛看着她,平静道,“可若能管住自己的心,我还会漏夜出现在你面前吗?” “……”文嘉什么都懂了,她看着他的胳膊,眼睛微泛了红。 “好了,文嘉。”周晏丛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拍拍她的背,“不都说了没什么大事么,只是看着狰狞了些。我这已经够懊恼的了,你还想让我心里更不舒服一些么,嗯?”他就不能看她落泪。 文嘉冷静了一些,忍住了席卷而来的情绪:“那你听我的,要好好做一下检查。” “做,做。”周晏丛连声应承,“不是已经到医院来了?” 文嘉:“……嗯。”这才算心里好受了一些。 - 第51节 好在,检查的结果并无大碍,只是一些轻微的挫伤,养一段时间就好了。然而,在检查的过程中,大夫察觉到周晏丛的体温比较高,拿体温计一量,发现他有发烧的迹象,显是夜里奔波所致。 大夫给周晏丛开了一剂退烧药,又让他到留观室观察片刻,确定没有其他症状之后再离开。 这正合文嘉的心意,她把周晏丛送到留观室之后,便跑上跑下的去为他取药,然后又接了一杯水过来亲自盯他服下。整个过程,周晏丛一点异议也不敢有,假装很受用地享受着她的照顾。 在等待退烧的过程中,俩人待在留观室的一角里,一人靠床而坐,一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彼此间的氛围分外静谧和安详。周晏丛看着文嘉一脸掩不住的疲惫,不禁问道:“困了?”他一拍手边的床铺,“困了就过来躺一躺,反正也要待会儿才能走。” 文嘉摇了摇头,微笑说自己不困。她见周晏丛的手仍放在那里,便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牢牢与他握住了。 周晏丛垂眸凝视着她,见她出着神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默。他不希望她再将心里放在他的伤上,便主动转移话题—— “早上那会儿你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周晏丛用一种松快的口吻说道。 文嘉一经提醒,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他。而等周晏丛也认真去与她对视的时候,她偏又低下了头——这倒让周晏丛有些意外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她故作轻描淡写道,“就是,我不是很想跟你维持‘恋人未满’这个关系了。” “……嗯?”周晏丛仿佛是听清了,却又没立刻会意。 “我是想说,要不,我们把关系确定下来吧?”文嘉再度抬头,目光殷殷地看向他,充满着渴盼。 周晏丛沉默一瞬,最先想起的居然是:“那你的病怎么办?” “不去管它了。”文嘉说,“这两天跟小叶姐聊起你,是因为她是西大的心理学博士。她告诉我说,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和接纳恐惧,即便是我的心里依然会难受,身体依然会有躯体反应,但只要熬过那短暂的几分钟,一切就都会好。最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它再影响我的生活了。” 文嘉的口吻异常坚决,显然是已经想好了。这就显得周晏丛的反应有些迟缓,让文嘉略有一些不满。在她的设想中,周晏丛听到这番话后的反应应该是跟她一样激动的。 “文嘉——”周晏丛沉吟片刻,审视着文嘉,不太确定道,“是因为我冒雨来找你这件事吗?” 让她感动到不管不顾地,想要给他正名了? 第105章 选择我 文嘉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待反应过来,她简直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笑了。她真没想到,周晏丛还有这么笨的时候。 “你觉得呢?”她想了想,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周晏丛仿佛仍是在思考,没有很快给出答覆,文嘉这回是真的有些气了,站起来就想往外走。 “文嘉——” 周晏丛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笑着拽住文嘉的手,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好了好了,是我发烧脑子转得慢了,我向你道歉。” 文嘉回过头,见他的笑中终于染上了一抹欣喜,便知道他反应过来了。她仍想强装着不高兴,但嘴角牵起而弧度已经出卖了她。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你的答覆,那就是好或者不好。”文嘉故作硬梆梆道。 “好。”周晏丛说,“怎会不好。” 文嘉听到他的答应很开心,她略歪头看他一下,想要再听他说些什么。然后周晏丛已然没了下文。 “就这样?”文嘉不甚满意,“你就没有多余的话想跟我说吗?” 毕竟是两人关系的一大突破,他就没想着展望一下未来什么的吗?相比之下,显得她可太不淡定了。 周晏丛当然知道文嘉在计较什么,于是向她解释道:“可能在牵上你手的那一刻,就没想过你还会离开我。所以我现在虽高兴,心中更多的却是一种水到渠成后的平静与知足,仿佛事情就该如此。”换句话说,他早就吃定她了,要激动也不是在此刻! 文嘉瞬时就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周晏丛看在眼里,挑了下眉,又说:“但我既然知道你是在意的,当然还是会照着你想要的做。文嘉——” 周晏丛准备了一箩筐甜言蜜语,想要把文嘉砸晕,满足她这确定关系的仪式感。然而文嘉哪里还敢听,只那最初的一句她都要受不了了。 “停停停!”文嘉红着脸叫停,“你,你别说了,留着以后再说吧。” “也好。”周晏丛意犹未尽地收手,见文嘉假作整理床铺避开他的视线,他又伸出了手,逮住了她忙乱的手,“谢谢你文嘉,愿意如此郑重地选择我。” “……嗯。” 文嘉闷闷地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她抬起头,与周晏丛对视着,彼此露出极欣悦的一笑。最终,她还是感到满足了! - 当天,俩人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回到招待所。 文嘉将周晏丛送回房间,又嘱咐让他先休息,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屋内,叶琴正躺在床上看手机,见她回来,倏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怎么没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呀?” “反正离得也不远,我们就走着回来了。”文嘉说着,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我先去洗个澡哦,然后出来睡一觉再去吃饭,我那位说他请。” “等一下!”叶琴跳下床,拉住文嘉,“我有话要问你,耽误你五分钟。” “嗯?”文嘉有些莫名地看过去。 “你那位,他没事吧?”叶琴先是问道。 “没事。”文嘉说,“不过这次回秦城恐怕要麻烦你一路开车了,小叶姐。” “哦,这倒不是问题。” 叶琴一挥手,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文嘉见状,不禁问她道:“是有什么事么,小叶姐。” 叶琴回过头有些犹豫地打量了文嘉一眼,然后才说:“那个,你那位确定是叫周晏丛,对吧?” “呃,对呀,今早不是就告诉你了么?”文嘉迟缓地应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想叶琴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那他之所以会出现在凤州,来这边看一位长辈,是不是因为之前也在凤州住过?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凤州基地这边职工的后代?” “……”文嘉没想到叶琴还真猜到了。 其实文嘉本想将周晏丛的真实情况告诉叶琴的,但她从旁观察了一阵,发现周晏丛似乎并不想提起当初的事,哪怕知道叶琴是在凤州基地长大的,他也不怎么积极与她“认亲”。如此文嘉便隐约明白了,出于各种各样的顾虑他可能不想提及以前的事,她也只好帮忙隐瞒。 “小叶姐,你怎么会这么问呢?” 不知叶琴提起这一茬的用意,文嘉只好装糊涂道。而叶琴察觉到她的躲闪,心中也越发笃定了,周晏丛肯定是凤州基地出去的人。 要说叶琴是怎么发现的,其实也很简单。本身她就觉得周晏丛这个人有些奇怪,不是基地的人却有那么多的基地人脉。于是她方才跟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刻意打听了一下,意外得知了他就是十几年前牺牲在那场洪水里的周培钦的儿子! 电话那头,叶琴母亲的声音也很激动,因为她当时在厂里还上过周培钦的课。而叶琴听了之后,也恍惚回忆起,在她还上小学的时候,总是听班里的人提及隔壁三区小学里有个叫周晏丛的,仿佛还挺出名。 因为各区都散的比较开,叶琴并没有见过周晏丛几次。而与他相关的记忆,除了那个“挺出名”之外,就是后来基地为周培钦和杨锡恒举行葬礼的时候,周晏丛并未到场。叶琴自此从周晏丛印象深刻,觉得他这个人很有几分传奇色彩,所以在确定了此周晏丛便是彼周晏丛之后,她难免有一种见到传说中人物的激动。 文嘉没想到叶琴居然还一直记着周晏丛,她沉思片刻,说道:“不错,小叶姐,他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周晏丛。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谈及曾经,但我想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我想拜托你——” 文嘉点到为止,而叶琴在意会之后,颇有些遗憾地点点头。 “我懂你的意思。”她说,“虽然我挺高兴遇到以前凤州基地的故人,而且还是相同年龄层的。但我会尊重他的决定的,你放心。” “谢谢你,小叶姐。”文嘉感激地抱了抱她。 - 因为叶琴的这个小插曲,文嘉洗完澡之后又睡不着了。半个小时后,她起身换了身衣服,顶着叶琴很有深意的眼神,去了走廊尽头周晏丛的房间。不知为何,她现在很想见见他。 屋内,周晏丛也刚洗完澡。他披上衣服出来,隐约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最终停在了他的门前,却又迟迟没了动静。周晏丛猜到了大概是谁,一把就将门拉开了。 文嘉在外面被吓了一跳,看见一头湿发的周晏丛,她下意识问道:“你洗澡了?” “嗯。热水澡,不碍事。”周晏丛应一声,看向文嘉,“有事吗?怎么不睡觉?” “唔,也没什么事。”文嘉说着,走进了屋里,“就是想看看你这边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你换下的衣服呢,要不要给你洗一下?” 文嘉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整个人坦然许多。 “不用。”周晏丛说,“不过确实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和小叶在离开前陪我再回一次刘婆婆家。” “嗯?”文嘉不解看过去。 “有个东西放在车上了,需要尽快带回燕城。”而且,他也不想把车停在刘婆婆那里了,想要转放到王书致老人家楼下,届时别人拿钥匙取车也方便。 “哦。”文嘉放下心来,“那回头我跟小叶姐说。” “不用。”周晏丛再一次婉拒道,又惹得文嘉眉头一挑。 “今晚不是一起吃饭么,我可以当面跟小叶说。”周晏丛失笑解释道。这种麻烦人的事,他不希望总由她传话。 “……嗯。” 文嘉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而周晏丛看着她低垂的头,忽而伸手略抬她的下巴,亲了上去。 第106章 青田玉佩 文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周晏丛,也没有追上去。 “我也是刚想到,确定关系之后,有一件事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做了。”而不必她提出之后还要慌里慌张地找个借口。 “什么?” 慌乱中,文嘉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而周晏丛也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他再度俯身,先是吮住她的唇,然后轻咬一口唇瓣,进而探进了她的唇腔。 一瞬间,理智连同空气都被他攫去。文嘉晕眩了一阵,待平复下来时,她已经完全被周晏丛抱进了怀里,而她的双手,也攀上了他的肩膀。 一个说不上温柔的吻,这让缺乏技巧的文嘉到后面都有些窒息了,略有些想逃开。然而周晏丛却不开放她,他追逐着她的唇瓣吮吻着,直到自己全然尽了兴,才放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以作安抚。 这一刻,房间里安静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文嘉只觉得她的一颗心仿佛在反覆失重,让她有一种达到临界点的感觉。忽而,周晏丛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发心,文嘉轻颤一下,终于缓缓地镇定了下来。 “有没有不舒服?”周晏丛安抚着她,问道。 文嘉摇了下头,怕他察觉不到,又开口说:“没有。” 声音有一些哑,文嘉轻咳一声,又说:“没有,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那还是有一些的。”周晏丛说,“不过没事,我们慢慢练习,一定会好的。” “嗯。” 文嘉无比依恋地靠上周晏丛的肩膀,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想去问,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就这样静静地相互依偎着,享受这一刻的温存。 - 晚上,三个人在凤州县城中最大的一个饭店里吃了一顿饭。席间,叶琴神色如常,丝毫未提及过去的事,也未做任何试探,让文嘉终于放下了心。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驾车回了龙溪镇刘婆婆家。此时太阳已经渐渐升了起来,加之昨天半下午的炙烤,路面已经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湿润,想必高速路也可正常通行了。 刘婆婆看到他们去而复返,有些意外。得知他们的来意之后,慌忙招呼儿子把一个红匣子抱出来,周晏丛交给她保存的车钥匙,就放在那里面。 “家里来往人多,怕一个不小心把东西给你弄丢了,干脆就放在这里面了。” 刘婆婆说着,打开了红匣子。而里面除了周晏丛的钥匙之外,还存放了不少东西,看来这个红匣子应该是刘婆婆的保险柜了。 文嘉笑着往里面看了一眼,视线扫过某样东西的时候,忽的定住了。她似是不相信一般,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几眼。待确定了之后,她近乎冒失地伸出手,从里面取出一个玉佩来。 第52节 “这东西,你怎么有的呀……刘婆婆!”仅剩的理智,让文嘉还不忘在话尾加上一个称呼,否则就相当于在质问了。 “啊?”刘婆婆一时没太明白。 “我是说,这个玉佩,它怎么在你这里!” 文嘉又问道,这次刘婆婆听清楚了,有些恓惶地解释:“是有一年小虎子回来过暑假,从下面河滩边上拿回来的,说是从土里挖出来的。本来我们以为是什么值钱物件,后来找人看了看,说就是普通的青田玉。不过毕竟是块儿玉,我就收起来了——” 刘婆婆打量着文嘉的神色,问道,“怎么,你之前见过这块玉佩吗?” “……”这下换文嘉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因她确实见过这块玉,但是是在上一世! 上一世,在送别辜宁回到洛城之后,文嘉曾一度颓丧许久。后来有一次她去了洛城周边的一个庙里,在那里听僧人颂了一下午的经,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因此决定,要用手头所有的钱,走过所有能抵达的庙宇,为父亲和辜宁诵经祈福,让他们早得安宁。 她去的第一站是秦城,在一个名为慈恩寺的寺庙里拜过神佛看过樱花之后,她接到了一位年轻僧人递过来的一个小盒子,说是有人指名给她的。文嘉有些诧异,再三询问那人是谁,现在何处,有没有留下什么话之类的。年轻僧人神情平静,只说了一句那人身量颇高之外,再也给不出其他信息。文嘉有些失望,最终放弃追问。 她当时以为那暗处的人也许是边亮,不是很想要这东西。而且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只一块极简单的青田玉佩,雕琢也不甚精巧,像是新学徒拿来练手的。于是文嘉更不喜了,将小盒子压在了庙里的一颗石头下,便起身离去。 在下山的途中,文嘉时不时想起那个玉佩,一时有些心烦意乱。最终她鬼使神差地叫停了中巴车司机,决定重返庙里,把那个小盒子带走。当时她想的很简单,她觉得这东西应该不是边亮给的,因为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联系了。若是她把这个盒子就这样丢下,那么以后岂不是再也没有线索可以找到这玉佩背后的人了? 文嘉最终还是将玉佩连带盒子一起取走了,为此还错过了最后一班下山的班车,不得不高价打了辆摩的。而就在她坐着摩托上心疼钱和思考玉佩来历的时候,在抵达半山腰时发现这里出事了,仿佛是有一辆车在这块儿拐弯过急翻了车,道路边沿还围了不少警察和围观的群众。 好事的摩的司机停下一问,才知道是往来山上山下的那辆班车翻了。文嘉听了心一惊,下车细细往下眺望了一番,确定正是自己方才下山时乘坐的那辆车。后来,文嘉听参与救人的当地老百姓说,车上的几个人都伤的不轻。她站在原地吹着山风,只觉得浑身冰凉。 如果,如果她不曾回去取那个小盒子,她此刻岂不也是那几人之一了?文嘉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在下了山回到宾馆之后,她将玉佩从小盒子里取出,认真擦拭干净之后,挂到了脖子上。 从此以后,这个小玉佩再也没离开过她的身。而等她一个月后再回到慈恩寺寻找那位年轻僧人的时候,已不见了他的踪影。仿佛当初的那件事,就如同她的一场梦。 第107章 定情信物 回过神来,文嘉看着这个青田玉佩神奇一般地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很难淡定。她根本想不到,这一世还能有缘与它相遇。 “是,我的一个朋友。”文嘉无比艰难地回答道,“我之前见她带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说起来,这个青田玉佩因为做工太过不讲究,基本没有复制的可能。所以文嘉断定,这个就是她上一世得到的那个玉佩。只是饶是如此,她也不能暴露自己,只好找了一个借口。在这种情况下说谎,对她可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一个朋友?”刘婆婆好奇,“那她是凤州本地人吗?还是说前几年来过我们这里?” 刘婆婆欲细问,可文嘉哪里又回答的上来,她不由得看了周晏丛一眼,似有求救的意味。 此时,周晏丛大概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了。他略一敛眉,对刘婆婆道:“阿婆,恕我冒昧,如果这个玉佩留在您这里没什么用处的话,可否卖给我们?” 这句话,使得刘婆婆和文嘉同吃了一惊。 “你要买它啊?”刘婆婆看着神情有些犹豫,一来是因为她觉得这玉实在不值什么钱,不好拿出去叫卖;二来是这玉来家也有几年了,都说玉认人,虽然只是一块普通的青田玉,可毕竟—— “是,我愿意出价1000元买下这块玉。” 这次,连带着叶琴在内的在场三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只有原本在一旁菜地翻土的刘婆那个病儿子听了,抬起头冲他妈妈喊了句:“卖,1000块卖给他!” 刘婆婆瞪了儿子一眼,目光再转回到那块玉佩上时,又有些心动了。方才她还想着这玉跟家里有缘分,然而这缘分在一千块钱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行,那你们就拿走吧。”刘婆婆终于松口,“不过别给1000了,本就是白得的东西,给个一两百好了。” 刘婆婆终究是不忍狮子大开口,但周晏丛说好了一千就是一千,当下取出十张百元大钞,给了刘婆婆。 “您收下吧。”见刘婆婆不是很安心的样子,他说,“以后我们还会来凤州,到时候少不得过来叨扰您,就当提前预付住宿和伙食费了。” “哎哎哎,你们尽管来。”刘婆婆终于把钱收下了,看着叶琴和文嘉笑了笑。 解决了这档事之后,周晏丛拿了车钥匙去车上取东西。而文嘉也拿着玉佩,跟着他一同前去。 “周晏丛——” 文嘉此刻有些感动,也有些不安。她确实是有些想拿回这个玉,但是一千块……实在是不太便宜。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关上车门,周晏丛对文嘉说道,“不过既然你喜欢,那这一千块就是花得值的,你说是不是?” “……”不错,这块玉佩对她来说实为珍贵,所以她刚才才没下定决心阻拦他。 “等回到秦城,我把钱给你。” 文嘉说道,引来周晏丛极不满的一瞥。 “昨天才跟我说确定关系,今天立马就这么见外了?”周晏丛很想捏她脸一下,“要不就当定情信物吧,这样你心里还能舒服一些。” 什么啊……文嘉忍不住有些想笑,但确实也不再提还钱的事了。 “你不好奇,我说的这块玉佩曾经的主人是谁吗?”文嘉捏着玉佩,有些忐忑地问周晏丛。于情于理,他花了钱为她买回来的玉,她确实有必要告诉他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是,文嘉又着实不想在这件事上再编谎话骗人。 “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周晏丛说,“你若有顾虑,我自然也不强求。因为这并不重要,最起码不会重要过你。” “……”文嘉很是动容,她轻抱周晏丛,说了声谢谢。 - 当日午后,在找人将车子开到王书致楼下之后,一行人由叶琴开车,踏上了返程。 整个凤州之行文嘉收获颇大,不仅与周晏丛正式确定了关系,还意外拿回了上辈子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青田玉佩。虽然这玉佩的来历至今仍是个迷,但文嘉还是很开心能够再度拥有它,因它一直是她生命中好运的象征。 回到大院之后,将车钥匙还给文嘉,叶琴潇洒地回家去了。而文嘉看着周晏丛,发现又一个问题被摆到了面前,那就是她得再一次带着他回家了,以男朋友的身份。 周晏丛自是不怵见文嘉父母的,只是见她有些迟疑,便主动提出自己可以不露面,只是到时候一起回燕城便成。 “不行。”文嘉说,想了想,她坦然笑道,“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家吧,反正也没什么好瞒的。” 文嘉之所以犹豫这件事,并非是不想公开她和周晏丛如今的关系,而是担忧父亲听了之后的反应。她总觉得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很奇怪,当初八字没一撇的时候他挺蠢蠢欲动,现在关系坐实了他反倒开始纠结和谨慎了,当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殊不知,文长峰的种种反应中,都源于一颗拳拳的爱女之心呐。 - 果不其然,在看到文嘉和周晏丛一同进门之后,文长峰脸上原本的笑容稍有凝滞。可他既未完全反对周晏丛这个人,便不可能当场给他脸色看了。文长峰依旧抱着“考验女儿男朋友”的审慎心态,礼节周全地接待了他。 当晚,周晏丛仍旧宿在院内的招待所里,等待着后天和文嘉一起飞回燕城。本来俩人是打算一路游玩着回燕城,但因为周晏丛意外的受伤,这一计划自然不得不作罢。而现下临时订两天后的火车票已来不及,唯一剩下的选择便是坐飞机。 考虑到文嘉上两回坐飞机时的反应,周晏丛当然无论如何也要陪着她。而文嘉知道这次有他同行,心里的压力顿时就小了很多。 这一晚,在送走周晏丛之后,父亲文长峰来到文嘉房里,似是有话跟她说。文嘉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忧虑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主动出言安慰他道:“爸,我确实是和周晏丛在一起了,这点不瞒您。但是您放心,这一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绝不会重蹈之前边亮的覆辙。” 说来说去,在这件上文长峰所有的反覆和担忧,都来自文嘉罢了。因为她之前的恋爱脑行径,实在给家里人带来了很重的心理阴影。再加上周晏丛又有那么一点点的特殊。 然而他又不能阻止女儿去谈恋爱,所以只能一边焦虑着一边替她把关——她松,他就紧;她紧,他就松。 “我知道。”文长峰的态度终于缓和了下来,“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 “我懂得,爸爸。”文嘉眼眶微湿,但她也晓得,周晏丛是最不会伤害她的人。 第108章 送别 两天后,文嘉和周晏丛一起回到了燕城。 因为五一多请了几天假的缘故,回到公司之后,文嘉专心地忙了一阵。而在这期间周晏丛也陆续出了两次差,两人各做各的事,连见面也有抽时间。 在五月上旬的时候,辜宁那边传来了被m国某高校录取的好消息。如此一来,到六月初的时间,辜宁就要启程前往m国了。 其实辜宁的开学时间是在八月份,提前两个月过去主要是为了熟悉环境。 文嘉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除了为辜宁感到开心,也为她的离开而感到伤感。但不管怎么说,辜宁能出国继续深造是一件好事。相比上一世的结局,这一世她一定能快快乐乐的,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六月初,辜宁搭飞机前往港城,从那里转机飞往m国西海岸。文嘉和周晏丛一起去机场送她。 俩人到的时候辜宁刚应付完一波亲友,一看到文嘉出现,原本已略显疲惫的脸上顿时绽放出光彩。她小跑着向文嘉奔去,一把抱住了她。 “嘉嘉!” “宁宁。” 文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虽然在过去的半个多月里,为了帮辜宁准备出国事宜两人曾多次见面,道别的话也说了一遍又一遍。然而真到了这个关头,该舍不得还是会舍不得。 前一天为辜宁饯行,两人曾喝醉酒抱头痛哭,当时就约好了真到了离别这一天一定谁也不哭。然而事到临头,文嘉还是做了没出息的那个人。 “好了!”辜宁也被她带着流下了眼泪,她伸手一抹,使劲晃了晃文嘉的肩膀,说,“又不是再也不见了,姐们儿学成之后还要回来报效祖国呢!” 文嘉依旧哽咽,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她的心情要比辜宁更复杂一些,因为她不仅在送别这一世的辜宁,也在惋惜上一世的她。她比辜宁要更清楚这一刻的得来不易,所以自然更情难自抑。 辜宁看着默默低头垂泪的文嘉,一时颇多感慨。 “嘉嘉,有时候我看你,就觉得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文嘉红着眼,抬头看她。 “虽然我之前跟你也好,但真正做到跟你亲密无间,是去年夏天你回了趟洛城然后又回到燕城之后。”辜宁说,“你知道我当时见到你时的第一感觉是什么么,就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在被你珍惜和关心,你惦念我的程度,就好像我们有两辈子没见了似的。” 辜宁说这话,原本是想讨文嘉的巧,逗她开心的。却不想文嘉听了之后,只愣了一下,然后比先前哭的更厉害了,抱着她无论如何也不撒手。 这样下去可还行!辜宁连忙向随后跟来的周晏丛求救。 此时此刻,周晏丛也有些拿文嘉没办法。他迈步走上前,用力将文嘉从辜宁怀里拔出来,然后像往常那样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于是文嘉慢慢觉得好受了一些,她笑着看向辜宁,说:“宁宁,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永远记得有人在一直爱着你,遇到任何困难和挫折都不要放弃自己。” “我知道,这也是我对你的承诺和希望。”辜宁十分感动道,冷静下来之后,又说,“嘉嘉,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犹豫要不要问你。” “什么?”文嘉平复了抽噎,眼神明亮地看向辜宁。 “就是——你当初是不是提前得知了什么,所以才那么急切地来找我,谈徐天的事?” 当时事发突然,被一系列意外裹挟,辜宁根本无暇去想其他。待事后复盘,辜宁才隐约意识到文嘉的态度有些奇怪。她当时对徐天根本不像是怀疑,分明就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心中对事情已有了成算,所以才能在后面处理整件事的时候做到快刀斩乱麻。辜宁很感激她救了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当初尚未完全接受真相的她,这样干脆利落的处理方式其实有着很大的杀伤力,她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文嘉不知道辜宁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所以才在此时问出这个问题。她的表情有些凝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而辜宁在察觉到之后,忽而一笑,走上前再度抱了抱她。 “没事的嘉嘉,我不是要你一定回答我。无论如何你要记住,这件事你做的很对,如果以后我再有这样不清醒的时刻,记得也要毫不留情的敲醒我!” 此时的辜宁异常洒脱,颇有一种抛开所有前尘往事再也不回头的架势。而文嘉看着她,只勉强挤出来个笑。 她才知道,原来有些事在辜宁那里,并没有过去。 - 离开机场回城里的途中,文嘉一直斜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言不发。周晏丛瞥了她好几眼,终于在一个红灯的间隙,停了下来开口道:“文嘉,你要是再这样情绪低落下去,我都要有些嫉妒辜宁了。” “……”文嘉有些茫然地看过去,见周晏丛眼中满含打趣,才知道他是在跟她开玩笑。不由扯出一个轻微的笑,再回过头去看窗外的时候,眼眸渐渐凝定了些许。 “我只是在想,当初徐天那件事,我是不是做的太操之过急了。也许,也许我多给辜宁一些时间,让她慢慢去接受这样的现实,会对她伤害更小一些……” 文嘉再度陷入不确定。 周晏丛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等绿灯亮起,驶过十字路口之后,他才说:“还记得那天早上你和陆晨推开辜宁的家门时看到的情景吗?在那之前,你们有谁设想过徐天会是那样的人,做出那样的事?” “……你的意思是?”文嘉没太明白他的话。 第53节 “我的意思是那是一个变故,而随着整件事战线的拉长,这样的变故或许会不止出现一次,你们谁能保证每次都救得了辜宁呢?” 文嘉懂了,她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你说事缓则圆,这未必没有道理。可我说迟则生变,就一定是错的吗?”周晏丛缓声安抚着她,“嘉嘉,这件事没有一个最优解,你只要对比一下是你造成的伤害大还是徐天造成的伤害大,就会明白你这件事最终还是做对了。而辜宁正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从来没有指责过我们什么,不是吗?” “……嗯。” 杵在那里的心结似乎有渐渐软化的迹象,文嘉不再钻牛角尖了。 “人事忌满,天道忌全。”周晏丛说,“不要拿已发生和做不到的事苛责自己。” “我知道啦。”文嘉说到最后,嘴边居然还带出了一点笑,“你怎么有这么多道理?” “嫌我唠叨了?”周晏丛觑她一眼,“那行,换个方式安慰你。” “嗯?” 文嘉尤懵着,周晏丛却已经在前方路口将车子转了一个弯,驶向另一个方向。 第109章 显摆 周晏丛最终带文嘉去的是他在燕城的住处。 不是城中心大院里的那栋小楼,而是前些年他单独在城南购置的一套商品房。 文嘉环视着这个十分陌生的小区环境,问周晏丛道:“这是哪里?” “我家。”周晏丛说,“自己的家。” 文嘉傻住了,解安全带的手也顿在了那里。 “怎么带我来这里?”她有些犹疑地看过去。 “不是说了?换个方式开导你。”周晏丛说话间已经打开了车门,“而且,这些日子我们也没怎么好好见过面,索性一起补齐吧。” 补齐?这怎么补呀! 文嘉心里多少有些毛毛的,但毕竟对象是周晏丛,她还是成功地说服自己放心,跟着他一起下去了。 到了车外文嘉才发现,眼前这栋楼有十层高,想来应该是个电梯房。她有些意外,问周晏丛道:“这是你买的房子吗?” “对。”周晏丛答,“同院里有个发小是开发商之一,有内部价,就入手了一套。”言下之意,并不是他家底有多厚。 文嘉听着笑了笑。她又打量了一下小区里的绿化环境,背起自己的小挎包,跟周晏丛进了楼。 - 此时此刻,正值午后大家睡醒都下楼活动的时候,楼梯间十分热闹。时不时有认识周晏丛的人进出,都纷纷停下来与他打招呼。 “小周回来了,这几天难得见你呀。”一个满头白发一脸慈祥的老太太笑着对周晏丛说道,手里打着蒲扇。 “这些天忙工作,都在老爷子那边住。”周晏丛也笑着应答。 “难怪呢。”老太太说着,目光又落到文嘉身上,“这个姑娘是——?” 老太太在这儿住了好几年了,近半年多与周晏丛熟络起来,遇见了都会问声好。然而她可是从没见过周晏丛带姑娘回来,顿时就对文嘉生出了好奇。 “我女朋友。”周晏丛毫不避讳地介绍道,而文嘉听了,也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儿,任由老人打量。 “哦,你对像呀!”老人很是吃了一惊,又再度多看了文嘉几眼,神情中有一股新奇在。这小姑娘好看是好看,就是脸瞧着忒嫩,估计年纪方面跟周晏丛差的不小。 “这是,还在读大学吧?”老人好奇地继续问,“大学生?” “是大学生,不过已经毕业了。”周晏丛代文嘉回答道,他知道老人起了兴,一时半会儿估计聊不完,便主动说道:“张奶奶,改天有空了我们去拜访您,这会儿我们还有点事,先上去了。” “哦哦行,你们去忙,去忙。”张奶奶微笑着注视着他们走进轿厢,才摇着蒲扇离开。 电梯里,文嘉微笑着审视周晏丛。 “笑什么?”他摁下了要去的楼层,侧首问道。 “我在想啊,你什么时候跟老奶奶们都聊得这么好了。”可真不太像他以往的“高冷”风格。 “也还好。”周晏丛说,“带了女朋友过来,总要显摆一下。” “……”撩人者恒被撩之,文嘉不说话了。她只是稍稍靠近周晏丛,十指交缠地握住了他的手。 - 周晏丛的房子在八楼,很吉利的一个数字。推门进去一瞧,文嘉便被一个巨大的落地窗给吸引了目光,十分惊喜地哇了一声。 “居然……有这么大一扇窗户。” 文嘉目光闪烁了半天,只说出这样一句。 “高层的优势就在于视野开阔,所以就做了一面落地窗,也免得外面的风景被切割的七零八落。” 周晏丛找出一双拖鞋给她,让文嘉换上。 文嘉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进去参观一番了,只是待她穿上鞋,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怎么穿着正好?”她做出费解的样子,“女式的?” 这话可大有深意,毕竟只有在女性访客到来的时候,才需要备女式鞋。 “你只看到是女式的,没发现它是双新鞋吗?”周晏丛垂眸瞧她,眼含促狭。 文嘉果然淘气地笑了,拉一拉他的手,开心地进屋了。 在周晏丛的房子里转了一圈,文嘉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因为这里不仅大部分房间都向阳通风,还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当然,周晏丛也收拾的十分干净,可许是军人出身,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之外,房间内再无更多摆设。文嘉也无从从这一方面,对整个房子做出评价。 “要喝点酒么?还是茶水?咖啡?”回到客厅,文嘉便听到周晏丛问道。 “有酒吗?”文嘉惊讶看去。 周晏丛没言语,只是打开了客厅靠墙一个柜子的其中一扇门,让文嘉自己瞧。 里面果然收藏了不少酒,文嘉有些被勾动馋虫,但一想干红那个涩涩的味道,又有些退缩。她承认了,在品酒这一项上,她没什么天赋。 “有甜一点的酒吗?”文嘉问,“果酒也行,你知道我的——” 周晏丛自然也想到了她在r国时喝到干红时的样反应,手指从柜中的那一排酒瓶身上划过,取出了其中一瓶。 “喝点白葡萄酒吧,应该比较甜。” “好。” 文嘉应道,在旁边一个类似吧台的边桌前坐下,等着周晏丛给她倒酒。 周晏丛倒也专心做起了酒保,给文嘉倒了小半杯,递给她品尝。文嘉轻轻送入口中抿了一小口,甜甜的口感让她十分中意,她笑着又喝了一口,冲周晏丛眨了眨眼:“ok的。” 周晏丛微笑,却没给自己倒酒,因为一会儿还要送文嘉回家。 - 文嘉眨眼喝下去了小半杯,然后才想起问周晏丛,为什么给她酒喝。在她以为,在非应酬的情况下,他应该都不愿意看她喝酒——毕竟有燕坊的那次前车之鉴在。 “在外面你当然不方便喝太多酒。可这是自己的地盘,你随便喝。”周晏丛说着,摸摸她的头,“不是你说的酒精有类似药效的作用,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些?不开心的神经有没有被麻痹掉?” 文嘉简直忍不住有些乐了。 “可是你也说过,这是以毒攻毒呀。” “无妨。”周晏丛笑了下,“你尽管喝,待酒劲儿过了,我还有别的方式安慰你。” “……”文嘉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第110章 有反应 文嘉在周晏丛这里度过了这些天以来最惬意的一个下午。 她窝在沙发里,一边欣赏着落地窗外的风景,一边品着甜酒。而周晏丛则是在一旁陪着她,一边处理一些工作,偶尔跟她说说话。 文嘉将那瓶白葡萄酒喝下了快一半,幸亏度数不高,但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脑子有些犯晕了。文嘉将酒杯推远,表示自己不喝了。 “喝够了?”周晏丛将电脑合上,问她道。 “嗯。”文嘉慢悠悠地点了点头,然后抬头回眸看他,“剩下的半瓶帮我留着,我下次来再喝。” 周晏丛想说可以给你带回去,略一转念,只应了声好。他看文嘉有些困了,便让她去床上躺一躺。 “不用的。”她笑,“我想在这里……看风景。” 文嘉又转过头去看落地窗,一双明亮的眸竟有着孩子般的懵懂。周晏丛凝视她片刻,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文嘉没回头,只是向他靠了靠,脑袋几乎要搭上他的肩膀,周晏丛只要一低头就能闻见她发丝间的馨香。 周晏丛停顿几秒,将两人交握的手挣出,绕到另一侧抬起了她的下巴,俯首亲吻了上去。 文嘉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是很温柔地回应。两个人就着这个姿势接吻,没过多久气息便都有些紊乱,到最后怕文嘉这样仰着头脖颈酸痛,周晏丛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把她安置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个姿势,让文嘉有一瞬的失神。但周晏丛的吻很快追了过来,让她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地将双臂抬起,攀搭上他的肩膀,沉浸在此刻的亲密之中。 周晏丛的手一开始只是在文嘉身侧虚扶着,见文嘉有向后仰的趋势,他牢牢地把住了她的腰侧,不让她逃。文嘉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略低头贴着他的额头蹭了蹭,或是求饶或是撒娇,只想让他停下来。 周晏丛此刻仿佛有了一些醉酒的感觉,他没有立刻停下来,唇瓣依然在她的脸颊、鬓边和颈间流连,直到感觉到文嘉浑身都在轻颤,他才渐渐停止了亲吻,将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安抚。 文嘉用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从周晏丛的怀中抬起头,看到他流畅的侧脸线条,竟仿佛是受到蛊惑了一般,凑上前去亲吻。周晏丛当然很是意外,他连忙抬手控住了文嘉的后脑勺,不让她再有动作。 “不可以了,文嘉。”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哑。 文嘉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这是有反应了。这一点并不奇怪,因为连她此刻体内在流窜的躁动,也同样是生理反应在作祟。但是他们确实不能再进行下去了,现在仿佛还为时过早。 “我觉得这一次,好像又好了很多。” 将头靠回他的肩膀,文嘉低声道。 “好,很好。”周晏丛说,最终很隐忍地,在她头顶烙下一个轻吻。 - 这一晚,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周晏丛才将文嘉送回小院。 值得一提的是,晚饭他们是在周晏丛的住处吃的。待两人从亲吻的余韵中恢复过来,便一起去小区外的超市采购了,买回来不少肉蛋菜蔬,由周晏丛掌勺,俩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至此,文嘉这一天所有的纠结和难过都被收整的一干二净。她回到四合院之后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然后跟周晏丛短信道过晚安后,睡了一个香甜的觉。 之后几天,文嘉都很神气十足地上着班。而到了六月中旬,她在燕理工的研究生生涯也要提前开始了。 林寻安并不是那种喜欢依仗或者压榨学生的导师,相反他很注重边界感,凡事喜欢亲力亲为。而他之所以想要文嘉提前入学,是因为他帮她申请了国外某大学的一门课程的在线旁听,对方会在每次讲完课后把视频和文本发来,一周两次,林寻安要求文嘉同步跟听。而这门课的开课时间,恰好是六月底。 第54节 文嘉对此表示非常感激,一时激动还主动表示可以帮林寻安承担部分课题工作,就像普通的研究生会做的那样。可林寻安却委婉拒绝了她的主动请缨,因他觉得她现在的理论知识还有所欠缺,需先打牢基础和掌握相关的科研技巧,才能正式开始学术工作。 文嘉只好歇了“献慇勤”的念头,在某个周一的上午跟林寻安约好了见面,详谈下一步的学习安排。 - 彼时燕城已入了夏,万物都在逐渐变得炽热的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肆意的生命力。而文嘉再一次见到林寻安,居然也觉得他变帅了一些。 “林老师,最近有情况?” 来往几回,文嘉已经知道林寻安的做派非常西化,便也没太忌讳地同他谈起了私人话题。至于她为什么猜到林寻安“有情况”,理由也非常简单——一个平常已经很讲究的人更讲究了起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好眼力。”林寻安十分大方地坦诚道,“最近确实在尝试约会,虽然结果看起来并不太理想。” “为什么?”文嘉惊讶,心想居然会有人拒绝林寻安。要知道他这条件可算得上万里挑一,不仅家世良好,本人还年轻有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很难讲。”林寻安皱了下眉,大概也为此感到苦恼,“可能是我太久没跟国内的女孩儿接触,所以在交流上会有一些错节。不过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所以放轻松,我们现在还是先来谈谈你的学习安排比较好。” “okok!”文嘉向他比了个手势,心中却莫名觉得有趣——原来精英也有精英的烦恼。 - 俩人商谈好了接下来的学习计划之后,林寻安接了一个电话,忽然说要给她介绍一个同门。 “是原来孔老教授收的一个在职,今年初的时候他生了一场大病,所以系里转交给我带了。” 林寻安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他对不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学生都持有保留意见,但孔老教授亲自打电话来拜托他,他也只好接受。因为这位老人跟林寻安的父母有同窗之谊,两家还是世交。 文嘉原本听到“同门”两个字时还惊了一下,以为林寻安又招了一个学生。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她悄悄地放下了心,同时又有些同情林寻安。为防新同门找不到地方,她主动提出下楼迎接。 很快的,文嘉远远地看到一个高个男人向这边走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有些面熟。文嘉在脑子里搜罗了一番,没费多大功夫便想起了这个男人是谁—— 是那个在r国展销会上遇到的同胞兼同行,姚之南! 第111章 竞争对手 姚之南也看见了文嘉。他先是皱眉思忖了一番,待忆起她是谁后,脸上瞬间绽出一个微笑。 “是你啊。”他语气惊喜无比地同文嘉打了一个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文嘉大概反应了下,便猜到此人应该就是林寻安另外带的那个学生,她的新同门。在心里感慨了下这世界真小,文嘉笑了笑,说:“我是林老师今年招的新学生,受他所托,下来迎一迎你。” 姚之南听到这句话眼神又有了变化,由好奇转为了打量和审视。 “你就是今年林老师唯一亲自挑选的那个新学生?”姚之南颇有些慎重地探询道。在来之前,他听孔老教授提起过林寻安,说他今年原是不打算招学生的,想先熟悉了国内高等教育的模式再说。后来面试的时候遇到一个不错的,他就破例录取了下来。 姚之南当时听了就觉得这个人肯定很优秀,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女生。但转念一想她能作为鸣羽的代表去r国参展,自身实力应该也不俗。 “对,也是我运气好。” 文嘉微笑,十分谦虚道。这让姚之南听了之后面部表情柔和了些许。 “如此说来,我运气也是不错。” 他哈哈笑了一声,跟文嘉一起并肩上了楼。 林寻安见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门,尚有些疑惑。而后经姚之南主动告知,算是了解了两人之间的渊源。他笑了下,没再细问,只说了句三个人以后一起努力。 简单谈了下师门接下来两个月的安排,约好了改日一起吃顿饭,林寻安便让两人各自去忙了。而文嘉和姚之南都要去校门口,免不了要同行一段。 “祝贺你们啊,这段时间跟游戏有关的社区论坛有一半的帖子都是在讨论《闻侠》。”姚之南主动开口道,语气中满是羡慕。 “多谢。” 文嘉这一次没有谦虚。从r国参展回来再到签约罗威走出国门,关于《闻侠》的这一系列动作在业内外都引起了一些轰动,再加上鸣羽的有意运作,《闻侠》想不火也难。老罗、岳桥,再加上江羽介绍进来的韩骁,三个人已经在计划下一步的《闻侠online》了。 “说起来有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姚之南笑着看向文嘉。 “你是指?”文嘉眨眼装作不懂的样子。 “就是你们和华科之间的关系啊,这条线是如何搭建起来的,我真是太好奇了。”姚之南说道,“现在网游兴起来了,单机游戏再想卖出量来真是难上加难。鸣羽这边有华科帮忙运作,真的是省事多了……” 听姚之南又一次提及鸣羽和华科的合作,便知道他也是盯上这条路了。如果是关系好对胃口的人,文嘉也许会透露一两句。可这人是姚之南,是从一开始就不太有好感的人,文嘉自然不会做那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这个问题么,我是真没法告诉你。”文嘉笑着说,“因为这是我们老板的最高机密,你要是想知道,我还得回去问问他。” “这么复杂么?” 姚之南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心里却是知道自己无法从文嘉这里套到话了,便只好假装无奈作罢,“那就算啦,不为难你。” “多谢姚同学。”文嘉微笑。 - 两人在校门口分开,婉拒了姚之南开车送她回去的提议,文嘉搭公交车回了鸣羽。 一进公司,文嘉便叫上岳桥一起去了罗闻天和江羽的办公室,说了姚之南的事。 没想到文嘉读个书还会有这样的“奇遇”,罗闻天当即让江羽上网查了姚之南的相关信息,果不其然搜到他名下有个创立才一年的网络公司,主营业务是做即时通讯软件的。在oicq占据大壁江山的市场情况下,姚之南图谋其他发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特别好奇我们和华科的合作,当时在r国的时候就话里话外地在试探,今天更是直接问了出来。我借口是老板的机密回绝了。” 文嘉最反感的就是这一点。虽然这本质上也算不得什么机密,但华科却也不是随便一个游戏公司都能看得上的,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关键运作,才能达成两家公司间的合作。而姚之南想了解的,就是这一点。 但文嘉怎么可能告诉他呢,要知道他们现在算是竞争对手的关系,他姚之南不会傻到以为她会对竞争对手心软吧?说白了,不过是看她是个女的好欺负,想走捷径罢了。 岳桥从旁佐证了文嘉的说法,这让一向谨慎的老罗皱起了眉头——怎能不担心呢,毕竟有人想要抢占鸣羽的合作资源呢。 全场最淡定的人便是江羽,然而时至今日,没人再敢批评江大神是对公司的事不上心了,毕竟他一向有成算。 “这也没什么。”江羽点着鼠标,看着电脑屏幕,平静道,“下次这个姓姚的再问,你直接告诉他即可。” “啊?” 文嘉愕然,而岳桥看到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再联想到他昔日的狂举,顿时明白了过来。 “是了,反正当时论坛上那么多讨论“来玩《闻侠》”这个id的帖子,你随便找一个把网址发给他不就得了。剩下的,让他自己琢磨去。” 岳桥不在乎地挥手道,而文嘉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只不过她立马又有了别的担忧。 “那万一姚之南到时候真的效仿了江羽的做法,不就相当于我们还是帮了他的大忙了吗?” “文嘉,这就纯属是你多虑了。”岳桥十分自信道,“一件事,第一个这么做的人可以称之为‘天才的创举’,第二个这么做的人就是‘吃别人嚼过的剩饭’,一旦做失败了更是‘东施效颦’,明白了吧?” “可万一他就是成功了呢?”文嘉犹是不放心。 “那就说明他命里有此一捷。”江羽接话道,见文嘉仍旧皱着眉,不由失笑了下,说,“文嘉,你不会真觉得当初华科肯点头是因为我在网上搅起的风波吧?说到底那不过是个引子,真正让他们下定决心的,是《闻侠》的质量过硬,未来可期。” “没错。”一直没说话的老罗终于缓缓开口,“能走到最后的游戏,终究是看质量。否则再红火,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文嘉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他们的用意了,心情也平静了些许。她想江羽说得对,如果姚之南真能做出好东西,那么市场上多出一个《闻侠》也未尝不可。她——也不能那么小气。 “别忘了发给他。” 见文嘉犹在发愣,江羽如是提醒道,不想她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跟未来两年的同门发生龃龉。然而在文嘉看来,江羽这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姚之南出洋相了,竟还觉得他难得孩子气。 第112章 烧烤局 最终,文嘉还是按照大家商议的结果,找出一个当初讨论江羽那个id最热烈的帖子网址,发到了姚之南的联系qq上。后续姚之南又问了几个问题,文嘉选了两三个无碍大局的回复了,就不再提这件事。 而姚之南也见好就收,不知道自己琢磨什么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文嘉一边上班一边上课,生活要比之前更忙碌了一些。而周晏丛那边,最近竟一反常态的闲了下来。 在俩人确定关系之后,见面的次数要比先前更频繁了一些。这不是有意为之的结果,而是他们本身就发自内心地想要见到彼此。然而在这之前他们已是能见便尽量见了,现如今这样,更像是要粘在一起了。 六月中旬的某个周六,两人连带着傅淼,一起在四合院里烧烤。其中周晏丛主要负责准备食材和烤制,而文嘉和傅淼两个厨艺不佳的,主要负责吃。 傅淼品尝着周晏丛烤好的羊肉串和猪五花,只觉得好吃的眉毛都要飞起来,嘴巴咀嚼着说不出话,她只能一个劲儿地比大拇指。 “周先生,您这也不像是经常下厨的人啊,怎么厨艺这么好。”傅淼好奇地问道,心里琢磨着有时间一定要请周晏丛去提点提点自己的那一位,让他跟着好好学学。 “我以前当过兵。”周晏丛解释道,对待文嘉的朋友,他一贯态度都很好,“在部队里经常要帮厨不说,执行野外任务偶尔断炊了就要自己想办法做饭。别的不值一提,烧烤水平确实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原来如此。”傅淼恍悟道,又觑了文嘉一眼,“还是咱们嘉嘉有眼光,找的男朋友可堪万里挑一。” “……” 文嘉原本在跟着“与有荣焉”的笑,听到这话后,不好意思地收敛了一下崇拜的眸光。 挑了一些烤的软嫩可口的送去北屋,三个人收拾完炊具,坐在院中支起的小桌旁一边吃肉一边喝酒,十分惬意。而傅淼,也趁着这个机会,向周晏丛请教了一个最近一直困扰她和她对象的问题。 别看傅淼没比周晏丛小多少,但她对他倒是很尊敬。不光是因为知晓一些他的家世背景,最重要的是为他为人处世的手段和眼界见识所折服,那都不是她这个才走出象牙塔的人能比的。 “周先生,我对像最近在考虑下海经商的事儿。他是学金融的,你觉得现在时机合适吗?” 在文嘉的坚持下,傅淼在不开玩笑的场合下,不再称呼周晏丛为“您”。 “他想做什么?”饮下一口啤酒后,周晏丛问道。 “就是想做做投资,他说他这几年在金融租赁机构里上班,结识了不少人脉,想出来自己试试……”傅淼说着笑了下,“如果真自己干了,就跟周先生你是同行了。” 而这也是傅淼在眼界和见识之外,请教周晏丛的一大原因。 “那他具体想好投资哪方面了吗?是何种方式募集款项,跟合作方都谈妥了?” 周晏丛又追加了一系列问题,这让傅淼有些犯难了。 “这个……我俩倒是没谈的那么详细。” “那你可以问问他。”周晏丛说,“当务之急是要想好之后做什么以及怎么做,然后为此做个详细规划和执行方案。至于要不要‘出来’,我觉得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等他想明白前面的之后,后面的问题也自然有答案了。” “周先生是觉得,我对像他有些好高骛远了是吗?”傅淼试探的问道。 周晏丛没回答,而是看了文嘉一眼。等她点头了,他才简短做出评价:“如果只是单凭自己有几个人脉就想出来单干,那他确实是想简单了。这一行谁都能做,但如果想做好,那靠的不是人脉,而是头脑。” “……我明白了。” 傅淼点点头,神情有些沉重。文嘉看在眼里,安慰她的淼淼姐道:“你跟陈哥谈一谈喽,晏丛这话也不是否定他,顶多算是一个提醒。而陈哥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他心里可能也是有数的,只是没跟你说罢了。” “他以前确实是有数的,但现在乍富之人那么多,他又经常接触这些,很难不被冲昏头脑。”傅淼苦笑道。 现在这个阶段的富人构成,跟八九十年代的又不太相同。每个巨贾的出现都离不开时代的发展,但八九十年代出现的那一批多是受益于政策、运气和眼光,不同于当下的一些新贵依靠科技和网络,通过知识型创业在短时间内实现腾飞。傅淼的男朋友陈征敏锐地察觉到知识的时代已经来临,他自负名校出身,有学历又有资源,当然想要一搏。 “那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他泼一盆冷水,让他冷静。”文嘉毫不迟疑道,“要做金钱的主人,而不是反过来被它奴役。否则这样的人,跟赌徒没有任何分别。” “……” 傅淼愕然。因为辜宁常常来往文嘉这个小院,她也多少知道了一些徐天的事,听到这话哪能不心惊。她再度慎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向周晏丛和文嘉表示感谢。 第55节 “客气了。”周晏丛实诚道,“也没怎么帮到你。” -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十点钟响,大家自动散场。周晏丛帮着文嘉把饭后残局收拾好,然后提出离开。 文嘉看了一眼表,见时间太晚,有点儿舍不得他再劳累奔波。然而真要留下他,又没处安置,除非是跟她同一张床。文嘉不敢冒这个险,他们现在即便是简单的接吻,也常常会有一种快要失控的感觉。而文嘉,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她觉得自己还需要一点点的时间来为更亲密的事做下心理建设。 “你喝酒了,能开车吗?”文嘉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一句,可能只是觉得现在天气热起来了,让周晏丛在客厅里睡下沙发床也不是不可以。 “我不开车。”周晏丛说道,“今晚准备了要喝酒,就提前让老爷子的警卫员过来了,一会儿他开车带我回去。” “哦……”文嘉应一声,语气居然有一丢丢的遗憾。 第113章 神迹 “想我留下?”周晏丛也听出来了,因而问道。 “……” 文嘉觉得但凡是个矜持的人,都应该否认。但很可惜,她好像不是,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对周晏丛说假话。 “我确实不想你这个点回去了,但又怕——” 怕他们谁也忍不住。 周晏丛当然也明白,他笑一笑,说:“我确实不能跟你同住一屋。”顿了下,“太危险了。” “……”听到后四个字,文嘉浑身轻颤了一下,反应过来,羞恼地拍了周晏丛一下。 周晏丛微笑地受着,待她平复下来之后,才说:“这件事我不会强求你,但有一件事,我想征得你的同意。” “是什么?” 两人在门洞里说话,有亮光从外面透进来,一半明一半暗。 “我爷爷想见见你。他月底便要去南江避暑,等八月底回来后,我介绍你们认识,到时候我妈应该也会来。” “是见家长吗?”文嘉问。 “可以么?”周晏丛注视着她的眼眸,想从里面得到最真实的答案。 文嘉确实有一些犹豫,因为在他们俩人之间,显然她是外人眼中高攀的一方。可她已经决定跟他在一起了,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要经历,她不可能一直躲避。 “可以的。”文嘉说,“那就等八月底……” 周晏丛并不意外她会答应,但真正得到答案之后,尤觉高兴。他轻揽了一下文嘉,想要吻一下她,却被躲开了。 “我刚才吃了辣椒和孜然,还喝了啤酒。”她捂着自己的嘴说,“都是你放的!” 周晏丛乐了,又说:“那就亲一下脸颊和额头。” 文嘉:“……”好吧好吧。 - 因为约定了要见家长,文嘉打算利用剩下的这两个月好好提升一下自己。转念又觉得这样做好像有作弊和自卑的嫌疑,便歇了此等念头,想着还是好好做自己,按自己日常的节奏来,过好每一天。 六月底,在参加一次业内展会的时候,一位网络协会的熟人找到文嘉,说是想为她引荐一位来自n国的同行。文嘉抽空跟对方见了一面,细聊之下才知道对方是n国的一个游戏代理公司,手中有一款游戏,想要在国内寻找合作方,进军国内市场。 虽然当时曾在陈怀生面前画下大饼说要拓展游戏代理和出海业务,但目前的鸣羽主要还是以游戏研发为主,其他模块暂未提上日程。不过文嘉还是跟对方公司的代表聊了聊,确定了对方拥有游戏的独家代理权之后,她随口问了下游戏的名字和大致故事内容。 “叫《miracle》。”随行的翻译说道,“中文名叫《神迹》。” “……”文嘉端起咖啡杯准备送入口中的动作顿时僵在了半空,她有些不敢相信又强自装作镇定地看向翻译,再一次确认道,“你是说——叫神迹?” “对,这是来之前veroweb公司和游戏研发公司专门商定的一个中文名,用于中文市场。”翻译笑着解释,“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文嘉微笑道,心绪却已经开始剧烈翻滚,犹如一壶刚烧开的热水! 神迹,是神迹啊!二十世纪初国内市场网络游戏领域的一个真正奇迹,连续二十年长盛不衰的网游神话,居然就这样被摆在了她的面前。如此天降的一个奇遇! 文嘉费了很大的劲儿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问翻译道:“对方公司为什么想要进军国内市场呢?” “……”翻译看了一眼vw公司的代表,尴尬一笑道:“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看到了国内网游市场的价值,另外就是《神迹》在欧美和其他亚洲市场的表现都不算太好,所以……他们也是来咱们这里寻找一线生机。” 原来如此。 文嘉听翻译解释完,脑海中大概也浮起了一些前世了解到的关于《神迹》和它后来的国内代理方山城天下的记忆碎片。 《神迹》在进军国内之前,在世界游戏市场上只能说是一个无名小卒,犹如一枚投入大海的碎玉,纵使珍贵,也掀不起任何波澜。据统计,它在欧美一些网游发展较为成熟的市场上,平均同时在线人数只有几千人,远不及一些3a大作动辄几万几十万来的叫座。而研发《神迹》的amanda公司,也因此背上了巨额的亏损,挣扎求生了近一年,才在遇到山城天下之后勉强挽回了败局。 然而这个惨胜只是针对《神迹》,而非它背后的veroweb和amanda。在山城天下遇到《神迹》的时候,两家公司都已是穷途末路之际。前者便以异常强硬的姿态,收购了这两家公司,得到了《神迹》的全部版权。之后,山城天下调动手中的所有资源,用最快的速度运作神迹上线,并成功在两个月后突破“同时在线人数10万”的大关。山城天下从此赚的盆满钵满,而vw和amanda公司却因为被架空了所有的权力,最后不得不以遣散员工的方式惨淡收场。 这种近似“杀鸡取卵”的做法,让山城天下在以后饱受诟病。也因为此,他们在海外的上市计划整整被推迟了两年之久,最后不得不通过聘用原著名投行的大中华区副总为ceo的曲线救国方式,成功上市。然而无论如何,山城天下是最后的胜者,直到文嘉重生之前,山城天下的老总还在财富榜上高高挂着,位列前五十。 思及前一世这两家公司的结局,文嘉不免有些唏嘘。他们将游戏取名为“miracle”和“神迹”,未尝不是想就此创造出一番神话来,却不想是亲手为自己崛起了一座坟墓。那如果这一世接手的不是山城天下,而是他们鸣羽,或者其他的任何一家游戏公司,这两家公司的结局会不会就此被改写呢?而其他的一个公司也会因此创造出一个真正的奇迹! 文嘉一时动了念,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对翻译说道:“给我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吧,这方面我做不了主,要回去跟公司负责人汇报才行。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尽快给出一个答覆。” “ok,ok。”vw公司的代表异常感激道。 第114章 心理支持 文嘉在见过vw公司的人之后,回到会场把全部工作交给了杜凌凌,便打车离开了。 但她回的不是公司,要找的人不是罗闻天和江羽,而是——周晏丛。她有很重要的一个问题,想看看能不能从周晏丛那里得到答案。 - 周晏丛接到文嘉电话的时候,刚回到大院的住处。得知她有事想跟他当面谈,便让她直接到院里来,而他干脆就停在院门外,想着一会儿和她一起进去。 夏至过后,燕城的天越发炎热。周晏丛穿一件白底印有金色暗纹的衬衣短袖,整个人站在院门外那一溜阴凉中,显得越发清正隽秀。相比之下,文嘉就有些狼狈了,她因为一整天都在会场忙里忙外,加之又因为《神迹》的事五内躁动,前胸后背早就被汗给湿透了。刚臭美剪出的两簇刘海儿,也因为额头不停地出汗被湿染成一绺一绺地贴在脑门上。然而文嘉早已顾不得这些,她下了车一付完钱,就立刻向周晏丛跑去。 周晏丛瞧见文嘉的第一眼,下意识挑了下眉头。稍一抿唇,他向前快走了几步。 “是什么事,叫你急成这样?”周晏丛庆幸自己手里拿着一瓶未开盖的矿泉水,直接给文嘉递了过去,又稍稍抬手拨了拨她的刘海儿,好让她脑门凉快些。 文嘉很没形象地拧开瓶盖灌下大半瓶,然后一边擦嘴一边对周晏丛说:“是很急的一件事,我想、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走吧。” 周晏丛打开车门让文嘉上了车,他亲自开车将她带了回去。 - 甫一进家门,文嘉就想跟他谈事。周晏丛说不急,让她先歇一下,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文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疲惫,她进卫生间整理了一下自己,又喝了一杯周晏丛端过来的马蹄水,才缓缓把详细的事情告知。 周晏丛听完,思忖了片刻,说道:“依我之见,这是一个可以尝试的合作。但最终要不要做,还是得小罗和江羽拿主意。” 周晏丛说到这里,心里微觉奇怪。虽然他作为鸣羽的顾问并不避讳过问公司的事,但一般情况下都是他们拿不定主意了才来找他,而非像现在这样一开始就找上门。 “是公司没钱了?”文嘉作为财务主管,能让她找过来的,这是最有可能的一个原因。 “不是。”文嘉摇了摇头,“不是公司的问题,是我的。” “哦?”周晏丛靠坐回沙发,摆出一副详细聆听的姿态。 “如果说——”文嘉尝试着开口,神情有些迷惘,“如果说你知道一样东西会是别人的,但你赶在那个人发现并得到之前先一步把那个东西拿到手,算不算是抢他的呢?” 文嘉说的确实是自己。重生以来,虽然她利用过自己的“先知”改变或影响过一些事,但那大都出于自身,从未牵连到别人。然而这一回“神迹”的事却是有所不同,她明确地知晓在上一世它是属于山城天下的,而现在她动了将它抢过来的念头,这对她来说是生平头一遭。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文嘉忽然有些胆怯。 这是一个涉及到很多很多人的改变,纵使它左右了两家公司的生死,她也没法立刻做决定。因为山城天下除了老总之外,还有许多的员工,这件事应该也关乎他们的饭碗,而她无法很快衡量出这两者到底哪一边重哪一边轻。 周晏丛并不太明白文嘉这个假设跟她前面提及的那个合作有什么关联,或许是有人在跟他们竞争这个游戏的代理权?但这在商场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嘉嘉,有时候你确实会钻一些无谓的牛角尖。”周晏丛认真对文嘉道,“连这个世界都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更何况一个东西的归属呢。它可以是你的,也可以是别人的,最后它可以是任何人的,那么把话说回来,它为什么就不能是你的呢?所以说,你这个假设就是错误的,是人为地给自己制造心理负担。” “……”文嘉知道周晏丛是想帮她摆脱重压,但这里面有很多事他不知晓,她也不能给他说的太详细。这就是“先知”的坏处。 “可万一——”文嘉这次做了个更详细的假设,“比如神迹这个游戏的代理权,万一我拿到之后,别的公司丧失了一次起飞的机会,那么它的员工又该怎么办?公司赚不到钱,他们有可能就会失去饭碗。” 周晏丛这一次静静看了文嘉许久,因为他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有这种顾虑。但他这一次没再说她钻牛角尖,而是真的帮她分析了起来。 “你说的这些确有可能,但这些员工又不是傻子,赚不到钱他们不会换另一家么?只要市场有钱赚就有饭可吃,他们吃不了东家自然会去吃西家,到时候一样饿不着,或许还能吃的更好。” 对哦!文嘉眼睛忽然亮了。 她刚刚确实钻牛角尖了,所以才会被这么简单的问题给困住。固然她抢了山城天下的机会,可只要他们把神迹做起来了,那么仍然可以创造出来价值和岗位,给一些就业者机会,其中最大的改变无非是使他们从山城天下的员工变成鸣羽的罢了。而至于山城天下的未来老总,他受的损失将是最大,因为他失去了一夜暴富的可能。可相比即将保全的那些,这样的牺牲可以忽略不计。而他们鸣羽,也可以借势起飞! 然而文嘉还是心有顾虑。因为她发现自己并非想像中那么高尚,除了稍微给那两家公司一点生路之外,她做这件事的最大原因还是有利可图,想要鸣羽多赚钱和赚大钱。因着这份私心,她就丧失了站在道德高地享受豁免的权利。可是周晏丛也说了,这个世界一切都是在变化着的,那么为什么得到那个东西的人就不能是她和鸣羽呢?若她一直固守着原来的观点,以后她还要放弃多少个机会,鸣羽会不会就此完蛋? 文嘉有些纠结了。可能是知道山城天下将会利用《神迹》取得巨大胜利,所以此刻的她有种“偷桃”的负罪感。然而这件事她已经决定要做了,所以如果把当下这个世界当做原来世界的平行时空,感觉会不会好一些呢? “在想什么?”周晏丛看文嘉的表情一会儿一个变的,不由问道。 “我在想——”文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回答道,“作为一个有一点原则的人,赚钱好像真的没那么容易。” “……”周晏丛瞅文嘉一眼,不太留情面地戳穿她,“可我怎么觉得你心里其实已经打定主意了,找我来不过是想要一个心理支持而已……是这样吗,文小姐?” “……”文嘉看着周晏丛,露出一个“我很无辜”的表情。 第115章 未雨绸缪 在跟周晏丛商议完毕之后,文嘉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鸣羽众人。然而彼时时间已经不早,周晏丛留她吃了顿晚饭,然后开车将她送回了四合院。 在临回家之前,周晏丛叮嘱她,不要对这件事过于着急,要想做成的话,得一步步慢慢来。文嘉当时还不太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等第二天见到罗闻天他们并告知此事的时候,文嘉懂了——罗闻天不同意。 罗闻天简直不能理解文嘉在想什么,如今他们自己的游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代理别人的。先不说他们一点基础也没有,做起来也许可能千难万难,即便是鸣羽现在实力雄厚,有足够的资本去谋划这些事,罗闻天也不会同意,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件砸自家招牌的事情。 在当下的游戏界,一直存在着引进还是原创的争议。而鸣羽作为靠原创起家并且取得相当骄人成绩的本土公司,算是国内游戏原创派的一个标杆,当然不愿意自损身价去做长外人志气的事了。罗闻天觉得,他们有足够的实力靠自己去壮大国内的游戏市场。 文嘉理解罗闻天,知道原创游戏是他的情怀所系。但作为一个曾有机会研读过国内游戏发展历程的人,文嘉深知未来鸣羽的路并不好走,尤其是转型网络游戏之后,必然需要更多的金钱。而这个时候,代理《神迹》所能带来的收益,将是一个很好的补充和后路。她不想鸣羽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老罗,你之前不也说过么,游戏最重要的是内容。在此之外,你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本土的还是外来的呢?”在又一次内部会议上,文嘉有一点点违心地劝罗闻天道,“科学、艺术、音乐,这些都是无国界的,这一点你也承认对吧,怎么到游戏上就不行了?” “你不懂。”罗闻天固执地说,除此之外再无他话。 文嘉无奈了,挠了一下头,她说:“老罗,你不觉得咱们现在的发展路数太过单一了吗?万一有个游戏做不好,那就全赔里头了。到时候怎么办?光靠融资吗?” 文嘉这回提了个现实的问题,罗闻天想了想,反问道:“怎么会做不好?” “一切皆有可能。”文嘉说,“你做这一行的,肯定知道市场上多的是叫好不叫座的作品。” 第56节 言下之意,即便是不成功,也不是东西不好,而是市场反馈不够。可以说是充分照顾罗闻天的自尊心了。然而老罗轴起来真轴,几乎是立刻便说:“所谓的叫好不叫座那就是还不够真的好。而且如果真要有那么一天,我就不做游戏了,从此退出游戏界。” 文嘉:“……” “老罗,别说气话。”岳桥提醒罗闻天道,又给了文嘉一个安抚的眼神。 文嘉当然是气的,但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论组织架构,鸣羽是你和江羽的,我们无权过多置喙。可论情分,鸣羽是我们大家的,你说退出就退出,你说不做就不做?”文嘉按捺住情绪冷静道,“更别说还有周晏丛那里——当初跟华信签合同的时候他们陈总是怎么说的?逼得周晏丛上了我们鸣羽这艘船,你这个掌舵的倒要先跑了?” 这一次文嘉是丝毫不留情面了,而自知失言的罗闻天没再反呛,他只是梗着个脖子,一副不会屈服的样子,同时又稍稍有一些心虚。 文嘉见状想乘胜追击,只是这次没等她开口,江羽就站起来说了句话:“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我要下班。” 文嘉:“……”?? - 十分钟后,文嘉来到靠南的小阳台,见江羽果然在这里。她不是很客气地迈步而入,以及更加不客气地直问她的老板道:“江总,你刚才是故意的吧,是觉得我管的太宽了吗?” 文嘉此刻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是以她这话虽犀利,但并不蜇人。江羽听了反应不大,只是说:“再谈下去就是吵架了,这方面老罗不是你的对手,我要适时保护我的合伙人。” 文嘉:“……” 她要是真有这么厉害,还发愁摆不平一个罗闻天? 文嘉没话讲了,看着远处的夜景不知在想什么。而江羽看了她一眼,反倒开口道:“文嘉,你拿来的那个游戏我玩过了。说实话,操作相对简单,所以在其他市场上吃不开。” “我知道。”文嘉说,“这个岳桥跟我提过了。但你也说是其他市场,那里网游发展多久了?有多少骨灰级玩家?我们国内又有多少?” 所以说,《神迹》是适合国内市场的,这也是山城天下当初调研过后得出的结论。 江羽看向文嘉的眼神稍稍显出一丝意外来。其实刚才他给她挖了一个小坑,没想到文嘉压根儿不往里跳。可见她对网游市场的了解要比他以为的多得多,私下里估计有下功夫。 “你很怕鸣羽活不下去?” 过了会儿,江羽忽而问道,让文嘉惊了一下。她看了他一眼,见他眸中平静依旧,才冷静下来,回答道:“只是未雨绸缪。” “为了鸣羽,还是为了小周叔叔?” “……”文嘉又奇怪地看江羽一眼,“这有什么区别?而且我刚才提起他,只是想吓吓老罗罢了,没别的……” 言下之意,是为鸣羽了。 江羽笑了下,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一个乒乓球抛到空中,又用手接住。 “老罗这人很理想主义,他做游戏不是为了钱,所以在乎的不多。只是你说得对,现在鸣羽不只我们两个人,身为老板,我们也要对你们负责。” “所以——”文嘉难得听江羽说这么讲理的话,不免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你能帮忙劝劝他?” “劝不了。”江羽摇头,“这是头倔驴,等他想通吧。” “哎。”文嘉叹了口气。 - 代理《神迹》的事就此僵在了这里。 不少人都觉得文嘉会因此跟罗闻天置气,因为鲜少见她有这样据理力争的时候。可文嘉哪里会如此幼稚,她再知道《神迹》会赚钱,也要尊重罗闻天的意愿。有些事,不是一厢情愿挂个“我是为你好”的名头,便可以什么也不顾的。 只是文嘉心里难免会有些着急,觉得错失了一个良好的机会。这种情绪不便在公司里背着罗闻天向其他同事们表达,便只能宣泄给周晏丛了。 第116章 生日祝福 某个工作日的傍晚,周晏丛忙完之后,来接文嘉下班。 隔老远便看见她站在路边发呆,他稍微加速开了一段,靠右停在了路边。 “文嘉——” 周晏丛降下车窗,唤了文嘉一声。而文嘉也是到此刻,才意识到周晏丛已经到了。 “你来啦。” 文嘉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周晏丛没有多言,看着她系上安全带,重新启动了车子。 “刚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待车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周晏丛才开口问道。 “也没。”文嘉挠了下头发,轻叹一口气后,说,“今天开会我们又讨论了一下代理《神迹》这件事,老罗那边还是没松口……”而vw公司的代表已经有些快要等不及了。 “难得见你对一件事如此执着,就这么看好这款游戏吗?” “嗯。”文嘉应了一声,没有过多解释。 以大多数游戏制作人的眼光来看,《神迹》并不算一个绝佳的作品。而它之所以能在国内市场大火,主要靠的是地利罢了。目前国内成熟的网游作品很少,玩家积累的经验也不够多,在这种情况下《神迹》的出现,无论对制作人还是玩家来说,都算是一个惊喜。 然而在未经实践之前,这话说出去谁也不会信,毕竟《神迹》的总体水平在那里摆着。 周晏丛也就没再多问,他只是说了句:“目前鸣羽的发展总体向好,小罗想把主要精力用在研发上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那是他和江羽创立公司的初衷。” 算是安慰她了。 “我晓得。”文嘉说,“我只是想让公司多个选择,这样等以后危机和风险来临时,不至于全无退路。” 文嘉叹了口气,经过多天的争论,她现在心情已经完全平和了下来,最多只是小小地辩驳一句:“现在经济学家不也提倡不要把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吗?” 周晏丛闻言没忍住笑了下,然后说:“好了,先不说工作的事了,下了班就要让自己放松一些。” “嗯。”文嘉也不想再影响周晏丛的心情,她提振了下情绪向外看了看,发现是在往城南的方向走,便问道:“去你家吗?” 周晏丛“嗯”一声,说:“今晚去和平里那边吃饭吧,我来做。”顿了下,“今天是我的生日。” 和平里,便是周晏丛城南那套房所在的位置。然而文嘉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后面那句话拐走了,他说什么?今天是他的生日?! 文嘉瞬间睁大眼睛看着他:“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你怎么不早说?”她也好早做准备呐! “早说做什么?问你要礼物吗?”周晏丛笑觑她一眼,然而解释道,“往年基本是不过的,最多就是吃一碗面。”而他也已经习惯了每年逢着这一天时的平静,这是父亲走后他着意在剩下的亲友间培养出的默契。 “你可以问我要礼物啊。”文嘉喃喃,“就算你不要,我知道这天是你生日,也会给你准备的。这可是……生日啊。” “陪我吃顿饭就算是你送我的礼物,如何?”周晏丛并不十分在意道。 “……”文嘉多少有些无语,心说他要的可真简单。 “要不,今晚我下厨?”文嘉想了想,提议道。 “别了。”周晏丛迅速否决她的想法,“生日庆祝仪式就这一顿饭,我看还是保险点。” “……”就这么不相信她的厨艺吗!! 文嘉很想反驳,想了想又觉得没底气,毕竟她的水平也在那里摆着。 “那还是算了吧。”她十分懊恼,又识趣地说。 - 车子抵达小区门口,文嘉很想劝周晏丛往不远处的菜市场或者商业街走一走,她可以趁机选购一些东西,比如买个小蛋糕,或者给添个菜之类的。然而周晏丛均以“一切都准备妥当”为由,将她的请求挡了回去。于是文嘉只得空着手进了家门。 回到家里之后,周晏丛让文嘉休息,他下厨做饭。然而这一次文嘉当然不可能听他的,她硬是挤进了厨房,争着给周晏丛打下手,算是为这顿饭和他的生日做出了自己的一点小贡献。 在做毕了四菜一汤之后,晚饭可以正式开动了。但文嘉忽然提议让周晏丛去洗个澡,说他今天是寿星,一顿饭下来烟熏火燎的,他不能就这么将就着吃饭。周晏丛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照做了。而文嘉在浴室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拿着钥匙和自己的小钱包出门了,她记得小区外出门左拐走不远有一家蛋糕店,哪怕是买小小的一块儿回来,也是个仪式呀。 周晏丛洗完澡出来,看见餐桌上摆的那一小块蛋糕,并不意外。他在听见大门开合的那一刻就知道文嘉是干什么去了,现在看着她一副有些心虚的模样,反倒还觉得有趣。只是—— “怎么只有三根儿蜡烛?”扫了眼一旁那几根可怜的小蜡烛,周晏丛问道。 文嘉有些无奈,又忍不住想翻个白眼。没看这块儿蛋糕这么小嘛,再多几根哪里插得下,恐怕全都得是窟窿眼了。 文嘉觉得今天真的是不凑巧,她原想着哪怕买一小块儿也是好的,没想到到了蛋糕店一看,果真大的都卖光了,只剩下这小小的一块儿一块儿的。她没时间再去别的店“货比三家”,便只能挑一个可能合周晏丛口味的买下,赶紧溜回家。 “蛋糕小,所以蜡烛就少了嘛。”文嘉尽量不计较寿星大人的明知故问,耐心解释道。 “那我这是过三岁生日,还是三十岁?”周晏丛在椅子上坐下,挑眉继续坏心眼地问道。 “都行。”文嘉微笑,看着他认真而温柔地说,“我祝你往后余生既有三岁孩童面对世界的无畏和新奇,又有三十岁男人应对世界的智慧和勇气。总之,我想要你以后越来越好,而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周晏丛没想到她还准备了这么一番“花言巧语”,有些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心底里有独属于她的那一块儿,在瞬间软的一塌糊涂。 “文嘉。”他平复好心中的汹涌澎湃,轻声说,“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祝福。” 第117章 生日礼物 两人吃过饭,一起品尝了生日蛋糕。 文嘉觉得味道还不错,但对于周晏丛来说,仍是过甜了。他很给面子的品尝了两口,剩下的让文嘉包圆了。 “我就是怕你觉得腻,所以才挑选了一块儿黑巧克力的蛋糕,没想到居然还是这么甜。” 文嘉说着,手下的叉子却是不停。她很少会买甜品,乍一吃居然还有点儿惊艳的感觉,当下也就不跟周晏丛客气了。 周晏丛手里端了一杯酒在喝,他已提前跟陆晨约好了时间让他来送文嘉回去,是以今晚并未禁酒。 “文嘉,如果你实在放不下《神迹》,我想个办法帮你把它拿下来,如何?”周晏丛忽而说道。 文嘉有些意外,不明白他怎么又提起这个话题。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是要亲自出手,文嘉忙道:“不必啦,这是鸣羽内部自己的事,我们——”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周晏丛很温柔地打断她道,文嘉闻言便放下叉子,扭过身专心听他讲话——方才为了吃蛋糕,她是整个人蹲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现在扭过身,便是蹲在了周晏丛跟前儿。 周晏丛见状笑了下,继续说道:“从你跟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有预感小罗可能会反对。你也知道,他是个相对纯粹的人,一心扑在游戏策划研发上,对商业上的运作倒是并不太看重。换句话说,他的文人气息很重,有才华,却也清高——” “对。”文嘉闷声说了句,“你当时就提醒我不要太着急,只是我没领会你的意思。” “不要紧。”周晏丛捏着高脚杯,缓声道,“我当时就把后路给你想好了。” “嗯?”文嘉很是感动,又有些好奇。 “小罗不同意,无非是不想砸了鸣羽原创的招牌。既如此,我们就不以鸣羽的名义去做这件事,而是另外成立一个公司,作为签约主体,去跟对方公司接洽这件事。到时候一切运作,都由这家公司来负责。”周晏丛说道。 文嘉想了想,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只是这样一来,摊子难免铺的大了,怕是又要费不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都一样的,即便是你们鸣羽自己做,单凭你们几个也揽不下这个瓷器活,还是需要对外招人。而只要扩大规模进行新的尝试,钱和物的投入都是少不了的,所以这笔账怎么样都要算。” “是了。”文嘉思忖片刻,点头道,“那这家公司的控股权掌握在谁手里呢?”换句话说,这家公司跟鸣羽还有没有关系,它还能不能成为鸣羽的后路呢? “它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周晏丛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见文嘉疑惑地皱起眉,他笑笑说:“现如今做隐名投资的人很多,只要找一个愿意代持股权的,一切都不成问题。如果小罗和江羽没有意见,这点上我可以为鸣羽代劳,我们甚至可以共同出资,成立这样一个代理公司。” 第57节 文嘉没想到周晏丛已然想到了这一层,她沉默几秒,问到了一个最核心的问题:“但是鸣羽的再加上你的投入,够做这些事吗?” 不止买下《神迹》的版权金,后续上线、运营和维护等等,都需要一大笔钱和长期稳定的资金支持。文嘉之前没细想,现在再一看这个事情,觉得老罗不同意也是有原因的,因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 “当然不够。”周晏丛直接道,“所以我们需要引入新的投资,这一点你不用管,我已经有人选。” “啊?”文嘉越发诧异了,因为周晏丛给她的惊喜实在太多太多。 “不要有负担。”周晏丛说,“这件事做好了是共赢的事,所以这一次不是我们有求于人,而是彼此互相成就,对方也需要我们的助益。” 文嘉听出来这里面另有隐情,她没打算去深入挖掘,只是问了句:“方便告诉我对方是谁吗?” “目前还不是时候,但你心里肯定是清楚的,我不会害你,对不对?”周晏丛笑了下。 文嘉心中酸酸涩涩的。他何止是不会害她,他几乎把一切都替她想好了,只等她开口说一句要或不要。 “我当然晓得的。”文嘉声音软了很多,“但你就那么确定,这件事会做好吗?你就不怕我判断失误,连累你们把投进去的钱全赔了?” “投资就是有赔有赚,要是有所畏惧,就不做这一行了。”周晏丛坦然道,又一挑眉,“这道理我当时跟小罗讲的时候,你没认真听?还是光顾着吃了?” “……”文嘉垂下眼,将周晏丛空着的那一只手捞了过来,双手捧着抱在胸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起起伏伏的。 周晏丛任由她感动了一会儿,然后将手挣了出来,摸了摸她的脸,说:“好了,你明天上班可以把我的意见转告给小罗和江羽,让他们决定到底投不投。如果他们执意不参与,那就我们自己做。” “好。”文嘉应道,软软一笑。 - 谈完了这件事,周晏丛便又回过头继续品酒,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文嘉在那里以手捧脸仰望着他,忽然笑了笑,说:“周先生,你是不是太爱我了点?” “你才知道?”周晏丛垂眸瞅她一眼,又说,“不过我也要老实承认,这件事里我有自己的打算。” “即便如此,我也是占最大的那一部分原因,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对不对?”文嘉仿佛吃定了他,越发肆无忌惮道。 “……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周晏丛过了会儿说,“有人的小尾巴已经翘起来了。” 可这么一说,不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么?文嘉不笑了,她只是很认真认真地看着周晏丛,说:“周晏丛,你的生日礼物我还没给你呢……” “……”周晏丛太阳穴一跳,即刻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周晏丛眼神沉静下来,如藏在浓稠夏日最深处的一抹绿荫一般,他与文嘉对视片刻,忽而笑说:“我刚喝的酒,不是你喜欢的味道。如果想接吻,我得去刷个牙。” 他知道文嘉是出于什么,拒绝并非是因为介意,而是怕她到时候会不舒服。他能看得出来,她在很努力地克服一切心理障碍在跟他亲近,但究竟能不能到那最后一步,他们两个现在都不是很有信心。 对于他的回复,文嘉既庆幸又失落的,此刻占上风的应该是后者,所以她觉得再一次向周晏丛阐明她的决心。 只是周晏丛并未给她开口的机会,他将高脚杯放到一旁的矮机上,即刻起了身。临走前丢下一句话:“等着,我去刷牙。” 文嘉:“……” 好吧好吧,就勉强送个吻算是生日礼物吧。 第118章 星洲互娱 当晚,文嘉回到小院时,时间已经不早。 她睡了极香甜的一觉,第二天一早就起来洗漱吃饭,然后赶到公司,将周晏丛昨晚的提议告知了公司管理层的诸人。 剩下的三人听完之后一时有些沉默,大概持续了有一到两分钟,而后由岳桥率先打破。 “这是周先生的意思?”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疑虑。在一开始,岳桥也是偏向罗闻天那一边,可他心里对周晏丛更为崇拜,所以一听他赞同且还主动提出了方案,情感上便有些倒戈了。 “对呀。难道我还能假传圣旨吗?” 文嘉玩笑道,复又看向罗闻天。 罗闻天此刻有些犹豫和挣扎。 这些天来他其实一直在思考文嘉提出的这件事。在最初的冲动过后,他也开始在心里琢磨代理《神迹》能带来的好处了,最起码赚了钱后不用再有求于人,关键时刻还可以反哺游戏研发。然而罗闻天始终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他当时毅然投身于游戏界,不就是因为本土游戏一直被外来游戏打压么,现在让他主动来做这个“助长此风”的人,他心里无论如何也不得劲。 最后还是江羽的一句话点透了他。 “人如果怕竞争,就永远不可能赢得竞争。”江羽说。 是啊,他如此的排斥这件事,本质上不还是因为他对国产游戏没有信心,怕被外来品给盖过风头么。这种观点,其实与他一向主张的“自信与自立”是背道而驰的,是他胆怯了而已。除此之外,他不得不承认,《神迹》是个比较符合国内市场需求的一款游戏,若是真能从中获益,那以后鸣羽在研发后续作品的时候,手中能阔绰很多,也不必再受制于人。 至于他最担心的“招牌”问题,文嘉和小周叔叔已经替他解决了,他很难再对此说个“不”字。不过,他还是有一点点顾虑。 “听上去崎岖了点儿,但本质上还是跟我们亲自来做没两样。”罗闻天说道。 “老罗,你不可能都要的。”文嘉平静道。 “是啊。”罗闻天苦笑了下,挠了挠头,然后无比郑重地对文嘉说了句,“嘉嘉,谢谢你。我同意这件事了,之后的一切运作,由你主抓吧。” “好。”文嘉微笑。 - 会后,文嘉立刻将结果告知了周晏丛。周晏丛那边便立刻安排人去进行公司注册等相关事宜,至于这其中最重要的资金问题,他亲自带了文嘉去谈。 在罗闻天松口之后的第三天,周晏丛便带文嘉见了另一位投资人的代表,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眼镜,姓许。 许先生上来就阐明了自己的身份,是受他人委托来处理这件事。但他请文嘉不要担心沟通不畅等问题,因为那人与周晏丛的利益是一致的,他们也会尽力做好当下这件事。 有周晏丛做担保,文嘉一丝担忧也无。她十分坦诚地告知了对方鸣羽的想法,双方就彼此最关心的股权问题做了约定,以方便后续合作的顺利推行。 出乎意料的,主动权仍掌握在鸣羽手中——确切地说是鸣羽和周晏丛手中,这让文嘉有些欣喜的同时,又有点不安。她看周晏丛一眼,想问问他这是否合适,被他一个眼神安抚,放心了。她知道他肯定提前跟那位幕后之人沟通过,既然如此,她听他安排就好。 “人员方面,就麻烦鸣羽一方负责补齐了,毕竟在技术和研发上你们是强项,更懂得什么人可用。不过我们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希望能在市场人员的招聘方面,提一些建议,也算是补足鸣羽这方面的短板,你看如何?” “当然。”文嘉一口应下,“如果有合适的人选,许总尽管推荐。” “好。”许先生微微一笑,“这样一来,就再没什么不妥了。” 成立一个三方注资且从事互联网业务的公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可能见一次面就将全部事宜敲定下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会后一起坐下吃顿饭,为即将到来的合作预先庆祝。 饭后,许先生坐着一辆奔驰轿跑离开了,多半还要与他的委托人见面细谈。而文嘉,则与周晏丛一起手牵手走在夏日微凉的夜风中。 “这件事的进展,比我想的要顺利好多。”文嘉轻声道,“股权结构方面,许先生和他的委托人那边真的没什么异议吗?” “你放心。”周晏丛说,“我许诺过他们,关键时刻可以把属于我的20%股权拿去一用。而在此之前,他们也得拿出一些诚意来。” 文嘉诧异地停下脚步:“你要把自己的股权全部给他们?”在暂时约定的股权比例中,周晏丛大约占20%。 “是借不是给。”周晏丛笑说,“希望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可文嘉还是不能放心,这意味着他有可能什么也得不到,那岂不是相当于吃大亏了。 “周晏丛——” 文嘉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去想这件事会给鸣羽造成什么影响,她只想赶紧给他讲明这个利害后果。然而作为一个在投资圈游走许久的人,周晏丛又岂会不懂这些道理。 “嘉嘉。”他曼声制止她,“我让你放心,不仅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更重要的是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这其中的关系我很难一下子跟你讲明白,且现在也不是时候。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会告知你全部的真相。” “……”原来这里面还有隐情呐。 文嘉轻咬一下唇,说:“那好吧。你信任他们就好,我只是不想你为了鸣羽做无谓的牺牲和妥协。” “不会的。”周晏丛安慰她道,“我说过的,这件事我有自己的打算。 “……”没办法,文嘉只能选择相信他。 -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文嘉都在忙于成立新公司和签约《神迹》这件事,等她终于能从中抽身而出歇一歇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了。 因为人员的快速扩张,原来租用的办公室已经不够用了。好在楼下一层有个公司搬走了,又空出了两三间,且位置还不错。文嘉连忙让杜凌凌联系大厦物业租了下来,作为新成立的星洲互娱的大本营。 第119章 故地重游 在忙完星洲互娱的事之后,文嘉调休了两天,再加上周六日,攒出了四天的假期。这是应周晏丛的要求,她先前加班加的太过分了,让他异常看不过去。好在,鸣羽的考勤制度非常人性化,这一次文嘉休的毫无负担。 周晏丛打算带文嘉去滨城玩一玩,这是距离燕城最近的一个疗养胜地,进入了八月份之后,气候要比燕城适宜许多,而且还毗邻大海,可以悠闲地去吹吹海风。 文嘉对此很是满意,她还事先准备了一件浅绿泳衣,想要到时候去水里潇洒下。当然,外出旅游跟日常生活的心情又不太一样,她觉得或许他们有机会试一试之前总是不敢做的那件事。 俩人早上七点出发,等抵达滨城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彼时日头已经渐渐灼热起来,两人迅速办理了入住,进房间休息。 这一次,两人住的是原空军的一个疗养院,后划归了一半给地方,经营者正是周晏丛的一位发小。出于这样的关系,两人得到了一个两室一厅一卫的套间,打开阳台门一看,还有一个露天的浴缸。 文嘉喜欢极了这个设计,但是她知道,在入住期间自己应该是不会用的。毕竟,她现在跟周晏丛住一间,不是很方便。 当初得知两人住同一个套间的时候,文嘉心里有一点点的异样,觉得是不是不太合适。奈何周晏丛的口吻太过正经,说是这样不用再担心她的安全,她便只好作罢。其实他们心里都隐约有些清楚的,这种同处一间却又分睡两边的情形,像极了他们现在的关系,那就是很想彻底亲近,却又始终有一种薄如蝉翼的透明障碍横在其中。 - 在短暂的休息过后,俩人换了身衣服外出觅食。 酒店里自然也有备的餐食,可都出来玩儿了,怎么能不尝尝本地特色呢。 周晏丛带文嘉去了一家本地的特色馆,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海鱼,非常对文嘉的口味。然而或许是再一次来到滨城,又或许是再一次走进滨城的饭馆,文嘉陡然有一种回到上一世——亦或是前年大四上学期——头一回来滨城时的感觉。 那是在一个九月,滨城的天气已经渐渐冷了起来。但为了安抚被自己脚踏两只船伤透了心的文嘉,边亮主动提出带她来滨城玩儿。当时他正在外地实习,让文嘉先买了车票过来。而等文嘉坐了许久的火车赶到之后,他那边又有突发状况,来不了了。 当时边亮的解释是工作上忽然有了急事,他走不开。可身为一个实习生,他能有多大的事呢。果不其然,事后文嘉逼问,才知道于悦那时候正巧去了他实习所在的城市,他“不得已”陪她在那儿玩了几天。而她这个所谓的“正牌女友”,在滨城的海边吹了一整天的冷风后,突发高烧,住进了医院。 “怎么了?”周晏丛挑好了鱼,回过头看见文嘉正站在原地盯着饭馆的招牌发呆。 “没事。”文嘉回过神来,笑笑走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只是想起上次来滨城的事儿了。” 虽然按照这一世的时间线,上一次来滨城距离现在只过去了不到两年,但对于重生而来的文嘉,这件事真的过去太久太久了。所以在初听到要来滨城玩儿的时候,文嘉没有做任何联想。然而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文嘉忽然有个问题,很想问下周晏丛。 “还没来得及问你——”文嘉觑着他的神色,说道,“怎么会突然想来滨城?” 周晏丛凝视她片刻,见她眸中全然一副不解的样子,便知道她已经忘了。当下,他笑一笑,说:“嘉嘉,我发现你记性是真的不好。” 这段时间他很喜欢叫她嘉嘉,而一旦他这么叫的时候,文嘉就知道他不会跟自己计较任何事。 “我又忘记什么啦?”文嘉一点也不怕他地反问道。 “上一次来滨城的时候你意外发了烧,在医院养病的时候你曾说过,这一次的假期算是浪费了,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来滨城,开开心心地游玩一次。” “……”文嘉没想到,她病中随口说的一句话,他居然都一直记得。 “你一直记得啊?”没忍住,终是问了出口。 “一直没忘,但从不会有意想起,直到跟你在一起。”周晏丛缓缓道,说到这里又停下来重新审视文嘉,“所以嘉嘉,你要小心了。故地重游,也许我会想起更多的事。” 第58节 “是我生病的时候冲你撒泼吗?”文嘉微笑,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形状,“我们现在关系都这么好了,你还会跟我计较这些啊?” 语气中有一丝很做作的失望。 “如你所说,那自然就不会是这个了。”周晏丛领着她进了饭馆,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坐定后,他问她道,“嘉嘉,边亮前段时间是不是跟你联系了?” 文嘉愣住,她没想到他想起的会是这种事——关于她和边亮的事。 “你知道了啊。”文嘉小声说,“前段时间他给我打过电话,我当时不知道是他,接过一次,之后就没再理会。后来他又给我发短信,说来燕城了,问我方不方便见一面,我没回复。” 顿了下,“我都不打算再见他了,当然不会回复。只是有一点很烦,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搞到我联系方式的。” “我已经跟他讲了,让他不要再骚扰你。至于见面,也确实没什么必要。”周晏丛为她倒了杯水,“这次于悦跟他一起来的,关于你和边亮过去的事,她未必不知。” 周晏丛点到为止,文嘉听了之后,心里却稍有一些不舒服。 “我当然不会去见他,但并非是因为惧怕于悦。”文嘉说,“他们两个无论是谁,我都问心无愧。” 周晏丛听文嘉略显冷硬的语气,便知道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他只好又解释:“我当然不是说你怕于悦,而是不想你无辜再被牵扯进他们两人之中,受到伤害。如果有这样的事发生——文嘉,我会非常不舒服,但不是对你。” 男人在表明他的占有欲,直言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被这样的低级关系所浸染。文嘉听了之后,心里好受了一些。最起码在这件事上,他始终是相信她的。 “我知道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文嘉看着周晏丛,认真地眨眨眼,“所以,你现在是在吃醋吗?” “算是吧。”周晏丛笑,眸光在顶灯的映衬下,忽而变得很温柔,“更多是因为我还没有对边亮曾经给你造成的伤害释怀。” 所以他不允许她就这样原谅边亮。 第120章 正合我意 文嘉对周晏丛又有了新的认识。 她觉得他有些小气,到现在了还在介意边亮;又觉得他很大方,因为他介意的只是现在,而不是从前。他不希望她现在还跟他有任何牵扯。 “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知道边亮联系我的事?”吃完饭回到车上后,文嘉忽然想起这件事来,立刻问道。 “打你电话不接,找到我这里来了。” “哈?”文嘉有些意外,“他怎么会想到找你?” “或许是知道了宋沛沛那件事中我出手帮过你,所以以为我们会一直有联系。”周晏丛不以为意道。 文嘉沉默一会儿,又问:“如果他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你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周晏丛反问,轻描淡写地说,“你早就跟他无关了。至于我,他更是管不着。” 文嘉很喜欢他这个态度,但又觉得有一些奇怪。他以前对边亮不是这样的,虽谈不上亲近,但关切总还是有一些的。可现在来看,他对边亮甚至连陌生人也不如,这有些反常。 周晏丛此刻也不想掩饰自己,他心想叫她知道点儿也好。 “其实我从未认可过边亮。”周晏丛说。 “??”文嘉有些难以置信,“之前宋沛沛那件事刚出的时候,你可是在一直维护他呀,那时候你可不这样!” 文嘉不想翻旧账,她只是实话实说。 周晏丛觑她一眼,不说话了。文嘉动动嘴唇,还想说什么,转念一想,又把话头压了下去。反正现在边亮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何必为此斤斤计较呢。 “以后我们再也不提他了。”文嘉十分严肃道,倒引得周晏丛一笑。 “正合我意。”他说。 - 午后睡了一觉起来,俩人在酒店周边逛了逛。 其实滨城并无太多专门的景点,除了两三处历史遗迹外,它的更多风景都化为了街边的一草一木,亦或者是海边的一沙一石。也就是说,整座城市都是一个大的宝藏,那些细小的景点构成了它的脉络。 在临近黄昏的时候,他们乘车抵达海边的一个公园,在一块巨石上相依偎着,看了一场完整的日落。文嘉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等到过后周晏丛问她什么感觉的时候,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一直以为太阳是差不多匀速落山的,原来不是。” “哦?”周晏丛微挑眉。 “前面部分,它落的比较慢,慢的人心急。而等到只剩下最后那一段距离的时候,它又忽然变得很快,一眨眼就没了。就仿佛一个调皮晚归的孩子,一开始走在路上的时候会心不在焉地左瞧瞧右看看,时不时停在那里玩一会儿。后来意识到时间不多,它就慌了,一溜烟跑没影了。” 文嘉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而周晏丛听着,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无论如何它都会回家的,所以不要着急,耐心等待就是了。” 周晏丛缓慢地道出一句,文嘉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觉得这不要紧。她只是抱紧他的手臂,将头轻轻靠了过去。 - 第二日,两人去滨城的两处历史遗迹逛了逛。结束之后回到酒店时间尚早,文嘉便打算去疗养院的游泳池里逍遥一下。 平素她就喜欢游泳,只是在燕城一直逮不着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来了海边,即便是不能去海滨浴场,也可以就近享受一下——她记得这个酒店里有泳池,还是露天的! 周晏丛并不意外她会想去游泳,只是以为她会更偏向海滨浴场,还打算明天带她去。 “不要了。”文嘉笑说,“那里人肯定很多,我不太习惯。” “那就在这里面游。”周晏丛说。 他也不是很想被很多人看到文嘉穿泳装的样子。她肤色很白,再被浅绿一衬,更像一抹温润的羊脂玉色,所以他不仅不想让文嘉去海滨浴场,还提前跟泳池的管理人员打了招呼,让尽量少放人进来。 所幸,这个地方本就有一部分归空军所有,连带着这家酒店的门槛也跟着高了起来,非有些关系的根本进不来。所以即便是不着意限制,泳池里的人也不多。 文嘉换好泳衣就下水了,已经长过肩胛的头发瞬间就在水里飘了起来,犹如一块光滑的黑色绸缎。随着文嘉在水里动起来,这块绸缎也如浮萍般跟着飘远,伴随着她挥臂的动作,时隐时现。 周晏丛并不急着下水,他站在岸边充当文嘉的安全员,同时欣赏着她的泳姿。没过多久,有两位老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上去有些眼熟。周晏丛思索片刻,才记起这两位原是大院里的老邻居,去年刚跟着子女搬去了南城。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熟人,周晏丛不得不走过去打招呼。 “晏丛,你怎么有空来这里?是来疗养了?” 两位中的老爷子也认出了周晏丛,先惊喜发问道。在他的记忆里,仍以为周晏丛在部队。 “不是,陪着女朋友过来玩儿了。”周晏丛微笑道,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散漫,穿着简单的泳衣也很显年轻。 “哟,谈朋友啦。”老爷子有些讶然,紧接着又笑道,“是是是,你也到岁数了,小钟年纪也不小了,你们两个是该定下来啦。” 周晏丛听老人口中提及“小钟”,便知道他误会了。尚未来得及解释,泳池一角有两个早就在那儿的高个子男孩儿在喊爷爷,让他赶紧过去。老人微笑着跟周晏丛约了等会儿再聊,便迈着迟缓的脚步离去。 周晏丛看他腿脚有所不便,护送了他一段。等他回过头的时候,已经在泳池里找不到文嘉了,定睛一瞧,她正攀在泳池边上仰头跟一个老人说话。而那老人,正是方才那位老爷子的老伴儿。 - 老太太听周晏丛提及女朋友,还以为是钟家的小女。满泳池里只有一个姑娘在游,她便毫不犹疑地朝她走了过去。然而等这姑娘游到终点从水里一冒头,老太太表情微微变了下,显得有些诧异—— “咦,不是说是女朋友嘛,怎么不是钟家小女呀?” 第121章 试一试 文嘉方才在游泳,没有注意到周晏丛在跟谁聊天。她看着面前这个老太太也觉得脸生,听到她的嘀咕只觉得莫名。 “老太太,您找谁呀?”她轻抹了下脸上的水,问道。 老太太一时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问了出口。 “小姑娘,你是,你是那个——” 老太太话说一半,被打断了,周晏丛走了过来。 “区奶奶——”他笑看着老太太,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吗?容我向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文嘉。” 他向文嘉递了个眼神,文嘉反应过来,原本想跟老太太握下手,又意识到自己是在水里,手还湿着,便仰头向老太太挤出了一个微笑。 “区奶奶好。” 水中的年轻姑娘是如此鲜妍动人,但区奶奶听了这话之后,表情却有些古怪了。 “哦,你说的那个女朋友,不是钟家小女啊。”亏她听了那句话之后还以为是好友的孙女过来了,一年多未见,还想跟她寒暄寒暄哩。 老太太反应过来,才明白自己搞了个大乌龙。她也挤出一个干笑,念叨了两句“好、好”,然后丢下一句让他们好好玩儿,踱步离开现场。 此时此刻,池边只剩下文嘉和周晏丛。她趴在那里,裸露在外的肩膀和前胸都覆满了光滑的水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晏丛。周晏丛也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笑一下,半低下身去解释。 “区奶奶说的那位钟家小女是同院的一个发小,在我未当兵之前有过来往,以普通朋友的形式。可能是因为没怎么交过女性朋友,他们误把她当做了我的女朋友,但自从我当兵之后,我们之间联系就很少了,不存在任何其他关系。” 文嘉承认,在得知有这样一位女性的存在时,她的心中有些吃味。可周晏丛若是说两人之间清白,她也不会再怀疑别的。对于他,她没来由地信任着。 “一点也没暧昧过吗?”文嘉再一次确认道。 “当然。”周晏丛说,“估计在对方看来,我连个合格的朋友都算不上,遑论暧昧对象。” 他那个时候一点儿男女的杂念也无,甚至连朋友也不怎么交,想来也让真心向他靠拢的人受到过不少伤害。但后来他长大懂事一些了,却又去当了兵,几年不得归家一次,再加上钟明薇随后又出了国,两人没什么见面机会,想弥补也难。但自始至终,他对她的情谊都停留在友情阶段,从未逾距,也没这方面的企图。 文嘉全然放心了,不过她转而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周晏丛,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文嘉眼睛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水波,光亮亮湿漉漉的,“你以前交过女朋友吗?” 文嘉纯属是好奇才这样问,因为她不记得边亮有提起过这方面的事,重生之前的零星几次见面,也从未在他身边见到过女伴出现。 “你觉得呢?”周晏丛反问,“我以前在部队,在特种大队,与人联系都难,去哪里交女朋友?” “也是哦。”文嘉一笑,“那你要谈也只能谈男朋友。” 周晏丛的神色随即就变了,手一伸,有些想惩罚她的意图。然而文嘉早就做好准备,脚一蹬池壁,便如美人鱼一般游远了。周晏丛微起身,看着她凫着水回头冲自己微笑,也轻轻牵起唇角。 - 当晚,文嘉还是受到了一点小小的惩罚,这让她想起自己临来时那个微小的念头,一时有些躁动。 俩人在黑暗的房间里相拥,文嘉微喘息着,只手搭上周晏丛的手臂,有些与不成调地开口—— “周晏丛,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周晏丛此时一手垫在文嘉的脑勺后,一手抬起去开灯。刚刚进来时他“发作”地很突然,连灯都没来得及开。此刻听到文嘉的话,动作霎时就停顿在了那里。 “文嘉——”他稍一屏息,轻唤她的名字。 “我觉得可以。” 文嘉似是明白他的顾虑,提前抢白道。周晏丛又不说话了,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且因黑暗而越发明显。 周晏丛稍低了低头,似是去寻文嘉的唇。文嘉察觉到他呼吸的临近,连忙抬起了头,去迎接他。这让周晏丛稍稍一怔,他原本是打算亲吻一下她的额头,平复一下她此刻的情绪的。 呼吸一时间又乱了,房间里只能听见两人的接吻声,让人跟着脸红心跳。文嘉感觉到自己要融化在周晏丛的怀里了,直到听到他说:“先去洗澡吧。” - 第59节 文嘉洗完澡,用毛巾擦拭着头发,走进周晏丛的房间。 男人正坐在床尾研究着什么,文嘉走过去一看,脸倏地红了。嗯,是全套的安全措施。 “你从哪里弄来的呀?”文嘉小着声问。 “这是酒店,想要当然会有。”周晏丛说。 好吧好吧。文嘉往一旁走了走,继续擦头。 周晏丛将手中的东西撇到一旁,然后一把将文嘉捞了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毛巾。 “你这是在擦头么?恨不能是在搓了。”促狭地调侃她一句,周晏丛让她坐到一旁桌子上,亲自给她理头发。 文嘉全程没怎么说话,周晏丛察觉到了,轻问一句:“紧张了?” 文嘉摇了摇头,又解释了句:“可能是有一些紧张,但不是后悔。” “我知道。”周晏丛说。她对他毫无保留,只是需要一步步地循序渐进。如果不是心理有些许障碍,她早就全部给他了,他们之间就是这样渴望彼此。 周晏丛帮她擦完头发,低头在她发心轻吻了一下。文嘉浑身轻颤了下,双手下意识抓住了他腰间的衣服。周晏丛低低笑了下,一把抱起她,转过了身,就将她压到了床上。 紧接着两人接了个让文嘉几乎喘不过来气的吻,动作之激越,以致于文嘉眼前发黑,有种想要晕厥的感觉。周晏丛一径放纵着自己,直到察觉到文嘉开始出气多进气少,才缓缓放慢了动作,两人相互痴缠着,最终慢慢停了下来。 文嘉双手牢揪住周晏丛后脑的头发,大口呼吸着,鬓边已经有些微汗湿。然而一切甚至都还没开始。 第122章 负罪感 歇息了片刻之后,周晏丛准备开始下一步的亲近。 文嘉心中略感不适,但她还是微蹙着眉,忍受着,不发一言。周晏丛察觉到她的紧绷,低声问她道:“还好么?你的心跳有一点快。” “可以……”文嘉答,“或许不是发病的缘故,或许……” 或许是因为即将发生的事。 周晏丛了然,他略撑起身,试图开始探索,然而文嘉已经失去了控制,她发病了。 周晏丛对于她的症状再熟悉不过,连忙停下,将她虚抱进怀里,想要安抚。然而文嘉似乎倔劲儿上来了,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发病,苍白着一张脸要求周晏丛继续——他们还什么也没做呢! 周晏丛简直拿她没辙,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在这个时候逞起强来。 “文嘉——” 他想要跟她讲道理,但文嘉完全不听,她甚至是哀求他了,想让他继续。 周晏丛听着文嘉带着哭腔的声音,心生不忍。他再度尝试,但还没挨着,文嘉的呼吸声再一次粗重起来。这一次周晏丛彻底放弃,他披衣下床去给文嘉拿药。 …… 待一切平复下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两人什么也没做,却皆一脸疲惫。 周晏丛坐在一旁卡座沙发里守着文嘉,而文嘉,她一只手伸出凉被担在床沿外,剩下整个身躯包括整张脸,都被凉被或发丝包裹住了。她此时此刻心情非常糟糕,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说任何话。 又过了一刻钟,周晏丛起身,走到床边去查看文嘉的情况。文嘉听到他的脚步声,率先一步往下缩了缩,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周晏丛不知道她是在气他还是气自己,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再让她沉浸在这种负面的情绪里了。 “文嘉。”他握住她唯一露在外面的手,说,“本来这种事情就会让心跳加速,不光是你会有反应,我也会。只是你心里仍畏惧着这种感觉,所以容易出问题。这一次是突然了些,步子迈得大了些,下一次我们可以慢慢来……”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文嘉终于有动静了,她从杂乱的发丝中露出半张脸,哀弱地问周晏丛。 “会很快。” 周晏丛回答她,然而文嘉却挣开了他的手。 她现在可以说是满心的委屈和自厌。从五一假期结束回到燕城以来,经过这些多天的亲密相处和接触,她满以为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败在了这最后一步上,这如何叫人不沮丧。一瞬间,她只觉得曾经的那些好转都是假象,她又回到了最开始时的状态,甚至比那时还不如。 如果有专业人士在这里,会很容易地判断出,文嘉此刻是被灾难化念头控制了,深陷到了“自己永远不会好”的恐惧之中难以自拔。这个时候要做的,就是通过一系列技巧、方法和暗示,让她走出这个观念误区。然而周晏丛和文嘉皆不是,他们只能把所有的一切交给时间,静待事情好转。 “又有什么关系,嘉嘉?”周晏丛轻声道,“我说过的,我在意的从不是这些,也愿意跟你一起等待。” “可我不想……”文嘉哭了,他越是这样越是让她有负罪感,几乎都不想听他说话了。 周晏丛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又说,“其实这是正常的。哲学上讲事物都是在曲折中前进,这就意味着凡事的发展都必有反覆,不会一直一帆风顺。而你若是接受不了这个反覆,那就意味着你还是没有完全做到接受和接纳自己的病情,又怎么会好呢?” 好在,周晏丛虽不是心理专家,但他在部队受思想教育多年,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安慰文嘉。 果不其然,文嘉听到这番话,心情好了一些。她再度抬起头看向周晏丛,不再啜泣了。周晏丛顺势为她擦了擦泪,然后低下头,吻了她额头一下。 “没事的,文嘉,一切都会过去。” 文嘉此刻终于冷静了一些,意识到自己还在周晏丛的床上,她想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我该回去了,时间不早,不打扰你睡觉了……” 周晏丛按住她的肩膀,又让她躺了回去。 “今晚你就在这里,我们一起睡。”周晏丛说道,口吻再平常不过,“你能躺到我的床上了,这就是我们今晚这番尝试的成果,是你我关系间的一个小小进步。所以你看,我们也不是毫无收获,是不是?” “……” 文嘉居然有些想笑了,心想他比自己还会自欺欺人。可是换个角度想想,这未尝又不是事实呢,为何她只接受坏的,而不是接受好的呢。心中那股抑郁感终于过去了,文嘉又起身,这一次却是抱住了周晏丛。 “那你抱我睡吧,可以吗?”她说。 “好,文嘉。”周晏丛轻应,“我荣幸之至。” - 这场发病,对两人的滨城之行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实际上等第二天早上文嘉起床的时候,心情就已经彻底平复了下来,像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海面,在波浪翻涌过后,又恢复了湛蓝的宁静。 事后文嘉复盘了一下,她这次发作的预后其实是相当不错的,这除了她自身的心理调节和放松,跟周晏丛的开解也有很大的关系。于是她越发庆幸,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自己一定会慢慢好起来。当然,也是小有遗憾的,那就是她所谋划的事,看来暂时还是不行。 两天后的一早,两人启程返回燕城。在高速路上时,为缓解文嘉的晕车,周晏丛告诉了她一件事,他说下周要前往南边出差,办一件耽搁了很久的事,估计会去半个多月。 周晏丛指的就是蒋文那件事。过完年后他又给了对方半年多的时间,经过多方周旋,如今事情终于要有眉目了。他只盼着这次能够一切顺利,让他永久铲除后患。 文嘉有些意外他这次要去那么久,心中一时有些不舍。然而工作上的事也同样要紧,再加上他已经很有诚意地抽出时间来陪自己度假了,她当然也不能太拖后腿。 “好啊。”文嘉笑说,“外出注意安全,这一次我帮你收拾行李。” 只言未问他是为了什么事要去那么久。 “好。”周晏丛也笑。 第123章 钟明薇 在回到燕城之后,因为不放心,周晏丛又多陪了文嘉两天。 一个雨后的傍晚,周晏丛回到市中心大院的住处,做出差准备。在刚进入小院的时候,便被警卫员小石告知,有客来访。 周晏丛:“是谁?” “是一位女性。”小石说,“我本来想着给您打个电话的,但对方说没关系可以等一等,我就请她进去了。” “好。” 丢下这个字周晏丛走了进去,发现来客不是别人,竟是前几日被问及的钟明薇。 看见钟明薇出现在此,周晏丛颇感意外,他微笑着走过去,问道:“明薇?什么时候回国的?” 钟明薇听到声音乍然起身,看到记忆中那个人出现在眼前,有一瞬的失神。但她很快清醒过来,望着他也露出一个微笑。 “回来有两三天了。”钟明薇说,“我是才过来的,听小石说你晚上会回来,所以就在这里等一等。” 从滨城回来之后,周晏丛就没回大院来住过。这一次也是提前告知了小石,所以他才会知道的。 “那真是抱歉了。”周晏丛说,“我这几日都没回来,也没能立刻为你接风。” “晏丛哥客气啦。” 钟明薇微笑,视线打周晏丛脸上划过,发现记忆中的他已经有些陌生了。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是一个不苟言笑到有些冷漠的人,那个时候她反倒能很安心地待在他身边。而现在,他一举一动处处周全有礼,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周晏丛面前,她钟明薇向来是个笨拙的人。 钟明薇与周晏丛的相识,要回溯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是个刚上四年级的小学生,而周晏丛也不过是个刚从凤州归来,即将要入读燕城一中的小小少年,都还未长成。 自周晏丛从凤州回来不久,父亲周培钦便出事了。经此打击,他一下子从一个原本就寡言的少年变得越发自闭,能很长一段时间不理人,只窝在自家顶层的一个小阁楼里,看看书发发呆。 当时周济良和程静纯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使周晏丛走出来。还是后来有一天钟明薇被爷爷奶奶带着来周家,他从楼顶上看到小小的一个姑娘孤孤单单地在院子里玩跳房子,被她的那一股拗劲儿打动,主动走下楼给她了一个苹果吃。 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包括钟明薇,只有周晏丛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曾经在凤州山区的时候,周培钦是最受小孩子们喜欢的大人,因为他最喜欢陪小孩玩儿。不止一次,周晏丛曾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忙完工作的周培钦人高马大地站在那里帮一群刚扎起辫子的小女孩儿撑皮筋,见到他时还招呼他过去一起玩儿。 周晏丛每次都走开,因为觉得幼稚,事后还劝父亲也不要再去,却只听得他哈哈一声大笑。 “你个臭小子包袱还挺重。你以为小孩子就什么也不懂了?别忘了你也是从那时候走过来的,而且现在也没多大!” 周晏丛有些羞恼地瞅他爸一眼,而周培钦过后仍照去不误。很久以后周晏丛才懂得,那是他父亲少有的放松时刻,而他也想借此陪陪基地里那些父母忙碌终日不见人影的孩子们。 周晏丛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动机会走向钟明薇,他只知道自己事后看着钟明薇抱着苹果欢乐地继续跳房子的时候,流了很久的泪。他想,如果当初他没有一次次的走开,那么现在是不是能够拥有更多与父亲一起欢乐玩耍的时光呢。 从那以后,钟明薇开始频繁来周家。而周晏丛也会在她每次到来的时候,抽空陪她玩一会儿。钟家也乐得将孙女托付在这里,小少年和小少女就这样一直作伴,直到后来周晏丛中考考入一所寄宿制的学校,两人只得分开。 其实后来在周晏丛升入高中后,明薇也时常会在他放假回家的时候过来找他。但那时不知是不是性别意识变得明显,人也越发成熟,周晏丛开始跟明薇保持应有的距离。明薇为此苦恼,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走近过周晏丛。 高中毕业后,周晏丛考入了军校,从此见面的机会更加少了。而明薇也在两三年后考到南方的一所名校读书,随后出国。两人之间犹如两个断了线的风筝,彼此相隔越来越远。 - 回过神来,钟明薇看着周晏丛再度一笑。 “晏丛哥,我听奶奶说,你从部队转业了,现在自己在创业?” “对。”周晏丛给钟明薇倒了一杯熟水饮,说道,“在部队也待得够久了,想出来看看。” 原来如此。钟明薇也不敢问他为什么不接受政府安置反而自主创业,她只知道周晏丛一向有想法,而且不喜为外人道。 “博士毕业了?”周晏丛主动问道,“回来之后工作确定了没有?” “定了。”钟明薇说,语气难得有一丝丝的骄傲,“在燕大教书。” “挺好。”周晏丛一笑,“要跟我们家老太太成同事了。” “哪里。”钟明薇谦逊道,“程老师永远是我的老师。” 钟明薇学的是数学,跟程静纯同一个专业。她在这上面的天赋,还是小时候经常来周家小院时,被程静纯亲自挖掘的。那时钟明薇学习不怎么好,钟爸爸和钟爷爷原是想着实在不行送她去当兵的,后来程静纯发现她心算非常快,便着意点拨了她一番,钟明薇由此迷上了数学,在高考那年通过保送的形式进入南方一所理科重点就读。 周晏丛知道这些旧故,但他不打算在这上面跟她多谈,只叮嘱她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找他或者程静纯。 钟明薇道了谢,然后在一片难以为人察觉的忐忑中,问出了一句话:“晏丛哥,我想问问你,你今年二月末的时候是去过r国吗?” 自从在r国d市街头偶遇过一个形似周晏丛的人后,钟明薇就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不是他。最终压倒这个怀疑的,是钟明薇对他“一直身处部队”的这个认知,觉得自己应是看错了,他身为一个军人,不可能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异国街头,还与人那么亲密。 第60节 然而回国之后,钟明薇很快得知一个消息,那就是周晏丛去年便转业离开部队了。 第124章 做贼心虚 周晏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因为他并不知晓她曾在r国访学了半年的事。 “对。”周晏丛承认道,“手下的一个公司在那边参展,我曾陪同前去。” 悬着的心死了一半儿,钟明薇觉得接下来的问题她大概都不用问了,然而她还是想死个明明白白。 “那你——” 钟明薇鼓起勇气道出两个字,却听周晏丛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关于去r国这件事,他并未在家中提及,难不成是江羽过来时不小心透露出去的? “我当时也在r国,就在d市。”钟明薇挤出一个微笑道,“有一天晚上我在和朋友逛街,在街头看到有一个跟你很像的人,但没敢认。当时,你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姑娘……” 周晏丛瞬间了然,他笑了一笑。 “让你见笑了。”他说,“当时是跟我女朋友一起,那次参展我们同去的。” “女朋友……吗?”钟明薇迟疑地确认。 “对。”周晏丛并不避讳地承认,他觉得钟明薇该看到的应该都已看到,“我们在一起有些时日了,这次时间匆忙,改日有机会再介绍给你认识。” “好。”钟明薇勉强应道。 - 又聊了几句,约好出差回来之后请她吃饭,周晏丛送走了钟明薇。 其实他后来明白了钟明薇问出那句话的意图,所以才选择直言相告。他觉得以明薇那么聪明的头脑,再不明白也该明白了。 院里很多人因为小时候他与明薇的来往,以为他与她会培养出一段特殊的关系。但周晏丛从来只当明薇是个邻家妹妹,他会期盼着她未来幸福,但深知她身边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他。 回过神来,因为刚才忆及小时候的一些旧事,周晏丛现在的心情有一些阴晦。他原是想今晚在老爷子这里住一晚的,第二天直接从这里去机场。现下,他稍有一些后悔了。 周晏丛坐在沙发上思忖片刻,起身收拾了一些东西,出了家门。 - 文嘉接到周晏丛电话的时候刚洗完澡出来,挂了电话之后她立刻跑去开门,看到出现在门外的周晏丛,脸上的讶异还没褪去。 “怎么——” 前两晚,她都是在周晏丛城南的房子处度过的。今晚他们说好了各回各家,怎么这才过去没多久,他就又出现了呢。 “家里老爷子不在,想来想去在那里待着没什么意思,我就过来了。” 周晏丛的口吻异常从容,但文嘉还是听出了不对。想他自己也不是没一个人住过呀,怎么现在反倒不习惯了呢? “嘉嘉——”读出了文嘉表情中的一点怀疑,周晏丛又说道,“今晚我不是很想一个人。” 话说到这里,基本已经算是图穷匕见了,文嘉便让他进来了。 “是留在我这里,还是我收拾一下跟你去城南呢?”文嘉问道。 “就留在你这儿吧。”周晏丛打量了一下文嘉的睡衣装束,说道,“方便么?” “方便呀。” 文嘉现在已经接受了现实,甚至心里还隐隐很高兴。不管是周晏丛出于什么原因过来了,他在最需要人陪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她,这一点就很让文嘉开心。她也很愿意成为他的依靠。 文嘉很快锁上院门带他回了屋,关上门后,很快乐地向他老实交代:“淼淼姐今晚去她对像那里了,所以今晚院子里只有我们和老教授夫妇两家。厨房和卫生间你随便用,是先吃点东西,还是先洗澡?” “我吃过饭了。”周晏丛捏捏她的脸,说,“先洗个澡吧。” “好。” 文嘉看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洗漱用品和睡衣,目送他去了卫生间之后,她回了卧室,打开衣柜,从里面找多余的床具。 周晏丛洗完澡进来,发现文嘉已经把床铺好了,两个枕头并排放,床尾放着两个夏凉被。他停靠在门边,问文嘉道:“今晚我睡卧室?” “……”文嘉没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你——难不成是想睡沙发床?” “想得美。”周晏丛笑了下,走过来,将她从衣柜顶上取下来的一个箱子,毫不费力地搬抬了上去。 文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隐约有点放心了,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并没有太糟。然而文小姐这会儿可有些不开心了,她瞥他一眼,假装郁闷道:“你要是再逗我,那你就去睡沙发床。” 开玩笑么,不是他自己说的他们现在已经进展到了“同床共枕”这一地步了,怎么还主动开倒车呢。 “好,我不说了,文小姐消消气。” 周晏丛走过去拨弄了一下文嘉的头发,她这才发现自己洗完头还没把干发帽取下来。 “去客厅,我给你吹头。”周晏丛说。 - 吹完头后,时间尚早,俩人一起坐进沙发里看电视。文嘉的注意力并不在电视上,她看两眼电视剧,瞄一眼周晏丛。 “你今晚,是有一点不太开心吗?”犹豫了片刻,她还是问了出来。 “嗯。”周晏丛一手揽住她的腰,承认道,“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跟其他任何人无关。” 虽然是因为忽然见到钟明薇想起以前的事而情绪不好,但这跟明薇无关,跟他自己的问题。周晏丛决定自己消化,但他不想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来做这件事。 文嘉稍稍放心了,除了新奇周晏丛居然还有这么情绪脆弱的时刻,剩下她一句也没再问,给他时间和空间让他默默排解。与此同时,文嘉也在想着做一些让他开心的事。 在刚开始坐下看电视的时候,俩人就已经有一搭没一搭地亲热过了,当时她就察觉到周晏丛似是有了反应。虽然她现在还不行,但也不是没有曲线救国的办法。 文嘉想着,一咬牙,主动伸出了手。而周晏丛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她的企图,动作反应非常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 文嘉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但她没有躲,而是红着脸跟周晏丛对视。 “你……让我试试嘛。”文嘉眨了下眼说,“我挺好奇的,也想……让你快乐。” 以她的水平来说,焉知不是折磨?周晏丛在心中失笑道,但看她越来越红的脸,一时又有些动摇。 周晏丛最终松开了手,而文嘉也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继续。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心神意乱,文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胆大”,羞涩感姗姗来迟,她将头埋到了周晏丛的颈窝。 …… 不知过了多久,周晏丛在文嘉额头上亲了一下之后,忽然推开了她。文嘉有些茫然地坐在那里,看着他走出屋门,快步走向卫生间。文嘉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忽然有种整个人都熟了的感觉。 这边,周晏丛整理好一切回到屋里的时候,客厅已经没人了,只留了一盏灯。周晏丛抬手关了灯,进了卧室一看,发现文嘉已经躺上了床,并且仿佛已经睡着了。 他在心中止不住想笑,心说居然还有这样的,跟做了小贼一样心虚。周晏丛快步走了过去,想要揭穿她的“真面目”,羞她一羞。 出乎意料的,在他刚走了两步时,文嘉就回过身,乌亮的双眸凝视着他。 “你有开心一点吗?” 她很低声地问,周晏丛听了,只想立刻附过身去吻她。他想自己何止是开心,连因长时间的出差带来的涩然之感,也瞬间荡然无存了。 第125章 挟恩图报 第二天一早文嘉醒来时,周晏丛已经出发去机场了,只留了一个便条在桌上,嘱咐她记得吃早点。 文嘉拿过便条,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回想起昨晚来,一时有些出神。她知道,可能在很多人的眼中,她对周晏丛都过于主动了。但文嘉有的时候真的克制不住自己,试图通过这种跟他亲密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在一步步地好转。当然,更多是因为喜欢和爱,她想周晏丛应该也是明白的,所以从来不曾拒绝她。 文嘉觉得有必要跟周晏丛说一下,昨晚她的感觉不错,并没有一点不舒服。 - 在周晏丛出差之后,文嘉将全部心神都放到了工作和学习上。星洲那边只是刚步入正轨,还有许多事亟待她来处理,几乎是一刻也不得闲。为了这个,她将办公地点也差不多挪到星洲的办公室里,能一连两三天不出现在鸣羽。 鸣羽这边,江羽这几天有些心事重重。他听闻了一些事,有些迟疑要不要告诉文嘉,因为那事涉周晏丛。 鉴于姥爷这些天身体不适,江羽最近一直都住在大院里,往来进出的,不免听到一些院里的八卦。而最近流传的最盛的,便是关于周晏丛和钟明薇。 据说,钟家小女从小就出入周家,这些年一直未谈婚论嫁,就是为了等周晏丛。谁曾想周晏丛人是从部队出来了,心也跟着飞走了,竟不认这个“未婚妻”了。钟家念在老战友老邻居的份儿上,不愿意跟小辈计较,只盼着他能顾及这份打小就培养起来的情谊,早早地“浪子回头”。没想到他竟公然带着别的女孩子出现在公共场合,还“正巧”被一些熟人撞见。如此钟家可是不能忍了,直嚷着要个说法呢。尤其是钟家老爷子,要不是被儿子拦着,能直接奔到南江去找周济良! 事情一下子闹开了,院里很多老一辈的都在谈论此事,而江羽听了之后,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出于年轻几岁的缘故,江羽对周晏丛和钟明薇之间的事并不太了解,也是这次闹得沸沸扬扬了才有所耳闻。私心里,他并不觉得周晏丛是这种背信弃义之人,可他又不能全然不信他的姥爷,因为就连他老人家听说了这事之后,都对周晏丛有所微词,说周家小子这事儿办的不地道。 “当年小周爸爸的事刚出,他受打击太大,几乎谁人也不理。后来还是钟家小女常去陪他,才让他慢慢走了出来。按理说,钟家小女算是周家的恩人了吧,我不是反对小周另有所爱,只是他是不是应该提前跟明薇说清楚,也好不耽误人家姑娘的青春了呀。” 老爷子连连摇头叹息,江羽沉思片刻后,对他姥爷说:“这事儿你先别急着掺和,等小周叔叔出差回来了,您可以问问他。” “我问不问不要紧,关键是他得对人姑娘有个交代。”老爷子说。 江羽赞同这句话,甚至在他看来,周晏丛需要给交代的人,不止钟明薇一个。 - 江羽陪老爷子睡下之后,离开家准备去公司一趟。在走到一处花园拐角的时候,他看见了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发呆的钟明薇。 钟明薇是上午回的家,自从签下了燕大的工作之后,她最近都搬到学校的青年教室公寓去住了。地方虽小,胜在自由自在,无人管束。 而她之所以在这个上班的点儿匆匆回家,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这些天院里的传言。她当时听到之后几乎立刻眼前一黑,差点忍不住晕倒在那里。待稍微清醒了一点儿后,她立刻赶回家,准备兴师问罪。她很清楚,这事儿跟她的家里人脱不了干系! 自从上一次跟周晏丛见过一面之后,钟明薇就彻底死心了,不再对他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当然,心里还是很难受的,但这并不代表她要对周晏丛死缠烂打。然而钟明薇的家里人却是难以接受的,在他们看来,两个孩子从小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家世相当品性相投,是最合适不过的。尤其是一直未听说周晏丛有谈对象的迹象,且人又到岁数了,说不定就是在等钟明薇。所以他们在钟明薇顺利拿到学位之后就三催四催让她归国,赶紧跟周晏丛发展关系。 因为心中对周晏丛含有旧情,钟明薇听话地订下了回国的机票,还在一得知他要回大院的消息之后就去见他,结果没成想事与愿违。钟明薇在冷静下来之后,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家里,大意是让他们别再提这件事了。没想到钟明薇的爷爷对此大为恼怒,当下就发了大火,让儿子立刻去订前往南江的机票。 “哦,他说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啊,把我们明薇当什么了!”老爷子怒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痛斥道,“先不说小时候我们家对他周家有多大的恩情,去年你爸在见到小周妈妈的时候,还提过一嘴说等你回来让你和小周接触接触,意思说的那样明白了,她程静纯也没说反对啊,怎么到了这会儿又不行了!” “程老师的意思并不等于晏丛哥的意思,而且,而且说到我们家对周家的恩情——” 钟明薇不想触怒爷爷的,但是他说的也实在是有些过分。别的她不清楚,可在“恩情”这件事上,她可是直接当事人。那哪里是什么恩情呢,不过是她爷爷奶奶当时不想给儿子儿媳看孩子,把她丢在了周家而已。而在周家,不仅周晏丛陪她玩儿,程老师还教她数学,辅导她功课,可以说没有她老人家就没有她钟明薇的今天。要说恩情,也该是他们报恩才是! 钟明薇一想到敬重的爷爷居然这样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心痛的眼泪立刻流了出来。 “明薇,你别哭,这事儿爷爷奶奶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来,不叫你凭白受人欺负!” 钟奶奶到底是心疼孙女的,见她落泪了,拉过她的手来,轻拍着安抚道。却不想钟明薇一把将手挣了出去。 “奶奶,您说要给我公道,那谁给晏丛哥公道呢?”钟明薇泠然反问道。 第126章 关你p事 钟老夫妇没想到孙女会这样毫不留情地质问他们,一时都有些愕然。 第61节 “明薇,你说什么呢……”钟奶奶失声道。 “我说什么你们知道,而逼着晏丛哥娶我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这个家里,你们心里也清楚!” 钟明薇挺直腰背道,遭回过神来的钟爷爷一声怒斥。 “钟明薇,你不要不识抬举!”老爷子气急败坏道,“我们不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谁,家里还有第二个值得我们鞍前马后的人吗?” 老爷子看似被钟明薇的质疑伤透了心,实则话里也带着一丝心虚。诚然,他是希望孙女过得好不假,但他看中周晏丛的最重要原因,是为了他以及他背后的周家和程家。 钟家到了明薇这一代,只有她这一个女孩子,再厉害也独木难支。如有了周晏丛的助力,即便是下下一代要改姓周,那也是集合三家血脉的宝贝,是他钟家的希望。所以老爷子怎么舍得放弃周晏丛这个宝贝疙瘩,哪怕就是绑也得把他绑到钟家这艘快要沉的船上! 钟明薇早就知道爷爷的用心,所以在听到他依旧嘴硬的答覆之后,愈发难过了。然而她面上却是一滴泪也没有了,只是轻声说:“若你们是为了我好,那就尊重我的意见,不要再生事了。我仰慕晏丛哥,若是他因为我而受到半点伤害,那我也不会原谅你们!” 钟明薇丢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去了,钟老爷子在她背后被气的直跳脚,却也对她无可奈何。 “孽障,孽障!”老爷子捂着胸口痛骂道。 - 回想起家里方才发生的这一幕,钟明薇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只是感觉到有一丝丝的茫然,不知前路在何方。 对于周晏丛,她心里本还残存有一点的爱,让家里人这样一折腾,她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然而属于她的幸福在哪里,她到底能不能找到一个只是为她这个人,而不是为其他什么世俗原因来爱她的人呢? 钟明薇在长椅上呆坐了许久,直到有些胸闷了,才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她一转身,便看到不远处有个穿了一身白色短衣短裤,带了一个浅灰鸭舌帽的高个子男孩儿站在那里,正在一脸审视地盯着她。 钟明薇心一惊,攥着包带的手不由收紧。她十分警惕地看着江羽,勉强发问道:“你是谁?” 江羽有些意外于她竟不认识自己,轻佻一下眉头,他反问道:“你是钟明薇?” “……”钟明薇不吭声,只是依旧盯着他看。 “你跟小周叔叔的传闻,是真的吗?”江羽继续问道,口吻淡漠到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她就知道!钟明薇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心道:不过又是一个来看周晏丛热闹的,她岂会如他意! “关你屁事!” 顶着四肢的颤抖,钟明薇丢下这样一句脏话,迅疾离场。而莫名挨了骂的江羽此刻也有些疑惑:反应这么大,难不成俩人真有什么? 江羽思忖了下,决定还是给文嘉发个信息,跟她约个时间谈一谈。 - 文嘉收到江羽短信的时候,正在菜市场买菜。今天是傅淼的生日,她男朋友陈正外出学习回不来,两人便约好了一起过。 经过上一次和周晏丛的一番谈话,傅淼主意坚定地不同意男朋友辞职下海。她甚至还把陈正带到了周晏丛的公司,直接和他面谈,而谈完之后,陈正对于单干的事也慎重了许多。 如周晏丛所说,他现在什么也没想好,贸然就辞职太过冒险了。要知道他今年底准备和傅淼一起回家办婚礼,若是没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小两口以后怎么过日子,怎么在燕城立足呢。 而周晏丛看出了陈正本身是个踏实的人,只是一时受金钱所惑,便提出他可以额外做他公司的顾问,暂不拿薪水,只当历练。陈正对此感激不已,与周晏丛的来往也逐渐多了起来。 “老陈前两天喝多了,在电话里还感谢我呢,说幸亏我和周老板劝住了他。他们单位有个人下海去搞投资,到南边走了一趟被骗了个精光,不但自己的口袋被掏空了,还背上了一千万的债,老婆正在家哭着说日子没法过呢。”电话那头,傅淼又是惋惜又是庆幸地说道。 “晏丛跟我说了,你家老陈有头脑,只是还有些学生气,历练历练就好啦。老陈专业水平过硬,他跟着也受益。”文嘉一边挑菜一边说道。 “算啦,周老板那是客气,我家老陈我清楚,有时候死脑筋一个……” 傅淼半是嫌弃半是骄傲地笑道,文嘉听了也就不跟她客套了,只问她:“螃蟹吃不吃,有新到的呢!” 两个都没什么厨艺的人晚上准备打火锅,只是文嘉在市场上看到有卖螃蟹的,觉得新奇,就想来几只。 “不要了,我最近生理期不太准,螃蟹寒性太大。”傅淼拒绝。 “那好吧。”文嘉遗憾放下,想起什么,又问,“淼淼姐,你生理期不准,不会是怀孕了吧?” 两个人现在关系亲如姐妹,自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而傅淼跟陈正也到领证那一步啦。 “不可能。”傅淼说,“不在燕城买下房,我是不会考虑生孩子的事的。” “好吧……”文嘉笑一笑,挂断了电话。 其实文嘉是很羡慕傅淼,因为她在爱中依然能保持着清醒,明确地知道着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努力着。这样的一个女性,有什么理由过不好自己的生活呢?不管有没有陈正。 文嘉将选好的菜交给老板称重,付完钱之后,她看到包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准备拿出来看。只是就在这一个有些忙乱的瞬间,她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回头一看,却是边亮。 文嘉已经足有半年多没见过边亮了,此时再见只觉得陌生,除此之外别无他感。然而边亮看见文嘉之后却十分激动,他看着她,绽出一个接近夸张的微笑:“嘉嘉,是你!” 第127章 彻底摆脱 边亮看到文嘉的喜悦并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高兴。 从来到燕城之后他就想找机会跟她见一面,一直被拒绝。没想到居然在他最厌恶的菜市场上碰面了,他心里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边亮这半年过得很不好。先是和于悦同在洛城上班,后随着女方考入了燕城的一个国家单位,他便也跟着一起来了,在同单位里找了一个临时工作,一边上班一边备考,也想拿到一个带编制的岗位。 这并非是边亮有什么野心,而是如果他不做到这一步,他就将永远被于悦和于家看不起。犹记得过年的时候去于家拜年的时候,于悦父母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他们直言:于家的女婿不能是个没有出息的人。 因为没有正经工作,所以即便是忙得要死,边亮回家还要负责家务。而于悦,虽然对他没什么二心,但作为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独生女,自然也想不到为他分担一些。是以家里家外的,边亮都过得不痛快,便越发怀念起一起跟文嘉在一起的生活。 也许依旧贫穷依旧忙碌,但最起码心里会舒坦很多。 - 相比边亮的激动,文嘉的反应平淡得多,近乎于无。 “你好。” 文嘉向他点一点头,便打算走,被一急之下的边亮用手拽住了。文嘉回头看他,目光中全是冷淡。 “边亮,我同你说过的吧,分开之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要再打扰谁。你现在这样是想让我报警吗?”文嘉向他拽住自己的手示意了下,皱眉说道。 边亮没想到她已经对自己到了这般厌恶的程度,一言不合就要报警。讪讪地松了松手,却依旧舍不得完全放开她。 “嘉嘉,我只是——”边亮在心里琢磨着说辞,最后蹦出来一句,“我只是想问你,宋沛沛这一年多来没再打扰你吧,你可千万别再理她。” “……” 文嘉不知道边亮为何屡次三番提醒她避开宋沛沛,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也是,是没话找话吗?但文嘉已经不打算问个究竟了,不管怎么说,他们对她来说,都已是旧人,是过去式。 文嘉呵笑一声,抽出自己的手便打算离开。只是想起什么,她又回过头,看向边亮。 “边亮,有件事我可能得跟你说一下。”文嘉从容开口道,“以后找不到我别再去打扰别人了,哪怕对方是你的远房表舅,人家也没有义务管你这样的闲事,对不对?” “我知道,我只是太想找到你。”边亮说,“我会向表舅解释的,不让他对你产生不好的想法……” “我不是担心这个。”文嘉说,“我只是不想我的男朋友再因为这些破事受到打扰,这也会让我很困扰。” “……”边亮久久不言,他像是忽然听不懂话了一样,看着她满脸诧异。 “你是、你是说?”他不敢相信一般,向文嘉确认着。 “是,我是和周晏丛在一起了。”文嘉毫不避讳地承认道,她想如果周晏丛不在意的话,那么她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边亮再度失语。虽然他了解到文嘉到了燕城之后依旧跟周晏丛有来往,但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没想到,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你跟我表舅……你们,怎么可能!” 边亮喃喃低语,仿佛是问文嘉,又仿佛是单纯的不相信。 文嘉不想再理他,但是她真的厌恶透了边亮对她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纠缠,她自觉自己的话已经说的够清楚明白了。 “不管有多不可能,反正我们现在在一起,所以你小心一些。”文嘉平静道,“你表舅那个人的性子,你应该也清楚,他不是会容忍别人觊觎他对象的人。所以不想死的话,以后见到我有多远走多远。” 文嘉知道自己是在狐假虎威,可如果那人是周晏丛,她不会有一点心理负担,她借他的势借的理所当然。 果不其然,边亮脸一下苍白了许多,文嘉一脸“意料之中”的笑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知道,自己从此彻底摆脱边亮了! - 当晚,文嘉和傅淼喝酒胡闹到很晚。等她想起回江羽信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 文嘉先是发信息给周晏丛报告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将边亮完全移交给他处理,然后又退出回到跟江羽聊天的界面,思索着该如何回复他。转念想到待会儿还要去公司,说不定会见,便准备到时跟他当面谈。 鸣羽这边,江羽一早就来到了办公室。他一夜未收到文嘉的回复,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便干脆来个守株待兔。好在,文嘉准时准点地来了,江羽直接将她叫到了阳台来,关上来往的门,密谈。 文嘉被江羽搞出的这个阵势唬住了,一时以为他要谈多少重要的事。而等江羽尽量用寻常的口吻说完之后,她沉默了。 江羽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太过意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出言开解她道:“我不是要挑拨你和小周叔叔之间的关系,只是这件事儿毕竟流传的挺广,慎重起见,我觉得你应该和小周叔叔确认下。当然,我们都是相信他的。” 江羽说完,心中忽然生出一阵浓浓地对自身的鄙夷。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何为欲盖弥彰。 “我知道了,谢谢你。”文嘉像是回过神来了,对着江羽挤出一个笑。表情中没有太多勉强,但到底不如以往自然了。 “好。” 江羽点点头。其实他本还想问句“如果是真的你当如何”,后来觉得这话意图太过明显,说出来不知是对谁的侮辱,便作罢了。江羽此刻的感觉非常不好,他一直自诩坦荡,竟也差点儿做了小人。 江羽不知,文嘉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对,所以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轻唤住了他。 “江羽。”文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一直觉得,以你和周晏丛的关系,听到了这样的流言之后,第一反应应该是相信他的。可为什么,这一次你竟站在我这边,怕我被骗?” 江羽:“……”她发现了。 第128章 适可而止 这一瞬间,江羽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倒流回了头顶。头皮发麻,耳边嗡鸣,浑身发热到有些滚烫。 而就是在这样一个状态下,江羽听见自己口中轻飘飘地说出一句:“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为什么站在你这边?” 仿佛另一个不存在的自己代替原本的自己做出了回答,江羽无可奈何之际,却又松了一口气。他静静地凝视着文嘉,等待着她的回应。 文嘉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她笑了出来,是一种温和到近乎释怀的笑。 “好吧,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怀疑起周晏丛来。”文嘉说。 江羽有些不解,怎么在她看来,“他喜欢她”这件事还不如“他真的怀疑周晏丛”来的重要吗?更何况,他并非对小周叔叔毫无疑心啊。 “文嘉,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了么?”江羽再一次确认道,“你真的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啊,你是承认了你对我有好感嘛。”文嘉坦然道,“如果换做别人,可能我确实要消化一会儿,但你是江羽,所以——” “所以什么?”江羽立刻逼问。 “所以我不必让自己太困扰太在意。”文嘉微笑回答他,“因为等你想明白之后,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 江羽还很少有被别人堵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但他必须承认,文嘉做到了。在听了她的回答之后,江羽的心情一时复杂到不知该发火还是该失笑。 第62节 怎么,她还是想说他不懂何为喜欢和爱么?对于陈靓或许他是这样,但对于文嘉,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动由何而来,她即便是要拒绝自己也不该以此为借口! 文嘉看江羽咬着牙不说话,便知道他大概是动怒了。一时她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但文嘉又真心觉得,自己并没什么地方值得江羽心动的,就像她前一世上班的时候绝对不会喜欢上自己的同事一样。 “江羽,或许……你对我是真的。”文嘉又一次斟酌开口道,“但是我和周晏丛,我们已经确定在一起,这份感情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我知道。” 江羽立马说,在听到自己的感情被对方肯定了一些后,他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我也无意插足你们的感情,只是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让你知道。如果小周叔叔真的是被人污蔑的,最好让他或者他家里人出来澄清一下,也免得越传越广,对你对他都不利。” 这句话带出了江羽的真实立场,因他实在也不太相信周晏丛会是那样的人。 “好,我知道了。” 文嘉微笑,江羽与她对视片刻,率先一步离开了阳台。 - 当天上午,在跟文嘉聊完之后,江羽径直离开公司,回到了大院。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原可以利用这一上午的翘班去补个眠,然而江羽并没有这样做。他陪姥爷在院子里逛了逛,待老爷子去读书看报之后,他换了一套运动装,去操场打篮球。 这一打就一直打到了下午,直到罗闻天来电,他才大汗淋漓地下了场,去一旁休息。 “喂?” 江羽接电话时的声气还有些喘,那头的罗闻天听了愣了一下之后,才接上话,“羽子,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在我姥爷这儿。”江羽说,“正在打球。” “哦哦哦。”罗闻天放心了,又说,“今儿还来不来公司?我听韩骁说你来了一下之后又走了。” 罗闻天今早临时有事去公司去的有些晚,正巧错过了江羽。 “不去了。”江羽说,“有些累,今天想休息一下。” 罗闻天有一会儿没说话,他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江羽喊累,可见他累的不是人,而是心。 “羽子,我明白你。”罗闻天终于开口,“小文这个人再好不过,咱们公司里没人能不喜欢。可感情这回事儿,你——” “老罗。”江羽出言打断他,“这事儿谁跟你说的?” 罗闻天竟然知道了他喜欢文嘉的事儿,难不成是文嘉告诉他的?她这是想干什么? “没,没谁跟我说。”罗闻天立马解释,“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顿了下,“虽然我这人平时迟钝了点儿,但是羽子,咱俩都认识多少年了,我还是比较了解你的。”罗闻天一笑,“你平时很少发呆的,可最近提起小文来,你反应总会慢那么一拍两拍。” 原来如此。 江羽抬头凝视一会儿蓝天,只觉得日光灿烂的直让人眼晕。他略闭一闭双眸,说道:“放心吧老罗,我跟文嘉已经聊过了,以后还是会跟以前一样的。” “那就好。”罗闻天微笑,“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别因为这些彼此生分了。” “不会的。” 丢下这三个字,江羽挂断了电话。 他觉得自己确实该适可而止了,否则到时受困扰的将不止他一个人。 - 文嘉并不知道两位老总之间的这通电话,但她今天一天都在鸣羽,自然也晓得江羽跟自己谈完之后就去向不明了。 文嘉心里清楚,自己这样对江羽可能有些无情。但对于根本就不可能的感情苗头,最恰当的做法就是从根儿上斩断,不给对方留一点希望。文嘉坚信江羽会很快就想明白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他会喜欢的那一类型,待他回味过来这一点后,就真的会如她所说的——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想通了这一件事,文嘉又将注意力放在了今天自己本该关注的重点上,那就是江羽告诉她的那条盛行在大院里的关于周晏丛和钟明薇的流言。对于这一点,文嘉是本能的不相信的,毕竟周晏丛早已同她解释清楚。只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喜欢自己爱人的名字同另外一个异性的名字一起出现在这种桃色绯闻中,所以文嘉竭力说服自己,她此刻的胸闷和不快都是正常的。 然而文嘉更担心的当然是周晏丛的名声,所以她也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呢?好让他提早有个心理准备? 第129章 无能为力 琛江。 相较于燕城的酷暑炎热,这座位于国土之南的城市反倒异常的凉爽。因它过去几天一直在连绵不断的下雨,温度为此一直保持在二十四五度上下,格外舒爽。 周晏丛一早便和曾辉从酒店出发,来到琛江的国际机场接从燕城过来的杨江信。这位被称呼为“杨总”的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与他们有所不同,他有职务在身,前两天一直在燕城开会,昨晚才抽出时间飞赴琛江来处理这桩旧事。 甫一出航站楼,杨江信便看到了身材高大的周晏丛和老熟人曾辉,他向他们招了招手,眼角的皱纹愈发深刻了一些。 “小周,老曾。”杨江信提着行李箱,信步向他们走去,“这琛江的天气倒是比燕城还要凉快,都说南方更热,可南方的人民比咱们有福气。” “可不是么。”曾辉笑笑,接过杨江信手中的行李箱。 杨江信与他谦让了一番,实在争不过,便由着曾辉去。他抽出空闲,将目光落在周晏丛身上。 与曾辉不同,他与周晏丛这才是第二回 见面,却只觉得每见一次这位年轻人都要比先前更成熟和游刃有余一些。他原本是反对曾辉将那件事全权交给他处理的,经过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电话沟通,他完全对这个年轻人的行事手段和城府放了心,这次得他相邀,他便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赶来了。 “晏丛啊,你说这雨,是个好兆头吗?” 杨江信一时有所感慨,便如此问周晏丛道。 “当然。”周晏丛说,“它就是下冰雹,也是好兆头。” “……” 杨江信被他的自信微微震了一下,而后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来。他拍拍周晏丛的肩膀,和他一起走出机场。 - 一行人冒雨回到琛江南边一个与对岸隔海相望的酒店。 曾辉帮杨江信放下行李箱,然后同他一起去了周晏丛的房间。这几天来,他们一直在此处议事。 “如何?蒋文那边有消息了没有?”刚一坐下,杨江信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也不怪他着急,按照原本的约定和计划,蒋文昨晚就该抵达琛江了,但他此刻犹赖在对岸,没有过来。 “已经同他联系过了,说是等咱们这边人齐了他便过来,估计下午或者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曾辉说道。 “呵,他居然还有脸摆谱,别是又忽悠咱们一通吧!”杨江信冷哼一声,不悦道。 “您放心。”周晏丛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说道,“这次他绝对会出现。” “……”杨江信没再说什么,他看一眼周晏丛,又看一眼曾辉,说道,“那咱们在这会儿开会,是想议什么?” 他这问题主要是问曾辉,因为是他提议过来开个简会的。 “是想讨论一下股权转让的事,我想在面见蒋文之前,咱们之间先达成内部的一致。”周晏丛主动回答道。 “哦?”杨江信有些费解,“股权转让——还有什么可讨论的吗?合同都早跟蒋文签了。” “是这样的。”曾辉代为解释道,“这两天我和晏丛商量了下,觉得按照原协议上规定的49%来执行的话,我们这边吃亏太多。晏丛建议我们重新和蒋文拟定协议,将他名下那个跟某国签订买卖合同的公司90%的股权都要过来,这样一来我们就占据了绝对的主动地位,更有助于推进整件事。” 杨江信没料到两人要做这样大的变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思量片刻,缓缓开口道:“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自然是件好事,可要蒋文90%的股权,他会答应吗?即便是他答应,怕是也要我们付出不小的代价来换的,我们现在谁还能拿出这一笔钱来?”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曾辉听完之后不说话了,交由周晏丛来解释。 “想要蒋文把名下的股权全部交给我们,当然是不容易办到的。但您和辉哥之前被他骗了那么多次,他要想轻易从中脱身,咱们也是不能答应的。就当他是为自己之前的行为买单吧,这个世界还是很公平的。” 杨江信一听周晏丛说话,不得不有所感慨——不愧是老将军的后人,做人做事很有气魄。只是他在资本圈里混迹多年,最懂得这一行的铁律,那就是只看钱不看人。饶是他周晏丛家世背景雄厚,也未必能拿住蒋文。 “晏丛,依你的意思,就是不愿给蒋文一分钱了。”杨江信说,“诚然,我也恨他,不愿意再多给他一个子儿。但现在主动权毕竟还捏在他手中,你要是同他过分强硬,我怕事情不好办。” “我明白您的顾虑。”周晏丛微笑道,“所以我肯定是有较大的把握,才会提出这个建议。后续如何跟蒋文谈,我也有了章程,这点您尽可放心。” 杨江信听他口风,便知他私下里一定是做足了准备。他同曾辉对视一眼,见对方缓缓冲他点了点头,便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了。他这人并非优柔寡断之辈,既然决定了相信周晏丛,那自然就会对他支持到底。只是这件事当这里并非没有一点儿后患,杨江信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晏丛,对于你的能力和手段,我和老曾绝无二话。只是你想过没有,假使咱们拿到这90%的股权,那么剩下的设备尾款就要咱们这边来支付了,信辉哪里还有这笔闲钱呢?” 说白了,还是钱的事儿。蒋文当初拿到信辉的融资款后,只向卖方支付了不到一半的款项。后续还有不到一个亿的尾款,是需要后来接手的人结清的,否则合同作废,之前的钱也会打了水漂。 杨江信出身书香门第,祖上都是从事机械方面的,到他这一辈对技术仍有很深的情怀,所以才愿意做这个“一本万利”的投资。没想到后续等着他的是那么大一个坑,现在再让他拿出钱来,是万万不能了。 想到此,杨江信不得不惭愧地开口道:“我同你们交个底吧,在来之前我们公司开了个会,就是对我的内部审查会。因为蒋文这个事情,我被人举报了。” 周晏丛和曾辉对此皆是一怔,后者正要说话,被杨江信用手压住了。 “别担心,我在这个圈子混迹这么多年,这点事儿还是能够应付的。但要想从我手里拿出多余的钱去办后续的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第130章 谈判(第1章) 周晏丛知道杨江信这并非托辞。 他所在的公司归国家相关部门统管,账目一进一出皆必须有清晰的名目。杨江信目前已属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匀出多余的钱来呢。 “但是杨总,如果主动权依然在蒋文手中,以他现在的情况,他后续也是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完成尾款支付的。到时候,这个项目依旧会搁置在那里,我们三人投出去的钱也没指望收回。”周晏丛轻敲几下桌子,说道。 “是啊……”杨江信也知道目前这个两难局面,所以他才感到惭愧。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怪蒋文,如果不是他背信弃义,何至于会有今天的事! 周晏丛见火候到了,便缓缓提出自己的看法。 “杨总,你不必太过介怀,我和辉哥都明白您的难处。但钱既已投出去,事情还是要做的,至于资金方面,说难也难,说容易其实也容易——”周晏丛停顿了一下,看向杨江信道,“这半年来我接触了一些投资人,其中确实有一两位对这个项目感兴趣,所以我建议我们先将主动权拿到手中,至于接下来的事,我们再想办法。我相信,事情会有转机的。” 曾辉和杨江信都没想到,周晏丛居然已经为这个新提出的方案谋划到这种地步,可见他是早就有此打算,只不过是今天才提出罢了。 “晏丛!”曾辉有些惊愕的看着他,因为连他此前都不曾听周晏丛提起这件事。 “辉哥,抱歉。”周晏丛适时道歉道,“我并非有意隐瞒,主要是这件事在来之前才仓促有了结果,否则这次见面我也不会提及。至于我的立场,想必您也清楚,那就是一定要保下这个项目,所以我必须要多备一条路,以保万无一失。” 周晏丛这番软硬兼有的表态,让曾辉和杨江信又沉默片刻。末了,是杨江信主动站出来说道:“也罢,那就按照你的想法试一试。反正这件事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即便是失败,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了。” “好。”周晏丛低而有力地应道。 - 当晚,三个人喝了些酒,很晚才入睡。 第二天一早,周晏丛吃过早饭换过衣服,便接到了曾辉的来电。他说据他安排的中间人来报,蒋文已经过了关,即将要往酒店这个方向来了。他让他做好准备,一会儿的谈判由他来主持。 周晏丛应下,却没有急着去杨江信的套间——那个所谓的谈判会议室。他又坐在自己房间的卡座里喝了两杯茶,压住了胃里因早餐带来的那股腻劲儿,才缓缓起身。而此时,蒋文已经抵达了酒店的旋转门外。 再一次见到蒋文,周晏丛颇有一些意外,因为他比年前见面时更加落魄了。原本,按照周晏丛的计划,他是打算在过完年后就将蒋文叫过来,先把股权转让这件事落实。后来意外得知了一些情况,他便将见面时间推到了现在。而在这期间,他请了人时刻盯着蒋文的动向,以防他再度玩消失。可以说,在杨江信和曾辉不知道的地方,周晏丛着实做了许多。 “蒋先生,好久不见了。”周晏丛坐过去,向坐在斜对角沙发里的蒋文伸出了右手,以示友好。 蒋文浪迹在外许久,此刻对谁都十分戒备。尤其他知道今天这场谈判对自己来说不亚于一场审判,更是高度警惕。他盯着眼前这个过去近一年让自己不得安枕的男人,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弱势的样子,博得几分可能的同情。 “周总说笑了,我现在这副样子,也实在无颜面见亲朋。”蒋文说着低下头,做出一副惭愧的样子,却不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曾辉正拚命翻着白眼。无颜见亲朋?倒是有脸骗人钱! 第63节 周晏丛依然神色从容,他见蒋文不接招,便也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十分自然地为自己和他倒了一杯茶。待蒋文迟疑地接过那杯茶并啜饮了一口后,周晏丛才继续叙说道,声线徐徐。 “蒋先生,今日大家聚集在此的目的,想必你也已经清楚了。我想请问,关于某国设备购买项目的后续,你是如何打算的?” “这……”蒋文讪笑了下,说,“我自然是想要继续推进的,咱们彼此都受益嘛,对不对?只是啊,我现在手头有点儿紧,某国那边催的也急,所以一时不太好办……” 果然还是这套说辞,颠来倒去地反覆用,也不怕人耳朵听了生茧。 可周晏丛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往下发问:“那撇开这个不谈,之前约定好转让给信辉的股权,这次是不是可以落实到合同上了?”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蒋文说,“我今天来就是主要办这件事的,律师马上就来。杨总,曾总,你们或许不信,因为这个事,我这半年多都没睡好,觉得自己亏欠你们……” 蒋文又向杨江信和曾辉诉苦和表忠心,然而两人都没怎么理会他,只是垂眸盯着手中的茶,不吭声。蒋文只好又转向周晏丛,发现他倒是一直表情温煦,看上去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殊不知,在场这三人,他是最狠的。 “周总,你看这……”蒋文又摆出一副可怜相,仿佛是别人对不起他在先一样。 “蒋先生。”周晏丛饮一口茶,将手中的茶杯放到茶几上,方又说道,“您的所作所为,确实给了在座所有人一个好大的为难和难堪。但这一次咱们相聚于此,不是为了翻旧账的,而是为了解决问题,所以杨总和曾总,你们卖我一个面子,咱们都放下成见,坦诚沟通,拿出最大的诚意来共拟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 杨江信和曾辉闻言都动了动身子,一向更耐不住性子的曾辉开口道:“咱们是抱着诚意来的,这点毋庸置疑。就是不知道蒋总是何打算,到底愿不愿意跟咱们交心。” “我愿意的,我肯定愿意。”蒋文连声表态。 他这段时间躲着这些人不见的主要原因就是怕他们一个不高兴把他送进监狱,现在眼见事情有商量的余地,他如何还能不愿意呢。 第131章 谈判(第2章) “那你说说吧,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办。先声明,我不听废话。”这一次说话的是杨江信,他是在场这三个人中,蒋文最惧怕也最有意巴结的。是以一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耐烦,他立刻谨慎了三分。 “是这样的,按照购买合同,接下来应该付清尾款并联系船运公司将东西拖回国内了。只是现在我这边确实钱紧,所以一直就……” “后续总共还需要多少钱?连带着可能的滞纳金在内。” 周晏丛主动问到钱,蒋文见有戏,便立刻说道:“大概还需要1.5亿元,这是保守估计。如果算上滞纳金,可能还要2亿……” 蒋文说完,杨江信便闭上了眼睛,靠到椅背上,鼻孔重重地往外出气。显然他们都低估了蒋文的人品,到这个时候也了不忘狮子大开口,给自己捞好处。 蒋文并不知周晏丛已经去过了一趟某国,并带领几个专家做完了技术评估。他见杨江信面色不虞,便越发地含着小心道:“当然,如果可能的话,周总和杨总再帮忙筹措1.2个亿,再加上我手里的一点余钱,应该还是够的……跟那边说说好话嘛,反正他们已经穷到连底裤都卖的地步了,估计没那么死板。” “你确定?”周晏丛反问。 “确定确定。”蒋文忙点头,“这个交涉你可以交给我,我懂一些某国语。” 周晏丛与杨江信和曾辉对视一眼,见他们二人点了点头,便说:“我记得,当时杨总和曾总借给你的款项有3个多亿,刨去第一笔支付给某国的款项和一些必要的公司开支,应该还剩下1.5亿,不够用的吗?还是说,已经被蒋先生你挥霍光了?” “哎,周总,话不能乱说的啊。剩下的这1.5亿我是花的差不多了,但都是为了项目。当初你们要我交出财务证明,我可是给了的,你可以问曾总!” “是啊,给了不少呢,可没一项跟咱们这个项目支出有关,蒋总这是把咱们当傻子玩儿!” 曾辉咬牙说道,蒋文见状肩膀小幅度抖了一下,但是没有松口。 “蒋总。”周晏丛再次出招道,“到了这一步还不说实话就没意思了,前年您在琛江这边还一掷千金买下一栋豪宅,当我们都不知道的么?敢问您这钱是哪儿来的?” 见自己的老底快被人都抖光了,蒋文也有些坐不住了。但他吃定了这些人是不想放弃这个设备购买项目,知道自己还握有主动权在手,所以也无所畏惧。 “我做生意这些年,总要有些家底。”蒋文嘴硬道。 周晏丛笑了笑,似是蒋文说了多么搞笑的话。他再度看向蒋文,见他一副滚刀肉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样你来我往的过招没意思极了。他不想再陪蒋文玩过家家。 “罢了,先不说这些了。”周晏丛忽然说道,见蒋文看过来,他笑一笑,说,“蒋先生,关于后续购款的事,我方这边也有一些提议,你想听么?” “你说。”蒋文努力镇定道。 “是这样的。”周晏丛在他面前摊开一张纸,手里拿过一支笔,“这么简单的事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就是因为这里面有两个主体,既信辉和蒋先生你的公司。为了方便接下来的工作推进,我提议由信辉接管蒋先生公司90%的股权,此事从此与你再无干系,如何?” 蒋文没想到他们要把他踢出局,迟疑了一秒后,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是—— “那你们要给我多少钱呢?”按照最初对公司价值的估算,哪怕扣除剩余的尾款,还有不到1.5个亿呢。只有凑足这个数,他才可能交出自己剩下的股权。 “你还想要钱?”周晏丛不紧不慢地反问道,“那么请问蒋先生,这中间凭白被你浪费掉的这一年时间又该如何算?如果早在一年前就将设备运回国内,兴许现在我们大家都已回本。” 蒋文没想到他给他算的这么清楚。 “没有发生的事就不要算进去,我们只说眼前!”蒋文不爽道。 “好,那就说眼前。”周晏丛说,“你该知道,凭你之前的所作所为,真要计较的话,也够把你送进去蹲个十几年吧?” “……”居然还真拿这个威胁他!蒋文略睁大一些眼睛。 “你是觉得我们不想毁掉这份合作,所以也不敢动你,是么?”周晏丛像是有一双透视眼一样,将蒋文的真实想法一一道出,“可即便是毁了又如何?我们可以换个名头再跟某国重签,反正像蒋先生你方才说的,他们已经穷的卖底裤了,想必不会在意这些小小变动,在价格上也许还会给个折扣。而至于之前给您的钱,我们就当买你这条命了。” “……”蒋文不说话了,他静静地看着周晏丛,许久才咬着牙反问,“你们当真舍得?” “这话问错了。不是我们舍不舍得,而是蒋先生你舍不舍得。” 说着,周晏丛将一张婴儿的百日照放到了蒋文面前,后者看到,脸色倏地一变,立马站了起身,一双眼死瞪着周晏丛。 “蒋先生——”周晏丛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语气越发轻淡,“这个孩子是你们家多少代来着?你辛苦多年,不会想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日后背上父亲是诈骗犯的罪名吧?而你背后那庞大的家族,或许也会为了自身清誉,不惜大义灭亲,将你和你儿子逐出家门?那么到那时,你们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呢。” 蒋文呼吸变得十分急促,一旁的杨江信和曾辉见状,也忍不住朝照片这里探了探头。他们都不知道,周晏丛备了这一手。 “周晏丛,你不许动我儿子。” 蒋文很想把这话说的再狠硬一些,但此刻他已没了底气,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哀求来。他没法不被吓到,因为作为一个思想观念老旧的人,儿子就是他的一切。更别提他现在已经没了生育能力,再想要个儿子难如登天。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这个儿子,这也是他最终愿意回头跟他们谈判的最大动因,他不能让他的儿子一直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 “放心,我非但不会动,还帮你把他们保护的很好。否则这母子两人早就被追债的砍死街头了,这其中缘由,想必蒋先生你也清楚。”周晏丛说。 “……” 蒋文忽然瘫坐回了沙发上,整个人犹如被抽走了所有气力一般,苟如一颗死树。 第132章 尘埃落定 这天到最后,蒋文终于松口答应转让股权。然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坚决不再开口,只等第二天双方律师碰面之后签订协议。 开完会后,周晏丛来到这一层尽头的一个小露台,打算抽一口烟。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来人是曾辉。 “杨总呢?”周晏丛问道,“我叫了餐,待会儿就送上来了。” “他在房间休息,说是有些偏头疼,今晚不吃饭了。” 曾辉笑着说道,看神情却有一些迟疑,于是周晏丛便明白过来了。他回过头,深吸一口烟,用手点了点烟灰,待远处一片朦胧的山景渐渐隐入夜色之中后,他才轻声开口道:“杨总是不是觉得我太狠了些?” “没有,怎么会,你也是为了咱们大家嘛。”曾辉忙说道,过了会儿,才勉强吐出一句真言,“只是杨总觉得,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如此说来,就是不满他拿蒋文的孩子来做要挟了。 “你也这么想么,辉哥?”周晏丛又问。 曾辉没吭声,只是尴尬地摸了摸鼻。他是比杨江信更讲江湖道义的人,所以自然有微词,只是不便表达罢了。 周晏丛见他们坦诚相告,心里反倒舒坦了些。 “我拿孩子要挟蒋文是真,但我所说的有人为了追债打算绑架他妻儿也是真。所以辉哥,你说我是在做坏事还是好事?” 周晏丛当初意外获知的一个消息,就是蒋文包养的一个女大学生为他产有一子。但可笑的是,这个消息还是从蒋文的债主那里得知的。为了防止这对可怜的母子落入歹人之手,也为了对蒋文有所钳制,他决定将他们保护起来。是以这对母子到今天还不知道,自己曾面临那般危险的境地。 “蒋文这人爱财不假,但他更看重自家的香火,所以就给了我可以利用的空间。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前,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跟蒋文谈判的砝码,最多只能拿到49%的股权;可现在,我们对事情有了绝对控制权,而蒋文一家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不懂,还会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周晏丛直视着曾辉问道,而曾辉也在他的审视和提点之下,恍然明白了过来。是啊,是他们太过妇人之仁,一心只想着什么道义和祸不及妻儿,却忘了是他人先作恶在先。而周晏丛这边,虽说明着是用蒋文的妻儿做威胁,可若对方不惧,他又真能拿这对母子怎么办?真把他们交给蒋文的债主? 不,他不是这样的人,一切不过都是解决问题的手段而已。 “晏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蒋文孩子这件事的?”回过味儿来的曾辉,笑着问道。 “过完年之后。” “那——怎么拖到现在才解决?”曾辉不解。 “一来是当时情况不稳,不宜放出这样的消息;二来——总要等到孩子过了百日。”也算是给他小小生命的一点仪式感。 曾辉全明白了,一时后悔不迭——他真的是把什么都考虑到了,为大家争取到了最好的结果,反倒还被他们质疑。 曾辉甚是惭愧,他拍了拍周晏丛的肩膀,说:“晏丛啊,我懂了。你放心,老杨那边我会去说,他很快也会想明白的。” “好。”周晏丛微微一笑。 - 接下来三天,双方就股权转让协议达成一致,信辉获得蒋文名下亿纬公司90%的股权,而蒋文作为公司创始人,只保留10%。除此之外,蒋文几乎堪称一无所有。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在拟定协议的过程中,并没有人提及蒋文在琛江买下的那栋别墅。反倒是蒋文,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笑问周晏丛准备拿那个烫手山芋怎么办。 认真说来,周晏丛要是想拿回那栋别墅也不是没有办法,尽管蒋文当初在购房时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难以让人发现其中的破绽。然而周晏丛并没有这么做,一来是太过麻烦,二来是——他觉得蒋文比自己更需要这份固定资产。 “我就不掠美了。”周晏丛轻描淡写道,“蒋先生拿去填自己的赌债吧,也算是为你的儿子积点福。从今天起,他可不归我管了。” “……”蒋文原本勉强维持的笑脸瞬间龟裂,他双手紧紧握住,低下了头。 - 在解决完股权转让这一事的第二天,杨江信在琛江市中心最大的饭店设宴请客。他除了要为之前对周晏丛的质疑道歉之外,最重要的是要跟他商量后续购款的事宜,说更直白一点,他想找人来接盘他手中所持有的信辉股权。 周晏丛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样做,眼下对杨江信来说,如何从这盘烂棋中全身而退,比顺利推进设备购买项目更为重要。这并非是他胆小怕事,而是事情对他来说已经到了必须要解决的地步。 “晏丛,老曾,我也不瞒你们两个。公司之所以批准我此次前来琛江,就是冲着解决这个事情来的,否则我是一步不能离燕的。而在回去之后,我也要把这次会议谈判的结果如实上报,等待上面对我下一步的处理。” 周晏丛和曾辉都没想到,杨江信的境况已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 “如果有人接手了你手中的信辉股权,将漏洞如数补上,事情会不会好一些?”周晏丛问道,“公司有向你保证这一点么?” “不好说。”杨江信说道,“不过当时签订合同的时候,每一步都是合法合规的,他们也不能暂时拿我怎么办。我之所以想着把手中的股权卖出去,一来是求个自己心安,二来是把这个项目完全同我们公司剥离,这样你们以后行事,也会方便一些。” 周晏丛明白杨江信的顾虑了,又问了一句:“如果我找到买家的话,能顺利签订股权转让协议么?公司会不会从中阻挠?” “这点你放心,他们不会的。”杨江信说,“对公司来说,钱是钱,人是人。他们宁可丢弃我这一个人,也不会丢弃一分钱的。” “那好。”周晏丛说,“我这边确实有了一个人选,我跟他已经深谈过几次。不过要彻底敲定这件事,仍需要一些时间,因为他这里也有一些自己的难处。” “无妨,只要你心里有这件事,想着帮我解决就行。我现在真的是无力应付这件事了,就全权交给你了。” “好。”周晏丛坚定道。 第133章 脆弱时刻 在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周晏丛又在琛江逗留了一天。 第64节 他一点也不怕麻烦地换了一个酒店,在露台上看了一天的海景,慢慢恢复了心中的平静。 在傍晚的时候,周晏丛给文嘉打了一个电话。在外出差的这些天,他跟文嘉的联系并未断,但基本都是通过短信,彼此沟通也有限。现在一切事了,他也终于可以安定下来好好跟她说说话。 那边接的很快,显然手机就在旁边,周晏丛听着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只觉得心口仿佛有股暖流经过,温热又熨帖。 “下班了?”他问道。 “嗯。”文嘉说,“今天燕城下雨了,我自己打伞走着回来的。” “是么?”周晏丛一笑,“今天琛江的雨正好停了,看来是跑到北边去了。” 那边文嘉也笑一笑,一时两人皆无话,周晏丛只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从电话里传了过来,想来是她刚到家,在换衣洗漱。 “忙完了么?”重新回到电话线上,文嘉的声线舒缓了许多,估计是已经收拾完在沙发上坐下了。对于她下班回家的那一套章程,同住了几日,周晏丛再熟悉不过。 “差不多了。” 周晏丛应道,不欲多谈这方面的事。他想起先前文嘉给他发的短信里提及边亮,便主动同她交代道:“边亮的事我知道了,这次交给我来处理,你放心。” “我晓得。”文嘉说,“这些天他都没再来骚扰我了,想必是你已经把他镇住了。” “既然如此,那真该早把你我的关系告诉他。”周晏丛说。 因为一连两次文嘉都没有把边亮联系她的事主动告知,未免她心中还有什么顾虑和割舍不下的,周晏丛都没有插手,顶多只是提醒。后来在滨城确定了她的心意,知道她并不在乎边亮知不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明白她是彻底放下了。再加上早已确定了关系,周晏丛清楚自己有足够的底牌去找边亮谈了。 出差在即,原是打算回来找时间的,没想到偏就这么巧,他不在的这几天,俩人就见着了。 文嘉没想到周晏丛心中的顾虑这样深,以至于在对待她和边亮的关系上这样畏手畏脚。想来也是的,她都为了边亮得了那样的病,说不在意也是假的。这也是她痛恨自己得病的一大缘由。 “周晏丛,我现在心里只有你……”心一下子软了,甜言蜜语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周晏丛不禁笑了笑。虽说他现在心中再无疑虑,但好听话他还是乐意听的。 “就是你现在心里还有别人,也晚了。”他说,“我早晚会把他弄走,让你想也不能想,见也不能见。” 文嘉有些喜欢他这一刻的幼稚,她窝在沙发里笑了笑,一时又有些出神。 其实这些天来,她一直在想的是他和钟明薇那件事。本来是想告诉他的,后来又怕影响到他的工作,终是没有说。她决定还是当面跟他谈,有什么误会就立刻解开,她绝不要浪费一秒钟在感情内耗这件事上。而且她坚信,周晏丛是值得信任的。 “怎么不说话了?”见文嘉久久不出声,周晏丛问道。 “在想你啊,周先生。”文嘉笑道。 “……”沉默的人轮到周晏丛了,他现在很想快点回到燕城。 - 虽然深受诱惑,但周晏丛还是在临回燕城前去了一趟南江照山,看望在那里消夏避暑的爷爷和母亲。其实他并无任何必去的因由,只是觉得唯有到那里见一见爷爷,哪怕是听一听老人的调侃,他身体里原本在躁动的某一块才能彻底安静下来。 周晏丛明白,这也许是他的脆弱时刻。 老爷子对他过去几天干了什么一无所知,见他出现在这里,还以为他是带着女朋友一起来的。得知他是独自前来,周济良不是很高兴。 “再有几天我就回去了,你还跑这一趟干什么。”老爷子半是不开心半是心疼地说他道。 “是啊,再有几天您就回去了,到时候都在燕城,还怕见不到您想见的人?” 周晏丛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老爷子没辙,拿出拐杖来轻敲了他几下。周晏丛也不恼,待老爷子气消后,扶着他一起去山中小道散步。 回到住处的时候,周晏丛见到了在房间里看书的母亲程静纯。对于儿子的出现,程教授也感到十分欣喜,只是在笑过之后,她又难免流露出一丝担忧。趁着老爷子回房间午睡,她悄悄把周晏丛叫了过来,决定同他谈一谈。 “这几天又出差了吧?”递上一杯凉茶后,程静纯问道。 “对,去了琛江一趟。”周晏丛答,“您怎么知道的?” 虽然隔三差五的联系,但工作上的事儿,周晏丛一向不跟家里人讲,免得要听许多唠叨。 “因为我知道你不在燕城,那想必是又出差了。” “哦?”周晏丛一挑眉,觉得母亲这话说的奇怪。 “我同你老实说了吧。”程静纯叹口气道,“前几日明薇的爸爸给我来过电话,说是想谈谈你们的事。去年你还没转业回来的时候,我见过明薇爸爸一次,他提过说想让明薇回来跟你接触接触。我当时想你们从小就在一起玩儿,彼此间又处得来,便没反对。谁成想——” 程静纯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未尽之言再明白不过——还没等到她跟他提起这件事,周晏丛就自己找了个姑娘。 “我当时想,只要你喜欢,只要姑娘品性正,便由着你们去。至于钟家那边,我当时只是应承了一下让你们二人接触接触,其他的什么也没答应,便也不算背信弃义,你说是不是?” 程静纯一脸期待地看着周晏丛,由不得他不点头。于是程静纯越发有底气地说道:“结果没想到钟家老爷子开始犯糊涂,在院里各种数落你朝三暮四忘恩负义,说你另有所爱移情别恋——老天爷啊,先不说他所谓的‘恩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单就这件事来说,他也做的很不地道,这是得不到就要毁掉你啊!” 第134章 腹背受敌 周晏丛没想到自己离开燕城才几天就被人毁了清誉,他沉吟片刻,问母亲道:“这事儿是谁告诉您的?明薇爸爸?” “他?”程教授哼一声,说,“他只会让我劝你早日‘浪子回头’,是明薇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偷偷打电话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她说她已经尽量帮你在院里澄清,但一段时期内要是不想受到别人异样的眼光,估计是不大可能了。” “她倒是明事理。”沉默几秒后,周晏丛说。 “是啊,明薇一直是个好孩子,她那个家……哎,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程静纯叹息道。 周晏丛没有母亲那么多感慨,理清了前因后果后便叮嘱她:“这件事你别管了,交给我处理。以后若再是有人来向您打听我的个人问题,你直说就是了,让他们不必费心,我已经有人了。” “还是你自己耽搁了。”程静纯说,“要是你早点找对象,还会有这次的事么?” “……”周晏丛瞅着他亲爱的妈妈,有些无语,“您儿子才转业多久?我这速度已经够快了,好么?” “那这么说是我多嘴了,不该应承明薇爸爸那一句。” 程静纯又陷入自责,周晏丛无奈,心说要不您还是怪我吧。 “好了,不提这事儿了,您安安生生在这儿消夏,回燕城之后,我带文嘉去家里看您和爷爷。”周晏丛安慰母亲道。 “好。”程静纯点点头,又问,“那姑娘叫文嘉是么?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漂亮人。” “嗯,跟您一样美。” 周晏丛恭维他母亲一句,眼见她又笑了,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可是把她给哄好了。 他的母亲程静纯程教授,是他见过的最天真单纯的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父亲离世之后,固执地独个儿住在他们当初结婚时的那套小两居里,平时除了每天出门晒二十分钟太阳,都待在书房里安静看书,与父亲留下的那些照片作伴。对于母亲,周晏丛曾起誓,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和难过。 - 在南江停留了两日,周晏丛启程返回燕城。 之所以这么快离开,除了是一些工作上的事要处理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放心不下文嘉。他怕她听到一些不好的想法,再胡思乱想。 按理说文嘉同钟家没有来往,这些天又不会去大院,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可既然钟家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一步,难保他们不会去骚扰文嘉。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江羽,以他对那小子的了解,知道了之后肯定不会帮他瞒着。 一想到自己可能腹背受敌,周晏丛就想着先给文嘉打个电话,探一探口风,或者干脆直接同她交代了。然而他这会儿人已经在回燕城的路上了,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是以周晏丛决定跟文嘉当面谈。他怕电话里说不清楚,反倒更加深误会。 - 不得不说,周晏丛对形势的把握相当准确。但他漏算了一点,那就是钟家确实有人找上文嘉,但这人不是钟家老爷子,也不是钟明薇的父母,而是钟明薇本人。 文嘉是快下班的时候接到的电话,对方自报家门了之后,她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电话那头的人就是传说中的钟明薇。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文嘉这一刻心跳快了几拍,迟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是文嘉。”她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钟明薇是找江羽要的。 在生出找文嘉谈一谈的念头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她的联系方式。周晏丛那边自然是不可能去问的,周爷爷和程教授又都不知道,无奈之下,她想到了江羽。 因为同住一个大院,找到江羽人是容易的,但想撬开他的嘴可就难了。江羽一开始根本不承认认识文嘉,还是她再三保证了不会伤害文嘉,不会伤害任何人,他才吐口。 拿到文嘉的联系方式之后,钟明薇心情依旧沉重,因为她不知道该跟文嘉说些什么。她只知道该向她和周晏丛道歉,为他们经受的这一切不堪。 江羽将她的踟躇看在眼里,忽然蹦出一句话:“钟老师,你应该没想到吧,上一次见面你还对我说‘关我屁事’,结果没过几天就有求于我。” “……” 钟明薇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在这个时候幸灾乐祸。而江羽看到她瞬间刷白的一张脸,隐约意识到她此刻的脆弱,便也不再出言挑衅。他别过脸,轻咳一声,竟有几分悔意。 一想到当时的尴尬,钟明薇心里就很不舒服,一点儿也不想再提起。可江羽叮嘱了如果文嘉问起便如实相告,于是钟明薇只得说:“是江羽告诉我的,他说你们是同事。” “我就知道。”文嘉叹一口气,抚住了额头。 “你别误会。”钟明薇忙说,“我只是想要当面跟你解释一下,这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并向你道歉。当然,如果你时间不方便的话,我们在电话里说也可以。请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江羽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把你的电话给我的。” 文嘉听着她一句一句的,直觉她竟比自己还要慌,仿佛这是天大的事一样。心一下子就软了,她说道:“钟小姐,也请你放心,这件事我并没有误会周晏丛。” “……?”钟明薇似是不太相信。她觉得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子,听到这样的事应该都会生气。这也是她想要见到文嘉并向她道歉的初衷。 “我们还是见面谈吧。”察觉到她的迟疑,文嘉说道,“明天下午三点我有时间,可以吗?” “好。” - 就在文嘉与钟明薇约定见面的当天中午,周晏丛乘飞机抵达了燕城。 他直接从机场叫了一个车,回到大院之后简单换了一身衣服,便去了钟家。 对于他的登门拜访,钟家人并不感到意外。虽然心底里隐隐约约有些心虚,但是在周晏丛面前,他们表现地相当气盛。尤其是现在钟明薇也不在家,无人可以从中斡旋,钟老爷子便结结实实地晾了周晏丛两三个小时,等到外面的日头都没那么盛了,他才坐到周晏丛对面,发话道:“说吧,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 钟老爷子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但他借此也看清了周晏丛对这件事的态度,那就是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否则不会有这个耐性。他估计,是来跟他们谈一谈的,如此,事情就有希望。 第135章 混不吝 “我想,您老心里应该清楚我是为什么来的。”周晏丛一点儿也不像坐了两三个小时冷板凳的人,他异常平静地开口道,甚至还笑了下。 钟老爷子不说话了,低着头喝茶,在心里思索着如何应对。 “钟爷爷。”周晏丛等了片刻,见他不开口,便兀自往下说道,“兴许是我爸妈和我爷爷的好性儿让您觉得我们这一家人都挺好拿捏。但您大概也听说过,我这人从小就是混不吝,特别不吃被要挟这一套。” “……你这是来我家耍混来了?”钟老爷子瞪大眼,眼见就要发怒。 “要是为了我自个儿,那倒不至于。可您这次的事儿不仅牵连到我的对象,还殃及了我妈,让她一个体弱多病的人连着好几天睡不了一个安稳觉,那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周晏丛的语调眼见着冷了下来,钟老爷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你想怎么着?”老爷子问。 “我想的也简单,若这事儿能平息了最好,毕竟咱们是多年的老邻居。若不能,那正好我手下还养着一两个律师,我不介意跟您法庭见。”周晏丛说。 “你还想告我?”钟老爷子反倒笑了,“那你就说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情?要是让别人知道你是这么处理问题的,人恐怕得臊死你!” “实不实情且不论,我这人还最不怕别人的议论,反正任别人说两句也掉不了一块肉。要说我最信奉什么,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双倍奉还!”周晏丛摆出一副横劲儿来,“您老可以试试。” “……” 第65节 钟老爷子又不说话了。 在他印象里,周家这小子从小就是寡言少语的一个人,还真不知他内里有这么狠的一面。据说他以前是在特种大队的,怕不是在那种环境下练出来的? 钟老爷子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策之处,那就是对敌人了解不够。然而这会儿说这话,已然晚矣。 “你走吧,我跟你谈不了,让你爷爷来。” 钟老爷子开始赶客了,周晏丛听到这话却笑了下。 “让谁来都一样,我话既已放下,就不可能收回。”他说着,缓缓站起了身,“也希望老爷子您尽快想明白吧,不为别的,只当为了明薇。” - 出了钟家的大门,周晏丛并未再回家,而是直接上了车,并且同时开始拨通文嘉的电话。然而嘟声一连响了几遍,那边均未接听。 周晏丛有些心切,干脆直接开车前往文嘉的小院,结果等他到了一看,发现院门居然锁着,连一向深居简出的老教授夫妇都不在。 周晏丛一时皱起了眉头,在车里坐等了片刻后,只得再度拨打起文嘉的电话来,这一次,在经过不懈的尝试之后,那边终于有人接了。 “周晏丛?”电话那头的人口吻有些飘忽地不确定,似乎不相信是他给她打的电话。 “是我。”周晏丛平复了一下心中的躁动,语气尽量平静地开口,“你现在在哪儿?我到燕城了,我们见一面。” 周晏丛已经顾不得去质问她为什么没按昨天电话里约定好的在小院里等她,甚至打电话也不接。 “我,我现在在你家!”那头的人似是又惊了下,好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到了他家门口了,他却仍在找她。 周晏丛也罕见地沉默了下,然后问:“是市中心还是城南?” “城南。”文嘉说。 “好,你等我。” 挂了电话之后,周晏丛快速地将车子开出了胡同,然后向城南驶去。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周晏丛将车子开到了家楼下,然后一把从后备箱里提出行李箱,迅速上了楼。 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在不断发生变化,与此同时周晏丛的心跳也在加快,仿佛有什么未知的东西等在前方,让他惧怕一般。然而他还是镇定地迈出了电梯门,然后便一眼看到了蹲坐在他家门口的文嘉。 “你——”周晏丛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幕,失语几秒,才又问道,“你怎么等在这里?给你的钥匙呢?” 文嘉原本正在发呆,闻言抬起头,对周晏丛挤出一个有些尴尬和勉强的笑,“我忘带了。正好在这边见朋友,就懒得回去取了,干脆等你过来。” “……”周晏丛缄默几秒,像是终于搁下心中一块大石一般,轻出口气,说道,“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这不是家里吗?”文嘉有些困惑地指了指身后的家门。 “……”倒也是。 在出差之前,他们确实经常留宿在这边,以至于他说起“家里”两个字时,她最先想到的是这里。 心情忽然就好了一些,周晏丛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然后打开了家门。 两人一起进了门,换了鞋。文嘉将自己的包连带着手机一起放到玄关的矮柜上,周晏丛抬眼瞥见,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刚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手机见朋友的时候静音啦,后来……忘了调回来。” 这确实是文嘉的不对,她原是想着不受任何外来打扰地跟钟明薇谈一谈,所以将手机调至静音。后来、后来又因为一直在想自己的心事,所以就把调回来这茬给忘了。方才想起来看时间时发现自己有一连串的未接,文嘉就知道不好,正要给周晏丛回过去时,他又打回来了。 “下次注意。”周晏丛无意多说她,他的注意力全在她那个所谓的“朋友”上了。 “去跟哪个朋友见面了?” 待文嘉在客厅的沙发里落座后,周晏丛问道。 “钟明薇。” 文嘉轻声道,让正在脱上衣外套的周晏丛动作一顿,他立刻回过头,看向文嘉。 “你跟她见面了?她找的你?” 周晏丛面有不悦,因他没想到居然会是钟明薇找上的文嘉。 “对。”文嘉说,“不过她倒不是来‘要挟’我跟你分手的,她为给我们两个带来的困扰感到抱歉,说她跟你之间没有任何的暧昧,让我一定向你转达歉意。” 听到这话,周晏丛眉头松展些许,心中对钟明薇的自作主张没有那么介怀了。虽然他依旧觉得,她没必要这么做。 “需要我向你解释吗?”周晏丛问。 “不要。”文嘉立刻摇头,“你早就跟我解释过了,这件事我也知道你是无辜的,所以我们都不要放进心里去,就当它是一个大乌龙吧。” 周晏丛听到这句话笑了笑,心想“乌龙”这形容可真是准确。只是,他看着文嘉,却依旧没有松口。 “你既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还皱着眉呢?”他走到文嘉身边,半俯下身,问道。 第136章 分手 文嘉凝视着周晏丛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它是那样的明亮又好看,往日她每每与他对视的时候,都是无尽的感叹与欢喜。然而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悲伤。 文嘉忽的觉得眼眶一热,她连忙避开周晏丛的眼神,低下了头。 周晏丛当然能察觉到她的不对,立刻问道:“文嘉,到底怎么了?” 文嘉没说话,她想起来方才从钟明薇那里听来的往事。 在互相达成了谅解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周晏丛小时候的事,主要是他从凤州回到燕城之后的事。 钟明薇说,当时周晏丛刚从凤州回来没几天,周培钦的噩耗就传来了。周家三人大受打击,尚且年幼的周晏丛更是直接昏倒,之后送进了医院连发了好几日的高烧,昏迷中都在喊着“爸爸”。 凤州那边打来电话,说一直找不到周培钦和杨锡恒的尸体,只能用几件衣服代替下葬了,问燕城那边何时去人参加葬礼。程静纯听了之后大怒,骂他们就这样着急么,才几天而已,她不信周培钦就这样没了。 电话那头的负责人用哽咽的声音说道:“嫂子,找遍了,都找遍了,没有……老杨还有个腰带,老周,老周什么也没了……” 程静纯挂了电话,固执地不去理会这件事。她想只要她不松口,凤州的人就还得继续找,不能给周培钦的生死下定论。她一生温和谦让,只想在这件上自私一回,因为那是她的丈夫,她的爱人啊! 后来,还是老爷子做主,给凤州那边打了电话,说让他们举行葬礼。定下时间后通知一声,他和程静纯前去参加。至于周晏丛,孩子从得知父亲的死讯之后就不再说一句话了,烧退了恢复意识之后连药也不吃,更听不得任何一个人提及“死”和“葬礼”之类的字眼。做长辈的无奈,劝了好几回,见他不松口,便不强迫他回凤州了。 “我听程教授说,他们离开燕城的第二天,晏丛哥就偷溜出医院,想要自己买票去凤州。不过他不是去参加葬礼的,而是要去找周叔叔,他不信周叔叔就这样离开了。只是他当时的身体实在太虚了,不配合治疗又没怎么进食,所以刚到火车站就晕了过去,被送回了医院。从那天起,医院加强了对他的保护,他就再也找不到机会了。” 钟明薇说着,目光闪着晶莹的泪光。想来,她也是个真性情的人。 自葬礼结束之后,周家举家搬离了凤州。然而周晏丛和程静纯却陷入了悲伤之中,久久走不出来。尤其是周晏丛,他自小话少,却是一个很至情至性之人。他深爱他的父母,并以拥有一个如此美满幸福的家庭为幸,哪怕一直生活在条件艰苦的凤州,也从没抱怨过什么。他只想与他最敬爱仰慕的人在一起,却没想命运与他开了如此大一个玩笑,以至于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每每逢着下雨天,他的内心深处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经久不散。 “我当时就想,幸亏我跟家人的感情不深,否则日后送别他们,大约会要我半条命。那滋味,太难受……” 钟明薇自嘲般玩笑道,却没留意到坐在她对面的文嘉,浑身已经开始轻轻地发抖。 - 回过神来,文嘉重新与周晏丛对视,近乎梦呓道:“周晏丛,我在想,当时我答应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太轻率了些……” “……”周晏丛眉头紧皱,牢牢盯着文嘉,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文嘉,你在说什么?” 文嘉知道他不懂,因为连她自己都是刚想明白。 她曾经为了体验一回真实活着的感觉,冲动之下,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接受周晏丛的爱,并向他表白。当时的她只觉得,难得再活一次,不要想那么多,不辜负自己最重要。 然而她忘了,其实她原本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她始终是一缕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魂魄,是命运额外的恩赐。也许哪一天老天爷忽然醒过神来,就会收回成命,将她打回原形。那到了那个时候,周晏丛又该怎么办,他是不是又将经历一遍与之前一模一样的痛彻心扉生不如死,到时他又该怎么走出来呢,需要花多少时间? 是了是了,她跟他的父亲不一样,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还没深到那个地步,可他们现在也是真的在相爱啊,她不希望给他造成一点点伤害,她不允许! 文嘉忽然很难受,心中有一种哭都哭不出的剧痛,就如同她当时刚得知父亲离世的消息时一样。她痛恨自己的自私,为了自己那一点微薄的欲望而将情深义重的周晏丛拉下水,同时她也痛恨命运,为什么不早早地安排她与周晏丛相遇,为什么不是在这一世,这样她便不会如午夜梦回初醒时那般,望着晦暗不明的将来战战兢兢! 而这一切,她又如何与周晏丛叙说?她该如何告诉他,其实他的爱人是个怪物?这一刻,文嘉的自责感达到了顶峰,她甚至开始颤抖。 周晏丛确实不明白现下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出来文嘉的不对了,意识到她有发病的可能,便想去给她拿药。只是他还没起身,便被文嘉扯住了衣角,他配合着低了低头,听见她说:“对不起……周晏丛对不起……” 在这一瞬间,周晏丛心中也忽然有种什么东西碎掉一般的痛感。仓促之下,他立刻倾身拥住文嘉,紧紧贴住她,说:“文嘉,什么事也没有,不要怕,不要怕……” 然而文嘉如何能不怕呢,如果她终有一天要离开这个世界,那么他将是她唯一的遗憾。她不再对不起父母,不再惋惜辜宁,而只愧对他。因为他是她这一世唯一的变数。 文嘉忽然想到什么,她猛然一把推开周晏丛,质问他道:“周晏丛,其实你对钟明薇也并非没有一点感情吧?” 她口吻十分冷硬地说道,然后不等他开口回答,便直接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分手吧,我不能接受!” 第137章 npc 周晏丛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文嘉,心中有万般质疑,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 “你有本事,再把同样的话跟我说一遍。” “……” 文嘉当然没本事,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被周晏丛给摁了回去。 “文嘉,我不是不能跟你分手,但那只能是因为你跟我在一起感觉不到快乐了,而非这样扯淡离谱的理由!” 周晏丛也生气了,丢下这样一句话,才松开对文嘉的钳制。 可文嘉哪里能说得出来这样的话,她活这两世加在一起的快乐,都比不上跟周晏从在一起时的一半儿多。然而就是对这样一个人,她得冷下心肠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分开是对我们彼此都好的决定。趁感情还没深到那种程度……” “你又知道了?”周晏丛打断她的话,“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何程度?你一个轻轻松松就把分手两个字说出口的人,凭什么来判定我的感情深不深?” “……” 文嘉被他问住了,她喉间稍哽了一下,蓄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周晏丛见她还会哭,反倒松了一口气,这说明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心硬。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她一旁坐下,缓声道:“文嘉,你并非无理取闹的人,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你说出来,你我一起解决。像现在这般吵架,除了消耗感情,没有任何用处。” 他说着,想去握她的手,却见文嘉忽然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抖着哭了起来。周晏丛微愕,然后用手揽住了她,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不想分手,根本不想分手……”文嘉哭泣着道,“我只是刚刚发现,我好像不应该和你在一起,那是在害你……对不起,对不起……”她太惭愧了,都要分开了还要闹的这样尴尬。 周晏丛听了这话半喜半忧。 “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我作为当事一方,是不是有权利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做出自己的判断?” 是了!她应该告诉他的,不应该就这么瞒着他做决定。只是,只是她该如何开口……文嘉茫然了。 她缓缓地从他怀中抬起头,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认真地将目光从他脸上一寸寸的拂过。喉间又哽咽了下,文嘉说:“晏丛,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已经是个死过一回的人了,你会相信吗?” “……”周晏丛没说话,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看着她。 文嘉心里又有些难受了,她强迫自己忍住,接着说:“我也说不清自己的来历,但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确切地说我应该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魂魄,附着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我的身体上,所以我有一半并不属于现在,不属于这里……” 文嘉越说越觉得离谱,可就是这样离谱的事发生在了她的身上,而现在她不得不跟人解释。 周晏丛像是终于回过了神,他看着文嘉,问出两个字:“所以……” 第66节 “所以我既然能来到这个世界,就有可能终有一天要离开。到时候或许我的这具身体还在,或许就跟我一起走了,总之——我也说不定。” 文嘉低声解释着,见周晏丛仍是蹙着眉,便又说:“其实能够接触网络之后,我在上面查过,想看看世界上还有没有跟我一样的情况。但是——或许是现在网络还不够发达,或许是有也不便透露,或许是压根儿没有,总之,我没有获得一点儿有用的消息,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 “其实,在一开始得知自己重回二十岁的时候,我很开心,觉得有很多遗憾可以得到弥补了。但是、但是我又爱上了你,和你在一起,这跟我从前的经历一点也不一样,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在想,也许我真的做错了……” “既然如此,岂非我也有错?”周晏丛反问,“别忘了,我们之间,是我先开始的。” “……”文嘉没想到他得知这样一个天大的奇闻之后最先完整说出的居然是这样一句,一时间悲伤在心底漫溢。她想她是真的不够清楚,原来他已经爱她到如此程度。 “那现在,要怎么办?”文嘉有些哀伤道,“我很有可能,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因为没有未来,所以她在这个巨大的世界里活得活像游戏里的npc,只为了别人而存在,譬如她的父母、辜宁,还有现在的鸣羽。而唯有和周晏丛在一起,她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生活,那是属于她自己的,甚至只属于这一世的她自己。在这种生活里,她还来得及挽救糟糕的自己,以一种勉强配得上的姿态,去爱自己相爱的人,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只是这一切,终究是有代价的啊,不是她来偿还,便是他。 文嘉忽然又有些崩溃。 “别哭。”周晏丛温柔地说道,为她擦拭泪水,但这样做的结果是她哭的越发伤心,他也只得放弃,只是轻声问她,“如果这世界上不止有你一个人是这样呢?有同伴陪你一起,会不会觉得好一些?” “不会。”文嘉摇头,“因为那个人不是你。” 这是文嘉才想明白的,哪怕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这样的人存在,但只要他不是周晏丛,就毫无意义。 周晏丛听了之后忽然也有些动容,他再度为文嘉拭起泪,然后强迫她坐好,与自己对视。 “那你这次可要好好感激老天,也要好好珍惜我了,不准再说分手。”周晏丛说着,对她露出一个笑,“因为这个人就是我。” “……”文嘉反应了一会儿他的话中之意,觉得他这个人真的是疯了。为了跟她在一起,连这种谎话也编的出来。 她的眼中瞬间又盛满了泪,想让他不要这样诅咒自己,但周晏丛提前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唇,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会马上向你证明。” 他的手轻颤着,透过相贴的嘴唇,传达到了她这里,连带着文嘉也跟着一起颤抖,却仍坚持坐在那里听他说。 “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看钟表展的时候,你曾说过的一句话吗?你说看着四面八方指来的表针,犹如万箭穿心。而我当时怎么告诉你的,我说换一个角度,就是万丈光芒。”顿了下,“文嘉,如果没记错的话,从现在起往后数十年,就会有这样一部电影,叫《万箭穿心》。” 第138章 爱人同伴 文嘉在一系列超过脑负荷的震惊中艰难地思索回想着,仿佛她曾经是看过一部电影,就叫做这个名字。电影里,女主人公买了一套条条大路指向的房子,被人告知这在风水上叫“万箭穿心”,不吉利。偏女主人公不信邪,固执地要住在这里,并说自己要活的光芒万丈。 文嘉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看的这部电影了,但绝对不是在2002年,或者更往前。而这部电影的上映时间,也绝对不是在这个时候! 文嘉眼睛逐渐睁大,看着周晏丛,说不出一句话来。很久很久之后,她又埋头哭了起来,整个人抖成一个筛子,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了,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周晏丛,为什么……为什么……”文嘉语不成调地说道,但并不是在质问,而是仿佛难以相信命运会给她这样的眷顾,竟让她拥有这样的幸运。 “我也不清楚,总之事实就是这样了。”周晏丛胸口也有些鼓胀,他看着文嘉,问道,“你现在相信了?” “……”文嘉没有说话,她现在愿意相信,却又不太希望这件事是真的。 - 止住了哭泣之后,文嘉坐在沙发上,像是一朵枯萎的花儿一样,默默发蔫。 周晏丛知道她现在是情绪大幅波动后特有的疲惫,也不强迫她振作。他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有薄薄的一层汗,便温声提议让她去泡个热水澡,舒缓一下。 文嘉现在不想离开周晏丛的身边,但大哭一场之后浑身都被汗水浸透,浑身粘腻着十分不舒服。更何况她还有很多话想跟周晏丛说,确实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状态。 “好。” 文嘉说着,要站起来,却被周晏丛一把打横抱住了。她意外了下,想要下来,触及周晏丛的神色,止住了话头。她能感觉得到,他现在对待自己就像是珍宝一样。 泡了一个温热的澡,文嘉感觉舒服多了,她用干毛巾拭干自己的发,穿自己留在这儿的一件轻便睡衣,脚步轻盈地去了厨房。 周晏丛正在做晚饭,见文嘉洗完澡出来,抽空抬头叮嘱了她一句:“晚饭还要过一会儿才好,你可以先去吹吹头。” 顿了下,“本来想着今晚带你去吃好吃的,但现在我们两个状况都不太好,就在家里自己做吧。喝点清粥,可以吗?” “好。”文嘉应了,却是站在那里没动。周晏丛见状,也就没再说什么,一切由着她。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文嘉安静了一会儿,迟疑着发问,“发现自己回来的?” “在半山酒店遇见你的那一天。”周晏丛答道。 文嘉惊了,她没想到两人重生的时间节点居然如此相近。 “我也是!”文嘉有些激动地上前,“我也是那一天,确切时间是早上七点二十分!” “……”周晏丛瞧她一眼,笑笑,“那我大概是比你早一些,我有意识的那一刻刚到陆晨的房间,那会儿大概还不到七点一刻。” “这是怎么回事啊?”文嘉犹是不解地感慨,“为什么会是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是我们两个?” “这个问题,恐怕我们谁也没办法回答。但这不妨碍我们利用这一次机会,去弥补之前的一些遗憾,也让自己过的更好,对吗?” 周晏丛说着,喂给文嘉一块儿甜瓜。她低头吃进嘴里,心思仍在自己关注的问题上。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是违反科学原理的一件事,接受起来并不是那样容易。” 文嘉晓得,在后世兴起的网络文学中,重生和穿越是一个相当热门的题材。她曾经在工作之余扫过一两眼,印象最深的就是很多主角在接受了自己穿越和重生的事实之后,就将之抛到脑后了。似乎没人想过,万一有一天要离开这个世界该如何,也没人以此为顾虑来限制自己的行动。或许还是有的吧,但她看的太少了,没有从中汲取足够的经验,来抚平自己的焦虑。 “什么是科学原理?”周晏丛反问道,然后不等她回答,自顾自说,“不过是人们对这个世界部分运行规律的正确认知罢了。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人们不曾探索到的,甚至连接触都没接触过,焉知这其中不存在我们这样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在人们已知的圆外,还有一个更大的未知的圆,而我们就处在这样的圆中?” “答对,文小姐。” 周晏丛又给了文嘉一块儿甜瓜,奖励似的。这一次文嘉像是咂摸周晏丛话中的道理一样,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水果的清甜。 “可我们如果接受了这种说法的话,不会觉得是在自欺欺人,自我安慰吗?” 文嘉又问道,话里话外还是对这件事存在着怀疑的态度。周晏丛听了之后,不由得叹口气,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很认真地跟她聊。 “首先,一切未知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它们的‘未知’,而既然是未知,那么所有人都可以去猜测甚至定义它包含的内容,我们的说法也不过是猜测之一罢了。 “其次—— 周晏丛摆出一副很严谨的态度,但见文嘉犹在迷糊着的一双眼,便意识到自己这样可能说服不了她,于是便换了一种方式。 “不如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吧?”他笑了下,说,“你觉得人死后会有轮回吗?” “不会。”文嘉很肯定地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哦?那这个真理是谁验证的?是哪位学者死过一回后活过来明白告诉大家轮回确实不存在的?” “这怎么可能啊,他都死了还怎么——”文嘉觉得周晏丛好像是在逗她。 “那这么说,这个真理至今不过仍是个猜测罢了,没有人拿出任何确凿证据,证明确实不存在轮回这件事,对吗?” “……”文嘉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它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而我们永远也无法获知真相?” “我说不好。”周晏丛依旧笑,眉眼间却多了几分认真,“但我想我们现在的情况,可能算是一种答案吧。” “……” 文嘉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然后大脑深处的某一处忽然有一种冲破阻碍,使所有的思想和念头都畅行无阻的感觉。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茅塞顿开。 诚然,这个问题她依旧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但正如周晏丛所说,这个世界多的是未知,每个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看法,想要怎么解释端看他们自己。而她与周晏丛的最大不同可能就在于,他会尝试着往让自己安然活下去的方向去想,会尽量让自己舒坦,不像她总是勇于尝试钻各种牛角尖,颇有一种吃饱了撑的感觉。 而且,文嘉忽然觉得无论这个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从此以后,她将不是孤独一个人走在这条道路上。她有了同伴,且这个人还是她矢志不渝追随的爱人。 第139章 来日方长 虽然想通了一些,但或许是还没完全冷静下来,文嘉接下来依旧问题很多。 周晏丛一般都很有耐心地回答,直到她丢出这样一问—— “你是通过回来之后的各种接触才喜欢上我,还是之前就对我有感觉?” 文嘉此问是纯属好奇,她也不觉得上一世那个自己能够让周晏丛青眼有加。然而现在周晏丛是自己人了嘛,独属于她的独一无人的自己人,所以文嘉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了。 周晏丛正在吃饭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失笑地看着对面的姑娘:“文嘉,你是打算今天一晚上就把所有事儿都问完么?不准备留任何悬念?” 文嘉不觉得这事儿能有什么悬念,听周晏丛这么一说,倒是越发好奇了。然而周晏丛很快宣布今晚的“答记者问”到此结束,怎么问都不再开口,她也只好作罢。文嘉猜,他大概是怕说出来的答案让她不满意,再破坏了今晚好不容易融洽了的气氛。 “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她很豁达地丢出这样一句,周晏丛听了之后,微微一笑。 来日方长,他喜欢这个词。 - 吃过晚饭后,俩人在小区里溜跶了一圈儿,便回家里洗漱休息了。今晚文嘉留宿在这里,已经提前知会过傅淼今晚不回去了。 八月末的燕城,到了夜晚已经有了一丝凉意。尤其是前几日才下过雨,空气中更多一份惬意。文嘉枕在周晏丛的怀中,感受着夜晚的静谧,有一种“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怕”的踏实。 “今天听明薇说起了周伯伯刚离世那段时间你的事,我才知道原来当时你受的打击那么大,反应那么剧烈。想起自己不知道哪一天就有可能离开,所以就非常后怕。”文嘉轻声地解释着自己今天骤然提分手以及这般反常的缘由,“当然,我知道,我没法儿和周伯伯比——” “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法儿和他比?”周晏丛忽然打断她的话,“不要替我做这样的判定,你和爸爸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文嘉心中忽的一恸,她埋首在周晏丛的肩窝,低声道,“对不起,今天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好,我原谅你今天这一次,以后不许再说了。”周晏丛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嗯。”文嘉应道。 她当然不会再说了,因为她已经明白,周晏丛这人看着淡漠,实际上对于每个放进心里的人都看得很重,重到无法接受失去他们。她既已知道他吃过的苦,自然就不会再让他经历一次。从今往后,她也会好好保护他的。 “文嘉,我有一些对你的建议,你想不想听?”一片寂静中,周晏丛忽又开口道。 “听,你说。”文嘉稍微拉开一些两人间的距离,看着他。 周晏丛先是低头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亲的文嘉有些不好意思地躲了一躲后,才轻声说道:“首先,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想什么‘没有未来’之类的事。我们既然差不多同一时间回来的,日后哪怕老天爷收回这份恩赐,我想我们也会一起回去,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再是一个人,哪怕我们只能再活这一晚,都有我陪你。” “那如果回去之后,我还能遇见你吗?还能和你在一起吗?”文嘉还是纠结,因为她已经在这一世有了舍不得的人。 “会的。”周晏丛斩钉截铁地答。 “你怎么知道?”文嘉略撑起身子,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一定会?” “同样的问题。”周晏丛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一定不会呢?” “……”文嘉被他问住了,答不出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要往好处想,明白么?” “好。”文嘉微笑。 “然后,第二件事——”周晏丛清清嗓子,又说,“我希望你以后多把关注和关爱放到自己的身上,要先过好自己的生活,再去当父母的女儿,鸣羽的员工,以及我的爱人。” 顿了下,“你说你活的像个npc,实则是你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弥补过往的遗憾上了,同时又因为看不清前路缺乏目标,所以只能就这样悬浮地过。可是文嘉,要知道我们能重来一次是多大的幸运呢,如果你还对自己这样苛刻,那么老天爷才要真的看不过眼,一气之下说不定真会把你撵回去。” 第67节 “我知道。”文嘉赶紧道,“我之前是没目标,但现在,我有了。” “但这个目标不要是我,只能是你自己,而我也会陪着你。” 周晏丛又强调道,文嘉这一次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会努力做到。”一顿,“你也是。” “好。”周晏丛握住她的肩,“其实回来以来,你活得真的很努力,我都看在眼中。但是文嘉,你的努力不是用在你自己身上,而是别人那里,这点一定要改。” “我知道啦。”像是撒娇一样,文嘉一下子扑到了周晏丛身上。男人接住她,低头看了看她顶在自己下颚的发心,微微一笑。 “最后呢?没了吗?” 就在周晏丛以为一切都已说明白,想要安抚着她睡觉时,文嘉忽然说道。周晏丛忍不住笑了下,低头看她:“今天听我的唠叨还没听够?”居然还追着问。 “是你总是忽然没了下文,好不好。”文嘉现在一点也不怕他了,简直都想咬他一口,“每次都是只有‘首先’和‘然后’,总是落了‘最后’,强迫症真的忍不了!” 周晏丛又被她逗乐了,轻抚着她的胳膊,他在她发心烙下一吻,说道:“最后——是赶紧睡觉。”今天他可真是被她折腾的够呛,前几日在琛江同蒋文过招都没这么累的。 “好吧好吧。”文嘉不满他又来这一招,到最后,还是满足地躺在他的怀中,安心地睡了过去。 然而周晏丛却是久久未眠。 他这一天表现的过于平静,以至于让人瞧不出一点内心的波澜。实则他一点也不好过,因他从来不知文嘉对重生这件事居然还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一个心理包袱。 如果他知道的话,定不会让她受这样的折磨。 第140章 失控 第二天早上,两人早早起床,一起做了早饭吃。 饭毕,因为是周六,两人都没有工作安排,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要不然,我开车带你出去转转吧?”周晏丛说道。 文嘉没应,坐在那里想了会儿,说道:“要不,我们做点儿之前没做过的事吧?” “什么没做过的事?” 周晏丛冲她瞧过去,触及到她隐约躲闪却又暗含期待的眼神时,他忽然明白了过来,眼神骤然变得很尖锐。 文嘉忽然觉得自己脸皮似乎也太厚了一些,但她没有退缩,反倒还更大胆地表示道:“对啊,我就是……想睡你。” “……”周晏丛屈了屈手指,没忙着拒绝,只是说,“可是你的病——” “我觉得不要紧了!”文嘉明白他的顾虑,抢先声明道,“我现在有种之前从未感觉到过的轻松感,我觉得可以,所以我想试试——” 这是又在迫不及待地想验证一下她有没有好转了。 周晏丛理解文嘉的心情,也觉得她现在看上去状态不错。最重要的是,向来对于这个提议,他都是没法儿抗拒的。 “白天么?”他又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要不,等晚上?”文嘉也忽然意识到了,白日宣那啥似乎不太好。 周晏从忽的就笑了,那种独属于男性的压迫感随之袭来—— “就白天。”他说。 - 决定了要做这件事之后,周晏丛就去小区外买一些必备的用品了。文嘉在客厅里打转,心情竟忽然紧张了起来。她连忙坐下深呼吸,想着要不要提前服下一颗药,最终还是决定作罢。在她看来,这个时候提前喝药就相当于作弊了,她可不能这么干。 很快的,周晏丛回来了。文嘉像是忽然惊醒了一般,立刻回过头,与他对视,那一瞬间,两人视线交缠,似有火花飞溅。 …………………… ………………………… 在临近十一点钟的时候,一切终于都结束了。外面太阳高照,窗帘紧闭的室内却仍是一片黑暗,地面和床上都异常凌乱。而文嘉就躺在这样的潦草中,轻轻喘息。 过程很顺利。虽然一开始文嘉仍有一些惊惧反应,但兴许是心里有了底,晓得情况不会再坏到哪去,于是便渐渐放松了下来。周晏丛也很照顾她的感受,所以让文嘉的体验非常好。 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到后面周晏丛就不受她控制了。文嘉有叫停,但周晏丛知道她并非真的接受不了,就没心软。他仿佛是铁了心想让她知道,到底是谁睡谁。 结束之后,文嘉十分疲惫,但精神却异常活跃。她转过身靠近周晏丛的怀中,又被他抬起下巴接吻。没多一会儿,新的一次又将开始。 文嘉有些讶异,同时也很兴奋。就像她之前曾刺破自己的指尖吮血一般,这样极致的亲近,也让她有一种自己在活着的感觉,于是,越发疯狂。 - 原本,两人只打算在这事儿上消耗一上午,下午出门看电影或者看话剧。可直到当天最后一场电影闭幕,他们都没出得了门。 第二天,文嘉觉得不能再这样颓废了,可是俩人仅仅只是在卫生间刷牙的时间相互交错对视了一眼,一切都失控了。 文嘉都有些想哭了,心想意志力怎么能这么薄弱。然而周晏丛只是笑着拥住她,说:算了嘉嘉,放弃抵抗吧。 于是一整个周末的时间都这样搭进去了,周日傍晚洗完澡出来,文嘉痛定思痛,决定今晚不能再留宿了。明天周一,她不能带着一脸的“纵欲过度”去上班,那不得被杜凌凌笑死。 周晏丛也决定送文嘉回去,主要是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把她折腾够了,再这样放纵下去,也许她会受伤。于是两人愉快地达成一致,在外面简单地吃了一顿晚饭之后,周晏丛开车送文嘉回小院。 这一次,俩人没再进行惯常的饭后散步活动,毕竟这两天的消耗量着实有些大,文嘉走路也有些不便。周晏丛只将车停在了距离小院几步远的地方,然后将文嘉捞过来,两人在车上接吻。 文嘉特别想把周晏丛留下来过夜,心想左右邻居都在,他俩就是为了彼此的脸面应该也能控制得住。可一通热吻过后,文嘉觉得还是算了,别冒这个险。因为他俩现在都不太想做人了。 “我觉得,要不我们这几天还是别见面了,彼此都冷静一下。”平定了呼吸之后,文嘉建议道。 “我觉得,你还是别觉得了。”周晏丛为她拭了下唇角,说道,“不见面,你是想我死?” “……之前也有过好几天不见面的情况呀。”文嘉小声道,“现在你忍不住了,难不成只是为了那件事?” 文嘉有些不满,周晏丛笑着瞅瞅她,不说话。她哪里知道,一旦有些事开了个口子,不是想封就能封得住的。 “你要是再不下车,我今晚就留宿在这里好了。” 周晏丛“恐吓”她道,不想再听她说“冷静”之类的话,干脆撵人下车。 文嘉立刻下车,一溜烟小跑走了。关上院门之前,她又从后面探出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周晏丛微微失笑,在听到门从里面锁上之后,他才轻轻启动车子,远离这个让他意志不坚的地方。 - 这一晚,文嘉总算睡了个好觉,然而远在市中心大院的江羽却是睡不着了。 自从文嘉跟钟明薇见过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他给她打了三通电话,发了三条短信,连qq上都问了三遍,均没人回复。不知道她和钟明薇发生了什么,江羽心中有些不安,最终决定还是发信息问下钟明薇。 江:你跟文嘉见过面了吗?你们两个说了什么,我现在联系不上她了。 江羽自问自己还没这么婆妈过,早知道就不掺和这件事了。只是若时光重新倒回到几天前,他猜自己应该还是会把事情告知文嘉的。这就是他的处事原则。 江羽将手机反扣在一旁,躺在床上耐心地等待回复。将近十分钟后,手机忽然响了,提示有短信进来,他点开一看,发现来件人居然是文嘉。 文:抱歉江羽,这两天手机一直静音,没有及时回复你的消息。我跟明薇姐见过面了,我们俩聊得不错,你别担心。 看到这条消息,江羽的第一反应是放心,然后是有些无语——什么人能把手机静音两三天都不看的,做贼去了? 在心里冷嘲了两句,江羽退回到短信界面,一眼看见了刚才他给钟明薇发过去的询问信息。迟疑几秒,他只好又点了进去,在下面追发了一条。 江:我联系上文嘉了,抱歉打扰了。 发完这条,江羽打算休息了,只是没过几秒,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是钟明薇的回复来了。 钟:没关系。 江羽:“……”所以,她刚才是故意不理他? 第141章 老同学 最终,这场在大院里流传了好几天的八卦轶事就以“不了了之”告终了。 有人说,看到了周家那个小子以“算账”的架势进了钟家,跟钟老爷子大吵了一架,后者发了老大的火。 又有人说,周家根本不欠钟家的,是钟家人想粘上周家,所以才出此损招。 还有人说,钟家小女钟明薇早就澄清了,俩人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大家兴许是误会了,就此散了吧!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这件乌龙的所有当事人,已经全不在意了。 - 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周晏丛才想起来问江羽这些天干了什么“好事”。文嘉如实交代了,包括她发现了江羽对自己有好感这件事。她觉得,周晏丛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 “看来这小子是真的喜欢你。”周晏丛听完之后,下结论道。 “为什么?”文嘉有些好奇。这周上班以来,她就没在公司里见过江羽,所以即便是想跟他说话,也逮不着机会。 “如果他不喜欢你,遇到这样的事他先告诉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你。”周晏丛说,“之所以先告诉你,那就是想给你提个醒,让你不要被我骗,对不对?”低哼一声,“这小子,逮着机会挑拨离间。” 文嘉没忍住笑了,因为这人全猜到了。 “我已经跟江羽说清楚了,说我心里只有你,他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你过后别再跟他提这件事了。”文嘉说道,“我猜江羽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心里有鬼’四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但他最终也是为了我们好,所以——” “我知道。”周晏丛说,“否则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文嘉又笑了,这些男人之间的过招和较量,让她觉得十分有趣。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燕理工的大门外,周晏丛看向文嘉,问她道:“结束之后过来接你?” “不用了,今天事情比较多,全部弄完不知道几点,我自己回去吧。” 今天是文嘉的开学报道之日,管院教务提前给她打过电话,说今天要将全部手续办好,包括体检,估计需要个一天半日的。 “那好。”周晏丛一颔首,又问,“那今晚去我那边?” “……”文嘉撇过头,“不了吧,我还是回四合院。” 当初租四合院是纯粹冲着离燕大近,现在她来燕理工上学了,这点优势倒成了劣势,不过文嘉还是没松口。 “也行。”周晏丛说,“那我下班之后也去小院,晚上见。” “……”文嘉简直无语了,看周晏丛一眼,嘴角忍着一抹笑。 “反正今晚必须要见面,地点你自己选。”周晏丛不容分说道。 自周日之后,俩人还没一起过过夜,实在是文嘉觉得那两日有些过火,认为他们两个无论谁都该休息休息。对此周晏丛这些天倒也没发表过异议,可现在刚周五,他就开始动脑筋了。 “我周日约了跟淼淼姐逛街,必须得在家。”片刻后,文嘉道。 “好,那就周日一早送你回去,顺便当你和小傅的司机。” “当司机还是算了,哪里请得起你周大老板。” 第68节 文嘉说笑着,下了车。周晏丛把水杯递给她,目送着她走进校门。 - 再次回到校园,文嘉身心都充斥着愉悦和轻松。她在学校里优哉游哉地转了一圈,然后才去报到和体检。 因为是入学第一天,学校各处都挤满了人,文嘉不得不一次次排队等候。好在,今天的天气是阴天,伴有习习凉风,人站在那里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文嘉?” 就在文嘉正通过短信跟杜凌凌聊在学校见到的帅哥时,忽然听见有人唤她。她一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立领衬衣的高个子男生,正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文嘉看着他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他的名字。还是男生看她一脸迷糊样,不由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孟天扬啊,不记得我了?” 孟天扬,这可真是一个有够久远的名字,文嘉花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原来他是她的大学同学,貌似曾经还追求过她! 想起这个,文嘉一瞬间有些不自然。但她还是挤出了个笑,表现出一种见到熟人的喜悦。 “是你呀,我刚看你穿的这么正式,一下子没想起来……” 这话当然是借口了。总不能告诉人家,说她实际上已经告别大学时光有十来年之久,早已不记得那时候的人和事了。 “没事没事。”孟天扬微笑着插兜站在她旁边,问道,“你怎么来报到?难不成你是今年理工大研究生院的新生?” “对啊。”文嘉笑笑,“见笑,我又来回炉重造了。” “谦虚了,能考上理工大的都不简单,祝贺你。”孟天扬诚心实意道。 “谢谢。”文嘉捋了下被风吹起的碎发,问他,“你怎么也在理工大,是在这边上班?” “对,毕业那边我考上了这里的行政岗,所以就来这儿上班了。”孟天扬笑笑,又说,“我当时见着你还跟你说过呢,又忘了吧?” 文嘉:“……” 所以说文嘉很不喜欢见到熟人,因为真的会很尴尬很尴尬。 “不好意思啊。”文嘉惭愧一笑,“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赔罪。” 被大学里追求过的姑娘忘得一干二净,孟天扬心里当然很不是滋味。但见她为此感到不安,他又于心不忍。 “来理工大了,肯定是我请你。”孟天扬笑道,“不过我们可以先互相留个手机号,到时候联系起来也方便。” “好的。” 两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孟天扬将手机放回口袋,又凝视文嘉一阵,感慨道:“一别两年,感觉你比上大学那会儿变了很多。” “老了两岁嘛,肯定会显出来。”文嘉说。 “不是的。”孟天扬却说,“你比那会儿开朗了许多,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这话就有些夸张了,但文嘉还是笑了笑,接话道:“可能是因为重新找到了人生方向吧,整个人更有动力了。” “你跟边亮分手了?”孟天扬问道,却是以一种肯定的语气。 “…对。”文嘉承认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因为你只有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么开心。” “……”尴尬了,原来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边亮并非良人。 文嘉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孟天扬这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说的不合适,便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对了,大学时经常跟你一起的那个宋沛沛现在在哪儿?她不在燕城了吗?” “……”文嘉没想到他会提起宋沛沛,几乎是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大学期间,宋沛沛似乎跟她说过,她对孟天扬有好感。 第142章 虚情假意 文嘉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而孟天扬却没有留意到,依旧在兴致勃勃地讲着他们的大学往事,直到他对上文嘉的眼睛。 “文嘉,怎么了?”仿佛终于发现了她的表情不太好看,孟天扬止住了话头,问道。 “没事。”文嘉忙笑,想起什么般一脸歉然地指了指前面说,“好像快到我了,我先过去了。” 孟天扬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排队位上确实没几个人了,便说:“行,那你先去忙,改天联系,我请你吃饭。” “好。”文嘉小跑着上前补位,回头向仍站在原地的孟天扬挥了挥手,表示再见。而孟天扬也笑了笑,抬手一挥以作回应,步伐甚是潇洒地离开了。 目送孟天扬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文嘉回过头,看着前排忙着给众学子抽血的大夫,一时有些出神。 因为边亮的缘故,她在大学里没有跟任何男生有过过密的关系,而跟孟天扬之所以能熟悉起来,纯粹是因为他们一起上了一门选修课,后来又一起完成了一项小组作业。 现在想来,当时孟天扬确实对她表现出了特殊的关注,而她因为一心一意喜欢着边亮,自然没有留意。反倒是常来找她的宋沛沛,因为陪她一起上过几次周末的那门选修认识了孟天扬,并对他生出了好感,还约过他几次。只是因为对她无感,孟天扬都没有答应。 孟天扬这个人,虽然从小在优渥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待人接物却很真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不矫饰。然而宋沛沛却并非如此,她心思颇深,很有可能会因为孟天扬拒绝她的缘故从而迁怒上她。再加上她对她本来就是虚情假意,后面设计陷害她也是情理之中了。 文嘉只是忽然意识到,也许宋沛沛对她的憎恨中,有孟天扬的因素在。不过是不是如此已经不重要了,毕竟那些对她来说都已是前尘往事,而宋沛沛跟随父亲一起去往陇城,也已有一年之久了。 - 报到完之后,燕理工新一届的研究生算是正式入学了。 文嘉以为研究生会像本科生一样每天都排满了课,其实不然。相比较上课,研究生在读书期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会如何做研究,并争取有自己的成果。基于此目的,很多研究生从一入学就跟着老师一起去做课题或者项目了,积累经验以备毕业。 然而在林寻安门下的文嘉却不太一样。她原是想着正式入学了的自己应该有资格接触林寻安的项目给他当帮手了,没想到林寻安依旧安排她去听课,听完校内的听校外。在他对文嘉的培养计划当中,研一上半年就是用来学习的,只有掌握了充足的知识,做研究才能事半功倍。 于是文嘉只能耐下心来上课,且由于林寻安给她布置的大多都是网课,她到学校来的次数反而不太勤,大多数时间都是蹭公司的网,专心读书。 因为上课的缘故,公司的一部分事务她大多都交给其他人处理了。其中鸣羽的还好说,人少事不多,大家还能忙得过来。倒是新成立的星洲,因为事情太多太杂,一时还不能丢手。 眼见着《神迹》上线在即,文嘉建议公司再多招一些人手,尤其是市场这一块的,到时候上线之后无论是推广和营销都用得着。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还要招一个有经验能负责的,届时可以和另外一个许总介绍来的人一起挑起这个大梁,分担重任。 罗闻天和岳桥都认为文嘉说的有理。原本罗闻天是打算让韩骁或者岳桥去当这个负责人的,可这两人在鸣羽内部也是不可或缺的技术大佬,所以只能往外看看。然而以文嘉提出的要求之高,哪里又是随便找到一个人便能满足的。 “不急嘛。”文嘉说,“就是因为重要,所以宁缺毋滥。我这半年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公司,可以帮忙盯着,不过你们可别松懈,该找还是找啊。” “知道了,文总。”岳桥笑言,“您的话就是最高指示,咱们不敢不服从。” “去你的!” 会议说说笑笑地就开完了,散会之后,文嘉叫住了刚才一直一言不发的江羽,示意他去阳台。 - “终于肯来公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总您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露面了呢。” 文嘉先是玩笑着把两人之间可能的隔膜点破,江羽脸色果然自然了些。 “想多了,我只是陪着我姥爷去了趟辽城,所以才没来。”江羽说着,又在他专属的躺椅上坐下了,悠闲无比。 “老爷子身体好点了吧?” “好多了。”江羽答,然后抬眸看向文嘉,“小周叔叔这几天怎么样?有没有在背后对我提出批评?” “那你可想错了!”文嘉笑睥他,“周老板一向心胸宽广,又知道你是好意,怎么可能不领情呢。” 江羽听了这话终于笑了。他知道以周晏丛的缜密心思,一定察觉到了他的那些小九九。之所以没找他算账,除了是他真的“心胸宽广”外,估计也有她从中劝和的功劳。所以说,这件事在他们三个这儿,算是过去了。 然而有一个人,可能还没过去。江羽忽然想起了什么,稍稍坐直了身体。 “文嘉,如果说你惹一个异性不高兴了,你该如何去赔罪?” 江羽想,他应该是惹钟明薇不高兴了。只是他向来还没有得罪一个异性的先例(或许有了也不在乎),所以一时不知道该去如何缓和。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去解决一下的,否则他心里会不太舒服。 “你得罪谁了?异性?凌凌?”文嘉兀自猜测着,“那你给她涨工资就好了啊,多简单。” “……”江羽幽幽看向文嘉,“我能给杜凌凌涨工资自然就能给你降工资,所以文总,你现在可以说点有用的了么?” 文嘉忍不住乐。她有些好奇江羽说的这个异性是谁,但也知道她问了他肯定也不会说,索性也不费那个功夫了。 “这方面我也没太多经验,但我觉得只要你是发自真心地去道歉,去征得对方原谅,那她应该是能感受到的。如果不是血海深仇的话,你应该会得到谅解。” “这么简单?”江羽狐疑。 “我说了,我没有太多经验。”文嘉摊手。 “……”行吧。 江羽重新靠回躺椅,看向天空,陷入沉思。 第143章 见家长(第1章) 因为把工作交出去一半的缘故,文嘉不如之前那般忙碌了,最起码周六日不用偶尔加班。于是她就把多出来的时间,几乎全部用来跟周晏丛约会了。 在文嘉入学不到一周后,周晏丛的爷爷周济良和母亲程静纯便从南江消夏回来了。之前约好回到燕城就安排他们见面,这一次在周济良的有意催促下,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周济良回来之后就听说了前些日子里大院发生的事,也发了好一通火。他这人平时是和善,从不与人为难,可涉及到他的宝贝孙子周晏丛,那他可是一步也不退让的。最后反倒是周晏丛安慰了他几句,又安排俩家在一起坐了坐,才算把这事彻底揭过。 即便如此,周济良还觉得周晏丛心慈手软了,涉及到自身名誉的事,怎么强硬都不为过。而周晏丛,用一句话就安慰了心疼他的老爷子。 “不然还能怎么办,即便是不顾及钟爷爷的面子,还有明薇。一味揪着不放,她在院里就没法做人了。” 事出之后钟明薇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估计是觉得没脸。但周晏丛还是在心里原谅了她,因为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她在背后做了多少努力。 周济良听到这话默默叹了口气,心想他这孙子不过是面上看着冷,其实心里眷顾着每一个跟他有过交情的人呢。 “小文那边,没说什么吧?”这是眼下周爷爷最关心的。 “没有,她一向很懂事。” 周晏丛按照老人们会喜欢的方向夸赞文嘉道,不料周爷爷听了却急了:“什么懂事儿,哪个姑娘遇到这事儿会心里痛快,只是不愿意当着你面儿说罢了,你还当真了!” 周晏丛:“……” 见孙子一副“懵懂不开窍”的样子,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点点他,然后转身吩咐唐阿姨道:“你去给静纯打电话,让她替我再多备一些礼,这事儿上是咱们家理亏,多少得弥补一下人家姑娘。” “爷爷,您这……” 周晏丛想说不用,礼多了反而会吓到文嘉。只是他话未出口,就见老爷子双眼一瞪,不容他分辨道:“这是礼数上的事,亏你长这么大了还什么都不懂!” “……”ok,fine。周晏丛举双手投降,由着他们去。 - 由老爷子这里被赶了出来,周晏丛驱车去了文嘉的住处,发现两边都在琢磨同一个问题——文嘉正和她的淼淼姐坐在客厅里拉单子,预备去周家拜访的伴手礼。 周晏丛进屋的时候,看见文嘉鬼鬼祟祟地往身后藏了个什么东西。他向她挑了下眉询问,却只得到了一个不太自然的轻咳声,以及傅淼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周晏丛没言语,等傅淼起身离开之后,才走过去问文嘉:“姐俩儿瞒着我在密谋什么?” “没什么。”文嘉没承认,因为她知道如果说出来的话,周晏丛肯定不会同意。他一向觉得,只要她人上门就好。 第69节 可兴许是周晏丛刚在家里经历过同样的事,见着文嘉这样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试探着笑问道:“不会是在想带什么东西上门吧?” “……”文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周晏丛,“你怎么知道的?” 周晏丛笑了笑,心里面终于觉得这事儿有趣了些。行吧,只要他们愿意折腾,那他就奉陪着吧。 “都选什么了?”周晏丛不答反问。 “也没……” 文嘉说着,迟疑着将手中的单子放到了桌子上。周晏丛眼疾手快地拿了过来,开始拜读起来。 某某牌营养保健品两盒,某某牌牛奶两提,老山参两根,山珍干果若干…… 周晏丛读着读着,就忍不住笑了,是失笑:“文嘉,你这是打算把商场搬我们家去么?” 文嘉不太高兴地把单子从他手中夺回,说道:“不是要全买的,只是从中挑一下,差不多就行。” “你最好差不多就行,去年你搬过来的那几箱子大枣核桃你知道我们一家吃了多久么?” 周晏丛笑觑她一眼,把文嘉羞得不行,后来她也意识到,自己当初的行为多少有一些莽了。 “这次不一样。”文嘉嘟囔,“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总不能空着手。” “那也不用带很多。”周晏丛再度拿过单子,一边过目一边说道,“补品之类的东西不用送了,家里有很多,堆着占地方。至于其他的……我觉得可以带一盘《闻侠》,一来老爷子年轻时候也是个武侠迷,二来,也可以让他了解一下你的工作和成绩。” “那岂不是一分钱都不用花了?”文嘉无语,心想这莫非也太捡现成了,虽然周晏丛给出的两个理由都很无懈可击。 “送礼不在花钱多少,而在心意。”周晏丛说,“正巧老爷子这段时间一直在控糖,很多甜食都不让他吃了。我们顺路给他买两盒他平日爱吃的糕点,准能讨他欢心。” “就这样么?”文嘉不太确定地问,还是觉得太寒酸了些。 “就这样。”周晏丛笃定道,“见了老爷子你就知道,他不是个喜欢奢华的人,我这是为你好。” “好吧。”文嘉挠了下头,应道。 - 当晚,文嘉收留了这个被赶出家门的“可怜人”。 往后俩人又筹备了两天,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初秋午后,文嘉顺利地登入了周家的门。 文嘉是坐着周晏丛的车前往的,她穿着一袭浅色长裙,外罩了一件薄薄的紫色线衫,整个人看上去温婉又文静。她把长发编成两个小辫儿,像过去时代的少女常有的那种打扮一样,分铺在了胸前。白净的脸颊上未染过多脂粉,只在唇中点了一抹红,单靠年轻姑娘特有的朝气和灵动,一眼看过去就让人欢喜。 这便是这一世的文嘉与上一世最大的不同。 上一世的文嘉美则美矣,却总有一副苦相,显得五官也不明媚大气。然而这一世或许是由于心境的变化,文嘉相比上一世长开了许多,看上去漂亮又大方。 即便如此,她看向周晏丛时,仍有一些不安。 “看着还行吗?会不会太孩子气了些?”文嘉有些后悔听傅淼的话尽往年轻靓丽里打扮了,觉得不仅显小还容易看上去小家子气。 “很美、很灵。”周晏丛说着,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那个粉嘟的嘴唇给吸引过去了,只想亲她一下。好容易才忍住了。 “进门吧。”他笑握住她的手,说道。 第144章 见家长(第2章) 周济良和程静纯正一起心不在焉地在屋外廊下喝着茶,这个点儿原本该是他下棋的时间,为了见未来孙媳,他特地推了今天下午的一切活动。 周晏丛和文嘉进门的时候,俩人瞬间就望了过去。只见一个青春靓丽的长发女孩儿走在后面,察觉到他们向她看过去的时候,脸微微一红,然后冲他们笑了笑。 “爷爷,妈,文嘉来了。” 周晏丛在台阶下停下脚步,然后向文嘉示意。文嘉微笑着,上前一步跟他并肩站在了一起,“爷爷,伯母,你们好。” “好好好。” 周济良一看到文嘉,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并非是为了她的漂亮,因为文嘉虽然美,但还未到绝色的地步。周济良是为了她那双眼睛。 眼前这姑娘是那样年轻,但她的眼睛看起来却远比她的年纪成熟,且这份成熟并不归于老练圆滑精明市侩这一类的,而是饱经世事之后的一种圆融和笃静,这让周济良感到意外。他就知道,孙子周晏丛选中的另一半,总是有他的道理。 “小文来了?快进屋坐吧。”周济良在程静纯的搀扶下起身,两位长辈一边往屋里走着一边做出邀请的姿势。 文嘉自然紧随其后,倒是周晏丛站住了,笑觑了老爷子一眼:“您二位在这儿喝茶,其实是为了等我们呢?” 周济良:“……”瞥他一眼,老爷子故作威严地不言。 臭小子,净拆台! - 一行人进到了屋内,方坐下,唐阿姨就端上一盘儿时令鲜果,并问文嘉想喝什么茶。 “一杯果汁儿就行,她不是很爱喝茶。”周晏丛替她回答。 “好勒。”唐阿姨笑看文嘉一眼才走,也是觉得这姑娘漂亮有眼缘。 文嘉被周家这一系列的隆重招待微微弄红了脸,她把自己的包摘下来放到了一侧,轻吐出一口气,缓解心中的紧张。一旁的周晏丛见状,轻握一下她的手。 “小文啊,在今天这场见面开始之前,爷爷要先向你解释个事儿。” 片刻后,待茶和果汁都上了桌,周济良缓缓开口。周晏丛一听这个口风就知道老爷子想说什么,他抬眸觑他老人家一眼,有些无奈地笑笑。 “是这样的,前几日关于明薇和晏丛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老爷子神情温煦地看着文嘉,见她点了点头,便接着说道,“我要说的是,这个事儿是子虚乌有,我可以以自己的名誉担保,晏丛他绝对没在男女关系和作风问题上出过岔子。之前他当兵的时候,有部队管着他。他出来之后,我管着他,所以这方面你大可以放心……” 文嘉随着老爷子的澄清慢慢睁大眼睛,她听到老爷子提起周晏丛的口吻有些忍不住想笑,但又因为讲的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只能忍着。文嘉也是没想到,大佬如周晏丛,在家里长辈眼中也不过仍是一个孩子。 “我知道的,爷爷。”文嘉温声说,“我已经跟明薇姐见过面了,她告诉了我事情的全部,我们达成了和解,并成为了朋友。” “哦,那就好那就好。”周济良笑了,“明薇是个好孩子,说起来她也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你能谅解她也是好的。” “嗯。”文嘉轻嗯一声,乖巧一笑。 “我说过她会懂的,现在您信了吧?” 趁着老爷子轻吐口气,周晏丛略带调侃的说道,立马招来周济良一瞪。他现在简直想撵这个不孝孙儿出去,省得他老揭他的底! - “我听晏丛说,你现在在一个游戏公司工作,还考上了燕理工的研究生?”在说完了前述一番场面话后,周济良开始亲切地跟文嘉拉起家常。 “对的,我是去年进的鸣羽,也是去年报考的研究生……” 文嘉简略地汇报了一下自己自去年来到燕城以后的工作学习情况,然后又适时地将带来的那盘《闻侠》取了出来,递给了周济良。 “爷爷,这是我们公司去年出的一款游戏,市场反馈不错。听晏丛说您年轻时是武侠迷,又是功勋卓著的老军人,我觉得您应该会对这个感兴趣,闲时可以让他陪您玩一玩。” “好啊好啊。”周济良满含笑意地接过,“这款游戏我听小石和晏丛都提起过,说确实很不错,那我想做出这款游戏的你们也应该是很有大将之风之人。” 文嘉听了这评价有些赧然:“可惜不是我设计策划的,我在鸣羽只是负责行政和财务……” “嗨。”老爷子不以为意一压手,硬要夸她,“这是一盘棋,少了一个卒子也不行,所以无论你是干什么的,军功章上的功劳都有你的一份儿。不要过度自谦,要继续努力!” “是。”文嘉笑应。 接下来,一老一少又开始聊别的,工作上的或者学习上的。周晏丛在旁听着,一边时不时帮着递上几句话,一边留意着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总的来说,氛围不错,老爷子和文嘉聊的挺投缘。倒是他的母亲程静纯,一开始就不怎么说话,到后来索性便只在一旁听着了。周晏丛觉得这不太对劲儿,便趁着程静纯去上厕所的功夫,跟了上去。 - 程静纯没想到儿子会跟来这里,她洗完手,走上前低声问他道:“怎么了?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我想问您。”周晏丛说,“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 程静纯性子单纯,一有点儿想法就全挂脸上了,想装看不见都不行,尤其是面对她那鬼精鬼精的儿子。 程静纯没打算在这里谈的,只想等文嘉走了之后再问儿子。现在见他主动提起,她便有些忍不住,低声说道:“这个叫文嘉的姑娘,我总觉得眼熟得很,她是不是去过你姥姥那里?“ “……”周晏丛没想到他的母亲记性居然如此好,这么几年过去了,居然还记得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带来的客人。 “是的,有一年姥姥过寿她来过,是跟着边亮一起来的。” “边亮?杨慧的儿子?”程静纯越发意外,“那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当时在谈。”周晏丛定一下神,回答道。 第145章 见家长(第3章) 这个答案让程静纯惊诧万分,因为这个关系复杂的超乎她的想像。 “文嘉跟杨慧的儿子谈过?那你们——”程静纯看着自己的儿子,想不出他会干这么糊涂的事。 “这事很难用三言两句说清楚,我只能告诉您,在我跟文嘉亲近并发展出关系之前,她就已经跟边亮分手了。我们三者之间,不存在任何交叉的感情纠葛。” 周晏丛很平静地同母亲解释道,他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避,必须说清楚。 “……那她为什么分手?” 程静纯又问道,显然心里另有怀疑。她是单纯,但那不意味着她傻。在这种情况下,她很难不怀疑文嘉也许是对周晏丛有想法,所以才和边亮分手。 “因为边亮脚踏两只船,她受不了就跟他分手了,为此还情绪低落过很长一段时间。” “……”程静纯又惊着了,她没想到杨慧的儿子居然能干出来这种事。 “那这个边亮可太坏了!”程静纯说,听话音开始生气了,“前些日子杨慧还给你舅舅打电话,让他帮忙给边亮在燕城找份正式工作,现在看来这个忙是不能帮了。” “让舅舅拒绝吧。”周晏丛一点儿也不奇怪自己母亲会有此言,她就是这样善恶分明的人。 “可是嘉嘉跟你……” 程静纯再度看向周晏丛。虽然她口中已经改了对文嘉的称呼,但对这段关系,她还是有一些疑虑的。她为人简单,想要的关系也简单。 “我明白您的顾虑,但我不想为那些事委屈自己和文嘉。我们彼此清白,绝不会为了可能会有的质疑和猜测而错过自己人生中唯一可能的幸福。妈,我想您会明白我的这种心情。” “明白,我当然明白。”程静纯忙说,“我肯定是要你快乐幸福就够了,其他的什么也不奢求。” “那你就放宽心,相信您儿子不会置自己和他的爱人于不义之地。” “好好好。” 程静纯终于松口了,再回到客厅时,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 文嘉也意识到了程静纯的些许异样,但她当时没有提及。而是等到了见面结束,周老爷子回楼上休息,程静纯由小石开车送回住处,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开口询问。 “伯母是对我不满意吗?” 第70节 问这话的时候,俩人正在院里的林荫道上散步。周济良留他们晚上吃饭,但现在距离晚饭还有些时间,实在无事可做,周晏丛便带着文嘉在院里转转。一来消磨时间,二来让院里那些喜欢八卦的看看文嘉的“庐山真面”。 “她不是对你不满意。”周晏丛说,“她只是想起了你和边亮的事来……” !文嘉立刻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看向周晏丛。 “之前姥姥过寿那次你不是去了么,她见到了你,记住了你的样子。”周晏丛淡定解释。 “……那、那伯母说什么了么?”过了好一会儿,文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 “她只是对这个局面有些困惑,好在我跟她解释清了,你看她后面脸色是不是好看了很多?”周晏丛说着,笑了笑,“我妈就是这样,什么都挂在脸上,所以你不必担心。她临走的时候邀请你去她那里玩儿,就是对你没有不好的看法了。” “……”文嘉微微放下了心,但神情依然凝重。 “介意么?”周晏丛握住了她的手,问道。 “……没有。”文嘉摇了摇头,看着周晏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就觉得跟边亮的过去,好像是我人生无法摆脱的污点一样……” “文嘉。”周晏丛很认真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甚至对我们来说,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只是恨我曾经那样傻!”文嘉苦笑。 “你不傻,只是有人利用你的善良,辜负了你而已。如果你为他人的错误而厌弃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傻,明白吗?” 文嘉明白了,她的心里好受了一些。 “等以后再见到伯母的时候,我跟她解释解释吧。”思索了会儿后,文嘉提议道。 “不必。”周晏丛说,“我已经说清楚了,就没必要再提。但如果这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的话,你可以跟她简单说说,不要谈太深。” “好。” 两人牵紧了手,继续往前走。 “我看周爷爷精神头挺好的,很有长寿相。他老人家上一世一定活了个大岁数吧?” 心情平复了许多,文嘉又跟周晏丛聊起了其他。 “没有。”周晏丛说,“爷爷上一世差点儿死不瞑目。” “啊?”文嘉又被惊到了,脸都跟着白了。 “这也是我回来之后转业的原因。”周晏丛又说,“就是为了保他老人家的命。” “怎么回事啊……”片刻后,文嘉低声问。为了不显得太过异样,他们没有停在原地,而是边走边说。 “这事儿说来话长。” 周晏丛如是道,但还是准备如实告诉文嘉。 “爷爷曾受一个奸商蛊惑,为他作保,在国内融资购买某国的一个重型设备。那奸商利用爷爷对他的信任和技术的痴迷,哄着他出具了一份儿带签名的技术报告,拿着此报告圈了一堆钱之后逃之夭夭了。爷爷一开始还被蒙在鼓里,后来被骗的两家投资方实在顶不住了,找到了爷爷想让他拿个主意,他这才知道全部真相。从那之后,爷爷就一直在为这事儿奔走,两年下来人就瘦了一大圈儿,而我当时在部队,远在西北,对此一无所知。后来爷爷的身体就渐渐坏了,没几年就撑不住了,直到临死前才找到一个愿意接盘的,将整个项目后续全部接了过去,跟某国重新签订了合同,准备将设备运回国。至此爷爷心愿已了,不出一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周晏丛回想起那件事来,还很恨当时无知无觉的自己。在那几年里,他不是没回过家,也不是没察觉到爷爷的消瘦和疲惫。但当时人们都说他这是到岁数了,是正常现象,检查也查不出来异样,他便也作罢。直到后来整件事情已解决,且老爷子也已近弥留,他才将整件事告诉了周晏丛,让他后续帮忙接手的人圆满完成此事。 周晏丛只记得,当时知晓所有真相的他,悔的只想扇自己耳光。 第146章 心软的神 “那现在……这件事解决了吗?”文嘉听了之后沉默片刻,低声问道。 “差不多了。”周晏丛说,“上一次我去南边,就是和另外两个债权人一起,把跟某国签订买卖合同的公司股权拿到了手。后续还需要运作,但现在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了,跟那个奸商再无瓜葛。” “那就好。”文嘉松一口气,“那……我能问下后续接盘的那个公司是哪个吗?” 文嘉心中有了猜测,但仍需验证。 “是华信。”周晏丛看出了文嘉的心思,直言不讳道,“不过不是陈怀生,而是陈方淮。” “这有什么区别吗?”文嘉眨眨眼,“小陈总不是大陈总的儿子?” “是儿子,但俩人可不是一条心。”周晏丛笑笑,说,“等到后来华信决定接手这个项目的时候,华信的实际掌权人已经变成了陈方淮。而他下决心来接这个盘,也不是为了陈怀生,而是为了他的母亲,方玫。” “哦?”文嘉疑惑,觉得这里面的故事越来越多了。 “小陈总的母亲方玫出身于书香门第,祖上都在国外留过学,而且学的就是工科这一类。方女士在世的时候,曾在航空大学任教,主研机械工程,她曾经还上过爷爷的课……” “原来如此!”文嘉慨叹,“这可太有缘分了。” “是啊。”周晏丛也叹息,“小陈总也是偶然听说了这件事,后来拜会过爷爷一次,回去就研究通过了这个项目。当然,当时华信内部反对的人不少,小陈总一力压下了这些反对意见,最终促成此事。所以,我对他也是非常感激。” “没想到小陈总是这样的性情中人…”文嘉喃喃,“那这项目最后亏了吗?” “没亏,大赚特赚。”周晏丛微笑,“而且盈利的方式你都想像不到。” “可以稍稍透露一下吗?”文嘉调皮地用手指比出来个一厘米长的距离。 “这个还是先保个密吧。”周晏丛故作神秘道,“免得你什么都知道了。” “……”文嘉略感不满地瞅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星洲那边许先生背后那个大金主就是小陈总吧!” “聪明!”周晏丛夸她道,神色间已经全无方才忆起前尘往事时的沉郁。 “所以你之前说成立星洲有自己的打算,也是为了小陈总这件事了?” “对。”周晏丛全盘承认,又问文嘉,“介意么,为我怀着这样的心思?” “不介意。”文嘉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一定要是小陈总吗?” 文嘉已经大概猜透周晏丛的布局了。因为那个设备购买项目后续还需要不少资金,所以大概还需要有来接盘的。而这个接盘侠,周晏丛仍是选定了上一世的陈方淮。 可问题就在于,这一世周晏丛自身就是做投资的,他接触过的大老板肯定并不只有陈方淮一个。更别提现下的陈方淮不过只是华信旗下分公司的一个总经理,为了他能做主,估计还得费大劲把他扶上集团掌权人的位置。这是不是也太费事了些? “其实前世后来我见过陈方淮一回。” 周晏丛答非所问地开口,文嘉虽感疑惑,但还是耐下心来听他说。 “当时那个款项刚给某国打过去,设备连个影儿都没见着,我便问小陈总,说他就这么笃定这个项目会赚钱?这么相信我的爷爷么?”周晏丛看过来,“你猜陈方淮怎么回答的?” “……”文嘉摇摇头,她猜不到。 “小陈总说,赚不赚钱的,哪怕拉回来站在上面看看海上日落也是好的。”周晏丛复述着陈方淮的话,没忍住笑了,“我当时就觉得陈方淮决定这么做,除了商业考量外,肯定有自己的个人情感在。无论这情感是为了爷爷,还是为了他的母亲,我都觉得他应该为这份情感得到回报。所以,这一世我仍决定找他。” “……” 文嘉有一会儿没说话,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男人了。在许多人眼中,他可能是最冷漠无情的人。可在文嘉看来,他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心软的神,别人的每一分善意,他都不愿辜负。 “在想什么?” 意识到她的出神,周晏丛问道。 “我在想……”文嘉停顿了下,回答道,“即便是重生回来的,也活得好累啊。” 文嘉没说实话,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周晏丛倒没想到她有这样的感慨,笑了笑,说:“虽然如此,但我们甘之如饴,对么?” “对。”文嘉也笑了,“所以你要继续加油,争取早日达成所愿。”顿了下,“我也会帮你的。” 周晏丛:“多谢小文总。” - 俩人说笑着往前走,在快走回周家小院的时候,文嘉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轻拉了一下周晏丛的手,问他道。 “话说你前世后来真的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吗?” 前世俩人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滨城那一次,自此之后便失去了联系。文嘉一直以来都对此很是笃定,但她听周晏丛讲了这么多隐藏的故事,又觉得或许前世他们之间也曾发生过什么不为她所知的事。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周晏丛看她一眼。 “就是好奇,也想听你讲故事。” “……” 周晏丛没立刻开口,似乎在想如何回答她。这神情让文嘉隐约觉得有戏,正想催促下,小石从家门口那边出现了,看见他们后冲这个方向招了招手,意思是可以回家吃饭了。 这正好给了周晏丛绝佳的借口,他立马说:“先回去吧,改天有空再聊。” 文嘉:“……” 她真是有点儿想不通,这个问题就这么难回答吗?他就是真的答个没有,她也不会生气呀! - 这一天,文嘉在周家待到很晚才离开。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文嘉又来周家了好几次,已经成为进大院都不需要接领的熟客,算得上家属级别的人物了。而文嘉就是通过这一次又一次的接触,终于打消了程静纯的疑虑,俩人相处得甚好,她还教起了包括周老爷子、程静纯和小石在内所有人打游戏。 而就在文嘉跟未来婆婆和爷爷培养感情的这段时间里,公司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星洲市场部的负责人招到人了! 第147章 陈星露 文嘉接到杜凌凌打来电话的时候,刚从林寻安办公室出来。 跟一般的研究生不同,她并不怵见导师。只是让她略感困扰的是,每一次见到林寻安时姚之南都在场,且每一次散会之后他都要与她同行一段,然后明里暗里地打听着点什么。 这一次也不例外。 “小文,最近鸣羽都在忙些什么,研究新游戏吗?”姚之南笑问道。 “研发新游戏不是每个游戏公司都在忙着做的事吗?”文嘉笑笑,“至于他们具体忙些什么,我就不晓得了,毕竟不是负责那块儿的,也没那个水平。” “你呀,太谦虚了。”姚之南点点她,“技术的事你可能不懂,但做个游戏策划,我看你是绰绰有余。” “南哥谬赞了。”文嘉假装不好意思,“我们公司有老罗在,谁敢班门弄斧?” 说起这个不常露面的罗闻天,姚之南也略有所闻,毕竟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业界的人夸他,说他历史功底深厚,同样的一个历史典故到了他那里就有不同的解读,用到游戏里就能有异常惊艳的效果。 “你们那个罗总大学读的是什么专业,脑子里面怎么那么多奇思妙想?”姚之南问道。 “本科读的是哲学,研究生是历史。” “难怪了,厉害厉害。”姚之南恭维两句,转而打量文嘉一眼,又问,“听说鸣羽最近入股了一家新公司,这是要走网游路线了?” “……”文嘉并不奇怪星洲成立的消息被传了出去,可连姚之南都知道了,可见业内的其他公司应该也都知晓了。 “这个,就看老总们是怎么想了,我们只是底下办事的……” 文嘉笑眯眯地敷衍道,姚之南听了不信,正要笑着继续打问,文嘉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连忙借口要接电话,往一旁走了几步。 第71节 “小文姐,你之前让罗总和老岳他们招的人招到了,你要不要回来看看?!”电话是杜凌凌打来的,专门为通报这一喜讯。 “真的?”文嘉也挺惊喜。 “真的,是一个女的,姓陈名星露,名字还怪好听的勒。” “好好好,那我赶紧回公司,你也让岳桥把陈星露的资料发到我邮箱里!” “好勒。” 挂了电话,文嘉立刻转过身对姚之南故作歉意道:“不好意思南哥,公司里有点儿事,我得赶紧回去了。” “好好好,你去忙,咱有空再聊。”姚之南立刻摆手,又很体贴地追问,“事儿急吗?要我不送你?我开车来的……” “不用了,我打车就行。” 文嘉说完就快步离开了,而姚之南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露出一个颇为玩味的表情。 陈-星-露,姚之南咂摸了一遍这三个字,扯出个不屑又不羁的笑。 - 文嘉赶到公司的时候,岳桥正带着陈星露参观完鸣羽出来,看见她过来,忙笑道:“回来的正好哈,晚一步今天就见不上了。” 他笑着向陈星露介绍,“这是咱们鸣羽的小文总,主抓财务和行政,现在也兼管着星洲那边的部分工作。成立星洲这个事儿就是小文总提议和一力推行的,别看她个矮又瘦,但可是咱们鸣羽和星洲的一员悍将!” 岳桥的介绍让文嘉有些不好意思,也让陈星露微微睁大眼,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文总,你好。”陈星露走上前,向文嘉伸出右手。 “你好。”文嘉打量了下面前这个风情万种的高个子美女,笑着握住她的手,“别听岳桥瞎说,我跟他和你一样,都是为鸣羽和星洲打工的,以后在公司里咱们好好相处就行了。” “哎?星露跟咱们可不一样哈,老罗都亲口称呼人家陈总了,主管星洲的市场部。”岳桥笑着打哈哈,实则是提醒文嘉。 “是么?”文嘉有些意外,原本这个位置,她其实更属意许先生那边推荐过来的张铸,没想到罗闻天直接就决定了,且这人还是刚来的陈星露。 “哪里哪里,罗总跟我客气而已。”陈星露将碎发别到耳后,莞尔一笑道,“我刚来,还需要熟悉工作,到时候说不得有打扰文总的地方,还请您别见怪。” “不会,随时欢迎。”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以及qq号,然后由岳桥带路,引着陈星露向星洲去也。而文嘉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在电梯门关严实之后,她立刻转身,飞快地去了罗闻天和江羽的办公室。 此时,江羽正在阳台看书,文嘉直接走到老罗的办公桌前,问他道:“老罗,我听岳桥说,你给了新来的陈星露市场部经理的职务?” “对,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罗闻天从电脑前抬头,“是这样的,我昨天和许先生通过电话,决定让张铸负责星洲的所有工作,做星洲的总经理,同时兼管市场部。不过这个兼管是有期限的,等陈星露熟悉了业务之后,就全盘交给她了,张铸腾出手来管整个公司。” “……原来如此。” 文嘉对张铸管整个星洲没有任何异议,他是许先生专门从别处挖来的,典型的海归派,还曾在某著名商学院深造。这样一个人物,用在目前的星洲上,可以说还有点儿大材小用。 “这么说你挺看好陈星露的?是从哪儿把她挖来的?”文嘉好奇地问。 “什么看好啊。”罗闻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居然有些脸红,“咱们招她过来不就是为了让她填补这个职位么,至于从哪儿挖来的,说来也巧,她以前在尚志干过。” “尚志?你的老东家?”文嘉挑眉。 “对。”罗闻天笑,“前段时间刚离职,从我们共同的朋友处得知这边在招人,所以就联系我说,想过来试试。”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俩还挺有缘的。”文嘉也笑,“又能做同事啦。” “也还好,一般般吧。” 罗闻天脸又红了,扭过头去看电脑,不再看文嘉。而文嘉察觉到这其中有猫腻,便也不再继续追问了。她笑一笑起身,说去看看江羽。 第148章 自杀 江羽自文嘉进来那一刻,就已经没在看书了。此刻听到她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略回过头,说道:“文总来敝司视察了?” “……” 文嘉不懂,怎么现在都开始叫她文总了,她还寻思着以她现在的情况,能在公司当个实习生就不错了。 “老罗新招的人你见了没?感觉如何?”文嘉索性不理,直接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见了一面,具体招聘过程没参与,也不感兴趣。” “……”也是,江羽向来不过问公司除技术外的其他问题,在人事上唯一插过手的一次,大概就是当初招她进来那回。 文嘉忍不住笑了,又问:“那换个话题吧,你的歉道的怎么样了?” “……”这回轮到江羽沉默了。 “就那样吧。”江羽过了会儿说,而实际情况是,他压根儿就没够上见钟明薇的面儿。自那次她问他要文嘉的联系方式之后,两人再也没见过。 “就那样——?”文嘉对这个措辞表示怀疑,但见江羽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也没好再继续问。她有些纳闷,今天这办公室的两人都怎么了,都爱说话说一半儿? “怎么不说话了?”许是见文嘉许久不吭声了,江羽反过来问道。 “说什么呢?”文嘉耐心求问,她觉得今天不是个跟江羽聊天的好时机。 “跟我没话聊了?”江羽笑笑,又说,“你不说,那我说吧。”顿了下,“我过段时间要回学校了。” “……?”文嘉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惊。 “怎么?”江羽被她的反应逗乐,“我已经休学两年了,再不回去就要肄业处理了。” ……这倒是。 文嘉兀自点点头,说:“应该就剩下写论文了吧?那你就回去吧,虽然清大的学位对你来说有它不多没它不少,但总归是清大的,还是拿下比较好。” 江羽听文嘉说话的语气,觉得她今天仿佛是来搞笑的,或者干脆是逗他笑的。他又轻勾下唇角,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又觉得没回去的必要了。” “别别别,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文嘉连忙摆手,不想让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毁在自己手里。 江羽又被她逗乐了,笑了两下之后又深觉这一切索然无味,便又靠回了躺椅。 文嘉看着他有些出神的样子,轻声问:“那你回学校之后,还会来鸣羽吗?” “不知道。”江羽说,“兴许来,兴许就不来了吧。” “……” 文嘉一时有些难过,她想起杜凌凌前几天告诉她的,说老岳和韩骁这段时间一直在招技术,除了给星洲的,鸣羽还自留了两三个。想必,是为江羽的离开做准备吧。原来,这一切早有预兆。 文嘉不觉得奇怪,他们鸣羽终不过是一片浅滩,哪里能留得住鸣羽这条注定腾飞的蛟龙呢。只是,她也忽然有些好奇,前一世的江羽是何结局。 - 当晚,回到周晏丛的住处之后,文嘉就向他提出这一问题。 “怎么忽然好奇起这个来?”周晏丛问道,眼中有不解,也有一丝丝的警惕。 文嘉忍不住在心中笑这男人的醋劲儿,面上解释道:“江羽说他要回学校了,感觉似乎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没什么触动,似乎怎么着都行,所以我忽然有些好奇他上一世的命运走向了,我觉得,你应该清楚吧?” “只能说大概知晓。”给文嘉洗了个饭后水果,周晏丛在她旁边落座,说道,“后来江羽出国了,一直没回来。” “没回来?”文嘉差点儿被刚咬一口的糖心苹果给噎住,“他移民啦?” “他既然不打算回来,那就只能移民了。”周晏丛说,“他后来拿了某国的绿卡,这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这我信,只是——为什么呢?”文嘉不解。 “大概是这里有一些他不想面对的事吧。”周晏丛叹息道,停顿了一下,才说,“他走之前,小罗吞药自杀了。” “……什么?”文嘉这次干脆直接被惊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晏丛,“为、为什么呀?” 罗闻天?自杀?在文嘉的认知里,这是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词! “我也是后来从江羽姥爷那里听说的,说是当时俩人因为一些事闹起了分歧,后来江羽为保住跟小罗的这份友谊选择离开鸣羽,没想到在他走后没多久,小罗就被人骗了,公司也没保住。在鸣羽被人恶意收购没几个月后,小罗就患上了抑郁,趁人不备,他服药自杀了。” “……老天爷……” 文嘉失魂一般感慨了一句,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周晏丛拉着手,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曾经因工作需要了解到鸣羽的时候,只知道它成立了一年多,创造了那样的辉煌之后,就被人买走然后抹去了姓名。她记得书中说,当时罗闻天被骂的很惨,连那本书的作者也对他颇有微词,说他没能逃过人性之弱和恶,白白葬送了鸣羽的大好前程和自己的才华。或许,或许罗闻天的死,跟这些恶评也有关。 “这些事你怎么没早跟我说?”文嘉反问周晏丛。 “没发生的事,我告诉你做什么呢,凭白让你焦虑?”周晏丛揽住她的肩头,“而且,我们现在一直努力在做的,不就是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吗?我相信,这一世的鸣羽跟上一世已经很不一样了。” “对!” 文嘉立刻说。上一世鸣羽的事业版图中,根本就没有华信的入局,更没有如今的星洲。而带来这一切的,都是周晏丛。最开始是他提议找一个大的企业做靠山,以防以后有什么不测难以应对,想来也是针对上一世的悲剧布局的,是她误会了他。 “你……什么都想到了啊?”文嘉轻声问他,鼻子有些酸涩。 “一举两得罢了,既帮了鸣羽,也帮了陈方淮。”周晏丛说。 文嘉忍不住笑了,她有时候就喜欢看他这副“深藏功与名”的淡定模样,大佬意味十足。 “既然如此,那你有没有针对我做什么计划,来帮我避免上一世的结局呢?”文嘉想到什么,又好奇地问道。 第149章 故人相逢 她又在试探了。 周晏丛知道,但这一次决定告诉文嘉。 “我不是一开始就帮你了?”他挑眉,答道。 “那算么?”文嘉不满,“那是我求到你那里你才答应的,而且还有附加条件。” “可我最后还是帮你了,你就说是不是吧?”周晏丛笑了笑,说。 “你一开始为什么怀疑我,说!”文嘉仗着现在自己俩人的关系,毫不留情地逼问道。 “那不是怀疑。”周晏丛看向她,“在我看来,那更像是一种提醒。” “提醒什么?”文嘉疑惑。 “提醒你去多想一想,这件事里是否还有你未知的什么阴谋。”周晏丛说,“当然,也是因为我当时并不确定你对边亮还有没有感情——” “如果我没有了呢?”文嘉截断他的话,“如果我对他没有感情,你这个远房表舅就不出手相救了?” 文嘉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就不太高兴了。 “还是会救的。”周晏丛想一想,说,“我不可能拿一个女孩儿的名誉去赌我的不确定,尤其是我已经知道了上一世发生的事。” “……所以,你先救了我,自我证明的事让我留待以后了……” 第72节 文嘉闷声道,心里因为他方才的那一句话已经软了,可在周晏丛听来,她还是对这件事很介意。 不难理解。她上一世从这件事中经历了这样的惨痛,那般遭人“质疑”,当然不快。 “文嘉……” 周晏丛想说一些好话,安抚安抚她,却听文嘉又说道—— “我现在相信前世后来你没关注过我了,因为只要你稍微了解一下我后来的经历,当时就不会怀疑我。” “……”周晏丛忽而抬头,用一双黑眸凝视着她。 两人相看许久,蓦的,他笑了,说:“你说的有道理,所以这一世,我可以用我的一生做补偿。” “……好吧。”文嘉勉强答应,然后——又笑了,“那我也就不追究过去的事了,毕竟你后来帮了我那么多,我也不能得了便宜又卖乖。” 男女之间,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翻旧账。这个道理,文嘉还是晓得的。 - 意外知晓了罗闻天前一世的结局,之后文嘉惴惴不安了好几天。还是后来她看到了新一季的财务报表,才勉强心定了下来。目前的鸣羽一切都在向好发展,而只要鸣羽好,罗闻天就必定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所以,她一定要替他守好鸣羽! 在九月底的最后一个周五,文嘉接到了一通久违的来电,来电人是孟天扬。他是来约她吃饭的,于是文嘉这才想起,自己还欠他一顿饭。 “明天晚上可以么?周六,你应该休息。”孟天扬在电话那头笑着说。 文嘉现在周六确实不上班,但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她都是在周晏丛一起度过的,所以要是跟别人有约会的话,她还是得跟他说一声。 “周六应该可以,不过你得答应让我请客。” 文嘉很想把见面时间改在周内,但一想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干脆也就不往后推了。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我请么,而且这回我会带个朋友来,这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文嘉的注意力顺利地被转移走了。 “对,暂时先保密一下。”孟天扬笑,“那就明晚见了。” “好的……” 有些无言地挂掉电话,稍后,文嘉又拿起手机,给周晏丛打电话。这是他们现在养成的习惯,只要是周六日有事,都会跟对方报备一下,让对方另做安排。否则,彼此便会默认对方的周末时光是属于自己的。 “喂?” 周晏丛那边接的很快,文嘉听了便笑了,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刚到院里,来看看老爷子。” 因为周六日都用去约会了,周晏丛回市中心大院的时间便都改在了周内。周爷爷对此是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只是每次看到他独个儿回来时都会有些失望,他还盼着文嘉过来陪他玩会儿游戏呢。 “嗯,帮我问爷爷好,顺便,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文嘉紧握手机道,“我明晚有个饭局,大概不能陪你去看电影了。” 按照原定计划,俩人明晚是打算吃完饭去看电影的。 “公司的还是学校的?”周晏丛问,“还是跟你淼淼姐的?” “应该算是学校的。”文嘉说,“其实,是我曾经的一个大学同学,他现在在理工大做行政。之前报到的时候我们碰着了,便约着哪天吃顿饭,叙叙旧。” 周晏丛“嗯”了声,又问:“那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男同学。”文嘉老实交代道,她也没打算隐瞒,毕竟……也瞒不过。 “只你们两个人?”周晏丛已经有些不悦了,但此情此景他能说些什么呢,不过是骨子里的独占欲作祟罢了。 “不是,他说还会带个朋友来的。”文嘉这才发觉孟天扬自作主张带人来的好处,可以用来顺某人的毛。 “好。”果不其然,周晏丛的声音轻快了些,“等快结束的时候给我发信息,我去接你。太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来。” “好,爱你。” 文嘉微笑着挂断了电话,而周晏丛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对那句“爱你”回味了良久。可以,答应她跟男同学见面才说“爱你”,明晚他有理由可以“收拾”一下她了。 - 文嘉这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她只是仍按照原计划,与周晏丛愉快地度过了周六白天,然后在傍晚时分,顺利地抵达了聚餐的地点。 是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看起来还颇有格调,很符合孟天扬的气质。文嘉没有过多在门口徘徊,上前跟侍者报上了孟天扬的名号后,便被对方领着,一路朝包间走去。 很快的,迎面看到了从包间里出来的孟天扬,他看到文嘉之后瞬间展露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跟她招呼道:“我猜着你就该来了,所以出来迎迎你。” “没迟到吧?路上有些堵。”这是客套话,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跟孟天扬说些什么。 “没没,是我们到的早了。”孟天扬道。 既然是“我们”,想必那一位也已经到了,文嘉连忙问道:“你带过来的朋友是哪一位啊,难不成是当初一起做小组作业的么?” 文嘉的举例让孟天扬有些诧异,他看她一眼,笑笑说:“不是,要比这关系更亲近一些。” 说着,他顺手推开一间包间的门,文嘉顺着看过去,确实看到一个熟到不能再熟的人—— 孟天扬说的那个人,是宋沛沛。 第150章 大秀茶艺 文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傻了。 关系能亲近到让孟天扬约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的,除了宋沛沛还能有谁呢。只是她太笃信宋沛沛一直待在陇城,所以才从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文嘉微微蹙蹙眉,心想:宋沛沛怎么离开陇城了? - 这边,宋沛沛也看见了文嘉,她立刻微笑着起身,仿佛是迎接她一般,向她走过来了几步。 “嘉嘉,你来了。” 文嘉看着她,有几秒没说话,然后转向孟天扬。 “原来是沛沛。”她不带什么情绪地说出一句。 “是啊,前些天我通过qq跟沛沛恢复了联系,得知她在燕城,这次吃饭我就叫上她一起来了。”孟天扬笑说,“怕只有咱们两个人让你尴尬,正好咱们大学同学一起聚聚。” 文嘉不得不承认孟天扬这是好心,只是办了坏事而已。 文嘉笑了一下,向宋沛沛走了过去。只短短这十几秒的功夫,她便已经整理好了思绪,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沛沛什么时候来的燕城?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跟宋叔叔一起去陇城了,阿姨身体好了,不用人照顾了吗?” 见文嘉再自然不过地丢出这个问题,宋沛沛心里哪能不恨。但此时此刻,她须得冷静。 “我妈好多了,而且我姑姑后来也赶过去了,她照顾我妈比我更周到一些。” 宋沛沛说着,笑了笑,心里也十分得意。 一开始姑姑自然是不愿意跟去那么偏远的地方的,连带着不知道怎么说动了奶奶,帮她一起说客。可后来……她在陇城认识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迷恋她,花在她身上的钱不知几多,于是她便把从那个男人手里弄来的钱砸给了自家姑姑,那她自然就肯了。世间没钱办不成的事。 宋沛沛至今想起一年多前的事都觉得委屈,不过是一个小小恶作剧,竟惹得她一家都要受惩罚。好在,她现在熬过来了,不仅离开了陇城,还重归燕城这个大城市。而她和文嘉之间的旧账,也可以好好算算了。 “你呀,总是这么爱偷懒。”文嘉捂嘴一笑,茶香四溢地说,“照顾自己妈妈的差事怎么好都丢给别人。” “……”宋沛沛没想到文嘉上来就这么做作,愕然了一秒后,故作亲热地缠上文嘉的胳膊,说道,“我这不是想你嘛,而且我在陇城待久了,我家里人也想我出来透透气,放松放松。” “……” 这下不适应的人换成文嘉了,她想跟宋沛沛比起“茶艺”来,她始终还是略输一筹。 “那就好。”文嘉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从宋沛沛的臂间抽出,然后对孟天扬说,“咱们先入座吧,坐下说。” “好的。” 孟天扬微笑。他看着姐妹俩亲亲热热的场面,心想这个“自作主张”总算是做对了。 - 落座后,三个人叫来侍应生点单。 文嘉中午刚去了周爷爷那里吃了大餐,此时并不十分饿。但她还是简单点了个牛排单人套餐,不想在宋沛沛面前显得太没食欲。 餐上得极快,三人边吃边聊。 “沛沛,叔叔怎么突然调去了陇城那么远的地方?”孟天扬切一块牛排,送入口中后问道。 “是因为实验需要,只有那个地方符合他的采样需求。” 宋沛沛笑着说。这一年多来,她应付了太多亲朋或关切或不怀好意的询问,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应答如流了。 “难怪呢。”孟天扬感慨,“宋叔叔这也算是为了工作牺牲小我了。” “就是说啊。”宋沛沛叹息一声,“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只觉得天都塌了。但后来为了我爸能安心工作,我还是跟他一起去了。” 宋沛沛这话倒也并非都是说谎,当初拿到调令之后,她甚至想撺掇她爸脱下这身衣服,回到老家宁城重新找工作。可父亲宋强一来没那个冲劲儿,二来舍不下这份工作带来的稳定工资,最终没有答应。而宋沛沛当时自己也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而已,学的是文学艺术类的,去找工作也没有太大的专业优势。种种高压之下,去陇城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是啊,陇城地处偏远,到底比不上洛城和燕城。不过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也许哪一天宋叔叔做完试验又会被调回洛城了,到时候你还能跟文嘉一起作伴。” 孟天扬笑看文嘉一眼,想讨她的巧。而文嘉也确实笑了笑,尚未开口,忽又听宋沛沛说—— “大概是不能够了,我听说文叔叔调到秦城某学院了?那可是个好地方,用院里人的话说,差事少油水大。” 宋沛沛这话是在调侃,用在好友之间尚可,用在文嘉身上,她就不得不怀疑她是别有用心了。 “是吗?”没想到孟天扬忽而一惊,说出一句让宋沛沛脸色微僵的话,“秦城是我老家哎,我爸就是秦城人,这不是太巧了么!” 文嘉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只是孟天扬这一突来的打岔倒是正好,她便笑着接了句“确实挺巧”,然后又对宋沛沛说:“沛沛,你可别听别人瞎说出去嚼舌根,对我爸和学院影响都不好哈。让那些心思不正的人听了,还以为我爸是冲着你说的去呢。” “……我知道了。”宋沛沛挤一个笑,接话道。 - 接下来的饭程中,俩人继续你来我往地过着招,偶尔看宋沛沛吃下瘪倒也挺有乐趣。但本质上,文嘉今天并不想见到她,包括以后,也不想。所以这一顿饭,文嘉吃的并不开心。而孟天扬这个大大咧咧缺心眼的人,居然也没太看得出来,文嘉万分感激。 终于,这顿饭结束了,一行人离开包间,准备打道回府。 “你们两个怎么走?我送你们回去吧?”孟天扬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笑道。 “不用了。”文嘉微笑,“我对像一会儿会过来接我,就不麻烦你了。” 孟天扬听到“对像”两个字时明显一愣,他不太确定地反问:“你、你对像?” “对。”文嘉说,“不是边亮,是我来燕城后新交的。” “……哦,是吗?”孟天扬脸上的表情有些勉强,但他还是控制住了,又问宋沛沛,“那你呢沛沛,你怎么回去?” 宋沛沛这会儿也沉浸在文嘉又交了新男友的讶异当中,缓了缓才回答孟天扬:“我自己回去好了,住处离这里不远。再说了——” 第73节 宋沛沛眼含笑意地看向文嘉,“我们姐妹俩还想再续一摊说会儿悄悄话呢。” “哦,是这样。”孟天扬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说,“那你们聊吧,回程路上注意安全。” 他又看了文嘉一眼,向她道别过后,才转身离去。而文嘉也适时收回视线,看向宋沛沛,脸上再无方才席间一直挂着的那副相安无事的笑。 “你还有事?”她问道。 第151章 热辣夜晚 宋沛沛的视线仍停留在孟天扬离去的方向。 “看上去,他好像还很喜欢你……”宋沛沛轻声道。 “……”文嘉当然知道,要不然刚才也不会在他面前主动提“对像”这样的字眼,为的就是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这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文嘉说道,带有一丝试探的意味。她想搞清楚现在的宋沛沛对孟天扬的企图。 “嘉嘉……”宋沛沛忽而回过头,一脸恓惶的看着文嘉,“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我已经为了你去陇城吃了一年的苦了!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文嘉微微蹙眉:“怎么是为了我呢?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还说,是因为宋叔叔要做实验,你们才举家搬到陇城?而你,身为善解人意的女儿,为了免除父亲的后顾之忧,甘愿赴陇城照顾你体弱多病的妈妈的呀。” “……”宋沛沛一噎,轻轻抽泣了下,再度凄苦地开口,“嘉嘉,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不好意思,我不明白。”文嘉摊手,“我觉得你还是说清楚点比较好。” 宋沛沛定下心来,知道自己骗不了文嘉了。心中暗暗恼恨,但面上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文嘉,我对你没有别的恳求,只希望你别记恨当初的事,别因为我……” 宋沛沛装着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 “沛沛,我对你也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咱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各自安好。” 时至今日,文嘉还是没有原谅宋沛沛。但如果她日后不再来招惹她,不再把歪心思动到她家人身上,她也不会再对她出手。报复,也是件费心费力的事。 宋沛沛低着头,没有言语,不知道在想什么。文嘉也懒得再等她的答覆,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她转身便走了。 待文嘉走远后,宋沛沛抬起头,看着远方已变得模糊的那道身影,微微有些出神。 她知道方才自己摇尾乞怜的样子很难看,但为了达到目的,她愿意忍受这样的屈辱。宋沛沛也没太明白自己在恨什么,她只知道一年前她设计陷害文嘉的时候,还不是如今这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但只要能出了这口气,她什么也可以不在乎。 - 文嘉回到家里之后,大约过了一刻钟,周晏丛才从外面回来。 “爷爷怎么样了?”文嘉为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今晚本来说好是周晏丛去接她的,但因为周济良的身体临时出了些小问题,血压不是很稳,周晏丛便将接人的差事交给了陆晨,自己在大院里陪着爷爷一起等保健医生过来做检查。 “没什么事。”周晏丛喝下半杯水,说道,“昨天下棋输给老对手了,爷爷不高兴,昨晚开夜车加班看棋谱,今天身体就有些吃不消。” “……”这个事儿,倒真是周爷爷能干出来的。前些日子他就因为痴迷玩《闻侠》,被小石好好地向周晏丛告了一状。 “他这个岁数,情绪不适合波动太大。下棋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文嘉担忧地问道。前世下班路上有很多老大爷们自发攒起来的棋局,每每从旁走过,都能见他们为了一个子儿争得脸红脖子粗的。那时文嘉就不无焦虑地想,万一这里面有个血压高的,一气之下兜不住该如何。 前世父亲文长峰就没在这上面,文嘉很难不往这方面想。 周晏丛当然知道文嘉在担心什么,他苦笑了下,说:“有什么办法,只能每次都让小石跟着,看到有不好的苗头就劝住。老爷子一辈子就这么一个爱好,也不好总拘着他不让去。” “嗯,反正小心点总是没错的。”文嘉笑笑。 “今晚的饭局如何,还顺利么?”在文嘉身边坐下,轻抚了下她柔顺的长发,周晏丛问道。 “还好。”文嘉答道,迟疑片刻,实话实说道:“今天,我那个大学同学带来的朋友,是宋沛沛。 周晏丛微怔两秒。 “她从陇城出来了?” “嗯。”文嘉点点头,“她姑姑又答应去陇城照顾她母亲,这样一来她可不就解放了。” “如何?”周晏丛问,“跟她的见面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有一点儿。”文嘉坦诚道,“但我想那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果以后她不招惹我,那我也不会再为了她去自寻烦恼。” “她最好是学乖了点。” 周晏丛说道,其中未尽之意,文嘉都懂。她看向周晏丛,恬淡一笑。 “既然都想明白了,怎么还愁眉不展?” 周晏丛又是一问,让文嘉有些意外。 “我愁眉不展?”她指了指自己。 “还没发现么?”周晏丛一挑眉,“你有心事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皱着眉头。跟你平时完全不一样。” “……”文嘉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还真不知道,毕竟平常谁没事儿也不会对着镜子伤春悲秋不是? “说吧,是什么事。”周晏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有跟她长谈的架势。他就见不得文嘉往心里藏事。 “其实也没什么。”文嘉轻声说,“我就是在想我那个大学同学。” “……”周晏丛瞥过去一眼,心道这还叫没什么事。 “你别误会嘛!”文嘉连忙撇清道,“宋沛沛对我这个大学同学有好感,她这回也是先跟他联系上的,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把宋沛沛的真面目告诉他,毕竟我同学还是挺单纯的,尤其在感情方面……” 撇开男人的嫉妒心不谈,周晏丛只觉得文嘉这番话堪称槽点满满。 “首先,你的同学未必有你认为的那么好骗。一般男人都很善于伪装,尤其是在他心仪的对象面前;其次,宋沛沛未必会把她对你的险恶居心用到你同学身上,因为那毕竟是她喜欢的人。最后——”说到这里,周晏丛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没有最后了。” “……”不知为何,文嘉有些囧囧的。她用手撑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说,“那你的意思是,暂时不要告诉他了?” “你有必须要为他负这个责的理由吗?”周晏丛反问。 “有。”文嘉点头,“孟天扬是因为我的关系才结识的宋沛沛。” “孩子大了还不由父母,更何况孟天扬一个完全具备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在宋沛沛这件事上你要给他兜底一辈子?”周晏丛尽量平心静气地同她分析,“如果你可以确定孟天扬就是你说的那种人,那么你可以给他提个醒。但如果你心里有疑惑,那就先不要急着行动。” 他不想文嘉出于好意,到头来却被孟天扬反过来卖给宋沛沛。谁知道他现在又是什么居心呢? 文嘉觉得周晏丛说的有道理。 她本来跟孟天扬都算不上熟,分别这一年头,更不知他是何心思,所以还是谨慎一些好吧。 “你刚说,男人都很善于伪装——?” 放下心头的烦心事后,文嘉有精力想想别的事,比如例行作一下妖什么的。 “所以周先生,你也是这样的吗?算是个中翘楚?” 听话听音,周晏丛知道文嘉缓过来了,开始来闹他。正好,他今晚也有自己的打算。 “不,我算是其中的失败案例。”周晏丛一本正经道,“否则当时你也不会意识到我喜欢你了,对不对?” “那不算。”文嘉笑,“你当时肯定是故意露出破绽的,就为了引我上钩。” “好吧。”周晏丛微叹息,“那你觉得现在呢?我觉得我快要装不下去了……” 文嘉一开始没明白,直到视线随着周晏丛的示意落到某处…… 文嘉:“……” 热辣的周六夜晚,又要开始啦。 第152章 擦出火花 过后,文嘉还是留意了一下。确定宋沛沛没再缠着孟天扬不放,她便也放心了。确实如周晏丛所说,这件事情并不该她来负责。可文嘉活了两世,最大的缺点就是责任枷锁太重。也许,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放下这些自己加给自己的包袱。 - 在十月中的时候,鸣羽和星洲内部突然传出来一段八卦,主角是罗闻天和陈星露。文嘉对是这两个人不奇怪,奇怪的是时间居然这么快。要知道陈星露进入星洲也不过才刚满一个月,爱情的火花这就冒出来了?这非常不符合罗闻天的作风啊。 文嘉周一上完上午的课就赶到了公司,一放下包,就拉着杜凌凌去阳台八卦了。现在老罗出差,江羽不在,这个小阳台就成了她们两人的天下。 “怎么说,老罗和陈经理是真的吗?”文嘉压着激动,低声问道。 “我觉得是真的,老岳已经看到过好几次两人一起下班了,他说老罗都不跟他一起约着去吃铜锅涮了,你说这事儿真不真?” 作为鸣羽两个万年单身汉,岳桥和老罗可说是一对标准的难兄难弟。没有另一半要陪,他们每晚都在公司耗到挺晚才走,还得一起吃一顿铜锅涮或者串串香才各回各家。所以说,来鸣羽将满一年,岳桥长胖了快十斤。 文嘉一听老罗为了陈星露连兄弟都能甩下,觉得这事儿多半应该是真的。可她心里莫名就是不太敢相信,总觉得这么好的事儿下面仿佛藏着什么猫腻似的。 “你说,陈经理看上老罗什么呢?”文嘉斟酌了一会儿,问凌凌道。 “小文姐,瞧您说的。”杜凌凌笑,“咱们罗总要才有才,要那个财又有那个财,人也长得高大挺拔的,除了脸抽像一点之外,简直没一点缺点嘛……” 杜凌凌说的毫不心虚,但某些时候,只样貌这一项,就能让许多姑娘望而却步了。 罗闻天长相不佳,这是所有看到他的人的第一反应,否则文嘉第一回 见到他的时候也不会被吓到了。依文嘉的眼光,他长得有些酷似后世某电商大佬的风格,看久了或许会咂摸出几分清秀来,但那需要耐心和长久的相处,这又是许多人做不到的。所以,罗闻天一直单身到现在……哦不,应该说是前不久。 文嘉没说话,在细品凌凌的话。而凌凌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信誓旦旦有些牵强,便有些不确定地发问:“你说,陈经理能不能是相中老罗能赚钱,冲着他钱来的?” “我觉得不太像。”文嘉想了想,说道。 她跟陈星露接触过几回,只觉得这个女人是后世所说的那个纯欲的典型。她长得肤白貌美,身材极佳,能让不少异性生出许多不那么体面的臆想。但她的性格又是偏软的,每次来找她办个什么事,说话都温温柔柔的,仿佛永远不会动怒一般。这样的姑娘,很难让人不喜欢啊,所以文嘉也不愿往坏处想她。 相比之下,凌凌就不会想那么多喽,她见小文姐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也就没再往这方面扯,只是大手一挥:“哎,不管那么多了,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就是这么神奇,说不准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遇到什么样的人呢,你说对不对?” “没错。”文嘉点点头,“就比如你和岳桥。” “……”杜凌凌简直难以置信般向文嘉看了过来,“小文姐!!” 她娇嗔道,比她任何时候都要女人。 “我说错了?”文嘉笑睥她一眼。这丫头,也跟她当初一样,揣着明白当糊涂呢。 “我不搞办公室恋情的。”杜凌凌嚷嚷着,见文嘉一脸不信的表情,整张脸也忽然烧红了,一跺脚,丢下一句“我不跟你说了”就溜了。 “……” 文嘉没忍住笑了出来,享受着秋日午后暖煦的阳光,她的心情也是难得的敞亮。 她觉得老罗如果真的恋爱了,也算一件好事。最起码以后遇到什么难事,他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也能不那么难过了。 第74节 - 在一片盎然春情中,鸣羽又迎来公司的一个重要时刻——《龙藏》上市了。 作为《闻侠》的姊妹篇,自前者大麦之始,《龙藏》便备受关注。现在刚一在《闻侠》的官网和各大论坛上放出消息,线下就有不少人前往华信授权店去预定了,直至正式上线的前一天,人数已经破三万。 对一款单机游戏来说,这已经算是不错的成绩。但老罗还是不满意,他对《龙藏》可以说是寄予厚望,再加上有《闻侠》的铺垫,他十分希望《龙藏》可以一飞冲天。然而不得不说,经过一年的时间,现在游戏领域已经大多是网游的天下了,所以他们还是需要放平心态,给《龙藏》发育成长的时间。 在上市半个月之后,《龙藏》的口碑渐渐发酵,销量也有上涨的趋势,鸣羽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他们其中有人提议开庆功会,忽然一个突发事件,打的他们措手不及——《龙藏》被人举报了。 这通不幸的电话是岳桥接的,有关部门打来特此通知,说接到匿名举报,反应《龙藏》的送审内容与最终实际上市贩售的版本不符,领导十分重市,要求送回重审,这一版本的《龙藏》要求暂停销售。 要知道,在接电话之前,负责市场的同事刚要给压盘厂家打电话追加产量,一个“暂停销售”的通知压下来,一切都要暂时搁置了。 在医院打点滴的罗闻天接到消息之后迅速回到公司,召集大家开会,讨论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然而别说举报是匿名的,就算是实名,有关部门也不可能向他们透露分毫,所以他们现在能做的,一是按照上面要求将全新版本送回重审,二是找人疏通关系,尽量缩短重审的时间。 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龙藏》暂时下架的事实是板上钉钉了。眼瞅着华信那边已经制定了一系列的促销计划跟鸣羽打配合,只等着宣传过后来一波热卖,现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也傻眼了。 然而最让人忧心的还不是华信这边,而是市场反馈。不仅是玩家嗷嗷待铺,还有一些盗版厂商在蠢蠢欲动,他们决定利用眼下这个局面,利用发回重审的这个时间差,压制一批盗版《龙藏》,抢夺市场! 第153章 重大打击 墙上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向十点钟,然而鸣羽的办公室仍旧灯火通明,几乎无人离去。 “到底是谁干的呢?” 岳桥烦躁地抓一抓头,说道。 随着科技的发展,现在想要举报太容易了。可若是要让上面相信并采取动作,这封举报信就必定不会是两页纸那么简单,他必然得是详细的,有参考有对比的。从这一点出发,就不可能是毫不相关的外行干的,甚至这人就可能出在鸣羽公司内部。 一想到这个,众人都心有不安。还是文嘉站出来,主动提醒大家:“在现在这个多事的关头,先不要纠结这个,容易扰乱军心。现在摆在第一位的,是如何让《龙藏》尽快过审,好重新上架。” “还有希望吗?” 罗闻天苦笑地抬起头,丢出这样一句,让文嘉一惊。 “当然。”她说,“但我们也要做好准备,在重审的这段时间里,可能会有盗版流入市场,我们也会损失一部分,或者……很大一部分销量。” “恐怕这就是举报人的目的!” 罗闻天狠狠道。他不是没有怀疑的,因为这一次《龙藏》的光盘压制换了新厂家,上一个厂家丢失了订单,心怀不满出此下策也不是没有可能。也许他就在等着《龙藏》被下架,好趁此机会压制一批盗版赚钱呢! “爽哥,你们这几天负责盯一下市场吧,如果有盗版流出,最好能找到源头。也许,这是解决这件事的关键。”文嘉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对鸣羽负责市场发行和推广的李爽说道。 “好。”李爽应下,又抛出一个问题,“不过他们是怎么猜到《龙藏》的送审内容和压盘内容有所不符呢?难不成咱们还真改动了?” “……”罗闻天和岳桥对视一眼,均未说话。 就国内市场而言,游戏审批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在这期间对游戏做出改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行为,尤其是对罗闻天这种完美主义者来说。不到游戏正式上架,他总觉得还有修改的余地,搞得搭档岳桥常常为之崩溃,劝解他说完成比完美重要。 岳桥简单做了下解释,李爽听闻,若有所思道:“那这么说来,举报人有可能也是做游戏的了?否则不可能对流程掌握这么准。” “在没找到真相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文嘉对所有的说法做了个总结,也算是暂时中止了对这个问题的讨论。 “哎,太难了,太太太难了。”岳桥仰躺在椅子上,发出一声负气的感慨。 对于今天之前还欢欣鼓舞的鸣羽团队来说,眼下突来的愁云惨谈实在有些难以接受。文嘉原本想说几句缓和氛围的话,握在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低头瞄了一眼,走去阳台接电话。 - 电话是周晏丛打来的,他看了文嘉发给他的短信,见她晚上迟迟不归,所以专门打来询问。 “嘉嘉,这件事我知道了,已经尽量托了认识的人去帮忙疏通。小陈总那边也会出力,你让小罗他们别太担心。” 周晏丛已经猜到了她现在必然忧心如焚,是以上来就是这样一句安抚。 “我知道的。”文嘉低声道,“你肯定会帮忙。” 只是,只是现在的情况对《龙藏》太过不利了。有《闻侠》的胜利在前,他们对《龙藏》的上市都想得过于简单和美好,如今突遭打击,大家的情绪都受影响很大。 “做什么事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周晏丛开解她道,“尤其是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用尽手段排除异己抢夺利润不是什么新鲜事。” “有办法查到是谁做的么?”文嘉问。 “可以查,但别抱太大希望。一封举报信,想要不着痕迹地寄出去,可以说毫无难度。要找突破口,我认为还是从鸣羽内部。” “知道了。”文嘉说着,叹息了一声,忽然有些难过。 “文嘉——” 周晏丛轻唤一声她的名字,想要安慰她,但文嘉已经很快收整好自己的情绪。她晓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做事,而不是胡思乱想。 “我没事。”文嘉打起精神说,“就是今晚可能过不去了。” “好,你回小院休息,但路上注意安全。”周晏丛叮嘱。 “我知道的,岳桥会送我,我们还算顺路。” - 挂断电话文嘉重回室内,正好看见陈星露从外面敲门而入。她有些意外在这里看见她,但还是微笑叫她进来了。 “我听说《龙藏》的事了。”陈星露温柔道,长发难得束了起来,“很棘手么?” 星洲和鸣羽虽然是两个独立的公司,但毕竟同出一脉,又在一栋楼办公,对彼此动向都捕捉的很及时。所以无人意外陈星露会知晓此事。 “说不上棘手,但很被动。”文嘉想了想,说,“毕竟主动权不在我们手里。” 陈星露轻轻叹息一声,走到罗闻天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举动,让在场除老罗和陈星露之外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虽然都知道俩人的关系亲密,但这般当众展示,还是头一回。 文嘉和岳桥对视一眼,后者轻咳一声主动说道:“老罗,时间也不早了,干在这耗着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先回吧,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再战。” “行,你们也都回去吧。”罗闻天从椅子上站起,留意到文嘉,问道,“小文,你——” “放心,我送她,绝对确保她的安全。”岳桥抢在前头道。 “ok.” 罗闻天比了个手势,然后对陈星露说,“那咱们也走吧。” - 陈星露坐罗闻天的车离开,在赚了钱之后,罗闻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辆车,以满足自己的开车欲。 陈星露看了一眼默然开车的罗闻天的侧脸,安慰他道:“问题会解决的,别想那么多。” “我知道。”罗闻天勉强一笑,“谢谢你,小陈。” “没事啊。”陈星露笑,反问,“还叫我小陈么?” “……”罗闻天耳根一下子红了,唇瓣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将陈星露送到小区门口之后,罗闻天便驱车离开了。而陈星露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直到车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转身离开。只是,在她刚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手机便响了,来电提示是——姚之南。 第154章 当叛徒 看到这三个字,陈星露的第一反应是用手盖住,环顾四周。确认自己现在是在自家小区,而罗闻天确实已经离开,她才恨恨地按下接听键。 “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你害我害的还不够惨吗!” 陈星露怒斥道,与平日里那个温柔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我害你什么啦?”电话那头的人故作不解道。 “你害我做了叛徒!”陈星露一字一顿道,眼眶已经红了。 “哎,你消消气啦。这事儿不是还没暴露么,那谁敢说你是叛徒,对不对?” 那头放缓声音安抚她,但陈星露并不觉得好受多少。 没错,游戏修改的消息是陈星露透露出去的,而至于向上举报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姚之南了。 起初,陈星露只是偶然发现的这件事,因为罗闻天每次对游戏策划做较大改动后都会记录下来,久而久之就专门有一个电子文档用来做修改日志。他对自己的人丝毫不设防,所以陈星露跟他走近之后,看见这个文件并不奇怪。她当时还对他感慨,说他做事太认真了,以至于都有些较真。 一开始,陈星露并无任何害人之心,只是某次在跟姚之南见面的时候,听他提及自己也要做一款类似《闻侠》的游戏,便出言讽刺他道,说他根本跟罗闻天没法儿比,他是连一个细节都要修改无数遍的人,就姚之南手下那些人粗制滥造的水平,根本不配与罗相提并论。 姚之南当时听了之后很生气,过了几天之后却又给她打电话,问她怎么知道这么多的。陈星露提了一嘴修改日志的事,被姚之南知道之后抓住不放,要求她想办法拿到那个文件,然后交给他。 陈星露觉得姚之南简直是疯了,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然而姚之南拿准了她想跟罗闻天发展关系的心思,用她曾经为他流过产做要挟,强迫她按照他说的做。陈星露无法,只得妥协。 陈星露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认识姚之南,并跟他成为男女朋友。最后她没能如愿嫁给他不说,还为他伤了身子,有好一阵子走不出来。反观姚之南,他就像没事儿人一样,分手之后没两月就有了下一任,还时不时来撩拨她一下。现在见她有用了,他更是越发慇勤,可陈星露只觉得恶心。 但她无法拒绝姚之南,一是因为他对她的胁迫,二是因为……她心里对这个混蛋还有情。这是最让陈星露痛恨也最让她无助的一点。 - “露露,怎么不说话了?” 察觉到她的沉默,姚之南问道。 “我跟你无话可说,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陈星露冷漠地就要将电话挂断,却听姚之南长长地叹了口气。 “露露,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我说了,这件事我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帮别人。确切地说,我主要是为了别人干的,我自己没那么想置鸣羽于死地。” “你欠别人钱了?” 陈星露闻言急切地问。 “没有。” “那你为什么帮别人做这么缺德的事?” “这你就不要管了。”姚之南说,“你只要知道我不是有意拉你下水就行。露露,你真的决定要跟罗闻天在一起了?” “……这关你什么事?”陈星露依旧说着狠话,口风却不自觉地软了许多。 “怎么不关我事!”姚之南忽然激动起来,“别忘了,你当初差点儿嫁给我!” “你也说了是当初了!” 陈星露尖声反驳他一句,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的迹象,她连忙让自己冷静一下,说,“就这样吧,以后别再联系了。” 挂断了电话。 - 第75节 接下来的一星期里,鸣羽的主要工作就是想办法让《龙藏》重新过审上架。为此他们将一切能用到的人脉和手段都用上了,有关部门的人也见到了好几位,但鉴于他们确实存在着送审和压盘内容不符的情况,所以暂时没那么快过关。 罗闻天有些失落,尤其是他听说已经有盗版流入市场的消息之后,更是难掩愤怒地摔了一个杯子。但这对于解决问题而言,毫无用处。负责市场的李爽那边已经追溯了几个盗版源头了,可现如今制作盗版的成本太低太低,不光是《龙藏》,整个单机市场都深受其害,所以要想除根,基本是不可能的。鸣羽众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大把大把的钞票,流入那些盗版制作商的口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天陈星露会时不常上楼来看看情况,有她在,罗闻天多少能得到一些安慰。但文嘉眼见着老罗越来越瘦,觉得这样下去终不是办法,她跟周晏丛商量,看看如何能缓解一下罗闻天的痛苦。 周六一早,周晏丛给罗闻天打去电话,说约他一起去郊区爬山。罗闻天此时正在办公室里发呆,闻言有些想找理由婉拒,话未出口,便被周晏从打断。 “马上就到你们公司楼下了,什么东西也不用带,你自个儿下来就成了。” “……” 话说到这里,罗闻天已经不好不给面子了,他从自己的柜子里找出一双方便爬山的鞋来,将手机塞进衣服口袋里,戴上一个鸭舌帽出了门。 果不其然,到了楼下一看,周晏丛的车子已经停在路边。罗闻天快步走过去打开副驾驶的门,却看见坐在那儿的文嘉。 “罗总早啊,终于请动您的大驾了。”文嘉穿一身浅粉色的运动装,笑着跟罗闻天打招呼。 “你也去?”罗闻天有些意外。 “对呀。”文嘉微笑,“听说郊区的枫叶现在是最红的时候,我也想跟去看看,就求着周老板带上我啦。” “……”罗闻天忍不住笑,心想你还用求? “周老板,您这已经有佳人相伴,我就不打扰了吧?”罗闻天调侃似的,越过文嘉对驾驶位的周晏丛说。 “佳人虽好,但是过分拖延,还没拿下驾照。待会儿上山我要是想喝点酒,怕是还得劳你回程开车。”周晏丛坐在那里,不顾文嘉的眼刀,笑说道。 “敢情我还有这用处。”罗闻天终于开怀了,笑了两声拉开后面的门,坐入车内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155章 灵魂出口 一行人悠然地向燕城郊区驶去,一路过去皆是一片金灿灿的秋日盛景,罗闻天降下车窗吹了吹风,终于觉得心胸疏阔了许多。 三个人抵达郊区山脚下后,简单地准备了一下,便开始爬山。罗闻天以为周晏丛是要借此来跟自己谈谈心,免得他过度沉浸在焦虑和不安当中。没想到周晏丛只字不提工作的事,一路只顾得欣赏山景,甚是闲适。于是罗闻天也渐渐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流连起这最后一抹秋色。 终于,在爬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后,一行人来到了半山腰的一个凉亭。文嘉和罗闻天均体力不支,申请休息并补充能量。周晏丛无奈,只得依了他们。 “一瞧就是平时办公桌前坐多了,缺乏锻炼。” 周晏丛不让他们立刻坐下,挨个给做了简单的拉伸之后,才让他们舒展着胳膊腿儿就座。如此一来,文嘉和罗闻天都感觉舒服多了。 “小周叔叔,来前儿你说想喝酒,这儿有地儿买酒么?”罗闻天咬一口文嘉递过来的自制三明治,问道。 “有,在山顶。” “啊?那咱们上去还得多久?” “才过去三分之一的路程,你们算算还需要多久吧?”周晏丛不急吃饭,替文嘉拿着装水果的盒子,任由她大快朵颐。 “才三分之一?”文嘉也傻眼了。原本她是十分赞同周晏丛这个爬山散心计划的,但现在,她也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文嘉和老罗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周晏丛看在眼里,及时掐灭他们的念头:“别想了。车钥匙在我这里,谁半途而废,谁自己腿着回去。” “对小文也一视同仁?”老罗不死心地问。 “没错。”周晏丛点点头,看着文嘉说道,“大义灭亲。” 哇呀!文嘉恼了,在周晏丛怀里使劲蹭了蹭,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 经过这么一闹腾,俩人倒也真定下了心,剩下的路程紧跟在周晏丛身后,缓二快三地爬完了全程。而罗闻天在登顶之后,看着视野下方的层林尽染,看着不远处的西斜落日,长长地做了一个吐纳,将胸中的浊气一吐而尽。只剩下一股豪情,在体内流窜,涤荡! “小周叔叔——” 趁着文嘉走开一些拍照的时候,罗闻天低声对周晏丛说,“我知道,你们今天是为了我。” 周晏丛还要留意文嘉的安全,闻言只是笑了笑,说:“也不光是为了你,但如果能让你心情舒畅一些,今天就算不虚此行。” “我知道。”罗闻天苦笑,“其实是我自己着相了,本来事情已经发生,过分苦恼已然无益,只是我——” “小罗。”周晏丛打断他的自责,很认真地对他说,“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也许你不是最幸运的,但也不会惨到什么倒霉事都发生在你身上。以后或许还会遇到这样的境况,你要慢慢学会排遣,毕竟什么都不如你自己重要。” 罗闻天想说不是的,他现在已经把鸣羽看的比自己命还重。但见周晏丛如此郑重地跟他说,他又开始反思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过激。也许,也许他是该放下自己的一些心理包袱了。 “小周叔叔,您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就爬山么?”罗闻天笑着问。现在,他更想跟周晏丛聊一些这类话题。 “差不多。”周晏丛笑一笑,眸光闪过一丝温柔和怀念,“以前在北边边防,营区周围全是山。有什么想不通的上去跑一圈,痛快淋漓地出场大汗,也就想通了。因为人有时候最需要寻找的或许不是解决问题的答案,而是宽恕自己灵魂的出口。” “……出口?”罗闻天有些被这句话震住,他看向周晏丛,若有所思。 - 这天,一行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出乎意料的,山顶并没有卖酒的,文嘉和老罗都有种被骗的感觉,他俩看着周晏丛,在一旁嘀嘀咕咕。 周晏丛当然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便说:“行了,真想喝的话,回到城里我请你们。免得被你俩念叨的老想打喷嚏。” “真的哦?”文嘉开心了,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十分狗腿。 罗闻天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快就叛变了,刚要发作,忽然听见有人唤他。他抬眸张望一圈儿,发现左斜前方停着一辆眼熟的轿车,那正是他自己的。而站在轿车旁的那个女人,则是陈星露。 “星露?”罗闻天诧然不已,他把自己的背包交给文嘉,快步向她走了过去,“你,你怎么过来了?” 陈星露看着罗闻天,不知该如何说。 她是今天上午收到的罗闻天短信,说他去爬山了,但并未提及是跟谁一起。当时她想起罗闻天这几日的恍惚,心中略觉不安,最终还是听从心声,拿着他留在公司的车钥匙,驱车一个多小时赶到山脚来等他。没想到他是跟文嘉一起来,陈星露一时有些尴尬。 “我不太放心你,所以就赶来了……”晚风将她的长发吹散,陈星露看着罗闻天,一脸仿佛做了错事的样子。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罗闻天看着她,又是意外又是心疼的,“要是我已经走了,你岂不是白来了?” “我给你发短信了,也给你打了一个电话,但兴许是信号不好,没打通。所以我猜,你应该还在山上,于是就在山脚下等着了……” 陈星露说着,挤出一个微笑。而罗闻天看她这样,反倒开始自责了。 “我给你发那条短信,其实只是想简单跟你报备一下……” 没想到倒是惹她担心了,还独个儿一人开车赶过来这么远,真是傻姑娘! 罗闻天被感动了,想他何时被人这么挂念,这样放在心上过? - 一旁的文嘉,看着两人含情脉脉互相对视的场面,不是很想去做煞风景的那个人。但她看陈星露都冻的发抖了,而老罗这个傻直男还不知道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或者赶紧让她回车里,于是,她不得不上前提醒一声了。 “罗总!” 文嘉拉着周晏丛一起走上前,笑着对罗闻天说,“你快别在这儿傻站了,让陈经理上车吧,她都快冻感冒了。” 罗闻天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要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陈星露。而陈星露一边推拒,一边跟文嘉打招呼。只是声音在看到一旁的周晏丛时,陡然一顿。 不知为何,那男人审视她的目光,让她感到颤栗。 第156章 疑团 “陈经理自己开车过来的?那你可太厉害了。” 文嘉的声音将陈星露拉了回来,她转向文嘉勉强一笑,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指着周晏丛问:“这位是……” 自r国之行之后,周晏丛就很少往鸣羽去了,是以陈星露没见过他也正常。 “忘了介绍啦,是我对象。” 文嘉无比自然大方道,言语间没有提及周晏丛与鸣羽和星洲的特殊关系,毕竟这是工作之外的场合。 “你好。” 陈星露微弯腰鞠了个躬,还要说什么,罗闻天那边已经把自己放在周晏丛车上的东西全部拿了过来,然后对他和文嘉说:“小周叔叔,星露来了,待会儿我就开着自己的车和她一起回了。吃饭的事,咱们改天再约?我做东。” “好呀。”文嘉代替周晏丛回答,“陈经理自己开车过来也辛苦了,你俩快回去吧。” “好。” 罗闻天感激地笑笑,示意陈星露和他一起上车。而陈星露在离开之前,没忘向俩人点头稍作示意。 - “这老罗也真是的,有了女朋友就立刻把咱们给忘了。” 文嘉笑看着罗闻天那辆车驶远,对周晏丛嘀咕道。不过她也是图个口舌之快罢了,心里对罗闻天的上道还略感欣慰。就是要这样迫不及待地跟对方独处,才会让女孩儿觉得这趟来值了。 “那是小罗的女朋友?”周晏丛问。 “对呀。”文嘉应了声,这才想起刚未向周晏丛做介绍,也是她和老罗都疏忽了。 “她叫陈星露,是之前招进来的星洲市场部的负责人。现在呢,除了这一层身份之外,她还是老罗的女朋友,俩人谈了有一段时间了。” “……不错。” 周晏丛只简单丢下这两个字,未再多言的后果就是让文嘉有些搞不清,他这不错是在说陈星露这个人,还是指她和罗闻天谈恋爱这件事。 “咱们也走吧?” 周晏丛又说道,文嘉迟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跟他一起上了车。 - 回程的路上,周晏丛有些沉默,仿佛是在想什么心事似的。 文嘉一开始没有在意,后来意识到什么,她也有些不高兴了。很明显的,从见到陈星露之后,周晏丛就不大对劲了。 “嘉嘉,那个陈星露是你们公司谁招进来的?” 终于,周晏丛开口说话了,却还是在问陈星露。文嘉忍着心中的不悦,说:“是老罗和岳桥,他们两个一起面的。不过老罗后来跟我交底,说他和陈星露之前就一起在尚志共过事,后来得知星洲这边招人,她就过来了。” “这么说,他们之前就认识?” 周晏丛说着,竟微蹙了一下眉头,这让文嘉感到莫名。 “是啊,这有什么不对吗?不能招老熟人吗?” 连环的质问,终于让周晏丛察觉到不对,他看了文嘉一眼,见她有些憋气的样子,隐约回过味儿来,微一哂笑。 “不许瞎想,我只是看陈星露有些眼熟。” 周晏丛略做解释,文嘉明白过来了,立刻好奇地问:“你之前见过她?” “不是之前。”周晏丛徐徐道,“是在上一世。” 第76节 “啊?”这下文嘉彻底惊了,“上一世什么时候?” “没记错的话,是我得知小罗的死讯后,去上门吊唁他时,在楼下看到了她和小罗的父母……” 上一世,周晏丛跟罗闻天关系并不亲近,但总归因着江羽的缘故见过两面,所以在得知他的死讯之后才前去吊唁。当时葬礼已经结束许久,周晏丛无处可去,便去了罗闻天的家里。也就是那一次,他看见了陈星露和罗闻天的父母,在家楼下说话。 “当时他们之间的谈话氛围不是很好,似乎有什么争执。说到半途陈星露仿佛还想下跪,被小罗母亲拦住了。最终,她没进了小罗的家门,而小罗的父母对她也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周晏丛简短地回忆道,而文嘉从这寥寥几句话中捕捉到了一个重大信息,那就是罗闻天上一世就和陈星露认识,且当时就可能是男女朋友关系。 文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周晏丛,周晏丛想了想,说:“很有可能。如果没有刻意去改变的话,大部分人的命运轨迹应该还是跟前一世一样。” “那老罗爸妈为什么那样对陈星露,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有什么误会?”文嘉又问。 “这……我就猜不到了。”周晏丛微笑,“个中缘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而且还是上一世版本的。” “是啊。”文嘉有些发愁了。她怕陈星露做了什么对不起罗闻天的事,是导致他死因的其中之一。可万一只是罗闻天自杀后发生的事呢,比如陈星露又找了一个男朋友,因此招致老罗父母的不满对她恶语相向?也是有可能的。 周晏丛一看文嘉蹙着眉,便知道她这是又发散思维浮想联翩了,连忙出言制止。 “好了文嘉。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目前俩人还是好的,所以你也先不要急着往最坏处想。” “嗯。”文嘉点点头,“也许是我们多虑了。” “是的。” 周晏丛应了文嘉的话,但他晓得,从今天起,这颗犹疑的种子算是彻底种下了。 - 周一上班,罗闻天的精神状态明显跟上一星期不大一样了,一看就是从《龙藏》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文嘉在一旁看着略感欣慰,想起在车上跟周晏丛的那番对话,又有些忧心。 不过她是不打算告诉罗闻天的,一来都是一些没根没据的猜测,这一世一切尚未发生,不具备任何说服力。二来……则是她不愿意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罗闻天再度颓丧,也不愿意把陈星露往各种坏处想。 文嘉宁愿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巧合,没有谁对不起谁。而她也会努力,凭借比他们多一世的人生经验,做罗闻天的最后屏障。无论如何,她不会看着他去死。 - 在十二月即将到来的时候,鸣羽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确切地说应该是星洲,《神迹》终于过审,即将上线。 对于这一消息,早先时候星洲就在网上放出了一些风声,随着流出的物料越来越多,广大玩家也被激起了兴趣,网上关于《神迹》的讨论也多了起来。而就在此时,刚被下架了一款匠心大作的鸣羽在自己的官网上一反常态主动宣传了《神迹》,直接点名了它与星洲的关系。于是,这把火彻底被点燃了,《神迹》一举窜到了排行榜第一,成为当下最受关注的一款游戏。 第157章 晚宴 星洲趁势上线了《神迹》,在经过一番运作宣传之后,不到半个月同时在线人数便突破了五万大关,并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在向上增长。而关于《神迹》的市场评价,也如最初预期的那般,好坏不一。但无论如何,关于游戏的热度已经起来了,玩家纷纷涌入,热卖已成定局。 目前《神迹》尚处于免费阶段,初步定于公测两个月后收费,而在这期间,星洲市场部的小伙伴已经纷纷开始向外拓展渠道,以各地的网吧协会为核心,建立了一个行销网,并上线了一个在线销售点卡的电子系统。极大地方便了广大玩家实时充值和销售回款。 好消息纷纷传来,坐在办公室里的文嘉终于松了口气。在鸣羽和星洲这两家公司里,她是《神迹》上线后最紧张和忐忑的那一个。如今眼见着《神迹》延续了上一世的热卖命运,文嘉终于放下了心。这场赌,她赢了。 文嘉拿着星洲那边发来的数据去找罗闻天报喜,进去还没说两句,就被老罗拉到了一旁,并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老罗,你、你怎么啦?”这阵势还怪叫文嘉害怕的,一时有些卡壳。 “小文,神迹的成绩我知道了,很为星洲的同事骄傲。不过现在我这儿有个事儿,想求你帮个忙,行么?”在文嘉对面落座,罗闻天一脸恳切地看着她。 “你说。”文嘉也严肃起来。 “是这样的。”罗闻天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这周末在城东的银河国际会议中心有个行业峰会,咱们这边岳桥不在,我打算让张铸做代表前去。峰会结束之后会有一个晚宴,我想着张铸一个人出席不太好,约莫需要个女伴,所以你到时能不能代劳呢?” 文嘉有些意外:“……怎么就想起我来了?女伴的话,陈经理不是更合适吗?”毕竟都是负责市场的,更适合对外。 “本来张铸也提议的是星露,但她貌似很反感这样的场合,以前大概有过不好的经历,所以……”罗闻天一脸惭愧地看着文嘉,“所以我们商议过后,觉得能在这种场合代表鸣羽和星洲的女性,也就只有你了。” 文嘉沉默片刻,一挑眉,看向罗闻天。 “老罗,你说实话,该不会是舍不得陈经理吧?”她笑着问。 “绝对不是!”老罗立马竖起自己的手指起誓般说道,“我没直接跟星露谈,是张铸找的她,说她得知要出席晚宴之后脸色非常难看,看神情也有些勉强。他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所以提议换一个人。而且你去的话,也能代表鸣羽,相比之下也很合适。” “好吧,我相信你啦。”文嘉笑笑,“那就我和张铸一起去吧,只用出席晚宴吗?” “对,白天张铸那边安排了别人跟会,就不麻烦你了。” “ok。”文嘉一口应下,甚是爽快。 - 傍晚,文嘉把陪同出席晚宴的消息告诉了周晏丛。果不其然,某人有些不悦,但工作上的事,他一向不会干涉。 “张铸那边有车么?没有的话,我让陆晨送你们过去。”周晏丛问。 “应该有的吧?”文嘉也不太清楚,“要是有的话我们就自己开车去,不用麻烦晨哥了。” “你见过有哪些公司的老板是自己开车去赴宴的?”周晏丛给了她一个眼神,“不要想的太简单,在那个场合,你们代表的可是鸣羽和星洲。” “……”文嘉这才明白自己又单纯了,她笑一笑,挽住周晏丛的胳膊说,“好,那就多谢周老板啦。” 周晏丛一时没理会她的调侃,低头在那边发信息。大概过了三四分钟,他才将手机放到一旁。 “是工作上有什么事吗?”文嘉靠着他低声问道。 “……不是。” 周晏丛想了想,答。确实不是工作上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文嘉没有隐瞒,因为他方才在短信里安排的,是罗闻天的事。 自那天爬山回来,每每想到小罗的事,周晏丛仍是感到不安。这一世因为各种因由,他与罗闻天的关系比上一世亲厚许多,是当做自己人看的。既然如此,他当然也不愿他身边存有什么未知的隐晦。于是,在考虑过后,他决定找人去调查一下陈星露。这姑娘没什么“故事”倒还好,若真有,趁现在罗闻天还没完全陷进去,他还能及时把他拉出来。 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这个事,周晏丛低下头,轻轻在文嘉额头上烙下一个吻,然后说:“嘉嘉,我想年前安排一下我们两家人见面,你觉得如何?” “嗯?”文嘉有些意外地抬头,“元旦节前?” “春节前吧。”周晏丛说,“这段时间你我都忙,还是春节前比较合适。到时候我带程教授和老爷子去秦城,见面之余顺便在那周边逛逛。有可能的话,再去趟凤州。” 文嘉对周晏丛的这个行程安排没有意见,只是两家人见面的事,她心里有些没底。这主要是因为她父亲。 “会不会太快了?”文嘉低声问道,见周晏丛看过来,忙解释,“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是我爸那边,可能要提前给他通个气,让他做下准备。至于他会不会立刻答应下来,我也不能保证。” 说到这里,文嘉有些内疚:“也怪我之前跟边亮的事闹的太凶,让他有心理阴影了。所以现在对于我的事,他总是很紧张。不过你放心,他绝不是对你有意见……” 周晏丛听了文嘉的话,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这事儿还是急不得,若不是考虑到自家爷爷催得太紧,他也不是非要在这时提见面的事。 “那你有空就先跟叔叔说一声,只要他同意,我这边立刻就能安排。” “好。”文嘉微笑。 - 周日傍晚,文嘉和张铸一起乘车抵达银河国际的宴会厅。 此时距离宴会开始只剩下一刻钟了,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家相互交谈和寒暄,气氛倒也很是融洽。文嘉作为张铸的女伴,到场的作用不仅仅是扮演一个花瓶,因为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鸣羽的代表。 她脸长的嫩,人又年轻,很多人一听张铸介绍说她是鸣羽的财务总监,均向她投来惊异的眼神。反观文嘉,通过上一世和这一世多年的职场历练,已经练就了一种平和淡定的职场心态,对外皆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笑脸,反倒有些叫人拿不住她。 其实文嘉就是怕麻烦。如此以来找她说话的人就少了,她可以在社交之余,品尝一下摆在餐台上的美食,倒也乐得自在。 然而好景总是不长的,文嘉刚拿起一块慕斯蛋糕,就看见一个高个大肚子男人在好几个人的簇拥下从厅外走了进来,正是华信那个让她和罗闻天都厌恶不已的赵曾铭。而陪在他身边的女伴,文嘉也不陌生,正是快两个月未见的宋沛沛。 第158章 逢场作戏 乍一看到两人一同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文嘉还有些意外。但很快,她反应过来了,大概明白了宋沛沛是靠什么留在了燕城。 她不是做了华信的员工,就是做了赵曾铭的情人。 对于宋沛沛的所作所为,文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趁着她看到自己之前,她转过了身,不再看向她。 - 然而宋沛沛从进来的第一秒就看到了文嘉,确切地说,她是得知文嘉会来这个晚宴,才央着赵曾铭带她来的。为此,她不知跟赵曾铭说了多少好话。 宋沛沛勉强端着得体的微笑,陪赵曾铭应付了一圈儿。好不容易逮着他想和别人说私话的机会要去“方便”下,刚一转身,就听见赵曾铭对面的男人发问道:“老赵,又换新秘书了?” 这人说话已然夹杂了一丝调侃的意味,赵曾铭听了更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说:“什么秘书,就一果儿罢了。” 果儿,燕城土话中专用来形容“女人”的词,带有贬低的意味。 宋沛沛听着身后那两个男人的调笑,端酒的手微抖了一下。再睁开眼,她的脸上又恢复了那无懈可击的甜美微笑。她张望一圈儿,朝着文嘉所在的方向去了。 此时此刻,文嘉正在跟一个高个男聊天,对方不是做游戏的,但是很喜欢《闻侠》和《龙藏》,所以专门来找她聊聊。文嘉脸带微笑地应付着,一抬眸看见宋沛沛朝这边过来,她向高个男道歉,借口还有事走开了。却不想宋沛沛的动作比她更快,她踩着好几厘米的高跟,干脆小跑着过来截她了。 “嘉嘉,你跑什么。”宋沛沛伸臂拦了她一下,见她不动了,她方才轻出一口气,稳稳站定。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啊?”宋沛沛娇俏地,带着一丝委屈地抱怨道。 文嘉不知道宋沛沛在演什么,但她无意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与她发生争执,毕竟现在谁都知道她是鸣羽的人。 “不是。”文嘉微笑,“我是怕你尴尬。” “我为什么会尴尬?”宋沛沛反问道,意识到什么,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你瞧不起我吗?”平复了情绪,宋沛沛又恢复微笑,看向文嘉道,“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些男人,我根本无法从陇城来到燕城。” 些?看来这样的男人,宋沛沛不止有一个了? 文嘉对此不感兴趣,她轻轻佻了下眉头,问道:“看来,你还是在怪我害你去陇城了?” “我没有。”宋沛沛矢口否认。 “那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对你怎么离开陇城来到燕城的根本不感兴趣。” “……”宋沛沛咬了咬牙,差点儿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那股恨意。 她承认,当初她确实是抱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为她设下了一个圈套。可那仅仅不过是她一时的发泄罢了,是一个恶作剧,而且最后也并没有得逞。可为什么文嘉就是不肯原谅她,不仅设计将她撵到了陇城那样偏远的地方,时隔一年再见,她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难道她就那样不可原谅吗?难道过去的一年她不是在赎罪? 宋沛沛很想问问文嘉是不是要她欠她一辈子才满意,话未出口,一道悠扬的男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小文,你在这儿?” 文嘉和宋沛沛同样被这一声惊醒,她抬头望去,发现来人是姚之南。不由在心里嘀咕一句,心想怎么又来一个。 姚之南并不知文嘉心中所想,他先是瞧了宋沛沛一眼,然后双手插兜走到文嘉身旁,俨然一副给她撑腰的姿态。 “没什么事儿吧?你的脸色不太好。”他关切地问文嘉道。 “没事。”文嘉微笑,“可能是来的路上着凉了,多谢南哥关心。” “嗨,跟我你还客气什么。”姚之南笑笑,又将目光落在宋沛沛身上,眼含打量地问道,“这位是?” “我是同华信赵总一起来的,遇见文总过来打个招呼。” 第77节 宋沛沛主动做自我介绍道,文嘉闻言没有出声,只是付之以礼节性一笑。于是姚之南的态度瞬间便友好了许多,主动伸出了手去。 “哦,原来是赵总的朋友,你好你好。” “你好。” 宋沛沛笑着回握,看了文嘉一眼,想要说话。而文嘉压根儿不给她机会,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你们聊”,便离场了。 宋沛沛看着文嘉绝情离去的背影,脸色不是太好看。她将手中的酒杯送到嘴边,猛地灌下了一大口。 “宋小姐,您这样喝酒可不行啊。”姚之南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道,“会醉的。” “哦?”宋沛沛递过去一个眼波,“南哥这会儿又认识我了?” “……”姚之南不禁在心中啐道:这小妮子可真会勾人! - 文嘉离开宋沛沛,又在宴会厅里待了近半个小时,然后同张铸一起离开了。 对于今天的这个会议,张铸收获满满,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跟文嘉分享心得。而文嘉一边应付着跟他聊天,一边分神在想宋沛沛。 她想自己可能是低估宋沛沛了,她这次来燕城绝对是有所图谋的,而且恐怕还不小。否则绝不可能委身给赵曾铭那样的土老板,如此的有针对性。 可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呢?报仇?夺走她身边的一切,让她为曾经对她做的“恶”付出代价?若是这样的话,她还会有什么样的后招在等着她呢? - 事实证明,在“恶”这一项上,文嘉完全低估了宋沛沛。 在宴会散场之后,宋沛沛好不容易应付了赵曾铭,然后打车回到了自己在燕城的住处。 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但内部设施还不错,邻居们也都算友善。最重要的是,这是她宋沛沛在燕城独自拥有的房子,是赵曾铭买给她的。 某种程度上来讲,赵曾铭对她还不错,宋沛沛每每看到这房子,对他对她的贬低便也没那么恨了。 宋沛沛从包里摸出钥匙,藉着楼道微弱的光打开了家门。进门的脚步有些踉跄,可见她今晚喝了不少,还是有些醉了。 宋沛沛没忍住打了个酒嗝,抬手正要开灯,忽听见打火机砂轮摩擦和转动的声音,没多久,有火苗在跃动,映出了不远处沙发上的一张人脸。宋沛沛勉强认了认,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才长出一口气,说道:“是你啊,怎么来了也不开灯。” 说着“啪”一下打开了灯,有光从四面八方倾泻下来,瞬间照亮了那个在沙发上坐着的人。 正是好久未见的边亮。 第159章 最坏猜测 边亮在灯打开的那一刹那皱了一下眉,不知是因为灯光刺激到眼睛,还是闻到了宋沛沛身上的酒味儿。 但很快的,他自己就给出了答案。 “怎么喝那么多?”他问宋沛沛道。 “没办法啊。”宋沛沛说,“老板们要喝,可不就得陪着?” 边亮沉默片刻,又说:“你倒不至于这样。” “不至于哪样?” 宋沛沛走到沙发边坐下,给了边亮一个不悦的眼神。男人见状,不说话了。 边亮是在宋沛沛来到燕城后没几天时就跟她联系上的,本来他为了文嘉而一直保留着的联系方式,倒是先被宋沛沛给用上了。在一开始,他并不是很想搭理宋沛沛,但或许是生活太过平淡无趣,亦或者是跟于悦在一起的日子备受压抑,总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喝酒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边亮起身,开始穿外套,“反正明天一早还得去单位加班。” “就这么无情啊?”宋沛沛讥讽着反问,“你知道我今晚遇见谁了么?”她挑眉看向边亮,“我遇见文嘉了。” 果不其然,边亮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睛也随之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似乎是想开心又不敢。 “你去哪里了?怎么会遇到她?”边亮问道。 “又不走了吗?”宋沛沛卖着关子,见边亮皱了下眉,才老实回答道:“一场商业晚宴,文嘉作为一家名为‘鸣羽’的公司的财务负责人代表出席,可真是风光。” “鸣羽?”边亮咂摸着这两个字,很快想到这是市面上风头正盛的一家游戏公司,不由得感慨起文嘉的出色来。离开他,她反倒越过越好了。 “怎么样?嘉嘉是不是很能干?”宋沛沛仰躺在那里,神色略有些怅然,“咱们这三个人中,只有她是聪明人。非但给自己找了个好工作,还傍上了一个好男人……” “宋沛沛!”边亮骤然打断她的话,“你不要这样说她。” “怎么?”宋沛沛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你生气啦?是气文嘉不要你,还是气她又找了一个男人,且还是你的远房表舅?” 边亮紧抿着唇,不说话,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宋沛沛无奈,只得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臂拥住了他。 边亮没有回抱,只是不解又无奈地反问:“沛沛,半山酒店的事已经过去了,当初也是我们不对,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嘉嘉?你想让她怎么样呢?” 过去了吗?宋沛沛自问,又觉得永远不会。她为自己那一个小小的错误牵连了全家,而将她置于那般境地的人却从来不觉得她有一丝丝可怜,从未因为她付出的这些代价而对她有一点点心软—— 如果说在一开始宋沛沛还有所希冀,那么现在她全然死心了。她开始真的恨文嘉,并希望她付出代价,比她痛苦十倍百倍的代价。 “边亮,其实我也不想做坏人的。”宋沛沛呢喃道。 “对,我们都不要当坏人,过好自己眼前的生活就好了。”边亮安慰她道,为了消解她对文嘉的恨。 宋沛沛不说话了,仰起头去够边亮的唇。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愣了一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接住了她的吻。 当初在洛城那个大院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看上谁。然而此时此刻,仿佛只能藉着彼此,才能短暂地逃避一下现实,远离这个抛弃了他们的世界。 - 文嘉在参加完晚宴的第二天,就把这一晚的事告诉了周晏丛。 只一个宋沛沛并不足为虑,可若是她勾搭上了赵曾铭,文嘉就觉得这事儿不能等闲视之了。毕竟华信和鸣羽联系紧密,而赵曾铭一向又不是个善茬。 因为临时有些事,周晏丛这晚回来的有些晚,文嘉一直等着他没睡,在沙发上都打起了盹来。周晏丛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想抱她去床上睡觉,文嘉被惊醒,想起自己还有正事,一时不肯睡。 “你累吗?不累的话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说。”文嘉昂头看着周晏丛道。 周晏丛察觉到她的郑重,觉得她想说的可能跟自己要说的有关,于是便道:“既然如此,要不你先听我说?” “嗯?”文嘉有些不解。 “是这样的。”周晏丛脱下棉服外套,在文嘉身边坐下,“是关于小罗和陈星露的事。” 文嘉一听这个就立马完全清醒了,她神情肃然地看着周晏丛,说,“你说。” 周晏丛沉思几秒:“上次同你提起过小罗前一世的遭遇后,我始终是不太放心,所以前些时日,我找人去调查了陈星露。” “……”对于周晏丛做出来这样的决定,文嘉既意外又不意外。所以她没再多说,只是反问:“结果呢?” “结果还算不错。”周晏丛说,“外地人,师范大学毕业,之后一直留燕工作,从事的都是计算机和互联网相关行业,家世和履历都算清白。” “那还好。”文嘉松了一口气,“这么说,老罗上一世的死跟她应该没什么牵连了?” “也不一定。”周晏丛看向文嘉,“她曾经谈过一任男友,到快结婚的程度,你猜是谁?” “谁?”文嘉直觉,这个人一定是自己认识的,否则周晏丛不会这么问。 “姚之南,你的同门。” “……”文嘉深吸一口气,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可究竟不妙在哪里,她一时也不太能说清。 “所以,你是想说……?”文嘉决定向周晏丛求助。 “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太好。”周晏丛思忖了一下,又问文嘉,“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上一世小罗的公司被人恶意收购走了,那人是谁,你还有印象没?” “没有。我是在一本书里看到的,后面应该有写,但我当时估计是一带而过了,印象不是很深刻。”文嘉头疼地拍拍自己的脑子,问周晏丛,“你觉得会是姚之南吗?” “不是没有可能。”周晏丛微眯了眯眼,语气有些沉,“公司被人设计夺走,心爱的女人又曾经跟那个人有过一段,也许就是在这样的多重打击下,前一世的小罗一时没想开,寻了短见。” “那要真是这样,陈经理曾经跟姚之南的那一段,估计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文嘉抱定最坏的打算猜测着,话一出口,浑身打了个冷颤。 第160章 殊途同归 两人彼此对坐着沉默了一阵。 “也许,是我们想多了呢?”文嘉试探着说。不知为何,她始终不愿意把陈星露那样温柔的女人想成一个坏人。 “有个词叫料敌从宽,在这种时候,我们很难不谨慎。”周晏丛说,“别忘了,《龙藏》现在还在有关部门那里卡着,你觉得这样的事会是谁做的呢?” “你是说……姚之南?”文嘉明白过来了,有些激动道。 “如果只是他,倒也好办。”周晏丛微微叹息,“怕就怕在他之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文嘉觉得他们越聊越可怕了。想他们鸣羽不过一介小公司,才刚刚获得一些成绩而已,会有谁看他们不顺眼,这样处心积虑地对付他们呢? “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文嘉低声道,“我昨晚在晚宴上看见宋沛沛了,她和赵曾铭混在一起。” “宋沛沛?赵曾铭?” 周晏从显然也是有些意外,他沉思片刻,觉得这事儿也许比想像中还要复杂一些。 “这件事接下来你不要管了,我会安排人去查。至于陈星露那边,有什么动向你可以及时告诉我,也许用得上。”周晏丛叮嘱文嘉道。 “好。”文嘉点点头,又问,“那老罗那边呢,用提醒他一下吗?” “不用,这话不好说,分寸拿捏不好容易伤及无辜。”周晏丛说,“毕竟现在我们也只是揣测,等有了确凿证据再说吧。” “好。” 文嘉心中有些难过,毕竟罗闻天好不容易才谈一段恋爱。 - 跟周晏丛通过气的第二天,文嘉就意外在工作之外的场合见到了陈星露。 那是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文嘉没什么胃口,便准备去楼下的面包房买一块儿小蛋糕尝尝。刚付了款要走,看见陈星露从外面进来了,俩人一照面,彼此都挺欣喜。 “陈经理,你也来买面包?”文嘉如常般对待她,笑容甜美地问候道。 “买杯咖啡。”陈星露腼腆一笑,还是那般羞涩,“昨晚没睡好,怕下午犯困。” “咦?星洲的茶水间没有准备咖啡么?那我可要批评张铸了。”文嘉玩笑道。 “有的有的。”陈星露忙说,“不过我不太喜欢喝速溶,所以……” 文嘉“哦”一声,然后又说:“那你先去买吧,我在这儿等等你,一会儿我们一起上楼吧。” “好。”陈星露微笑道。 第78节 其实陈星露是刚见完姚之南回来,她心中烦闷,不想那么快回公司才随便进了这家面包店,没想到竟遇见文嘉。然而陈星露对文嘉印象很好,所以也不觉得和她一起有些奇怪,她在买咖啡的时候还顺带帮文嘉带了一杯热红茶。 “我记得开会的时候,你总是会泡一杯红茶喝,也不知道对不对你的口味。”将热饮递给文嘉后,陈星露还十分客气道。 “可以的。”文嘉微笑,“我也偶尔会在这家买红茶喝,味道很不错。” “那就好。”陈星露捋了捋头发,抿出一个笑。 “你不着急吧?”文嘉忽然问,“不急的话,我们去那边公园坐坐吧,我想吃完蛋糕再上去。” “啊?”陈星露有些意外文嘉的相邀,但她很快答,“可以,不急,我们过去晒晒太阳吧。” - 今日的天气,是燕城冬日里少有的大晴天,正午时分暖阳拂照,坐在公园里感受着这一点微薄的暖意,整个人感觉十分舒畅。 文嘉将蛋糕切了一块儿给陈星露,后者婉拒,在她的坚持之下,还是接了过去。 “陈经理——”文嘉忽然有些好奇,“我觉得你的性格挺温和内向的,怎么会想起来去做市场对接客户呢?” “因为一般市场类的岗位工资高一些。”陈星露咬了一口蛋糕,说道。 “你需要钱?”文嘉又问。 “也还好。”陈星露笑了笑,“我老家在西南山区,爸妈外出打工赚钱很辛苦,所以我总想着多赚一些可以贴补他们。” 原来如此。文嘉默默吃着蛋糕,心里对陈星露的感觉又复杂了一些。在她看来,顾家的人总不会太坏。 “陈经理。”文嘉又唤了陈星露一声,“恕我冒昧,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怎么跟老罗在一起的?同样的问题我问过老罗,他怎么都不肯说,太小气了。” 文嘉看着陈星露,露出友好的笑。而陈星露却微微怔了一下,反问道:“他不肯说?” “老罗那个性子你是知道的。”文嘉低笑,“很闷很害羞的一个人。相比之下,你算你们两个之中外向的那一个了。” 陈星露没忍住笑了笑,然后说:“其实也没有谁追谁,对我来说就是觉得闻天他性格不错,善良、踏实、沉稳,有才华,是一个很适合谈对象的人选,所以就在一起了。” 文嘉注意到了陈星露的用词,是“很适合”,一个理性大于感性的形容。 “老罗这人确实很老实。”文嘉说,“所以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们常常担心他以后会被骗,毕竟他的感情经历太少太少了。” “是么?”陈星露微微有些讶然,除此之外表情里再无其他端倪。 “对。”文嘉笑笑,“好在老罗自己就把问题解决了,找了陈经理你这样的,否则真成老大难了。” 文嘉说着,微微低下头去。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试探陈星露,如果她是无辜的,那么这对她其实也是一种伤害。只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了解到陈星露的内心。 陈星露有许久没说话,想起今天中午见面时姚之南跟她说的那些话,她握咖啡杯的那只手在轻轻颤抖。 “文嘉,你相信爱情吗?” 陈星露忽然这般问道,让文嘉有些意外。 “我信的。”文嘉说,“因为我已经遇到了。” “是那天那位周先生吗?我听说他是星洲的投资人。” “……对。”文嘉坦然承认,“是老罗告诉你的?” 陈星露不置可否,她只是忽然站起身,垂首俯视文嘉。 “我是不相信爱情的,从这个角度讲,我和闻天在一起的初衷可能不那么纯粹。因为他优秀,有足够的赚钱能力,可以给我相对平稳和优渥的生活,这是我找他的最大理由。” 陈星露缓缓说道,声音是那样的冷静和理智。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以后我们能够步入婚姻,那我会保证对他忠诚,会陪伴他一起,直至走入坟墓。这样说来,我们和那些因为爱情在一起的,算不算是殊途同归了?” “……”文嘉有些惊愕,她没想到陈星露会是这样的爱情观。 “你的这些想法,老罗他知道吗?” “重要吗?”陈星露反问,“我已经说了,无论怎样的开始,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 “重要。”文嘉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因为我能感觉到,老罗是爱你的。” “……”陈星露一时失语,她站在那里,面孔有些发白。 文嘉看在眼中有些不忍,她站起身,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星露,我能理解你的焦虑和不安,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的。不过我觉得,你既然选择了老罗,就可以更相信他一些,因为他是值得的。” 陈星露没有说话。她眨了眨眼,看上去有些迷茫,又仿佛是在想着什么。 第161章 贤内助 跟陈星露聊完之后,文嘉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她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不是很聪明的事。 周晏丛当然能察觉到文嘉的躁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说:“无论她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只要她与小罗之间的感情是不对等的,那都是一种辜负。” 同为“恋爱脑”星人,周晏丛的看法和文嘉是一样的。但文嘉纠结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经过她的思索后,她觉得陈星露考虑的那样理性和周全,那她对罗闻天应该就是认真的,而非他们揣测的那样。毕竟有的时候,利益比爱情更可靠。 “这么说来,她应该不会轻易做对不起老罗的事。”文嘉如是说,还自我说服般点点头。 周晏丛明白文嘉不想陈星露淌进这趟浑水的心思,虽不完全赞同,但也不想与她争辩。 “不管她做了什么,在整盘局里,她都只是个小角色,你也不必太在意。” 周晏丛轻描淡写道,但文嘉听他的口风,似乎并不觉得陈星露无辜。 “算了。”文嘉仰躺进沙发,长出一口气,决定放过自己,“我的智商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事,还是交给你吧。” 周晏丛笑了笑,对着膝头的笔记本电脑在看着什么。 “你不是不适合,而是太重情。”他说。 “你难道不重吗?”文嘉不甘反问。 “我跟你还是有点不一样。”他笑,“我是先重人,才重跟这个人的情。” “……”好吧,文嘉认了,她就是说不过他。 “在看什么?”重新靠回周晏丛的肩膀,文嘉低声问道。 “华科的一些内部文件。” 文嘉一惊:“你跟小陈总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这种阶段了?”都可以看对方的内部文件了! “应该说是形势已经不容他太避嫌了。”周晏丛一挑眉,“现在华信内部也是多事之秋,估计赵曾铭这段时间的日子不太好过。” “也不稀奇。”文嘉微笑,“小陈总把华科做的风生水起,现在手里又多了星洲这个底牌,赵曾铭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一介莽夫,陈方淮自然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要针对的另有其人。而且现在星洲已经不是底牌了,而是明牌。” “……”文嘉微讶,“大陈总他们已经知道星洲的存在了?” “不错。”周晏丛颔首,“大概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我们不妨大胆猜测一下,前一阵子对鸣羽出手的即便不是赵曾铭和陈怀生,背后应该也有他们的授意。而下一步,他们估计还要把手伸向星洲。” “……” 文嘉懵了,她没想到这背后居然可能存在着这么大一盘棋。鸣羽、星洲、华科和华信,姚之南,陈方淮,赵曾铭和陈怀生…… 那么他们这些人,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周晏丛……”文嘉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 “不怕。”周晏丛安抚她,“之前我们是不知道对手是谁,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而现在,大家都处在相对暗的明处,反倒更好行事了一些。” “他们还不知道你们发现了这一切,对吗?”文嘉想明白了一些,说道。 “希望是这样。”周晏丛说,“不过不管他们知不知道,这场夺权之战是终不能幸免的,我能帮陈方淮多少就帮他多少吧。” 文嘉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忽而,她倚在周晏丛的身侧,深深叹息了一声:“怎么忽然觉得最近的日子难过了起来……?”各种商战情节接踵而至,让她有些应接不暇,心力憔悴! “可能是你最近快要考试了。”周晏丛还有心思逗她,“是不是还没复习好?”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文嘉在心里盘了盘接下来考试周待考的科目,一时觉得更绝望了。 “无妨。”许是见文嘉许久不吭声,周晏丛垂眸看她一眼,轻声道,“等忙完这一切,我就会把什么都交出去,什么也不再做,只陪你。” “……你说真的?”文嘉有些惊喜地抬头,“那你的公司怎么办?” “本来就是为了设备购买项目而设的,等一切事了,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周晏丛毫不在乎道。 “那陆晨呢?你不干活了,谁给他发工资?” “我会先送他去进修,出来之后看他意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如果实在找不到工作,就丢给陈方淮,但我想,他应该不会那么没出息。” “……”文嘉这下是真的惊着了。原本她只当周晏丛开玩笑的,现在听他讲的如此细致,显然是早就安排好的,便知道他认真的了。只是,他怎么一直没告诉她呢? “你真打算什么都不做了?”文嘉还是不太相信地问。 “如何?养我你有负担?”周晏丛调侃道。 “不是!”文嘉立马大声否认,“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这么能干的样子,就这么退休了,会不会是一种浪费?” 文嘉不希望他为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易地而处,她不一定能做出同样的选择。 “怎么是浪费呢?”周晏丛悠悠反问,“上一世我一直在部队待了近三十年,这一世回来之后眼看又要为了其他的事忙碌两三年,两世加起来的光阴足够消耗我这个人所有的能量了,所以我决定,接下来的半生我要为自己而活。我想,也没人能说我自私吧?” “当然没有。”文嘉立刻说,“无论是哪一世,你做的事大多都不是为自己。像你这样的,谁敢说你自私?” “如你所说,我要成圣人了。”周晏丛微笑,然后抬手摸了摸文嘉的脸,“但我只想活在俗世,现在这样就很好。” “好。”文嘉终于相信了,她笑着应道,甜蜜地挽住他的胳膊,说,“那你以后就安心当我的贤内助吧。” “……多谢文总。”周晏丛笑说。 - 相比这一室的温馨宁静,远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个酒店的房间内,此刻正阴云密布。 赵曾铭来回在房间里打转,时不时地看下表,一脸的不耐烦。一旁的宋沛沛几次想要给他递酒,想让他喝下之后冷静冷静,都被他推拒了回来。于是宋沛沛也不敢说话了。 终于,有敲门声传了过来,宋沛沛急忙去开门,看见出现在门外的人,脸上流露出一丝庆幸和埋怨。 “你可终于来了。”她嗔怪道。 “怎么,赵总等急了?” 来人笑着调侃一句,然后走进了房间。只见灯光一照,来人正是姚之南。 第162章 狼狈为奸 第79节 赵曾铭看到姗姗来迟的姚之南,第一个反应是要发火。想到之后还要指着他办事,不好把事情搞得太僵,他哼一声,丢下一句:“姚总真是贵人事忙,我看以后怕是请不动你了。” “哪里哪里。”姚之南走到赵曾铭身边,冲他作了个揖,说,“我是临时有事,所以来晚了一些,绝不是故意让赵总等。但我想如果赵总知道了我是因为什么事迟来,一定会体谅我的。” “……坐下说吧。” 赵曾铭只好松口了,两人一起走到窗边的沙发上落座。 - “今天收到消息,说是鸣羽的《龙藏》快要过审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主动给姚之南倒了杯酒,赵曾铭说道。 “无所谓了。”姚之南笑笑,“反正赵总已经从中赚的盆满钵满,纵使他们有本事起死回生,也是元气大伤。” 赵曾铭最不喜姚之南提这一茬,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点了点桌子,说:“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他们缓过来这一遭,最先遭殃的可是你!” “哎,那也没办法。”姚之南叹口气,说,“我已经想开了,没了鸣羽以后还会有鹤羽,我总不能把竞争对手全都碾死吧,您太看得起我了。” “姚总谦虚了,你要知道,可不是每一个公司背后都有华信。”赵曾铭沉沉地看姚之南一眼,丢下这样一句话。 姚之南等的就是这句。他帮华信这俩老头办事这么久,至今一个好处也没捞着,换谁都要有点儿想法了。再加上他今天来之前得到了一个重大筹码,所以现在他必须在所谓的“谈正事”之前,先把他的事定下来。 “赵总您要这么说,我心里就舒坦多了。”姚之南微笑道,“是这样的,星洲那个名叫《神迹》的游戏这段时间有多火爆您也看见了,我想着我这边原创游戏研发进度慢,干脆也先做代理,从国外引进几款游戏来试试。到时候这资金方面,还得您和大陈总多多照拂。” “这都好说。”赵曾铭端出一个笑,“等事儿成了,在游戏领域,你就是我们陈总麾下第一人。” “恐怕不能等事儿成。”姚之南说,“星洲的势头您也看到了,再耽搁下去,哪儿还有我们插足的余地?” “……”赵曾铭缓缓看姚之南一眼,目含审视。他知道,今天对姚之南的请求,是不能轻易打发的了。 “所以我说让你动作迅速点儿,你说这过去多久了,应对星洲的章程,你倒是拿出来一个啊!” 赵曾铭先是发难,同时心里也是真的有些急了。现在他在公司的处境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万一到时候让陈方淮那小子上位了,他老子陈怀生还好说,毕竟是亲生父子,不会一丝情面也不留。可他这个便宜舅舅就没那么好命了,到时候被边缘化都是好的,说不定一脚就被踢出董事会了,偌大个华信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儿。 赵曾铭不禁有些后悔,曾经仗着堂妹赵茉莉受宠,连带着他这个堂哥鸡犬升天,对陈方淮多有得罪。 “章程自然是有的。”姚之南说,“但是赵总啊,皇帝还不遣饿兵呢。” 言下之意,还是要钱、要钱、以及要钱。 这也不怪姚之南,他现在折腾这个公司太久了,急需做出一些成绩来取得家里的认可。否则作为一个小三生下的私生子,他拿什么在家里立足,从而去争那一份庞大的家产呢? “哎,本来是想待会儿跟你说的,你也太沉不住气了。”见他坚持,赵曾铭只好妥协,“是这样的,本来陈总前几天就说要见你的,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事,给耽搁了。这样吧,我做主了,就明天,你到公司来,直接来找我。”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姚之南兴奋地搓搓手,一抬眸发现赵曾铭拿眼睃棱他:“那你现在总能给我交个底了吧,你这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哼,想拿了好处不卖力,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当然当然。”姚之南立刻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个笔电,点开之后一通鼓捣,然后展示给赵曾铭看,“赵总,你瞧这是什么?” 赵曾铭凑上来眯着眼看了看,只见满屏的鬼画符,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宋沛沛年轻,对计算机了解的多一些,在端详审视一阵后,迟疑地说道:“这是什么计算机代码么?” “说对一半。”姚之南微笑着,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奋揭晓答案道,“这是《神迹》这款游戏的源代码。” - 鸣羽和星洲众人还不知道《神迹》源代码已经泄露的事。 对于这两家公司的员工来说,新的一年有一个非常良好的开始。不仅《龙藏》有望立刻过审再度上架,《神迹》的玩家数量也一直处于涨势中,这才不过一个多月,已经突破了同时在线人数达10万人的大关。如此一来,几乎可以想像正式收费之后的盛况了。 因为太高兴,众人撺掇着张铸和罗闻天请客,浩浩荡荡几十来号人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吃铜锅涮。而文嘉,因为下午还要有一门考试,就没跟着他们一起去闹,她依旧是在公司楼下的面包房买了一个小蛋糕,携着一本书去附近的小公园里复习了。 到了之后发现那里已经有人了,且还是上次跟她一起来的陈星露。文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陈经理,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吃火锅?”在陈星露身边坐下,文嘉假装意外地问。 “我这两天胃不太舒服,医生让我清淡饮食,就不去凑热闹了。”陈星露侧首看她,乌黑的双眸里仍是那抹温柔的笑。 “那你吃过午饭了么?”文嘉问道,把手里的小蛋糕递过去,“要不要吃点儿?” 陈星露本来想拒绝的,思及什么,又接受了。她笑着接过文嘉分给她的那一半小蛋糕,道了声谢后,送到了嘴边。 两人一起坐在那里吃起了蛋糕,半晌,陈星露忽然发出一声感叹:“这边的阳光可真好,洒在人身上,暖和和的。” “是啊。”文嘉笑道,“以前江羽在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霸占着阳台,我不想跟他一处,就来这边。我觉得这儿比阳台好,还能闻闻草木香呢,你说呢?” “是好。”陈星露点点头,“真是可惜了,我来星洲这么久了才发现这个地方。” “无妨,以后常来。” 陈星露有一会儿没说话,许久之后才点点头,说了声好。 两人继续吃蛋糕,吃完之后陈星露起身,说公司里还有事,要先回去。文嘉微笑跟她道别,目送她走远,总觉得她的身影在一片光照着越发模糊和缥缈。要在很久之后,文嘉才能知道,她刚才坐在这里,做下了什么决定。 第163章 源码泄露 文嘉是考完试后得到的坏消息。是杜凌凌打来的电话,说是公司有事,让她回去一趟。 文嘉二话不说打车回了鸣羽,一进会议室,发现张铸居然也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文嘉有些不解,但她看众人的脸色,感觉不是很妙。 “是这样的。”张铸开口道,“今天我到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寄来的信件里有一个储存盘,我插进电脑里一读取,发现里面有个压缩文件包,点开一看,是《神迹》的源代码……” “什么?”文嘉惊呼,“是谁给你寄的?” “不知道。”张铸脸色难看,“如果是内部人寄的还好,如果是外部人……” 张铸没有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懂得这一假设的后果,那就是如果这个信件是外人寄过来的,就意味着《神迹》的源代码泄露了。 而源码一旦泄露,则意味着《神迹》的一切都将不再是秘密,有心人士完全可以利用这一资源炮制一款跟《神迹》一模一样的游戏,假设私服,谋取不法利益。然而现在,拥有《神迹》独家代理权的星洲甚至都还没有开始收费,没有从这款游戏上赚取一分钱。 文嘉此刻只觉得头晕目眩,她在椅子上坐下,开始思索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 “寄信人是谁,能查到吗?”罗闻天问道。他从得知这一消息起就一直沉默,此刻终于平复了大半情绪,他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处理这一问题。 “信是行政阿姨统一收取然后分发到各人头上的,信件外面当然写的有地址,但我查过了,这封信是从市中心寄的,八成用的是邮筒,所以很难查到寄信人。”张铸说。 “里面除了一张储存盘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寄信人没留下只言片语?”罗闻天又问。 “没有。”张铸摇头,“我认为这个寄信人很谨慎,可能信封上的地址都不是ta亲笔写的。” “那就麻烦了。”罗闻天眉头微蹙,“《神迹》的源码只有星洲和它的原研发商amanda有,若是出问题,也只能是这两家。” “我可以保证,星洲的人不会做这种事。” 张铸对罗闻天的猜测有所不快,立刻说道。 罗闻天看他一眼,想说什么,最终又压了下去。他将目光落在文嘉身上:“嘉嘉,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必须通知一下n国的vw和amanda两家公司。你看是你亲自联系,还是交给张铸他们?” 当初引进神迹的事是由文嘉一手操办的,处理这事儿也不好直接越过她。 “我来吧。”文嘉说,“这几天我去星洲办公,正好也考试完没什么事了。” “行。”罗闻天颔首,又对张铸说,“你这几天在公司内部也做下自查,私下里先对比一下笔迹,看有没有相似的,那些能接触到源码的人是重中之重……” 见张铸又皱起了眉,罗闻天叹口气,语气格外严肃道:“老张,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不愿意怀疑自己的战友。但源码泄露这件事对《神迹》是致命的,按计划还有不到一个月《神迹》就要收费运营,如果有幕后黑手,他们肯定会抢在这之前搞事情,到时候如果收费第一天就有大量私服涌出,我们接下来所有的计划都将受挫,我不想让《龙藏》的悲剧在《神迹》身上重演!” 张铸见罗闻天言辞激烈,也不好再提反对意见,只得应下。但他走之前给文嘉丢下一句话,让她务必尽快联系到n国那两家公司的代表,他认为这件事的源头很有可能是在他们那边。 - 文嘉此时此刻有些发愁,开完会后她没在公司多待,而是直接打车回了家,并将周晏丛也叫了回来。 那边,周晏丛在收到消息后也立刻赶到了小院,他听文嘉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脸色也沉了下去。 “这是对星洲动手了。”他低低道。 “肯定是姚之南对不对?应该还有赵曾铭和陈怀生的份儿,他们要用星洲对付小陈总!”文嘉急切道。 “应该是这样。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他们就是想在《神迹》上做文章。但问题是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源代码呢?”周晏丛盯着文嘉,“是从星洲还是《神迹》原公司?” “如果是星洲,那么最有可能帮忙窃取这些文件的,又会是谁?” “……”文嘉打了个冷颤,发现这个问题的最终指向只有一个,那就是陈星露。现在,她即便是不想怀疑她也不行了。 “那你说,又会是谁寄出的这封信呢?张铸说储存盘里的源文件并不完整,但是他们还是能看得出来,这是《神迹》的源码。我认为寄信人并不是想做坏事,相反,ta是想提醒我们。” “不管对方是如何打算,现在我们是知道这件事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揪出这个幕后之人,立刻消除这个隐患。”周晏丛说着,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运转,想着解决办法。 文嘉也并未闲着,她看着周晏丛,纠结片刻,问他道:“事到如今,要不要把陈经理和姚之南的关系告诉老罗?这件事情既然我们怀疑是姚之南和背后之人做的,那么总要把陈经理叫来问一问才好。而且、而且我也发现了陈经理最近这段时间有些奇怪……” 周晏丛没有问她哪里奇怪,他想了想,说:“告诉小罗也好,不过你要缓缓说,不要让他情绪太激动。陈星露她不过是负责市场推广的,并不是能直接接触到源码的人,目前她身上应该还打个问号,这一点你可以跟小罗解释清楚。但以防万一,你们在跟陈星露聊之前,不要走漏风声,以免打草惊蛇。” “我知道的。”文嘉说,“这件事目前公司里也只有我、老罗和张铸知道,连岳桥都没告诉。” “好。”周晏丛摸摸她的头,说,“那你行事注意安全。” “嗯!”文嘉应道。 - 当天下午,文嘉就回到了公司,去找罗闻天。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在公司。 文嘉在老罗的办公室里等了许久,除了帮星洲的人给amanda那里发了两封邮件之外,整个下午都未曾离开。 直到傍晚时分,老罗才从外面回来,整个人看上去疲累至极,仿佛刚跑完一个马拉松似的,满头的汗,唇色苍白。文嘉有些愕然地迎上去,不太敢相信地看着他:“老罗,你这是怎么了?” 罗闻天有好一会儿没说话,等他灌下大半瓶水之后,才涩然开口:“嘉嘉,星露不见了。” 第164章 上门要人 “怎么会?” 文嘉惊呼,然而罗闻天强笑着始终未再出言否认,于是她便知道这是真的了。 “什么情况,你跟我详细说说。”文嘉拉罗闻天在一旁沙发上坐下。 “我们是昨天中午分开的,下午的时候她就没来上班,今天一天仍没见到她。我给她打个电话,发过短信,甚至qq上也留了言,但她都没有回复。怕她是一个人在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刚去了她租屋一趟,但屋门怎么也敲不开,估计她也不在里面……” 罗闻天越说脸色越难看,“嘉嘉,你说星露不会出事了吧?” 文嘉有一会儿没说话,她想了想,仍是先宽慰罗闻天:“先别把事情想那么坏,也许她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但会是什么事,能让一个人失去音讯超过二十四小时呢。罗闻天起先也这样安慰自己,但到了现在,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不行,我继续去找找看,找不到就报警!” 第80节 罗闻天起身就要走,被文嘉拦住。 “老罗!”文嘉走到他面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一下,也许能够帮你找到陈经理。” “……?”罗闻天错愕地看着文嘉。 - 文嘉将办公室的门紧闭,然后将陈星露和姚之南曾经的那一段告诉了罗闻天,并同时告知了她和周晏丛对姚之南以及他背后的另外两人的怀疑。罗闻天听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待文嘉说完之后,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罗,我这么跟你说,并非是怀疑陈经理现在跟姚之南还有什么苟且。只是现在事情发生了,我们必须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到,所有可疑的细节都不要放过,才能更好的防止事态失控,你说是不是?” 文嘉柔声安抚着罗闻天,不想让他太难过。 “……你说得对。”罗闻天终于开口,仿佛刚做出一个艰难抉择一般,“如果有这层关系在,那确实要找星露谈一谈。但大陈总和赵曾铭怎么会对鸣羽和星洲下手?姚之南又如何做了他们的犬马?” “这事儿说起来就复杂了,涉及华信的内部争斗。而姚之南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对华信很感兴趣,所以能攀上赵曾铭他们也不奇怪。一开始他们只针对鸣羽,举报了我们的龙藏。现在他们要对星洲下手,那就不是姚之南一个人能做到的事了,背后肯定还有人,所以周晏丛和小陈总猜测,这一次应该是冲着他们去的。” 总之,要直接指证姚之南肯定还没有证据。但陈方淮在商场沉浮多年,又十分了解赵曾铭和父亲陈怀生的性子,再加上他们这些天一直也有留意姚之南的动向,很容易就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扯出一条线来。而当下要做的,就是找到证据,坐实这一切。 罗闻天不去想这件事了,他只是问文嘉:“那你如何确定姚之南会知道星露的下落?单凭他们曾经的关系?” “那你还有别的可以寻找陈经理下落的地方吗?”文嘉反问,“如果你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就去找姚之南。他如果真做了什么,早晚会露出破绽!” 罗闻天觉得文嘉说的对,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 做下决定之后,两人又跑了陈星露住处一趟,还给她的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均无所获。确定陈星露不是故意失联之后,文嘉和罗闻天决定去找姚之南对质,但在这之前,她得给周晏丛打个电话。毕竟现下的行动和周晏丛那边是一体的,她有必要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周晏丛听说陈星露不见了之后也有几分意外,得知他们要去找姚之南要人,他思忖片刻后,表示了赞同。 “不过先暂时不要提及其他,只针对陈星露这一件事,明白吗?”他说。 “我懂得,我已经想好说辞了。”文嘉说。 “好的。”周晏丛应下,得知她是和罗闻天两个人去,便问他俩要了个地址,让陆晨也赶到那里做策应,以防有什么不测。 有了这一后招,文嘉便再无后顾之忧。她给姚之南打电话,借口要给他一份复习资料问出了他现在的所在,然后和罗闻天直奔而去。到了之后发现陆晨已经在了,三人汇合,一起去敲姚之南的门。 姚之南此刻也是刚到家,见文嘉带了另外两个人来,他愕然了一下后,笑了笑说:“送个资料,怎么还带着两保镖?” 文嘉不理他的调笑,单刀直入道:“南哥,我来是有个事儿要问你,你把我们公司的陈经理弄哪里去啦?” 姚之南神情微怔了下,然后立刻回答:“小文,你这话从何说起,你们公司的人,怎么找我要?” “那我就不知道了。”文嘉从容道,“我们陈经理不见了,听她的助理说,她昨天下午临出门前说是去见嘉华的姚总,我一寻思这不就是你吗,所以赶紧过来找你要人了。” 这自然是文嘉编造的借口,为的就是把所有问题都推到姚之南身上。 “不是,我跟你们公司没有任何业务往来,我见你们这位陈经理干什么?”姚之南故作不解。 “这我也不知道啊,陈经理她就是这么说的,否则我好端端地会跑到这儿来找你要人吗?” 文嘉此刻就像是在打太极似的,绕来绕去就这么几句话,让姚之南有些无奈。 “小文,真没有,我真没见过那什么陈经理。” “那怎办?”文嘉摊摊手,“现在她家人联系不上她了,找我们要人。如果连你这儿都没有消息,那我们只好报警了。” 文嘉这话是对着罗闻天说的,但姚之南的神色却猛然一凛,被一旁的陆晨注意到了。 “那实在不行就赶紧报警吧。”姚之南冷静了下来,假装无奈地陪笑道,“人命关天,别真出了什么事儿。” “行,那就打扰南哥你了。” 撂下话,文嘉又率罗闻天和陆晨离开了。 第165章 最后关头 出来之后,文嘉立刻问陆晨:“怎么样晨哥,你看他像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 陆晨以前在特战的时候学过识别微表情,在这方面是专家。 “太明显了。”陆晨不屑道,“我一耸眉毛我就知道这人在撒谎,他肯定有猫腻。” 文嘉又看向罗闻天:“老罗,你打算怎么办?要报警吗?” “不要。”罗闻天下意识说。在没得知陈星露的过往时,罗闻天并不避讳报警。但现在他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出于维护陈星露名声和名誉的考虑,他反倒有所顾虑了。 文嘉并不意外,她想了想,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家去,照常起居和上班,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不找星露了?”罗闻天皱眉。 “找是要找的,但不能通过正规手段了,这事儿只能交给晏丛他们。”文嘉坦诚道,“不过我们也不是什么也不能做。” “要做什么,你说!”罗闻天现在是全身心地信赖文嘉了。 “首先就是对外保密。”文嘉说,“陈经理不见的事只你我和张铸三个知道就行了,最多再加进来一个杜凌凌,因为我需要她帮忙做件事。” “什么事?” “时不时给姚之南打电话,向他确认到底有没有见过陈经理,扰乱他的军心!” 这是文嘉想出来的计谋。借助陆晨的观察,他们已经确定这事儿姚之南脱不了干系,但苦无证据,无法来明的,就只能走暗的。她觉得经过他们这一上门,姚之南内心肯定得慌乱一阵,再让杜凌凌时不时以各种借口给他打电话,让他彻底乱了阵脚。 “但这不会打草惊蛇吗?”陆晨不放心地问,罗闻天也略有担忧地附和。 “我觉得应该没事,只有他坐不住有下一步行动了,我们才好跟着他找到陈经理的下落,否则要等到哪一天?” “也对。”罗闻天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文嘉见他一脸愁苦浓的化都化不开,便安慰他道:“老罗,你别太担心,这事儿不光有你我,还有晏丛和小陈总,陈经理一定会没事的。至于你们两个之间的事,等以后再说,我相信陈经理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好。”罗闻天勉强笑应,又低喃道:“交不交代的不重要,她人没事就好……” 文嘉听到此言,不再说话了。 - 跟罗闻天分开之后,文嘉回了小院。此时周晏丛也回来了,还给她带了吃的,让她先果了腹再说。 文嘉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包子,就把去找姚之南的情况全部告诉了他。 周晏丛听完沉思片刻,说:“这事儿应该是姚之南的个人行为,陈方淮那边传来消息,说今晚华信有饭局,看赵曾铭的样子,不像是知情的。” “那就应该是了。” 文嘉微颔首,又将自己安排人给姚之南打骚扰电话的事告诉了周晏丛,周晏丛听完挑一下眉,有些失笑。 “也行,也不能让他过的太舒坦。”他说,“正好我这边联系了老杨,他派了两个便衣时刻盯着姚之南,只要他有行动,我们立刻就能知道。” “这样会不会让他们有所察觉,影响你们下一步的计划?”文嘉也开始担心起来了,但这话她只会对周晏丛说。 “无妨。”周晏丛安抚她,“从我们知道姚之南拿到《神迹》的源代码那一刻起,局面就已经进入了最后关头。我和陈方淮达成共识,这事儿要尽快解决,迟则生变。所以你尽管去做吧,让他们越乱越好。” “好。”文嘉终于放心了,因为周晏丛所说的,也正是她所想的。从确认了姚之南确实心怀不轨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无需遮掩了。 - 在城西的某个旧小区的一间旧屋里,失踪了将近四十八小时的陈星露终于醒了过来,她看着透过窗帘渗进来的阳光,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何处。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那次她和姚之南约在一间饭馆见面,意外得知了他在联络n国amanda公司的人,要私下向对方购买《神迹》源代码的事。对方是amanda的高级开发经理,叫elvis。姚之南特地飞了n国好几次,才说动了他,开出高价从他那里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陈星露一开始并不知道和他对接的人是谁,还是偶然在他的口中听到了elvis的名字,觉得有几分耳熟,回来后查看自己的邮箱,发现在某一封邮件的那一长串抄送中看到了同样的名字,心中才渐渐确定了。随后,陈星露以知情人的身份向他发去了邮件,跟他进行了多方拉锯,终于击破elvis的心理防线,承认了这一事实。出乎对方意料的是,陈星露并没有声张,相反还叮嘱他保密。 陈星露有自己的打算。她原本是想要彻底离开姚之南的,约他在那家饭馆见面就是为了此事。可当她知道姚之南及其背后之人计划要毁掉《神迹》的时候,她又改变了主意。她开始各种迎合姚之南,做起了双面间谍,来获取有用的信息。而最终她所图的,就是破了姚之南的布局,保全星洲。 陈星露自认自己并不是个好人,在拿到《神迹》部分源文件的时候有过犹豫,到底要处置手里的东西才好。最终,她想起文嘉说的话,决定还是选择罗闻天,将源文件以匿名的方式,寄送到了张铸的办公桌上。 之所以选择匿名,是因为陈星露当时还不想暴露自己。是罗闻天的一句话,让她改变了主意,他说今年过年如果不想回老家的话,就去他家吧。当时陈星露看着罗闻天一脸的期待和泛红的耳根,觉得自己真是可恶至极。她做了那样的恶事,还想着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在事情了结之后留在他的身边。只是,她配吗?从此以后她能安心吗? 是以,在罗闻天说出那句话的第二天,陈星露决定当面跟她说清楚。她不奢望得到他的原谅,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除掉姚之南这个隐患,不让他威胁到鸣羽和星洲。储存盘已经寄出去了,但她有和elvis来往的邮件作证,一看便知。 然而陈星露千算万算,没料到elvis最终反水了。他将所有的事告知了姚之南,姚之南得知之后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个所谓的“知情人”就是陈星露,将准备去公司的她半路截下,与她当面对质。 陈星露当然不承认,姚之南一气之下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又将她弄晕,带到了这个旧日住处。他要确保,在他和赵曾铭拿出具体章程之前,不会有人走漏风声。 第166章 守株待兔 陈星露缓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还在姚之南这个曾经的住处。这是他刚回燕城时租的房子,大概因为便宜一直续租着。如今的他,手里也不差这些钱了。 因为姚之南在她颈后劈的那一掌,陈星露昏睡了近两日。中途醒过来一次,但没等她起身去给自己倒一杯水,原本的低血糖就发作了,她慌忙从包里找出一颗糖喂给自己,躺在那里缓神的功夫,就又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现在,陈星露缓缓起身,扶着一旁的桌子慢慢下了床。此时此刻,外面正值中午,阳光温煦,却映照着整个人十分虚弱。但眼下对陈星露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仍不是吃饭,而是离开。 她环视了一圈,想找自己的手机,翻遍整个房间却也没发现,想是被姚之南拿走了。于是陈星露又在整个房间里翻找能够联系到外界的通讯工具,结果仍是一无所获。陈星露有些绝望,她觉得自己不用去看大门了,那指定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陈星露十分想大声呼救,但她现在哪怕大声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觉得有气无力,于是陈星露只得先给自己整一点吃的。她先是把包里的糖全部塞进嘴里,攒出一些力气在整座房子里继续翻箱倒柜,找出了两包仅有的已过期的方便面。然后,她将这些东西掰成一块一块,就着凉水直接送入腹中,算是勉强完成了进食。如此,陈星露终于有力气开始考虑如何离开。 呼救是一个办法,可万一迟迟招不来人呢?然而翻出去?虽说这栋房子位于二楼,但四面窗户都安装了防盗窗,几无从中逃出的可能。陈星露又沉默了,在一片勉强伪装出的冷静中,她想到了卫生间上方有一个玻璃窗,如果将其敲碎,是不是可以从那个空隙中爬出去? 要问陈星露为什么对这个房子这么熟悉,那是因为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就住在这里。 陈星露抿唇思考片刻,决定照办。她拿着一个很沉的东西进了卫生间,踩着椅子勉强够到窗户的高度,一把抡了过去。大概快一个小时后,她带着几个渗血的玻璃划痕,从窗户那里爬了出去。 - 远在城市另一头的大厦中,鸣羽的办公室里仍是一片岑寂。差不多两天过去了,陈星露仍是全无消息,罗闻天已经彻底坐不住,他想要再闯姚之南的门,问他要人。 “这样不好。”张铸说,“我们还是耐心等周先生和陈总那里的消息吧。” “要等到什么时候?” 罗闻天气急败坏地反问,却发现在座的两人无人能回复他。他很有些挫败地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一把抱住自己的头,企图让自己冷静。 “老罗……”文嘉走过来轻声安抚他,“晏丛那边还联系了警察,可以说全部力量都用上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陈经理。你再耐心等一等,啊?” 罗闻天知道自己现在生气也无用,但他不敢想,现在的陈星露身处何地,正在面临怎样的威胁。 “对不起,小文……” 罗闻天苦笑着抬头,正要说些什么,面前的电脑屏幕忽然一闪,提示有邮件进来。罗闻天简单扫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邮件是陈星露发来的! “是陈经理!” 文嘉也发现了,她惊呼一声之后,快人一步地点开了邮件。 出乎意料的,邮件内容是陈星露和elvis交涉的全部记录,里面详细的记述了她与他的整个拉锯过程,坐实了elvis泄露商业机密的罪名。除此之外,居然还有一封elvis发给姚之南的邮件,里面内容是他向他通报自己飞往国内的航班信息,估计两人在国内已经见过面了。 第81节 张铸和文嘉看完邮件内容后对视一眼,知道这下姚之南跑不掉了。而罗闻天,在一瞬的怔愣过后,立马发邮件回复陈星露,问她现在在哪儿。 几分钟后,陈星露的回复过来了,只简单的一句:闻天,不必再来找我。 在场的三个人看到这句话皆是一愣,最后还是文嘉最先反应过来,她拍了一下罗闻天的肩膀,说:“老罗,感情的事稍后再说,现在先把这个情况告诉晏丛他们,看是否能够通过她的登录ip找到本人。” “好。”罗闻天说。 - 此时此刻,正在往旧日住处赶的姚之南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完全揭了老底,他正一边开车一边头疼。 近两日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先是他拿到源代码的事被人意外获知,不知星洲那边的人是否已经得到了消息。然后是他找陈星露对质,一气之下把她弄晕,关在了他的那处房子里。 这是姚之南最后悔的事,好不容易通过一天的平复接受了现实,决定采取下一步行动的时候,文嘉又找上门来要人。内心再一次被慌乱占据,姚之南无法,只得给赵曾铭打电话,请求对方支招。 而赵曾铭只在电话里臭骂了他一顿,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姚之南一咬牙,认为现在再找人去炮制《神迹》私服已经来不及,提出干脆直接在网络上公开《神迹》源代码,大家一起玩完好了。却没想到赵曾铭犹豫了,他和陈怀生还指望着之后将星洲收归麾下,靠《神迹》赚钱呢。 如此以来,姚之南什么事也不能做了,他甚至通过此事悄悄摸透了这两个老头的心思,觉得他们清理完门户后就会来收拾他了。毕竟他们看好《神迹》的话,就不会允许他这么一个明晃晃的竞争对手存在。 姚之南忽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若是没有陈星露这个隐患在,他完全可以跟赵曾铭他们翻脸。但现在,他凭白给自己找了一个麻烦,不知又该如何处理陈星露,才能完全揭过这件事。 姚之南停好车,拿好自己的黑包,缓慢上了楼。他在包里放了一张足有二十万的卡,准备适当时候拿出来,交给陈星露。他觉得以他对陈星露的了解,这笔钱足够买她闭嘴了。 然而姚之南没有想到,待他走到二楼的时候,房间大门已经打开了,是被撬开的。他慌忙走进了屋,发现他以为早已经逃离的陈星露仍在。她就那样安静平和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仿佛在专门等他回家一样。 第167章 闹剧终结 “星露,你……” 明明做恶事的是他,姚之南此刻反倒有些慌了。他站在原地,不怎么敢往前走了。 “之南,这个房子你怎么还保留着?”陈星露忍着浑身的痛楚,故作云轻风淡地问道。 “什、什么房子?”姚之南反应了下,才明白她在问什么,抬头左右前后地看了一眼,他不说话了。 “念旧好啊,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念旧的人。但邮箱密码一直不改这个习惯可不好,尤其是当你拿它来做一些不可见人的事时……” 陈星露点到为止,姚之南反应过来,眼神陡然变得狠厉起来。 “你登我邮箱了?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 姚之南走过来就要将她从沙发上揪起来,看见她浸染到白色毛衣上的血迹时,又愣住了。 “吓人吗?”陈星露轻声问道,“刚才你把大门从外面锁住,我没办法,只好砸了厕所的窗户钻出去。也亏得我瘦,换个人可做不到啊,那玻璃碎片,扎的人可真疼。” “……星露。”姚之南快哭了,“你这是干什么呀,我当时也是气急了所以才……我今天是来跟你和好的呀,我还给你带了二十万,只要你——” “只要我为你保守秘密,这个钱就归我了,是吗?”陈星露笑说,“咱们姚总啊,一向大方。当初诱骗我打掉孩子之前,你也是这样说的呢,只要孩子没了,就给我五万块……” 姚之南忽然无话可说了,眼前的陈星露,疯癫到让他害怕。 “星、星露……”过了好一会儿,姚之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来,你先起来,咱们先去医院,给你包扎伤口。等你身体好了,平静下来,咱们再说以后的事。我会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好吗?” 陈星露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盯着大门口。姚之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解了一阵后,忽然意识到什么,刷的一下站了起身。 “陈星露,你干了什么!” 他大声质问道,仿佛是回应一般,有几个穿着警服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是来缉拿姚之南的。 姚之南一脸惊恐地看向陈星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陈星露只在唇间呢喃般说了句:“我干了什么?我送你去遭受你应遭的报应……” - 接到周晏丛电话的时候,文嘉正在和老罗以及张铸吃今天的第一顿饭。接完之后,他们三人就立刻放下了碗筷,一起夺门而出,奔赴警局。没法不激动,因为周晏丛打来电话说,姚之南被抓住了,陈星露也找到了。 一行三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城西派出所,一进门,便见到了周晏丛,他一直在那里等着他们。 “如何!”文嘉奔上前,抓住周晏丛的胳膊问道。 “在里面,警察正在审。”周晏丛言简意赅道,“除了非法获取商业秘密侵犯《神迹》著作权这一罪责外,姚之南还涉嫌非法囚禁,大约这事儿不能随便了了。” 周晏丛是从老杨处得到的消息,知道文嘉她们挂心,在来的路上便打电话通知了他们。而陈方淮原本是同他一起的,在得知了姚之南落网的消息后,拿着他与elvis和赵曾铭勾结的证据,直接回自家清理门户了,想必这几日都难以腾出功夫来。对于赵曾铭,他也是积怨久已! “那星露呢?”罗闻天急问道,“她也在里面?她怎么样了?” 周晏丛看罗闻天一眼,难得有些迟疑。 “她现在在医院。”他说,“姚之南将她关在一间屋子里,没收了她所有联系外界的通讯工具。最后是她敲碎了卫生间的一扇窗户从里面爬出来的,跑到就近的网吧给你们发了邮件,然后又拨打了报警电话……” 周晏丛说到这里,也有些惭愧。他一直将陈星露视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棋子,却没想到最终是她挽救了大局。否则他们一时拿不到姚之南的把柄,这事儿恐怕还要往后拖延。 “那封装了储存盘的信件,应该也是她给你们寄过去的……” 周晏丛补充道,罗闻天听了之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见到陈星露。 - 一场折腾人许久的闹剧总算是结束了。 说起来也并不是多么高明的手段,却连累的许多人跟着一连奔波了好几日。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这就足够了。 在盗取商业机密和非法囚禁这件事上警方证据确凿,无论姚之南如何狡辩,最后还是被送进了看守所,等待进一步的处理。这期间姚家托人递过来两句话,见周晏丛和陈方淮不理会,便作罢了。而华信那边呢,因为一时的贪念赵曾铭错失了最后一个整倒《神迹》的机会,再加上又有他和姚之南勾结的证据在别人手上,为保全自己,他不得不主动退出董事会,连手里的那点儿股份也被拿走了。至于陈怀生,虽然陈方淮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亲爹跟这件事有关,但经此一次,整个华信内部都明白大陈总已经大势已去,接下来命运如何,全看亲儿子陈方淮的了。 在拥有话语权后,陈方淮在内部通过的第一个决议就是斥资买走了杨江信手中的信辉股权,然后补齐了设备购买项目的尾款,并找好了船运公司计划往回拖运。如此,算是兑现了他对周晏丛的诺言,免除了他所有的顾虑。 文嘉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赞了一句陈总大气。同时她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陈怀生会找来姚之南的嘉华对付星洲,毕竟陈方淮是他的亲儿子啊。 “利益面前,再亲的关系都能反目成仇。鸣羽一开始是陈怀生签下的,后来跟小陈总合作多了,便偏向他那一边,这就已经惹得陈怀生不快,生出了扶植竞争对手的念头。后来得知星洲里有小陈总的手笔,他更是坐不住了。”周晏丛开着车,说道,“在陈怀生的眼中,他是看不到下面这些小公司的死活的,他只知道儿子不能强过老子,不能压他一头。只要有这个苗头,他就要出手掐断……” “但我听说,当初姚之南提议在网上公开《神迹》的源代码时,大陈总那边是拒绝的?”文嘉又问。 “那当然。”周晏丛一笑,“他只是想让儿子听话,并不是跟钱过不去。关于《神迹》的价值,明眼人都能看得到。” “哼,这么说我还得感激他手下留情了?”文嘉不悦道,眉头皱的死紧。 周晏丛瞧她一眼,知道她不开心,便不跟她聊这个了。 “不说这个了。”他挑一挑眉,又问,“这几天小罗情绪如何?” “……不是很好。”文嘉沉默了下,说道。 第168章 引咎辞职 在一片喧哗声中,《神迹》开始了收费运营。 巨额的现金流接连涌入,看的人傻眼。然而在冷静过后,大家还是不敢太过高兴,因为他们都察觉到了公司最近的微妙氛围。 在被解救了之后,陈星露就再没来过公司。而关于她的动向,也成了星洲和鸣羽内部最热门的议论话题。有人惋惜,有人嘲讽,也有人无所谓。而身为话题中的另一个关注对象,罗闻天却对这一切皆充耳不闻,他还沉浸在自己的第一次失恋中,没走出来。 - 那天在医院见到陈星露之后,罗闻天是很高兴的。然而相对的,陈星露却表现的很疏离。她向罗闻天坦白了一切,然后自动请辞。 罗闻天有一些不解。虽说当时《龙藏》的修改日志是她透露给姚之南的,可在《神迹》源码泄露一事上,她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可以说是功过相抵。他认为在陈星露出院之后,继续做星洲市场部的经理是不可能了,但当一个小职员总是没问题的,他可以帮她争取。 陈星露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傻,愣了一会儿后,低声问:“如果说工作上的事勉强可以揭过,那么感情上的呢?” “……”罗闻天没想到她会直接指出这一点,短暂沉默后,他笑了笑,说,“感情上的事,也可以揭过。人生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只要以后的我们可以能够对彼此真诚相待……” 陈星露微闭了一下眼睛,说:“但是闻天,你我之间的爱是不对等的。而且,我也没法保证以后能做到像你爱我一样爱你,对不起。” 这话相当于直接告诉罗闻天,她其实并不爱他了。以后可能也不会。 罗闻天愣了一下,表情有些控制不住的难过。他知道陈星露之前愿意选择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其实是把他当做了一个不错的选择,然而现在,她连他的这点价值都不想要了。 “星露,你一定要活得这么明白吗?”罗闻天低声问道。 “是的。”陈星露说,“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可以清清白白地重新来过,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那是姚之南的错,是他逼你!” 罗闻天愤怒道,而陈星露凝视着他,终于流露出了一丝难过。她的眼眶泛红了,却仍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是谁的对错也好,我终究还是淌下了这趟浑水。如果我以后仍死皮赖脸地留在星洲,留在你身边,纵使别人不说什么,我自己也无法饶恕自己。闻天,我其实本可以不这样活着的,不是吗?” 罗闻天终于明白了,他留不住陈星露。 “对不起……” 他低喃道,却见陈星露崩溃哭道:“闻天,是我对不起你啊!” - 回过神来,罗闻天发现自己又在想陈星露了。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起身想给自己倒杯咖啡继续工作,一打开门,正撞上想要敲门的文嘉。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然后一起回到了办公室。 “老罗,要不你休几天假去外面散散心吧。”想了一肚子劝慰他的话,文嘉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公司里面有我和岳桥,你尽管放心。” 罗闻天摇了摇头:“这不是躲避就能解决的事。” “谁说这是躲避了?放空一下大脑,才能更好的想问题嘛。”文嘉微微一笑,开玩笑似的说。 罗闻天也笑了下,然后低声问了问《神迹》的运营情况,得知表现极佳之后,他像是终于放心了一般,舒了一口气。 “小文,我想辞职了。” 罗闻天忽然丢下一枚炸弹,将文嘉炸懵了。 “你说什么?”消化了几秒后,她难以置信般反问道,“你,鸣羽老总,想要辞职?” “对。”罗闻天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到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做下这个决定并不是因为受了情伤,我还没那么没出息。只是在处理星露这件事时,我发现自己其实很不成熟,将个人的情感凌驾于公司利益之上,屡次想要依靠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将她留下来。但其实谁都知道,星露走了是最好的结果,包括她自己。” 文嘉沉默了片刻,觉得自己没法儿反驳罗闻天的话。纵使陈星露最后保全了星洲和《神迹》,但当初举报《龙藏》那件事她万般脱不了干系,因为姚之南手里的证据都是从她那里得到的。而对于这样既有功又有过的员工来说,一般公司的处罚方式基本都是功过相抵之后让她自动请辞,给彼此双方一个体面,没有再留下对方的先例。 然而罗闻天却是舍不得陈星露的,公司管理层其他的几个人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强迫他做下决定。但其实张铸那边,已有怨言。 “那你离开了之后,鸣羽怎么办?”文嘉低声问他道。 “这个问题我想过。”罗闻天清一下喉咙,说道,“我认为鸣羽可以和星洲合并。本来当时就是出于我的虚荣心才不得已另外成立了星洲,现在华信那边由小陈总掌权,鸣羽和星洲都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合为一体,对他也是很大的助力,能够帮他稳固地位。而对于鸣羽和星洲呢,其实影响并不大,到时候可以让张铸继续统管整个公司,岳桥和韩骁负责技术,你和小杜他们继续做行政和财务……” 从这番话中,文嘉可以断定罗闻天确实深思熟虑过了。但她还是不得不问一个问题,那就是—— “那谁来负责游戏策划呢?合并之后的公司就不做游戏了吗?” “……”罗闻天沉默了好一会儿,“策划还有小张在,实在不行你们再招人。” “可他们有谁能比过你呢?” 第82节 文嘉追问道,罗闻天唇瓣颤动许久,最终还是给不出一个答案来。 “小文,我以前总是自命不凡,觉得在游戏策划领域自己就是一个天才。但其实我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我们谁也不应该过分高看自己……” 罗闻天有些撑不住了,说完这句话就低下了头。文嘉没再逼问他,她只是叹了口气,将手搭上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我先把你的意思转达给晏丛和小陈总他们,还有张铸。至于你这边,我也希望你能再想想,不要急于做决定,好吗?” “好。“罗闻天点了点头。 第169章 兄弟谈心 晚上回家,文嘉将罗闻天想辞职的想法和合并两公司的提议都告诉了周晏丛。周晏丛沉默片刻后,先就后一件事提出自己的看法。 “现在这个关口,确实是合并两家公司的一个不错时机。不过鸣羽和星洲如今都不再是可以小觑的体量,真要实行起来也是项大工程。” “是啊,不过我觉得有小陈总在,这事儿应该也不难办。”文嘉说道。她知道星洲那边现在占股最多的就是陈方淮,在此之前,周晏丛已经将自己的股权如数转给他了。 “你倒是对他挺放心?”周晏丛瞧她一眼。 “毕竟是周老板严选出来的合作对像呀。”文嘉笑说。 周晏丛也笑了笑,说:“那就这么办吧。合并之后实力势必会壮大,但其中肯定会涉及一些人际关系的磨合,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这边倒是还好,问题不大。就是市场和技术两个部门,尤其是市场。但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后续我们再和张铸商量吧。” “张铸这人不错,稳得住。”周晏丛评价道,“当初陈方淮为星洲选这么一个人出来,说明也是对公司寄予厚望的。” “是呀,所以老罗提议新公司还是由张铸做老总,说明他看人也是很准的……” 说来说去,话题又绕回到罗闻天身上,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能想想办法么?”文嘉抬首问周晏丛道,“像老罗这样的,他以后不从事游戏策划倒还好,否则放出去就是一个强大对手。要不跟小陈总说说吧,看能不能拿钱砸他。” “越说越不靠谱了。”周晏丛微哂了下,又说,“还是跟他谈谈吧。我觉得小罗问题不大,顶多就是青春期的失恋问题推迟到现在发作了。” “……你跟他谈?”文嘉期盼地问。 “不。”周晏丛摇了下头,“我另有人选。” - 被周晏丛钦点的倒霉蛋儿就是罗闻天曾经的合伙人江羽,他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多少有些无语。 “小周叔叔,我最近在写毕业论文,忙得很。”江羽说道。 “一天半天的时间总是抽得出来吧?”周晏丛反问。 “你觉得一天半天的时间就够我说服老罗了?”江羽有些想笑。 “差不多了。”周晏丛轻飘说道,“想你当初早恋失恋的时候,不也一天半天就走出来了么?” “……这,这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吧。”江羽有些不确定了。他听文嘉说了发生在老罗身上的事,觉得没那么容易。 “看你怎么想了,有些事你觉得大就大,你觉得小那就不过只是一粒小芝麻粒,微不足道。” 江羽觉得周晏丛又在故弄玄虚了,但细细一想,似乎又有那么一些道理。 “那好吧。”江羽说,“那我就抽空去看看老罗。” “好。祝好。” 周晏丛说着就要挂断电话,却被江羽叫住了。 “小周叔叔,我当初早恋没失恋,确切地说,我那不叫早恋。”江羽最近对“爱情”这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多了一些感悟,明白了当初对陈靓的那种好感称不上“恋”,是以纠正周晏丛道。 “我知道了,但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江羽说,“要不说清楚的话,到了你那儿不就成了我的一个把柄了么?” “得了吧。”周晏丛失笑,“你现在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江羽“嗯”一声:“自信是好事儿。” 两人就这么互损一通,挂断电话之后,江羽不由得弯唇笑了下。他觉得现在他和周晏从这个相处方式很有趣,仿佛骤然被拉齐到同一高度了似的,不再像之前那样还多少存在着一些隔阂。但江羽知道,这对周晏丛来说,怕不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在笑过之后,江羽拿出手机,又拨通了罗闻天的电话。 - 这段时间,罗闻天不像之前那样拚命了,一周有七天待在公司,一天恨不得在公司待够二十四个小时。他现在也会在周末的时候给自己放放假,但这并不是因为他计划辞职的缘故,而是现在到了项目收获季,工作量也确实没有之前大了。 接到江羽电话的时候他正坐在院里的篮球场上看人打球,迟疑了一下后,他叫他也过来了。罗闻天知道江羽是当说客来的,但他这会儿确实也想见见他。 “老罗。” 不一会儿,江羽穿着一件厚白羽绒服来了。罗闻天回头朝他一笑,扔给他一个雪团。 “行啊羽子,有日子没见,又帅了。” 这就是罗闻天为什么想要见江羽,只要聊两句,就有种回到曾经没心没肺插科打诨的时候。这种感觉让他怀念。 “你也不错。” 江羽回赠了一句,这让罗闻天有些意外,心想江羽居然也会开这种玩笑了。 “好些天没见,你这性子也变了不少啊。”待江羽在一旁落座后,罗闻天用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目光审视他道。 “变得也会说废话了吗?”江羽反问,又自顾自笑笑道,“其实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没觉得有那么难了。” “好事儿。”罗闻天点点头道,“人一旦学会了开玩笑和自嘲,以后遇到事儿了就有办法开解宽慰自己。” “有什么用呢?”江羽看着远处喃喃道,似是质疑又似是在反问,“要真是这样,咱俩现在还会在这儿么?” “……”罗闻天不说话了,苦笑了下,在江羽的腿上拍了拍。 “老罗,毕业之后,我可能会去军科大。”两厢沉默了片刻后,江羽忽然开口道,提的却是自己的事。 “嗯?军科大?”罗闻天有些意外。 “对。”江羽点点头,“前段时间小周叔叔帮忙牵线了一个军科大的项目,我觉得做起来不错,挺有挑战度。但军科大你知道的,保密第一技术第二,我要是想继续参与,说不得得打入组织内部了。” “挺好。”罗闻天想了想,表示赞同道,“小周叔叔把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你不也是吗?”江羽一挑眉,“回想鸣羽走过来的这一路,我觉得就好像是小周叔叔刻意布下的一个局,一步一步引领我们走到现在了。” “一个……局吗?”罗闻天迷惘了一会儿,忽而又笑道,“那我还挺乐在其中的。” “所以呢?现在要走是因为后悔了吗?” 江羽终于把话题转到点子上了,罗闻天听了之后,沉默了。 “不是后悔,就是感觉重新认识了自己似的。”罗闻天试着解释道,“而且,我确实也不适合做管理工作,手段和远见都远不如人。” “那你就做适合自己的工作,不好么?”江羽看向他,“老罗,你知道我曾经最羡慕你的一点儿是什么吗,就是你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有多少人找一辈子都找不明白,单看这一点,你就足够幸运了。” 罗闻天陷入了沉思,他看着江羽,表情茫然又郑重。 “老罗,想开点。”江羽一拍他的肩膀,“老天其实并没有亏待你。” “……” 罗闻天仿佛是终于想明白了,他低下头,眼眶有些潮湿。 第170章 事败捉奸 一周之后,罗闻天找到文嘉,告诉她自己还愿意留在公司里做游戏策划。大约是“变卦”的太快,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文嘉很是理解罗闻天。大概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让他对自己的爱情和事业都产生了一种迷茫感,一时想不开就容易钻牛角尖。但这些挫折都不是致命的,再加上这一世的他有了众多的好友,能够帮他一起度过难关。 罗闻天说,是江羽的那句话打动了他。他让他明白,原来自己也拥有着别人不曾拥有的东西,老天并没有遗忘他。于是罗闻天便不那么自弃了,他想从自己拥有的那一个点出发,慢慢地走向属于自己的那个圆。 - 在罗闻天归位之后,关于公司合并的事宜便可以提上日程了,鸣羽和星洲的人又开始有的忙。但这一回大家的感觉又不太一样,因为他们都能感觉到,等在前方的都将是更好的风景。 相比于这边的春风得意,城市某一角的一间房里,可以说是阴云密布。在这间房里,宋沛沛已经连续好些天没有出门了,因为她至今还没有接受姚之南和赵曾铭就这样失败的现实。 宋沛沛是在一间酒店里认识的赵曾铭,那是她来燕城之后打的第一份工。 虽然以宋沛沛大学毕业生的身份想在燕城找一个坐办公室的工作并不难,但她还是凭藉着姣好的面容以及大学生的身份,应聘到了燕城一家十分高档的酒店做侍应生,为的就是积攒人脉,寻找下一个为她所用的人。 她之所以能离开陇城凭借的就是男人和钱,所以来到燕城之后,她还打算用这一招,年轻和美貌就是她的利器。 果不其然,当上侍应生还没一个月,宋沛沛就收到了不下十个男人的暗示或明示,这让她有些得意。但宋沛沛没有轻易“就范”,直到她遇到赵曾铭。 论资产和样貌,赵曾铭并不是倾倒在宋沛沛石榴裙下的那些男人中最拔尖的,但他有一样好,那就是他所在的华信和文嘉所在的鸣羽有合作关系,且他还看不惯他们! 宋沛沛还记得赵曾铭在饭局上提及鸣羽时的那一脸嫌恶,他说:“当初是他们主动找到我这里,装可怜卖惨说需要钱。结果给了他们钱之后,转眼就投靠陈方淮,为那小子所用。呵呵,殊不知在这华信,还轮不到他陈方淮说了算!” 认真说来,赵曾铭和陈方淮同属华信,鸣羽无论与谁合作钱都是华信赚,这一点上并无分别。但赵曾铭并不这么认为,他心眼小,向来视陈方淮为死敌,于是连带着鸣羽也成了他的敌人。宋沛沛牢记这一点,渐渐开始跟赵曾铭越走越近。 对于赵曾铭,宋沛沛其实从来都没有太多感情。但他这人有钱又有利用价值,所以她愿意跟他虚以委蛇,一边从他那里套取好处,一边探听着他是否要对付鸣羽。而果不其然的,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赵增铭和陈方淮私下里开始过招,并且矛头直指文嘉所在的鸣羽,于是宋沛沛开始不遗余力的撺掇。 在某些冷静的时刻,宋沛沛也反思过自己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但她后来想明白了,自己本身就是靠男人活着的,所以没有赵曾铭还会有宋曾铭或是李曾铭。而恰巧赵曾铭又跟鸣羽有过节,想要对付他们,那她何不靠着他推波助澜一把,也许能伤到身在其中的文嘉呢。这是宋沛沛最初傍上“赵曾铭”时的所想。 之后的一些发展证明,宋沛沛这一步是走对了。而随着赵曾铭在这件事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大,宋沛沛所抱的希望也越来越大,她希望赵和姚能整死鸣羽和星洲,让文嘉跟着一无所有,让她变成丧门星。这样一来,她自己就不用出手了。 然而宋沛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就因为一个女人,全盘计划就这样落了空。而事后她怕被牵连上,连一个电话也不敢给姚之南打,问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 出于幸运,因为参与的很少,宋沛沛并没有被牵扯进去。但她大抵是这件事中除了姚之南之外最不甘的一个人,因为她的希望已经被架的很高了,就这样跌落下来,她无法接受。 宋沛沛闷在家里思索了良久,直到这天边亮登上门来。 对于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边亮均不知情。他之所以会来找宋沛沛,还是缘于前几日的一个电话。当时宋沛沛在赵曾铭事败之后心情极差,想要找边亮来排解。而他当时正在接待来燕探亲的于悦父母,无暇顾及她。 就在昨日,于悦父母离开了,而他又因为与于悦拌嘴心里不痛快,便决定今日来看看宋沛沛。结果没想到一进门便看到了她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边亮眉头首先就皱了起来。 “瞧你一脸失了魂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边亮捡了几件落在地上的衣物,搭在沙发扶手上问道。 “什么事?”宋沛沛回神,一脸冷漠地看着他,“边大少终于想起我来了?” 边亮听到这个称呼略带不快,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你若是心里不痛快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你好了再来。” 边亮说了又要离开,却又听宋沛沛在他身后说道:“你要去找谁?找文嘉吗?可她还愿意搭理你吗?” “宋沛沛!”边亮忍无可忍地回头冲她喊了一声,“不是说好了不要再提她了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83节 “我想干什么?”宋沛沛指了指她自己,哭笑了几下,然后一甩身旁的抱枕,发狠道:“我想看她死!” 事到如今,她对文嘉的恨意竟已积累至此。她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一直站在她那一边,让她逃过一劫又一劫。而真正付出了代价的她,却始终得不到宽恕。 边亮看着面目狰狞的宋沛沛,有一瞬的震惊。 “你简直是疯了。”他难以置信地说道,与她对视几秒后,他又冷静道,“我们结束吧,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 边亮快步离开宋沛沛的家,一路走出单元楼才有所停顿。 此时此刻,他有些心累。原本来这里对他来说是种放松和发泄,但随着宋沛沛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疯癫,他已经体会不到最初的那种惬意了。看来,他又不得不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中了。 边亮叹了口气,走向他停在一旁的轿车。却在他快走近的时候,发现轿车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一袭黑色大衣的女人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 边亮惊愕了下,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悦,你……” 被他称呼为“小悦”的女人没有吭声,她快走几步上前,毫不留情地甩给了他一巴掌! 第171章 感谢上天 文嘉接到于悦电话的时候,刚和周晏丛一起从林寻安的办公室出来,坐上车准备回家。 出了姚之南这样的事,文嘉觉得有必要给林寻安交代一下,毕竟俩人现在同出一门,很难不牵连到他。好在林寻安虽觉意外,但分得清是与非,他宽慰文嘉让她不必多想,对于学院里的那些议论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这让文嘉大松了一口气。 “我这个研究生读的真是精彩。”上了车后,文嘉忽然感慨,“师门内斗,一个把另外一个送进监狱,估计过了多少年都是底下师弟妹们的谈资。” 文嘉苦笑了下,对发生这样的事多少有些无可奈何。反观周晏丛,却只是轻轻佻了下眉。 “无所谓,你是胜利者,可以任由他们评说。” “……对哦。”文嘉笑了下,心情忽觉豁然开朗。 “想吃什么?”不想再让她沉浸在类似的想法中,周晏从转移话题道。今天是周六,是俩人雷打不动的固定约会日。 “吃那个红烧肉吧,好不好……”文嘉充满期待地问,自从周晏丛从小石那里学来了一手的烧肉绝技,他俩在家吃饭的次数就直线上升,太对文嘉胃口了! “也行,不过这肉不好白烧,你同不同意?” “……”文嘉瞥他一眼,憋笑着不说话。 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要过新年了,文嘉已经预定了回秦城的车票,只等放假就回家。一想可能又有将近大半个月见不到面,这段时间俩人都住在城南和平里的那套房子,轻易不会分开。 “你不说要安排两家长辈见个面吗?”文嘉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说道,“我已经跟我爸那边说过了,他没意见,所以就按照你当初说的办吧。”顿了下,“这算是我对你烧肉的回馈吧?” 周晏丛没想到居然让她钻了个空子,却又不好说不同意。 “那就还是春节吧,不过改到春节后,这样时间更从容一些。”他说。 “好。”文嘉微笑。 车子又往前行驶了一段,文嘉靠在车窗边看风景,忽然听见手机响了。她从包中取出,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我是于悦。” 一道陌生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文嘉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对方是谁,她看了周晏丛一眼,接话道:“你好。”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电话那头的于悦口吻不是很客气,仿佛心情不是太好,“我们见一面吧,时间你定。” 文嘉觉得可笑,又觉得匪夷所思。 “我们为什么要见面?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边亮,这理由行吗?” “……”文嘉不语,让她自行体会。 “那就……边亮,宋沛沛。” 于悦又说道,这一回语气生硬了几分,让文嘉顿感意外。边亮和宋沛沛?这俩之间难不成发生了什么? 压住心中的好奇,文嘉说:“不好意思于小姐,你说的这两个人我都不感兴趣,也不认为我们有见面的必要。就这样吧,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说完,文嘉挂断了电话。 “谁?于悦?”听到文嘉称呼对方“yu”小姐,周晏丛如是猜测道。 文嘉“嗯”一声,说道:“说想约我见面,估计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那怎么不去?”周晏丛反问。 “没什么必要,左不过又是那些被我抛下已久的陈年旧事。” 文嘉语气颇为平静,这让周晏丛略感欣慰:她能这样毫不犹豫地拒绝于悦,说明她是真的放下那些事了,这是好事。 “不过——” 周晏丛刚在心里夸完文嘉,却又听她话锋一转道—— “刚于悦在电话里提及边亮和宋沛沛,难不成是这俩又凑到一起搞了什么事?”文嘉在心里揣测着,不由冷笑了下,“真是挺可笑的,边亮每次见了我都不忘提醒我提防宋沛沛,他自己倒是跟她混到了一起。” 真是越发没底线了。 周晏丛听到这话眉头微蹙了下,他侧目看了眼文嘉,没有立刻说话。 “既然是他们两个的事,于悦找你做什么?”周晏丛问。 “不晓得。”文嘉说,“反正不会是太让人愉快的事,不管他了。” “……这个宋沛沛,还是要留意下。”周晏丛想了想说道,“你之前说她和赵曾铭混在一起,那《龙藏》和《神迹》的事她未必没掺和进来。” “有这个可能,不过现在赵曾铭败了,她估计也暂时折腾不起来了。” 文嘉自认自己看得清宋沛沛,觉得她不过是依靠男人而活罢了,凭她自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最好如此。”周晏丛还是没松懈,“等年后回来,我找人查查她。” 文嘉觉得周晏丛过分慎重了,但一想是为了她好,便没有出言反驳。她笑着轻抚了一下他开着车的手,以作宽慰。 - 料理了学业和工作上的所有事,文嘉赶在距离过年还有四五天的时候,回到了秦城。 对于今年这个春节,她亦是充满了期待,不光是因为摆平了心头所有的事可以过一个快乐年,更重要的是她和周晏丛的事情要就此定了下来。 也不知父亲文长峰是怎么理解的,认为周晏丛安排两家见面,是要订亲的意思。所以他一开始答覆的很慢,隔了好久才勉强给出一个“可以”的回答。而既然文长峰这边都同意两人订亲了,周晏丛自然不会去纠正他,他巴不得将错就错,利用这次机会把事情全部商议好。 文嘉没想到这个空子让周晏丛给反钻了回来,一时很有些不服气呢。 “你这算不算是占我爸爸便宜啊。”临走的前一晚,文嘉窝在周晏丛的怀中,笑问道。 “应该说是叔叔终于看到了我的诚意,放心把你交给我了。”周晏丛说道,心中虽有一丝窃喜,但更多的是感激和惊喜。因为他都没料到,文长峰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文嘉也没再说什么。 这一切对她来说其实都来的有些快了,想她才“回来”一年半,却已经什么都拥有了。 若是放在之前,她定然会患得患失,仿若患了幸福恐惧症。但现在她有周晏丛,两个人守着同一个秘密在彼此相爱着,这让她有种无尽的安全感。无论将来是一种什么结局,她都不怕了。 “感谢老天爷。”在睡着之前,她低声呢喃道。 第172章 家长会面 在过完春节的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二一早,周晏丛便带着老爷子和母亲一起出发去秦城。 原本是想坐飞机的,但老爷子想一路过去的时候顺便看看风景,于是周晏丛便亲自开车。差不多用了一天的时间,才在傍晚时分赶到秦城。 与去年的情况相似,今年两人见面的时候依旧下着雪。文嘉收到消息,披着厚厚的棉服,来了门岗等候。直到天都快要黑了,周晏丛的车子才姗姗来迟。 “不是叫你在家里等?”周晏丛降下车窗,看见文嘉撑着那把伞定覆了厚厚的一层雪,便知道她出来时间不短了。 “我想看雪呀,就出来了。”文嘉微笑,然后越过他向车里的周老爷子和程静纯问好。 “好好好,快上车吧,在外面冻着了吧。” 程静纯挥着手向她招呼道,文嘉微微一笑,打开了副驾驶门,坐到了前面。 一车人高高兴兴地向家属院驶去,距离单元楼还有些路程的时候,便看到了等在楼下的文长峰夫妇。周晏丛与文嘉对视一眼,前者无奈,后者微笑。 - 对于周家一行人的到来,文长峰可以说是做足了准备。但当他看到之前只在新闻和军报上见过的人物从车上下来,面带微笑向他走来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文长峰尽量让自己不给女儿文嘉丢脸,他放缓了步伐,摆出一副既周到又不过分谄媚的姿态,上前迎接客人。 “老爷子,您来了,一路过来辛苦了。”文长峰笑着说。 “不苦不苦。”周济良笑道,“原计划是两天呢,谁想我这身子骨还撑得住,干脆就取消中途的休息,直接过来了。” 老爷子有些得意,文长峰也就很配合地恭维道:“您老这身体是经过多年革命锤炼的,咱们都要向你学习。” “不敢当不敢当。”老爷子摆摆手,然后示意周晏丛,拿上准备好的礼品上门! 不出意外的,这一次周老爷子和程静纯又提前备了一份厚厚的礼。文嘉和周晏丛一起落在后头拿东西,看见塞的满满的一后备箱,嘴巴张得老大。 “怎么这么多呀。”她低声问周晏丛。 “爷爷的意思。”他说,“若不是我在一旁看着,他要比这还过分。不过毕竟是第一次登门拜访,怎么都不为过。” “那也太多了,我爸妈要承受不住了。”文嘉嘀咕。 “你以为他们现在就受得住?”周晏丛低笑,“你是怎么跟叔叔说的,我看他刚才走路的时候差点儿同手同脚,是不是太紧张了些?” “他是怕给我丢脸!”文嘉强调,“想要在你们面前给我挣面子。” “算了。”周晏丛想了想,说,“等明天他们跟老爷子正式谈完,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文嘉听他话里有话,但没有细问。反正她了解周老爷子和程静纯的性子,知道他们是和蔼不过,不是那种会拿架子的人。 - 当晚,两家人一起在文家吃了顿便饭,浅尝了一下文长峰的手艺。 第二天中午,两家人去了市中心一家秦城老字号,是老爷子心心念念惦记着想尝尝的,文家三口也喜欢这一口,于是便将商议和吃饭的地点定在了这里。 进了包间,点好了菜,趁着上菜的这会儿功夫,两家人便聊了起来。 “上一回来这里吃饭还是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才开放没多久,物资还不像现在这样丰富,老板给我们上了一盘清蒸羊排,蘸着佐料吃极香。后来回了燕城想找这一口,去了多少相同菜系的馆子都没找着,一气惦记到了现在。” 周老爷子笑着说道,却叫文长峰紧张起来。 第84节 “等一会儿上菜了您多吃些,就怕不是您想的那个味儿了。”他说。 “无妨。时代在变,口味也在变嘛。”周老爷子笑笑说,“而且咱们今天来这儿也不是专为吃,还有大事要办。” 这一定调,众人都将目光转到了文嘉和周晏丛身上。 “长峰,你看我这孙子怎么样。”随着众人审视了会儿周晏丛,周老爷子忽然问道。 “很好。”文长峰说,“一直对嘉嘉颇多照顾,要不是他,我们也不能这么放心孩子在外面。” “那是他应该做的。”周济良说,“而且两个孩子都是互相成就的,在很多事上,嘉嘉也帮了晏丛不少忙。” “是,两个孩子都优秀,在这点上我没话说。”文长峰笑笑,神情有些骄傲。 “但我和晏丛妈妈还是要感谢你。”周济良忽然说,“晏丛这个孩子,打小就不是个热性子的人。后来出了他爸爸的事,他更是——”顿了下,又接道,“我当时就想,我对这孩子没任何要求,只要他平安长大,哪怕他再平庸和普通,我都能接受。” 这话,不仅文家的人是头一回听,就连周晏丛,也从未听爷爷提起过。 “后来,他去当了兵。再后来,他转业了,谈恋爱了。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看着他过起了正常的日子,心中充满了感激。尤其是,他带回来的还是文嘉这么好的孩子……” 老爷子说着说着动容了,而在座其他的人也低下了头,掩饰着心中情绪的翻滚。 “老爷子。”文长峰忽然唤周济良道,“我也要谢谢你们对嘉嘉的包容,之前她的情况,你们也都明白——” “那都过去了!”程静纯忽然道,“之前嘉嘉的事我们都清楚了,那不是她的错。在此之前,我们不会用这个来挑剔她;在此之后,亦不会拿这个来为难她。我们都要往前走,不会要再去想这些旧事……” 程静纯的表态,让文长峰愣了下。他看了眼周济良,见他也是这个意思,心里异常感动。 “对。”他大声说了句,然后又举起酒杯,“都过去了,咱们再也不提!” - 在一番煽情过后,点的菜也陆续上齐了,大家一边吃着,一边商议着接下来两人的事。 按照周家的意思,文嘉年龄尚小,结婚可以不着急,但订婚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而至于如何办和在哪里办,这些都听从文家的安排,以文嘉为主。 文长峰试探着提了自己的几点意见,虽然周家客气,但他也不能不为人家着想,想着人家亲戚众多,便将订婚的地点暂定在了燕城。至于之后的事项,他也不要求多盛大和隆重,但仪式是一定要有的,因为这涉及文嘉的颜面。 “哪怕只是安排几桌坐下来吃顿饭,这个过场也是要走的。”文长峰看着周晏丛认真道,“我知道你们小年轻现在都崇尚简约和快捷,但嘉嘉——” 文长峰看了眼文嘉,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 从认识边亮以来,在感情这件事上文嘉就没有被人看好过。现在终于有了理想的归宿,即便是不为自己,只为了给文嘉正名,他也要办这么一场。 “我明白。”周晏丛极快地接过话头,“仪式我们是一定会办的,只请一些彼此的至交好友,不会太铺张,但一定会郑重。” “好。”文长峰笑着点点头。 第173章 华羽星天 这顿饭一直吃到午后两三点。 散场之后,周晏丛将爷爷和母亲送回到招待所,待他们休息下后,他出来和文嘉一起散步。 “我怎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走着走着,文嘉忽然说道。 “如何?”周晏丛瞧她。 “本来只说的是两家长辈见面,结果后来让我爸理解成了订亲。原以为商议的时候我爸会为难一下你,没想到几句话就把这事儿定了下来,接下来只顾讨论具体细节了——”文嘉停下脚步,苦思冥想一阵,得出一个结论,“好像突然间,我们之间的进度被向前推进了一大截儿,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你不习惯?”周晏丛反问。 “也不是。”文嘉摇摇头,“可能我还是低估了你的魅力。” 她幽幽地说。原本指望她爸抵抗一阵子呢,没想到,哎,父女俩人都这么快投降了。 周晏丛笑了笑,说:“无所谓的,无论是订亲还是结婚,都只是名义上的事。私下里相处,还是按照你舒服的节奏来。” “还是不一样的。”文嘉说,“毕竟这是我们活了两世却第一次经历的事,要好好筹划和体验一下。” “好。”周晏丛牵住她的手。 - 两人往前走了一阵,文嘉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昨天岳桥打电话给我,说你要把自己在星洲的股权给我,是怎么一回事?”她问道。 这段时间文嘉回家过年,公司那边的事务却是一直没停,都是罗闻天和岳桥在忙。而现在已经到了商议这些细则的时候了,股权方面,自然要征求相关当事人的意见。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周晏丛道,“之前我把星洲20%的股权都转让到了陈方淮名下,现在他想在成立的新公司中把股权还给我,我不打算要,他便说给你。” “你为什么不想要呀。”文嘉疑惑,“虽然稀释后的股权没有20%那么多,但以后公司发展起来,这些股权肯定都很值钱的。有了这些,你就算不工作也够用了。” “我不是已经有人养了么?”周晏丛笑,“既然你觉得值钱,那就不如你收下,我也懒得操这一份心了。” “这不一样的。”文嘉很严肃地说。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不同。”周晏丛凝视着她道,“我们刚决定了订婚的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以后你我将成为一体。既然如此,还分那么清做什么?” 文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居然已经把这个问题上升到这种高度了,难道她能反驳他吗? “周晏丛,我不想你为我做这些……”文嘉不傻的,当然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她。 “我确实是为了你。”周晏丛说,“新公司以后发展越来越好的话,你有股权傍身,也能保证自己在各项事务中的话语权,这是其一。其二是我确实不想再理会这里面的事,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会推掉所有身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这是我这一世最大的愿望。” 文嘉歪头瞅着他,有些发愁了。 “那你自己公司那边的事怎么办?”她又问。 “简单。”他笑说,“现在就等着小陈总把那个设备尽快运回国,一旦顺利变现,我手里的那点儿股权也值不少钱了。” “有多少呀,你估算下。”文嘉摆出一副财迷的样子。 “按照上一世的样子,怎么也得九位数吧。” 周晏丛随口道,文嘉不由睁大了眼。好么,她还在这儿担心他给了她股权后吃大亏,没想到人家这还有后招呢。 “周老板,恕小的眼拙啦。” 文嘉玩笑道,被周晏丛轻捏了一下手。 “所以新公司的股权你就收下,因为我的就是你的。” “……好。”文嘉觉得暂且只能这么办,她唯一感到庆幸和确定的就是,在她这里,他永远吃不了亏。 - 往后两天,文嘉陪着周家三人在秦城里逛了逛。 之后,周晏丛带着爷爷和母亲去了一趟凤州,返程的时候捎上了文嘉,一起回燕城。 文长峰夫妇舍不得女儿走这么早,但燕城那边的许多事也是离了文嘉不行,于是只得忍着不舍送她离开。好在,现在有了车来往燕城也方便,夫妇两人准备得空便去看文嘉。 在回到燕城之后,文嘉便一头扎进了工作和学习当中。尤其是工作方面,两间公司的合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有很多细节要斟酌,手续要处理,文嘉和同事们一起忙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月,才将所有的章程都理顺。从此以后,鸣羽和星洲将成为历史,将有一家实力更为强大的新公司代替他们,在游戏领域继续奋斗、前进和发光。 关于合并后公司的名字,众人着实费了一番脑筋,最后由陈方淮那边给出了一个,叫华羽星天。乍一听这个名字有些拗口,且不着四六,但细细一揣摩,却是将华信、星洲、江羽和罗闻天都囊括了进去。尤其是江羽和老罗,他们两个鸣羽的创始人在新公司的名字上居然一人占了一个,与华信和星洲比肩,可谓惊喜,却也让人不安。 陈方淮对此的解释是,无论鸣羽还是星洲,最初的起源都是他们两个。如此命名,是对曾经的纪念,也是对他们的看重。两人接受了这个说法,不同的是,在成立新公司之后,罗闻天将继续在华羽星天任职,而江羽则是完全转让了自己的股权,拿了一笔钱后彻底从公司中退出。他现在基本已经算是被特招入伍,不适合在外面继续担任职务了。 由此,合并公司的事算是彻底落定了。而紧接着,设备购买项目那边也传来了喜讯。原来,自设备起运回国的那一天起,周晏丛便开始利用手头的人脉运作,想要联系有关单位和公司,看能否在技术转让上达成合作。不成想上面也留意到了此事,组织了一批专家进行了技术评估之后,决定将整个设备买过去,开出的价码令人震惊。 周晏丛和陈方淮商议一阵,决定将设备交给国家。于公,将设备上的一些技术运用到相关领域中,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于私,有关部门开出的收购价已经远超他们的预期,对于参与其中的各方来说都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尤其是陈方淮。他当初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华信内部推行了这个项目,结果这才一个多月就回了本,且还有巨额盈利。无论从哪个方面讲,这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助益,他对积极推动此事的周晏丛感激不已,力邀他进入华信,担任战略顾问一职。 第174章 老狐狸 周晏丛自然没有答应。 且不说他已经铁了心要“退休”,即便是他要继续工作,也不会去占陈方淮这个便宜。周晏丛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他能帮陈方淮取得如此成就,一半是出于自己的眼光和韬略,另一半是因为有“先知”这一重生优势。 当然他可以继续利用这个优势,但凡事皆有个度,对于他和文嘉这种情况特殊的,还是该懂的适可而止。否则哪日老天看不过眼,他们也就没得可玩了。 陈方淮为此感到遗憾,却也尊重他的选择。两人现在已经成为挚友,日后若真有需要,也不怕周晏丛不会帮忙。 - 文嘉对设备购买项目的最终结局感到诧异,她没想到竟是被国家收了去。 “上一世也是这样?”在只剩下她和周晏丛两人的时候,文嘉如是问道。 “是的。”周晏丛也不卖关子,微笑答道,“不过要比现在晚几年,价格也低了两个小目标。” 文嘉还不晓得原来周晏丛也知道“小目标”这个梗呢,失笑一下,她又问:“是怎么回事啊?” “在价格方面,依照我的猜测是,因为这一世比上一世早了几年,设备上的很多技术现在还没研究出来,所以价值要相对高一些。这也不难理解,在技术进步上,我们需要付出的不是时间就是金钱。至于购买方么——”周晏丛停顿了下,又说,“其实我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给上面,因为设备上的很多技术都是一体的,要使其优势得到最大发挥,需要有一个庞大的工业体系做后盾。而能托举起这一切的,只有国家力量。” “但你最初还是放出了消息,想要跟一些公司和科研机构合作?”文嘉不解。 “傻姑娘。”周晏丛微笑,“我总不能直接找上有关部门,说我这里有个东西你们要不要,那岂不是太刻意了?上面的很多重大装备研究计划都是保密的,作为寻常百姓,我们怎么可能那么恰好地知道他们要什么,并递上去呢?在这一方面,还是要谨慎些。” “原来如此。” 文嘉终于明白了,对周晏丛简直不要更佩服。 “以后不能叫你周老板了,得叫你老狐狸。”文嘉笑说,“你太‘狡猾’了。”也太周到。 “文小姐谬赞。”周晏丛一本正经道,却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摸了文嘉手一把。 “对这些事,我确实用心不少。”他又说,“但论费心最多的,非你莫属。” “嗯?难道你对我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文嘉有些意外,央告他道,“那你快说说。” “确实有些事还没告诉你,不过我想要个仪式感,所以还是等订完婚那天吧,如何?” 周晏丛决定把自己隐瞒的关于她所有的事,都告诉文嘉。 文嘉没想到还要等,一时有一点不开心。但她见周晏丛是认真的,也不好再勉强他。文嘉心想,还能有什么事是比周晏丛也是重生的还要让人震撼呢? 如此一想,她便安心了一些,开始在心里期待着订婚那天的到来。 按照原来商定的计划,他们是准备三月底就举行订婚仪式的。但因为设备收购项目突然有了重大进展,上面有许多工作需要周晏丛配合完成,一时实在抽不得空,便延迟了。好在双方长辈对此都很理解,没有什么抱怨。 - 在设备购买项目完成交接之后,媒体上多了一些这方面的报道。网络上也多了一些讨论,但大多都是商业相关的人,他们都被上面支付的金额震惊到了,开始探讨起这个东西的含金量。 第85节 在众多的关注人群当中,有一个人是带着恨意看这些新闻的,此人便是蒋文。 当初将股权转让出去的时候,蒋文手中还留有10%,按理说是可以分到一部分收购款项的。他得到消息之后便联系了周晏丛,在电话里向他和陈方淮讨要这一部分钱款,却被拒绝了。 “蒋先生,在正常情况下,这笔钱确实该属于你。但之前接手你公司的时候,还有几笔残余的债务未清理,曾辉先生获悉后替你还了。所以现在这笔钱,就当补当初的亏空了,多一分也不会再有。” 蒋文大怒:“怎么可能没有!哪儿还有什么债务,是不是你们编出来的理由不想给我钱!” “蒋先生说这话就是把我们当成与你一样的人了,周某不敢当。”周晏丛缓缓道,“具体账目在曾先生那里都有记录,你若需要,我可以发给你,你自去核对。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电话了。” “周晏丛!”蒋文大声喝止他,“你太狠了你,整件事就是你给我设下的一个圈套对不对?你早就知道这个东西会被上面买走,所以你事先就把股权从我手中骗走,让我最后落个物财两空,一无所获!” “蒋文。”周晏丛这一次唤的是他的名字,“我且问你,若你当初老老实实把钱交给某国,将设备顺利运回,那么今天拿到这份钱的人该是谁?” “……”蒋文一时无言。 “是你自己蒙骗所有人,将所得钱财挥霍一空,置别人的信任和下场于不顾,只为满足自己一时私欲。现如今你得到了应得的报应,反倒来怪别人,你是有何颜面说出这种话和做出这些事的?” 蒋文哪里还顾得上想这些,他只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能得到几个亿!对,是几个亿,而不是可怜的几千万!只要有这些钱,他目前的困局将迎刃而解! “周晏丛,就算我求求你行么。”蒋文有些崩溃了,开始示弱,“我现在真的太需要钱了,我不多要,一个亿,就一个亿行不行!我只拿回我应得的那份,绝不多要!” “……”周晏丛沉默了,在心底叹息一声。 “你又去赌了?” 他向蒋文发出灵魂一问,蒋文打了个哆嗦,没有说话。 “良言难劝该死鬼,我对你无话可说,自求多福吧。” 丢下这句话,周晏丛挂断了电话。 第175章 与虎谋皮 在周晏丛这里碰了壁之后,蒋文并没有放弃。对于一个赌徒来说,这笔钱实在是太有诱惑力,它不仅仅是他翻盘的资本,更是他未来一切美好生活的基础,他不可能就这么随意“拱手让人”。 但蒋文也没有再冲动,骨子里仅剩的那些理智和聪明让他学会了暂时冷静,学会了谋定而后动。 他先是将媒体和网络上所有关于设备购买项目的新闻都看了一遍,然而理出了其中的关键。原来,这件事现在主要的主导一方是华信集团,而华信前段时间刚传出了内斗的新闻。蒋文敏锐的察觉到,这里面应该有可乘之机。 蒋文思索了片刻,犹豫是否要这样与华信以及周晏丛和陈方淮直接为敌。然而这两个人中无论是谁,都将他的“合理诉求”置之不理,甚至就连曾辉那边都得到提醒,让他不要再给他一分钱。蒋文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了,他自己可以就这么“好死不如赖活着”,但他的儿子不行,哪怕他只是为了他的儿子,也要拿回来一部分钱来! 蒋文最后联系了一次周晏丛和陈方淮,在均被拒绝之后,他打定了主意,决定铤而走险。 蒋文去找了赵曾铭。在燕郊的一栋风景别致的别墅里,他见到了退隐在此的赵曾铭。令人意外的是,赵曾铭居然还胖了,一张脸更像是发面馒头了,杂粮馅儿的。 蒋文向赵曾铭诉说了自己的来意,赵曾铭听了之后差点儿被喂进嘴里的葡萄给噎住。 “蒋总啊,你这事儿不是我不帮你,主要是我现在在集团内部地位尴尬,实在说不上话,真是不好意思了。” 赵曾铭早些时候得知周晏丛在和陈方淮密谋一个设备购买项目的时候,让人调查过一番,大抵知道蒋文的为人。他这人虽然向来喜好奢华浪荡,出手阔绰,但却谨记一条,那就是黄赌毒皆不沾,于是就对蒋文格外看不上。如今见他求到自己这里,知道他是死性难改,自然不会为了他去硬碰硬。 用堂妹赵茉莉的话说,他能保住后半生的富贵已经不容易,以后该稳当点儿。 蒋文没想到赵曾铭已全然失去了斗志,他苦口婆心地游说了对方一番,见他丝毫没有一点动容的样子,便愤然作罢。狠狠地用手指了指他,蒋文拂袖离去。 - 出了赵曾铭的别墅,看着燕郊一片片大好的景致,蒋文又觉得自己无路可走。 一时的发泄固然痛快,但惹毛了赵曾铭,在这件事上他便再难找到任何助力。蒋文叹息一声,觉得天要亡他。 想他以前何等风光,现如今竟落到这步田地。但蒋文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他将这一切归结为运气和人心。就运气来说,他已经认命了。但人心——他只觉得是周晏丛欺骗了他,他这样对他,他该死! 蒋文有一种冲动,想去捅周晏丛一刀,刚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却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过头一看,是刚才陪在赵曾铭身边的那个女人。 宋沛沛在看到蒋文狠厉眼神的那一刻,浑身没忍住打了个颤。但她还是稳住了自己,向他慢慢走了过去。 宋沛沛没有别的选择,她现在已经被周晏丛以及他的人逼得只能陪着赵曾铭这个无用的废物窝在这个角落里,哪也去不了了。日子固然安稳,但这不是她想要的。她现在已经越来越偏执,只想看到文嘉从高处跌落,狠狠摔死。 “你要干什么?”蒋文现在对女人已经提不起兴趣,点了一支烟,他不耐烦道。 “我来给您送瓶水。”宋沛沛笑着说,“刚才您说了那么多话,赵总一杯茶水也没请您喝,实在有些过分了。” 蒋文错愕了下,最终却没接过那瓶水。他似乎是忽然有了脸皮似的,将身体侧向一旁,不去看宋沛沛。 宋沛沛拿不准他的意思,以为他还是在不高兴,便说:“其实周晏丛这个人,我也了解一些——” 此话一出,蒋文立刻将头转了过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宋沛沛。宋沛沛心口又咯登了一下,然后接着说:“蒋总要是想要回钱,我给你拿不出办法。但你要是想报复周晏丛,让他也跟您一样痛,我大概可以帮你做到。” 蒋文沉默片刻,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碎。然后,他抬头正视着宋沛沛道:“你说。” - 就在蒋文忙着四处活动和运作的时候,周晏丛也从他最近打来的电话中那越发癫狂的语气中感觉到有些不安。他曾动摇是否要给他一笔钱,转念又打消这个念头。他不可能给蒋文开这个口子,因为一旦让他尝到甜头,后果将不可遏制。他将被迫成为他的提款机。 周晏丛知会了陈方淮一番,让他最近加强自己的安全保护。而至于他这边,周晏丛主要担心的是爷爷和文嘉。就爷爷来说,他不常外出且总有小石陪同,问题倒不是很大。而文嘉呢,她现在经常往来于公司、学校和家中,又因为新公司的成立常有一些事需要抛头露面,隐患可以说是不小。周晏丛思索一番,决定召回陆晨,让他暗中保护文嘉一段时间。等他从南边开会回来,跟有关部门商议了拿出解决蒋文这一问题的章程之后,再论其他。 文嘉对于他这个决定颇有微词,现在陆晨已经去金融学院进修,课业十分紧张,她实在不想再这样麻烦他。而且她觉得相较于她而言,周晏丛其实更容易成为靶子。 “如果蒋文只冲着我来,倒也不足为惧了。”周晏丛说,“我毕竟是特种大队的出身,应付他这样的人不成问题。怕就怕他狗急跳墙,逮着我身边任何一个人猛咬,这就防不胜防了……” 周晏丛停顿了下,又说,“文嘉,这么些人中,我最担心你。但凡你有一点闪失,我可能都接受不了。” 文嘉听到他这样的话,心微微软了。 “那就在你南下的这段时间里,让陆晨保护我。等你回来了,我就一直跟你在一起。而我也会留意的,不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好。” 周晏丛说。 他现在心里其实是有些后悔的,早知道蒋文会如此癫狂,他就应该早早把他妥善解决了。拖到现在,在上面已插手的情况下,他只能按照正规的流程来处理他。这需要的时间就长了,怕会生变。 第176章 遇袭 在安排好这些之后,周晏丛启程飞赴南方。这又是上面的安排,近期他这方面的工作很多。 在周晏丛走后,陆晨便及时到文嘉那里报到了。对此她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反倒是陆晨一脸很不以为意的样子。他打心里仍把自己当成是周晏丛的跟班儿,只要他有需要,自己随叫随到。 文嘉想了想,决定让陆晨接送自己下上班,其余时间她多待在公司里,即便是外出也有人陪同,不必太过紧张。陆晨考虑了下,将这个范围扩大到她所有需要独自一人外出的时候。只要她身边没有人相伴,他都要跟随。 文嘉对此无奈了,但为了让周晏丛放心,也为了让陆晨圆满完成任务,她接受了这一安排。 - 在周晏丛离开后的第二天,江羽来了公司一趟,他是来办理股权交接手续的。 再一次见到江羽,文嘉有一丢丢的意外,因为他比之前肤色深了些,也比之前看上去更健壮了。她不由得笑着走上前,端详着他问道:“怎么回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江羽也笑了下,主动交代道:“进了军科大不光要搞科研,还要搞体能。没办法,提前练练吧。” “可以的。”文嘉说,“部队能强身健体,是个好地方。” 对于江羽这一世的归宿,文嘉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她没想到他会去部队。但只要不是上一世那宛如流放般的结局,他去哪里其实都好。 “什么时候进去啊?”文嘉随口问道,然后就有些后悔。这话说的,好像他不是要入伍,而是去蹲监狱。 果不其然,江羽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说道:“六月份吧,得先拿到毕业证。” “挺好挺好。”文嘉微笑,“加油,江勇士。” 江羽没接话,就那么打量她一会儿,他忽然说:“文嘉,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 “啊?”文嘉愣了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就觉得你像一种水果,比如释迦果,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疙疙瘩瘩,但剥开一尝,却很多惊喜。” “……”文嘉不知自己该作何表情,他该不会觉得他用这个比喻来形容自己,她会很高兴吧? “江羽。”文嘉忽然很严肃地看着他,“我建议你进部队之前先找个女朋友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怎么说?”江羽一挑眉。 “怕你以后孤独终老。” “……”江羽也有点儿无语,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而且他仿佛由这个话题想到什么一般,短暂地出了下神。 “怎么,戳中你痛处啦?”文嘉笑问。 “没有,怎么会。”江羽若无其事地说着,冲文嘉挤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他去找罗闻天了。 文嘉目送着他离开,心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虽然她不能告诉他自己真正的“秘密”,但看着他和老罗都避免了上一世的结局,在从“很好”走向“更好”,她心里不是不开心的。他们是她的朋友,她只愿他们好。 - 在周五晚,文嘉临下班前,接到陆晨的电话,说他临时有事晚来二十分钟。文嘉灵机一动,丢出一个理由说有同事同路,让他不要过来了。 陆晨有些犹豫,问道:“这同事男的女的?” “男的。”文嘉说道,“身体跟你一样强壮,请放心。” 陆晨确实有些放心了,但还是没松口。 “要不你让他等等,我顺路也把他送回去?”陆晨提议。 “那你明天早上再把他一起接来?人家开车的,你不嫌麻烦吗?” “不嫌啊,反正顺路嘛。” “还是算了。” 文嘉是真的觉得没所谓。这都过去多久了,假设的“敌情”从来都没发生,为此她都觉得有些脸红了,为了这么一个理由,累得陆晨丢了学业天天来当她的“保镖”。 “那行吧——” 陆晨觉得可能也确实要照顾下文嘉同事的心情,便如是松口道,但却还是没忘了嘱咐:“让你同事送你进胡同,到了家之后记得给我发条信息,别忘了哈。” “知道了,陆大哥!”文嘉假装不耐烦道。 “别,别叫我大哥,让老板知道了不好。”陆晨嘻嘻笑着说道,终于把电话给挂了。 - 解决了陆晨之后,文嘉提包去找了岳桥。虽然她不想麻烦陆晨,但她也不是真的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所以她打算搭岳桥的车回家,反正两人确实顺路,劳烦他个一次两次也不算叨扰。 果不其然,岳桥还在办公室里加班,他现在主管技术部,很少按点下班。得知文嘉想蹭他车,岳桥立马关了电脑,拿起车钥匙跟她一起离开了。为此文嘉还稍有一些沾沾自喜,心想托自己蹭车的福,他也能早点儿回家了。 两人再加上杜凌凌一起有说有笑地往小院走,在途经家附近的万祥居时,文嘉让岳桥停了下来,说要去买几个红枣馒头和酱肉包当早饭吃。 第86节 “要排一会儿呢,你俩先走吧,趁今晚岳桥下班早,你们去约个会!” 文嘉笑嘻嘻地说道,岳桥听了眼睛一亮,杜凌凌听了眼睛一瞪。 “小文姐,都说了我俩没那事儿。”——这是杜凌凌。 “多谢文总,改天请你吃饭哈。”——这是岳桥。 “不客气,你今天搭我下班就算是还了这份人情了!” 文嘉十分爽快道,看着岳桥开着车离去,才转身去买肉包。 - 四月初的时节,天黑的也比以前晚了些。奈何万祥居的包子太抢手,文嘉排了好几笼才排到,等她付完钱准备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 对此文嘉倒没觉得有多不安,毕竟已经相安无事这么久了,她不觉得自己能那么倒霉,会在周晏丛回来的前一天遇到什么糟心事。而且,家就在前方了,走个几分钟路就到,文嘉轻咬一口包子,一边吃一边往前走。 在走到胡同口的时候,文嘉忽然察觉到这一片要比往常暗一些,她停下来打量一番,发现是路口的灯没亮。 “灯坏了?” 文嘉仰头低声嘀咕了一句,说完这句话,只觉得有片黑影从自己身后闪过。她下意识回头去看,脖子只转了一半,脖颈处便传来剧烈的一下疼痛。紧接着,她就失去了全部意识。 第177章 进退两难 周晏丛接到陆晨电话的时候,刚结束今晚的应酬。 这一次来南边开会,周晏丛不仅顺利地配合相关部门完成了对设备的验收,还博得了一些领导的赏识,邀请他进入内部担任一些职务。周晏丛再次婉拒了,声明他现在只想休息,好好陪陪家人。 领导对他如此年轻便选择激流勇退的决定有些诧异,但最终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他与周老爷子曾有过一些交情,在他门下听过一些课,对于失去周晏丛这一人才还有些惋惜。 在送领导离开之后,周晏丛回到酒店房间,准备洗漱一下给文嘉打个电话。不想他刚摘下领带,陆晨的电话就进来了,周晏丛微蹙一下眉,按下了接听键。 “老板,不好了,小文失踪了!” 陆晨上来便这样说,周晏丛握着手机的手一紧。 “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今晚我临时有事晚了二十分钟去接小文,她得知这一情况后说自己可以跟顺路的同事一起回。我当时不放心,提出让她等等,但小文坚持,我就同意了,让她到家之后给我发个信息。可直到晚上八点,我都没有收到她的短信,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去小院里找也没见到人,所以我想……” “她说跟自己顺路的同事一起回?”周晏丛确认细节道。 “是的。”陆晨说,“不会是怕麻烦我,编出来的一个理由吧?” 陆晨顿感懊恼,心想自己怎么就信了。 “也不一定。”周晏丛说,“你先不要急,我大概知道对方是谁,打电话先跟他确认下。也许他们只是在外面聚餐,文嘉没听到手机铃声。” “好,那我等您消息。” 挂了电话之后,周晏丛立刻打给岳桥,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听周边的环境还有些嘈杂。 “周老板?”岳桥有些意外在此刻接到周晏丛的电话。 “是我,岳桥。文嘉现在是跟你在一起吗?” “文总?没啊。”岳桥说,“今天下班我是顺路捎了她一段儿,不过她在家附近的一家包子店那儿提前下了,说是想买些回去当早饭。” “提前下……”周晏丛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周老板?文嘉出什么事儿了么?”岳桥不放心地问。 “没事。”周晏丛强作镇定道,“只是她的手机打不通了,听人说她是坐你的车下班的,所以问问你。” “哦哦,那我给她打一个试试?”岳桥提议。 “不用,你忙你的吧。” 周晏丛说着,挂断了电话。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坐在床边思索起整件事来。 周晏丛晓得,文嘉不会是那样没谱的人,轻易不会漏接电话。尤其是他出差在外,晚上又是俩人固定的联系时间,她不会这样不留一句话的让他找不到人。除非,是她受到什么外力控制,没法儿联系到他。 那又会是什么外力呢?周晏丛觉得自己根本就不用想,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周晏丛控制不住自己地使劲在床上砸了一下,然后拿起手机给蒋文打电话。但那头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一般,迟迟不接。周晏丛有些迟疑,他想这事儿如果是蒋文做的,估计巴不得在等他自己送上门。现在不接,要么是这事儿与他无关,要么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说? 周晏丛没再继续揣测蒋文的动机,他一边穿衣服一边给陆晨打电话,通知他联系警局那边的老杨。在他看来,因为目前尚不能确定文嘉是不是真的失踪以及此事是不是蒋文所为,所以不宜声张。联系老杨只是以防万一,他可不是那种作恶者警告一句“不许报警”就乖乖就范的人。 - 在燕郊的某一座废弃厂房中,蒋文看着被自己打晕并带到这里来的文嘉,还略有一些恍惚。他没想到,自己真的下手了。 “蒋总,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在蒋文的身侧,宋沛沛也在盯着文嘉。不同的是,她比蒋文早有心里准备,是以现在看到文嘉能够脸不红心不跳。 “你说呢?”蒋文居然反过来问宋沛沛,“我是拿她问周晏丛要点儿钱好,还是直接把她结果了,报复周晏丛?” 这就是宋沛沛当初为他出的主意,只要绑了文嘉,他想问周晏丛要什么都行。若是对方不给,他弄死了文嘉,就是对周晏丛最大的报复。 “你觉得周晏丛会给你吗?”宋沛沛想了想,反问道。 “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去死?不是你说的她对周晏丛很重要吗?”蒋文不解。 “或许吧,他会给你一笔钱买她的命。可等你拿了钱之后,你觉得他会给你活路吗?”宋沛沛睁圆着眼睛,逼视蒋文道,“为防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他弄死你都有可能。” 蒋文不由自主打了个颤,想起当初周晏丛对自己公司的狠绝,觉得这确实是他能办出来的事。 “那我现在把她放走……”蒋文怂了。 “你在搞笑吗?”宋沛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蒋总,你到底明不明白,从你对文嘉下手那一刻起,无论你是否伤害她,你都成了一个隐患。周晏丛绝对不会再放过你,你不用再对他抱有期待。” 蒋文这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再没活路。而造成这一切的,是面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歹毒至极的女人。 “宋沛沛,你骗老子,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让我替你出手找这个女人的麻烦!”蒋文回过味儿来,攥紧拳头一脸狰狞地看向宋沛沛。 宋沛沛身体不由颤抖了下,她现在感觉到害怕了。可一想到文嘉,想到自己过去的这两年,她知道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她已经走到这里了,再没了回头路。 “蒋总,你别生气,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初是你决定要报复周晏丛,要让他痛一回,我才给你出这个主意的。如果我知道你有可能会反悔,我怎么会让你这么干啊!” 宋沛沛说着快哭了出来,而蒋文想起自己当初的“豪言壮语”,不由得哆嗦一下,感觉进退两难。是啊,当初激愤上头的时候,他是想要周晏丛的命,想要他痛不欲生。可现在,蒋文一想到可能面临的后果,他很难不退却。 他有家,有儿子。纵使这条命再烂,他也没做好准备跟周晏丛同归于尽呐! 第178章 没有活路 蒋文沉默了。 宋沛沛看在眼里,知道这个男人胆怯了,在心里不屑地冷笑了下后,她说:“蒋总,你别怕,你不是提前给自己准备好后路了么,到时候实在拿不到钱,你弄死她,一路向南逃,就有生路了。到时候你离开了国内,他周晏丛本事再大,还能追到国外去找你的麻烦不成?这一回,你定要叫他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是了。蒋文定了定心,想起自己行动前制定的计划方案。早几年前,在他生意还不错的时候,他花重金在南太平洋买下一座小岛。现在他已经将妻儿提前送了过去,到时若真的什么也得不到,他就结果了这个女人,走水路去与他们汇合。 当然,现在那座岛已经不是他的了,但他在当地认识的有人,一家子在那儿生存下去并不成问题。只是可怜了他的宝贝儿子,要跟着他一直受苦了。 可这一切都是周晏丛给他带来的,蒋文一想到这一切,顿时又生出了报复的勇气,他拿起一把刀,走向尚在昏睡中的文嘉。 - 南边,某酒店中。 在经过了一夜之后,周晏丛已经确定文嘉失踪了,且幕后黑手应该就是蒋文。因他已经让陆晨查过,原本租住在市里某一处的蒋文也同时不见了。 周晏丛改签了最早的一班航班,谁也没通知,从南边回了燕城。上午十一点,飞机准时降落在燕城机场,陆晨前来接机,将最新情况向他一一通报。 “老杨那边已经开始排查监控,在那个时间段里确实有一辆疑似作案的面包车从胡同的另一口开出,但他们一路追到燕郊的时候车子就不见了,那边监控系统不完善,没法儿再查。” “蒋文的去向呢?”周晏丛问。 “不知所踪。”陆晨说,“不过老杨查到一点,那就是他的妻儿前段时间被他送出国了,目的地暂时未知,估计不是正规渠道出去的。” “他曾在南太平洋买下一座岛,有可能是去那里,看老杨能不能查一下。” 周晏丛说道,陆晨愣了一下,没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只说待会儿就给老杨打电话。 “不急。”周晏丛说,“蒋文本人目前应该还在国内,而且就在燕城。他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不会走的。” “可是老板——”陆晨有些迟疑道,“蒋文不是个傻子,他会不知道惹到了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下场吗?” “他当然知道。”周晏丛竟异常平静道,“所以也许他是做好了跟我同归于尽的准备,最次也是要杀害了文嘉,给我致命一击。” 周晏丛将什么都猜到了,但他的表情还是没有一丝波澜。 “老板……”陆晨有些怕了。 “没事。”周晏丛却说,“本来就是捡来的一条命……但再不值钱,也不能毁在蒋文这种人手里。”他说的是他自己。 “您打算怎么办?”陆晨又问。 “走一步看一步吧。”周晏丛看了下表,忽然问道,“我让你咨询老杨的关于手机定位技术的问题,他回复了没有?” “问了,老杨说很难。”陆晨皱着眉艰难开口,“基本没法儿靠这个精准找人。” 这就是技术落后的弊端了。 周晏丛深吐一口气,靠回到椅背上,看着前方,眼神很空。 陆晨现在已经很少见他这样了,一时难免自责。 “抱歉,老板,都怪我掉以轻心。” “不是你的错。”周晏丛摇摇头,轻声道,“也不是文嘉和岳桥的错。她当时买完吃的距离回家只剩下几分钟的路程了,是蒋文不愿意给她这个活路。” 陆晨听到这话,也难免发起了狠:“找到这个蒋文后,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好。”周晏丛竟然笑了下,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的狠厉。 - 在燕郊的废弃厂房中,文嘉已经醒了过来。但她仍装作在昏睡,头脑极速转动着,在分析自己眼下的处境。 她一定是被蒋文带到了什么隐秘的地方躲起来了,用来勒索周晏丛。她不用费心去想周晏丛会不会答应蒋文的条件,因为她想的明白,周晏丛无论怎么做都不会放过他,所以她现在担心的是——万一蒋文也知道这一点,会对她怎么办?会干脆撕票吗? 而且,她刚才昏睡时仿佛也听到了宋沛沛的声音,这说明这件事她也有份儿,且绝对是冲着她文嘉来的。如此以来文嘉不免后悔,当初周晏丛找人调查宋沛沛之后是想将她再度送回陇城的,是赵曾铭出面苦求陈方淮保住了她,周晏丛看在陈方淮的面子上才没把事情做绝。可现在看来,宋沛沛并没有老实了,她是真的想让她死啊! 文嘉不由得哆嗦了下,那边时刻留意着周边动静的蒋文听见了,走过来踢一踢她的脚,让她不要再装睡。 文嘉缓慢睁开眼,看向蒋文。出乎意料的,面前这个人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长相,相反,还挺有气度,如果撇去那一脸的胡子拉碴,长的倒也挺能看过眼。于是文嘉强挤出一个笑,跟蒋文打了个招呼:“蒋总,早。” 第87节 蒋文没想到文嘉会是这个反应,好像很不把他放在眼中一般,他拿刀在她面前挥了下,说:“少跟我嬉皮笑脸的!” 文嘉僵了下,有些无奈道:“那我跟您说什么呢,求您放了我?” “不可能,你少做梦。”蒋文阴冷地笑笑,“你可以省些力气,待会儿替我说几句好话,让周晏丛把钱还给我。这样一来,我或许还能发发善心,放你回头跟他团聚。” “那你呢?拿着那笔钱逃亡海外,比如太平洋上某座小岛上,然后永远再也不能归国?”文嘉眨眨眼道,“你知道的,周晏丛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你永远别想回来了。” 蒋文最忌讳的便是这件事,他无法接受自己连带妻儿将永远流浪海外。但他此刻更在意的是她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位置说的比较精准了,不像是随口猜测的。 “我想去哪里,你如何会知道呢!”蒋文恶狠狠地问。 “因为,我有先知啊。”文嘉轻飘飘地说。 第179章 未卜先知 蒋文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向文嘉,文嘉心里打了个颤,但面上还是没露出一点破绽。 “你不信?”文嘉笑着反问,然后说道,“那这样吧,我再冒昧揣测一下,蒋总看我说的对不对。您的妻子曾说过,如果小岛待不下去,就去南澳打黑工,是也不是?” “……”蒋文彻底震惊了,因为他老婆确实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就在他送她和儿子出境前。 “你认识我老婆?”蒋文惊异问道,“她告诉你的?” 文嘉瞪瞪眼,没忍住笑了出来。 “蒋总,您真的,我都要怀疑您到底是不是南边的人了。宁愿怀疑我跟你妻子,都不愿意相信这世间有神佛,有人能未卜先知。” 文嘉说完,装作疲惫地闭上眼,不再发一言。但她所有的感官都在留意蒋文的一举一动。 其实文嘉冒了个险,她方才所有的揣测都是周晏丛曾经同她提及的蒋文上一世后来的经历。在赔光了所有的家底之后,蒋文带着妻儿先去了太平洋的某小岛,活不下去之后又偷渡到了南澳在那里打黑工。最后,妻儿经过千难万险定居在了澳洲,而蒋文在一次潜水中被淹死了。 这边,蒋文浑身开始不由自主地打摆子了。他其实是最迷信和封建的一个人,否则也不会为了一个儿子交出去90%的股权。现在,他听文嘉一步步道出他们后续的计划,且皆是他们从未向外人提起过的,心中不由得起了疑,同时也害了怕。莫非,这个女人真有什么神通? “你……我……” 蒋文想问问他会是什么下场,文嘉当然听明白了,知道他多半是上钩了,便仍旧闭着眼,丢出一句:“你我不想多说,只叮嘱你一句,以后少碰水吧,尤其是——潜水。” 蒋文彻底傻眼了,去做潜水一类的工作,正好是他之后去某小岛的打算。这一点,连他妻子都不知道! “你,那你会是什么结果!”蒋文发狠一般问道。 文嘉心脏狂跳,但她还是忍着所有的不适,说道:“反正不会是死在你这里。” “……”蒋文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 - 随着厂房里渐渐变冷,时间又来到了傍晚。被束住手脚的文嘉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知道这一天要过去了,距离她被绑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在方才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蒋文未再说一句话。文嘉不由得有些焦急,心想自己刚才那招到底是对还是错。她本意是想让蒋文有些忌讳,不要受宋沛沛怂恿随便动她。没想到蒋文竟像是被吓住了一样,居然一步动作也不再有。那这样一来,周晏丛如何能找到机会来救她呢? 文嘉感觉到自己的焦虑症似乎又要犯了,她动了动手脚,企图让自己好受一些。 “不许动!” 蒋文终于说话了,吓了文嘉一跳。她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文嘉在想自己该怎么办,她现在没有任何行动能力,也没有通信工具,该如何联系求救。而蒋文那边亦不打电话给周晏丛,难不成他是不想要钱了? 文嘉瞥了一眼一旁的黑包,那是蒋文丢在那里的,里面估计装了有手机。可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她该怎么在蒋文的眼皮子底下,通过被缚住的手脚,把求救信息发出去呢? - 终于,在闷坐了几个小时后,蒋文再度来到文嘉面前,面无表情地问她道:“你这么聪明,那你说说,我接下来该如何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文嘉与他对视几秒后,然后说道:“自首,然后进去蹲个几年。至于你妻儿,我可以帮你接回来,过普通人的生活,等你出来与你相聚。” “我让你说最好的!”蒋文挥了挥拳头。 “这就是最好的。”文嘉不为所动道,“除非你觉得一家三口流浪在外人不生地不熟打着黑工受着别人白眼非死不能回国要比这更好。” “我们不会过的这么惨的,我们会比这过得好,好一百倍!” 蒋文怒吼一气,文嘉听了没有说话,只是用极平静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无声的嘲讽。 于是蒋文顿时受不了了,仿佛有人对他的命运做了最终判定一样,他发疯似的在厂房里胡乱踢打,扬起尘土阵阵。文嘉被呛的不住咳嗽,但却始终安全,她留意到了,蒋文再生气也没有想来伤害她,显然已经对她有所忌讳了。 文嘉顿时明白自己的招数起效了,她坐在那里,忽然不再害怕。只要蒋文不敢伤害她,那么周晏丛就有充足的时间来救她! - 就在蒋文在厂房里胡乱发威的时候,离开了一会儿的宋沛沛去而复返,她看到厂房里乱遭的情形,有些愕然。 “沛沛,好久不见啊。” 文嘉笑着跟宋沛沛打招呼,这幅泰然自若的模样,让她心里一咯登。 宋沛沛没去理会文嘉,她只是谨慎地走近蒋文,问他是怎么回事。蒋文这回可没对宋沛沛留情,他就手给了宋沛沛一个巴掌,将浑身的戾气全部发泄了出去。 “你给我滚!” 被打懵的宋沛沛捂着脸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蒋文。 “蒋总,你发什么疯!” “你说我发什么疯,你说我发什么疯,是谁把我逼到这步田地的,是谁!”蒋文似乎已经认不太清人了,把宋沛沛当周晏丛一般逼问道。 “是周晏丛啊,是周晏丛!”宋沛沛大喊,“你要是真的受不了,你就去报仇啊,她文嘉就在那里,你去弄死她!” 蒋文看了文嘉一眼,他随手一甩宋沛沛,大踏步向文嘉走去。这边文嘉也谨慎了起来,向后躲了躲,却没想到蒋文在走到距离她还有一米远的时候突然顿住了,他像祈求神佛一般看着她,然后忽然发问道:“那不是我的结局,对不对?你告诉我,那不是我的结局,我不可能过这么窝囊的日子!” 文嘉被吓着了,干脆不说话,以免招来他更激烈的反应。而宋沛沛也被眼前的这一幕震住,为防文嘉再说出什么话动摇蒋文,她连忙过来将蒋文拉了出去,甚至不顾自己的脸伤。 第180章 摸清下落 “蒋总,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咱们费那么大劲把文嘉弄过来,不是让你和她聊天的啊!”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连累的她也要暴露了! 宋沛沛一脸焦急,但蒋文却仿佛充耳不闻一般,他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不对劲。” 蒋文忽然说道,让宋沛沛一怔。 “什么不对劲?”她问。 “全部,全部都不对劲。”蒋文说,“周晏丛为什么会什么都知道?他保护我的妻儿,后来又要走了我的股权,再后来又把设备高价卖给上面,这一切肯定是有人在后面指点的,否则他凭什么一步一步都走的这么准!还有华信,陈方淮也是因为跟他走得近,才顺利坐上了集团第一把交椅,这一切都是因为周晏丛!” “那又怎么了?凭他周晏丛再有本事,现在文嘉不是还是在你手里,随你处置啊!”宋沛沛根本不知道蒋文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蒋文冲她吼了一句,“这根本不是周晏丛有本事,是他背后有人,确切地说是有神,你懂不懂,这不是人的意志,而是老天的!” 宋沛沛觉得蒋文简直魔怔了,然而换一个人经历蒋文今天经历的这一切,再串联起过往的种种,也很难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抗力在操纵。否则,否则怎么可能什么都这么准,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蒋文开始怀疑自己现在的遭遇是不是天谴了,难道他真的命该如此? - 就在宋沛沛和蒋文在厂房外纠缠不清的时候,一个人影悄悄从不远处的一个拐角撤离,然后飞快开车赶回到燕郊别墅,向等在那里的赵曾铭报告道。 “赵总,您猜得没错,宋小姐果然有猫腻!” 说话的是赵曾铭的心腹,一个练家子,一直跟在他身边。 “你说。”赵曾铭喝下一口茶,不紧不慢道。 他就知道宋沛沛这段时间有些不对,经常找不见人影,回来还神神叨叨的。问就是出去上课,但他赵曾铭也不是傻子,轻易就信了她那一套。为防她有异心,他安排了一个人盯着,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心腹上前对他耳语了一番,赵曾铭听完,没法不惊异地看过去:“你、你说什么,她、她绑架了……” “没错,和上次来家里那个蒋文一起,现在就在东边那个废弃厂房里,我亲耳听到他们称呼里面被绑的那个叫什么文什么jia来着……” “乖乖。”赵曾铭顿时意识到这事儿非同小可,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来。 当初他刚被从华信撵出来的时候,身边那些个小美人只有宋沛沛留了下来,还对他百般慇勤。他被这点儿可怜的真心打动,得知周晏丛欲对她赶尽杀绝,便豁出去一张老脸去求死对头陈方淮,托他说情才算是留住了她。没想到宋沛沛竟这般不安分,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这要是让周晏丛知道了,那她和他还能有活路?要知道,当初可是他出面保的她,周晏丛会不会把这个仇记在他身上啊。 赵曾铭赶紧放下茶杯,吩咐心腹给他拿手机来,他得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关键时刻,他也顾不得什么真心不真心了。 - 市中心公安局这边,周晏丛接到陈方淮电话的时候,正在和老杨排查郊区的地图。他们已经通过手段找到了当初开面包车和蒋文接头的那个人,然而那人声称自己只是收钱帮蒋文拉货,并不知道“货物”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老杨通过公安系统了解了此人过往的情况,得知确实是个普通人,便将他放回了。 如此,文嘉的下落便被圈定在燕郊这个范围,只是这里除了山便是散落分布的村庄,偶有一两个高档别墅群外加几个待拆除的废旧工厂区,面积之大,不是一时可以排查清的。 周晏丛不由得有些心焦了,靠回椅背深叹一口气,手机响了。他拿出一看,来电人是陈方淮。 周晏丛立刻按下了接听键,有话音从那头传来,他听了之后先是一怔,然后慢慢坐直了身子。 “好,我知道了,多谢陈总。”过了将近有两三分钟后,周晏丛终于说道。 那头人又说了什么,周晏丛抿唇,听完之后表示道:“你放心,我清楚你和赵总的为人,不会多想。” 陈方淮在向他解释赵曾铭并未参与其中,这并非是他维护自家人,而是如果不撇清赵曾铭,那么他也将受牵累。 “好,那你们就快去吧,小文怕是受了不少苦。” 陈方淮最后说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而周晏丛则是立刻站起了身,通知老杨召集人手行动。 “有文嘉的消息了。”他微颤着手,对老杨说。 - 在废弃的厂房中,经过又一个小时的激烈思想斗争之后,蒋文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骗局,不过不是文嘉在骗他,而是老天。什么神啊佛的,如果它们真的存在,那么为什么不保佑他这个忠实的信徒呢? 蒋文起身,目光犹如一把刀似的在文嘉身上划过两道,然后看向宋沛沛:“我打算动手了,你是留在这里亲眼看着呢,还是回去等消息?” 宋沛沛大喜,连忙说:“我回去等消息,不过蒋总,我们之前说好的……” “我知道。”蒋文不耐地一挥手,“等结果了她之后我就出国了,有生之年不会再回国内,你还怕什么?宋小姐,不会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的。” “那就好。”宋沛沛笑一笑,拎起包离开了。在出门的瞬间,她回头看了文嘉一眼,却发现她也正在瞧着她,目光明亮、笃静和淡定,完全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宋沛沛忽觉得瘆得慌,她强自镇定地挤出一个得意的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完全走出厂区之后,她才停下来,扶着一旁的墙柱深喘一口气。她觉得真是邪门了,自己竟然被文嘉的一个眼神吓住了。好在,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宋沛沛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静之后打算立刻离开这个阴森之地。只是在她才走了几步时,忽然有一道类似许多汽车发动机一起嗡鸣的声音传了过来,连带着大地也跟着轻轻颤动。 宋沛沛瞪大眼睛望向不远处的黑暗,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88节 第181章 得救 厂房中,蒋文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他站在距离文嘉一米远的地方,手持一把刀,静静地看着她。 文嘉能察觉到蒋文此时的不对劲,她想他大概是真的准备要杀她了。心里不是不害怕的,以及懊悔。早知道刚才就不要把他的结局说的那么惨,应该就是这个彻底激怒了蒋文。但她仍未乱了分寸,在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脱险的办法。 “蒋文,我说过的,我的最终死地不会是在这里。”文嘉强忍住颤抖说道。 “你别想再骗我了,我全都想明白了。”蒋文冷冷地看着她,“我现在已经不信什么所谓的神佛,甚至于——我恨他们!如果你真的是什么未卜先知之人,那正好,你代他们去死吧,也好叫我泄泄愤!” 文嘉倒吸一口冷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过往的招数已经不奏效了。而蒋文却忽的笑了下,因为他第一次在文嘉脸上看到如此惊惧的表情,这让他心情愉悦。 “我不知道我的结局会怎样,但是文小姐,你却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蒋文低语着,走近文嘉,想要把刀抵在她的脖子上,寻找一个好下手的地方。而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出隐隐的响动,仿佛是有一群人在行动似的。蒋文一惊,反应过来就是把文嘉一把捞起扣在自己的怀中,然后用刀威胁着她,警惕地看着外面。 很快的,有声音从外面传来,是劝降声。对方警告蒋文他已被包围,劝说他放下武器,释放人质,立即投降。 蒋文亦能听到屋顶上传来的动静,他慌了下,手中的刀不慎划了文嘉一下,痛的她惊呼一声。 “不许叫!” 他警告着文嘉,慢慢躲在她后面往一侧退去,一直退到墙角处。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警察,他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蒋文慌乱的自言自语着,而文嘉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却忍不住有些想哭。她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她坚信,自己得救了! - 厂房外,老杨看着提前找来的厂区格局图,眉头紧皱着。 “只能想办法把他逼出来了。这边位置太差,他又正处于射击死角,狙击手不好发挥。”老杨说,“而且他有人质在手,我们行动起来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周晏丛少有的不耐。 “晏丛。”老杨也无奈,“人质的安危是第一位的呀,你着急也没用。哪怕他手里只有一把刀,但只要他抵在人质的脖子处,就能威胁到你。” “确实,不过那只是一把刀,并不是一杆枪。”周晏丛想了想,说。 “你想做什么?”老杨警惕地看着他。 周晏丛没说话,过了会儿,他将目光转向老杨,说:“我想请你批准,允许我和陆晨参加行动。” “……”老杨被噎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作为至交,他当然知道周晏丛和陆晨这两个出身“特”字头的人身手如何,怕是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强。但是,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警察! “晏丛,你还是——” 老杨企图劝他,却又听周晏丛说:“你看,厂房只在东南和西北的墙壁上有两扇高窗,南边这边射界不佳,但只要把他逼出这个角,引导他向西边靠近,陆晨就有把握从那里击中他,我可以和他来打这个配合!” “不一定非要让你去!”老杨说,“我们这边有这么多人!” “但我是蒋文最想弄死的人,只有见了我,他才会忘记一切。”周晏丛笃定道。 老杨失语片刻,想反驳他,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就这么办吧,杨叔。”周晏丛说着,竟然笑了笑,“您知道,您拦不住我的,如果您不同意,我有别的办法。” “你!”老杨气着指指周晏丛,最终却还是同意了,“你给我做好防护!” “是。”周晏丛立正道。 - 就在外面准备行动的时候,厂房里的蒋文和文嘉也到达了僵持的临界点。 “蒋文,如我所说,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文嘉轻喘着说道,她一直被挟持着,呼吸有些急促了。 “你闭嘴!”蒋文怒斥,“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反正已经是烂命一条。” “何至于此。”文嘉简直想笑了,“何至于赔上我们两条人命呢,我们都该活着的啊……” 蒋文被文嘉的话说的停顿了一秒,也就在这个时候,南边的玻璃窗被人从外面击碎了。两人一滞,藉着厂房里昏黄的光,纷纷向那个方向看去。 很快的,玻璃窗又碎了一大块,紧接着,一个黑色人影从外面跳了进来,然后迅速在地上做了几个翻滚,顺利地持着一柄刀站了起来。文嘉和蒋文看过去,均有不同程度的心惊——进来的人是周晏丛。 “周——!” 文嘉下意识惊呼一声,却被脖颈处的刀给勒住了,是同样也开始紧张的蒋文。 “周晏丛,你终于肯见我了!”蒋文厉声道。 “放开文嘉,有什么事冲我来。”周晏丛持着刀,与他对峙着。 “不、不可能,我要带着她去死,我们一起死!” “那你何不带着我?!”周晏丛说着,试探着从东南向西北的方向做了几个佯动,而蒋文果不其然顺着他的线路往西退了,周晏丛微收住脚步,不再过分催逼他。 “我给你钱,你放了她。”周晏丛说着,时刻把控着方向,想将蒋文引入射界。 “你骗我,我没有活路了,没有了!”蒋文崩溃大喊,“你不会放过我,门外的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 “但你不至于就会去死,你还可以留着一条命去看你的儿子!” 周晏丛说着,趁蒋文分神之际又飞快地向前走了两步。而蒋文反应过来,根本顾不得多想,只顾着顺着自己的方向快速往后退,这样一来,就快进入射界内了。 “你不许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弄死她,我说到做到!”蒋文说着,竟又拉拽着文嘉往后退了两步,算是无形中帮了周晏丛一把。于是他不怎么动了,只是向西墙靠了靠,想要逼迫蒋文远离墙壁一些,这样有助于陆晨从远处看的更清。 “蒋文,你确定要这样做么?”周晏丛忽然站定了,如是问道。 “什么?”蒋文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动了,警惕心起,竟又往周晏丛为他规划的方向走了两步。 “弄死她。”周晏丛轻声开口,“蒋文,弄死了她你才真的没了活路。不仅你,还有你妻子,你儿子,我也说到做到。” “……” 蒋文听到这句话狠话时迟滞了一下,而就在这个档口,不远处高楼上的陆晨终于指挥着狙击手扣动了扳机,一枚子弹破窗而入,击中了蒋文的肩膀。 忽的,蒋文像是骤然受了惊一般,嘴巴一张,被子弹的能量催着往前扑了一下。在一直在旁观望的周晏丛瞅准此刻时机,立刻快速上前,从他手中接过文嘉的同时,一把将他手中的刀子踢飞了。 如此,文嘉终于得救了! 第182章 中刀 “啊!” 像是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一般,蒋文回过神来怒吼了一声,想要挣扎着起来再去抢刀。而狙击手的第二枪也适时而至,打在了蒋文的小腿上,于是他再度趴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文嘉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枪击的场面,一时非常受刺激,她回过头埋首在周晏丛的怀里,整个人都在颤抖。周晏从不敢放她在这里了。已经有警察翻窗进来收场,他便一直搂着她等待外面的警方破门,待厚重的铁门终于打开,他立刻带文嘉出去了。 - 至此,一场救援终于结束了。 文嘉坐到一辆警车上,披着周晏丛的外套,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整个人仍在哆嗦。好在周晏丛准备周全,他提前带了一颗文嘉常吃的药,见她有发病的趋势便立刻喂她服下,勉强控制住了她的情绪。 文嘉全程没有流泪,她只是苍白又疲惫地靠在周晏丛的怀中,一言不发。 “吓着了?”老杨抽空过来看一看她,见她状态不佳,问周晏丛道。 周晏丛轻轻摇了摇头:“要缓一会儿,估计要等等才能做笔录。” “不着急。”老杨说,“我这儿收尾还有一会儿呢,你好好安慰一下小姑娘。” 老杨说完笑着就走了,周晏丛低下头,垂眸看向文嘉。 “好一些了么?”他低声问文嘉。 “我没事。”文嘉说道,过了会儿又解释,“我、我不是被吓着,只是头一次见……” “文嘉。”周晏丛打断她的话,“你已经很勇敢了,超出我想像的勇敢,知道么?” “……” 文嘉不说话了,不再遮掩自己的情绪。她只是静静靠着周晏丛,待觉得自己真的好了一些后,她轻扯一下周晏丛的衣角,说:“我可以下车待会儿么,有一些想吐,想下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好。” 周晏丛陪着她在厂区外的空地上走了走,这个时节一旁野地里的杂草都已经蹿出老高,文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受着温度适宜的微风,胸腔里终于安定了下来。 “我确实挺怕的。一开始我还能镇得住他,后来……我能感觉得到,蒋文是真的想杀我,想跟我同归于尽。”文嘉停下来,看着面前的周晏丛,低声说。 “我知道,抱歉文嘉,是我没处理好,让你遭受这么一劫。”周晏丛面色尚能维持平静,但耐心深处,悔恨和愤怒已经翻涌无数次。 “没事的,我不怪你。”文嘉说着,声音已经微哑,带着一丝潮意,“其实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昨晚自作主张打发了陆晨,也不会……” 文嘉没说下去,因为一根手指竖在了她的唇间,阻止了她。 “好了,我们谁也不要反省了。为了一个亡命之徒,不值得。” 周晏丛低声说着,文嘉听了之后缓缓点了点头,然后拥入他的怀抱。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真正的劫后余生是这种感觉,疲惫又清醒,兴奋又后怕,种种感受叠加,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栗。 周晏丛似乎也感觉到了文嘉在抖,忍不住拥紧了下她,却看见文嘉又忽然抬起头:“宋沛沛呢?宋沛沛在哪里?” 她问。 - 自从察觉到有大队人马向这边赶来,宋沛沛便躲进了厂区外那片广袤的杂草丛中。所以此时此刻,她正眼睁睁看着文嘉和周晏丛在外面卿卿我我。 宋沛沛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又失败了,居然又让文嘉逃过了一劫。 从警察赶来之后,宋沛沛就一直在心中祈祷着,祈祷厂房里的蒋文别再犹豫,立刻结果了文嘉,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然而她等啊盼啊,等到枪声都响起来了,却仍没等来她想要的。 非但如此,她还亲眼看着文嘉被人从里面抱了出来,之后也没有安排紧急送医,显然是并无大碍。宋沛沛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她险些在那里蹲不稳了,要一口栽倒过去。 宋沛沛甚至希望自己此刻干脆就晕过去,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能这么快找来,这么迅速地就把文嘉救了出来。而蒋文那个无用的,居然杀个人也做不到! 宋沛沛思索了片刻,觉得不能就这样认下这次的失败。蒋文被抓了之后一定会供出她来,而她若是没把握住这次机会,以后就再也伤不了文嘉了。她一定会被抓去坐牢的! 一想到自己后半生可能要在牢狱中度过,甚至出了狱之后也会不得善终,宋沛沛就觉得自己不如死了算了。可她在死之前,怎么也要拉个垫背的吧。于是宋沛沛深吸一口气,颤巍巍从包里掏出一把刀来。 这柄刀是她最初放在包里防身的,毕竟跟蒋文这样的犯罪分子打交道,还是要谨慎一些。宋沛沛从来没想到要亲自动手杀了文嘉,毕竟那太危险,她不想把自己也赔进去。可现在看来不亲自动手不行了,因为老天都看不过去她总是假他人之手,所以屡次都不让她成功。 不信命的宋沛沛眼中闪着疯狂的光,握住刀柄,想要冲出去。而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遥遥呼唤周晏丛和文嘉的名字。 - 第89节 “小文,老板,你们在这儿啊,叫我好找。” 来人是陆晨,自制服了蒋文之后,他就在帮着清理现场。 “如何,有什么事么?”周晏丛问道。 “有个新发现。”陆晨直入主题道,“在厂区后面发现了一辆红色的车子,燕城的牌照。老杨那边让人查了下,说是这车牌是赵曾铭名下的……” “赵曾铭?”周晏丛思忖着看向文嘉,“是宋沛沛的?” “应该是她的。”文嘉点点头,又皱眉,“不过她早就走了,那她的车怎么还会在这里?” 难不成—— 文嘉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睁大眼睛看着周晏丛。而周晏丛也很快心领神会,立刻转头去吩咐陆晨。 “小陆,去查。” “是。” 陆晨小跑几步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他回过头想要请示周晏丛,却发现惊人的一幕。愣了一秒后,他连忙大喊:“老板,小心身后!” 周晏丛也意识到了不对,只是等他回过头时,一旁的文嘉已经挡在他的身前要保护他了。周晏丛立马将她拉到了身后,等他腾出手来去应对宋沛沛的时候,她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一个刹停不及重重地撞到了他的身上。 而刀,也顺势插进了他的胸口。 第183章 手术成功 深夜,急救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静谧的夜空。十分钟后,稳稳地停在了市三院的台阶前。 文嘉自周晏丛中刀起,整个人就不怎么好了,之所以没有倒下,完全就靠着一股劲撑着。进入医院之后,绿色通道已经开通,周晏丛被立刻送入急诊室。文嘉下意识地要跟着进去,被护士给拦在了门外。 看着紧闭的急诊室大门,文嘉像是失了魂一样,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还是后续跟过来的陆晨,颤抖着将文嘉扶了起来。 “小文,在一旁坐下等吧。” 文嘉几乎像是一个失去知觉的人一般任由别人摆布,可等别人松开她之后,她又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急诊室的大门。 “不会的,不会的……”文嘉低喃着,“不会有事的。” 在方才来医院的时候,文嘉全程都在念叨这一句话,像是傻了一般。陆晨都怕她经受不住刺激,再出什么事。 “小陆,这事儿要不要通知周老爷子那边?” 老杨走过来同陆晨商量。本来这事儿他是应该问文嘉的,可看文嘉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的样子,他觉得还是算了。 “先不要。” 陆晨想也不想道。刚才周晏丛中刀之后,是他第一个冲到他身边,接住了他。而周晏丛当时意识尚在,用异常微弱的气音叮嘱他两件事,一是不要告诉家里,二是在卧室床头柜里有块玉佩,让文嘉去取。 “那好吧。” 老杨沉重地道,他不确定听从周晏丛的这个嘱咐到底对不对,毕竟他这个伤势不容乐观。 - 在等待了不知多久后,一个医生从急诊室走了出来,她看着立马迎上来的几个人,说:“检查结果显示,病人右侧有大量的心包积液,很可能合并心脏损伤。” “严重吗?”文嘉第一个问。 “短时间内心脏出血较多,如果有心脏破裂伤,会有猝死的可能。需要做手术。” 猝死!文嘉听到这两个字时颤了一颤,屏息忍过那股痛意,才没有晕倒。 “什么时候手术?”老杨问。 “正在做术前准备,一会儿就会送手术室。”医生说着,环视一圈,“你们谁是病人家属,需要签字。” 众人将目光落在了文嘉身上,文嘉深吸一口气,清晰地说:“我来吧。” - 在签署了知情书后没多久,周晏丛便被推了出来,紧急送往了手术室。一行人跟随而去,看着手术室大门关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 这一回,文嘉终于肯坐下了,但她坐下之后就开始忏悔。忏悔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提醒众人去找宋沛沛,为什么不好好待在车上坐着要下去走走,为什么没有及时挡在周晏丛面前,为什么在被他揽到身后时还揪着他的胳膊不放耽搁了他反击自卫的时间…… 文嘉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开始落泪,一开始只是一颗一颗,后来变成了控制不住的啜泣。 陆晨和老杨在一边陪着,看到此情此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现在心情也很沉重,生怕万一周晏丛下不来手术台了该怎么办。但这样的话,他们谁也没对彼此说出口。 就这样,在无尽的煎熬中不知等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位年长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是市三院有名的外科专家,江医生。 “医生,我老板怎么样了!”陆晨就在门旁边守着,一下子就围了上去。 “创口已经缝合住了,止住了出血,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续情况还需要观察,不过你们也不要太担心。”江医生说。 言下之意,周晏丛的命暂时保住了! 在场的几个人听了都忍不住红了眼,尤其是文嘉。她抹干眼泪,走上前问医生:“还有危险吗?” “目前来说情况还算可控,伤口再深一些就不好说了。不过能看出病人身体底子非常不错,这会有助于他恢复。” “好,好。”文嘉不住地点头,与陆晨对视一眼,又流下了眼泪。 - 在出了手术室之后,昏睡中的周晏丛被送入重症监护室进行监护治疗,要待生命体征平稳之后才可送入普通病房。而守在门外的文嘉也被陆晨和老杨一起劝离,毕竟她也是刚被解救出来的人,十分需要休息。 然而文嘉无论如何也不想走,即便icu进不去,她也想在这里陪着周晏丛,有什么动静能立刻知道。 “你还是回去。”陆晨说道,“老板在昏迷之前叮嘱过我,说让你回家去卧室床头柜里取一枚玉佩。” “玉佩?”文嘉有些不解,“是什么玉佩?” “我也不知道。”陆晨摊了下手,“所以我想你还是回去看看,让老杨送你,我在这边守着,有什么消息我立刻通知你,行吗?” 文嘉还是有几分犹豫,她坐在那里东看看西看看,决定还是回去一趟。但是她提前声明,取了玉佩她就回来。 陆晨有些无奈,“文嘉,你要是再出了什么事,老板醒来之后我真的没法儿跟他交代了。你也体谅一下我,好不好?” 顿了下,“今天你休息,明天你来替我。” 文嘉没说话,她看了陆晨一眼,什么也没应承地就跟老杨离开了。 -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凌晨六点左右,天都已经亮了一半。文嘉也顾不得洗漱了,她放下钥匙就去卧室,打开床头柜找周晏丛要的玉佩。 出乎意料的,整个床头柜除了两本书之后,只有一个黑色的小锦盒。文嘉取出来打开一块,赫然入目的正是一块青色玉佩,看起来居然和她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文嘉愣了下,不由得想自己的玉佩什么时候被他收到这里了。转念意识到什么,她立刻从玄关柜子里找出自己住处的备用钥匙,跑到小区外赶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回了小院。 文嘉颤抖地推开屋门,然后打开自己收贵重东西的小箱子,从里面取出来那枚被周晏丛花一千块钱买来的青田玉佩。她把从周晏丛家中带过来的那一块,和自己的这一块放在一起比较,看着上面同样粗糙的做工和纹路,潸然泪下。 原来,原来,原来如此! “是你……”文嘉流着泪呢喃。 第184章 前世(第1章) 周晏丛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在梦中,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文嘉时的情形,那是在他姥姥的寿宴上。在看到她第一眼时,周晏丛就意识到她是一个漂亮又拧巴的姑娘。明明表情那样勉强,却仍坐在那里说着口不对心的好听话,当时他就觉得,这姑娘也挺不容易。 后来,他在院外百无聊赖地吸着烟,意外地听到拐角的另一边小情侣吵架,才探知了小姑娘的真实想法,原来,她是觉得她在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 其实周晏丛当时很想告诉文嘉,你的想法是对的,人要想过得幸福,最大的秘诀就是不要贪图那些自己得不到的,如此才能心安。但他见小姑娘被自己的出现吓个够呛,又顿时觉得没意思了。所有的话也懒得说,只指点了一番该如哪儿坐公交车,便潇洒离去。 但当时无论是他还是文嘉都没意识到,其实他那会儿已经把她记到心里去了,否则根本不会知道她读哪个大学。 - 之后,周晏丛又零星见到了文嘉几面,但每次都是匆匆打个招呼便过,从不曾深交。那姑娘好像是怕了他似的,每次见面都把头压得很低,周晏丛有时候看着她因低头而拉长的细白脖颈,很想提醒她一声,那就是她越显得心虚他就越容易留意到她,并想起曾经发生的那些事。 直到文嘉读大四,他们才有了第二次正式的往来。 那是那年九月,他难得又一次回家休长假,中途腾出了几天去滨城散散心。而在第一天抵达滨城的时候,他便见到了久违的文嘉。 周晏从记得当时他就住在部队下辖的一个普通疗养院中,原是约了和一个同在此休假的战友吃饭,因对方临时有事无法前来,他便独自一人前往。刚坐下开始点菜,他便听到斜前桌一个低着头的女孩子开始讲电话,一开始声音有刻意压低,但或许是对方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她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还带着点哭腔。 “边亮,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的,故意等我到了之后才告诉我你不能来?” 边亮—— 一听到这个既不算熟悉又不算陌生的名字,周晏丛自菜单中抬头,向斜前方那个女孩子的背影看了一眼。同样的瘦弱、白皙和长发,让他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么一个人。 “算了,你别再说了,没什么意思。” 女孩儿又说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从桌前站起了身。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周晏丛看清了女孩儿的面容,确实是她,那个叫文嘉的姑娘。 有那么一瞬,周晏丛有些迟疑要不要跟她打个招呼。可文嘉当时就像是失了魂一样,丝毫没看四周,就那样背着包离开了。在她走后,周晏丛看着菜单几秒,发出“呵”的一声笑。不知是在笑她,还是笑自己。 - 第二天,周晏丛又在海边的一个公园见到了文嘉。 彼时他是去那里看日落的,在一块巨石上看见梳着两个麻花辫,穿一件单薄t恤的女孩儿,正坐在那里望着远处发呆。灰蓝的海水卷着洁白的浪花一次次向巨石扑来,有好几次快打湿女孩儿的鞋,但她就一直托着腮在那里坐着,眼神迷离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晏丛这次没有犹豫,直接走上巨石,走到了她的身旁。他没有在石头上落座,而是微弯了下腰,拍了下她的肩膀。 女孩儿有些茫然的回望,眼神中似乎还带着某种期待,待看清身后的人是谁之后,她的眸中又立刻绽出讶异和无措,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而他居然还跟她打了招呼。 周晏丛将她所有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面无波澜道:“天冷了,你穿这么薄坐在这里吹风,容易感冒。” 女孩儿愣了几秒,哦一声回过神来,连忙将被她团在手中的格子衫展开,披到了身上。然后,她慌手慌脚地从石头上站起来,因为过于忙乱还差点儿踩滑,是周晏丛扶了她一下,她才没有跌倒。 文嘉缓缓地站稳,然后收回自己的手,有些赧然又意外地看他一眼,说:“周先生,你也在这里啊。” 周先生,无论何时见,她都对他是这个称呼,而不是姥姥先前交代她和边亮喊的一声“表舅”。 “来这里休假。”周晏丛说着,引着她跟自己一起走下巨石,脚踩到下面的沙子时,他才看她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自己一个人来的?” 肉眼可见的,女孩儿神情黯淡了一下,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回答他道:“对,忽然就想看看海,所以就来了,燕城离这儿还挺近的。” “哦。” 周晏丛应一声,没有拆穿她的谎言。而文嘉也顺势转过头去,去看天尽头的落日。 那一刻,他们两人站在那里,看着太阳缓缓地落下,没人说一句话。直到太阳彻底地隐入天尽头的那块石头后面,文嘉才回过头,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跟他对话一般,低声说了一句:“太阳落山了。” 第90节 “……”周晏丛沉默几秒,才低声应和了句,“嗯,我看到了。” - 当晚,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是周晏丛请客。 在他这个拥有长辈身份的人面前,文嘉没跟他抢,只是在进饭店之前,单独在附近的蛋糕房买了两块小蛋糕,说是突然想吃。周晏丛当时并不知道她是和边亮相约着来海边过二十岁生日的,否则他当时不会以自己不爱吃甜为理由,婉拒她的相邀。 之后几天,他们各玩各的,周晏丛也没有刻意地去想起文嘉这个人来。而文嘉似乎也没有联系他的意思,两个人沉默地达成默契,谁也不去打扰谁。就这样彼此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他临离开滨城的前一天,接到前台转接过来的电话。而电话那头,是文嘉有些沙哑和踟躇的声音。 “周先生,您现在还在滨城吗?如果在的话,能否麻烦您来空军疗养医院一趟,我有点儿事可能要麻烦您一下。” 第185章 前世(第2章) 周晏丛挂了电话就赶去了医院。 那晚吃完饭之后,他告诉了文嘉自己的住处,说有事可以打前台电话找他。但周晏丛其实心里清楚,她轻易不会那么做的,除非是真的遇到了什么自己难以解决的问题。 周晏丛一进病房,便看到了一脸憔悴到竟难以在第一眼认出的文嘉。她散发躺在病床上,见他进来,立马又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 这话他是问文嘉的,回答的却是随后跟进来的护士。 “感冒发烧引起了肺炎,现在身体状况很糟,需要输液治疗。” “……”周晏丛微蹙了下眉,没有接话。 “是这样的……”文嘉低声解释,“那天吃完饭回到住处,我就有些不舒服,但一直没有在意,昨天情况突然严重,我感觉肺部很难受,走几步就会喘气,所以来医院做了一下检查……” “你不知道你发烧?”周晏丛反问。 “我知道,但我当时以为睡一觉就好。”文嘉挺不好意思,“我请您来,是想说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向您借点钱,因为我身上带的这些,可能不够看病。” 文嘉非常尴尬。在假期的末尾,她身上剩的钱已经不多了。偏偏银行卡又忘在了学校没拿,拜托别人给她打款也办不到,无奈之下,只得联系周晏丛了。而且医院这边也一直建议她联系家属来陪同照顾,文嘉想着如果周晏丛能来一趟,也算是对医院这边有所交代。 周晏丛没再说什么,跟着护士走了出去,去医生处问过了文嘉的病情,又替她垫付了医药费。而等他回到病房的时候,实在支撑不住的文嘉已经躺在那里,睡着了。 周晏丛在床尾安静站立片刻,叫来一个护士,叮嘱她这几天尽量不要往这间双人病房安排人了。他会在这里陪护。 - 这一觉,文嘉一直睡到了下午,醒来时看见周晏丛坐在病房靠窗的一个座椅上在看书,还反应了好一会儿。 她再度感到惭愧,心想自己怎么就睡着了。明明是想等着周晏丛回来跟他说完感谢约好之后的还款事宜再睡的,可他迟迟不来,她的身体又实在是虚,便没忍住睡过去了。 文嘉轻咳了一声,想从床上坐起来,却被听见她动静的某人叮嘱道:“别乱动,你在输液。” 文嘉低头看了下自己扎针的右手,用左手梳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试图以一个姣好的面貌面对周晏丛。 “周先生,这次谢谢您了。您把您的卡号留给我吧,等回了学校之后我把钱转给您。” “不着急。”周晏丛说着,抬眸看了她一眼,“等你好了再说吧。” “……”文嘉眨眨眼,仿佛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还要睡么?不睡的话吃点东西。”周晏丛问。 “我不饿。”文嘉连忙说,“我这里应该没别的事了,周先生您——” 她想劝他离开,却听周晏丛说:“医生建议你这边留一个人陪护,如果你还能找到别人,我可以走。” “……”文嘉瞠目,她哪里还有别人可以找。 “可以请护工,但要花钱。”周晏丛接着说,“如果你需要,这笔钱我也可以借给你。” “应该咳……没必要请……护工。”文嘉咳嗽中艰难的说出这样一句,意思是她自己一个人能行,毕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我也这样想。”周晏丛却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有我在这边照顾你就行。” 倒也不必! “可是您住哪里?这里离您的住处那么远,来回跑、咳、跑会很麻烦……” “不必担心。”他说,“我在旁边的空军招待所要了一个房间,行李箱也带了过来,来回很方便。” “……”文嘉没想到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他把这一切都搞定了,一时有些无言。 而周晏丛那边也顺势说道:“我去给你要份儿粥来喝,在病好之前,你只能吃些清淡的了。” 文嘉:“……”她有些后悔麻烦周晏丛了。 - 就这样,周晏丛留下来照顾她了,文嘉起初很惶恐,好几次想劝他离开,都被他婉拒。后来看到医生开出的检查单,才知道她还疑似有一些血液感染的问题,医院方面怕她有什么特殊情况,所以才建议她家人来沟通。文嘉无奈,只得接受了这个现实:确实,她现在身边有熟人陪着比较好。 当晚,文嘉就又发起了烧,是身体里的病毒在作祟。她很难受,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躺在那里还觉得肺部发闷,偶尔会突然喘不上来气。 文嘉强迫着让自己睡着,却在半夜被噩梦惊醒,她把起身来查看她情况的周晏丛错认为边亮,一股脑地将自己所受的委屈和所有的怨言,都用拳脚向他招呼而去,边哭边骂,肆意发泄。 周晏丛很快制服了她,当时当刻,他看着她哭的涕泗横流的苍白模样时,心里并没有心疼,相反还有一种烦闷的逆反心理,觉得这一切其实都是她自找的。 用边亮的话说,他们从小就认识,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不够她看清边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么。为了这个不值得的人自怨自艾到这种地步,不是她自找又是什么呢? 周晏丛看着手背上被她划出的伤口,一时间情绪有些波动。但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亦是成立,于是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召唤来护士重新给她扎上针之后,才回到一旁躺下。 - 第二天一早,文嘉醒来的时候,想起昨晚犯糊涂时发生的事,深感歉疚与心虚。她看着帮她拿药又拿饭的周晏丛,嘴巴张了好几次,明显是有话说。但触及周晏丛的神色时,又都咽了回去。她觉得,自己这次应该是把他得罪得狠了。 周晏丛看文嘉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的动容。他板着脸示意她吃饭,却自己坐在一旁去看报,没有进食的打算。 文嘉也发现了,哑声提醒他道:“周先生,你不吃点东西么?” 顿了下,“要是因为是跟我置气,那真犯不着。我这人就是这德行,相处久了谁都会受不了,会觉得烦的……” 所以,文嘉想说,您就别把我当个人看就行了。 第186章 前世(第3章) 周晏丛原本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听见她这番话,火气又被惹了出来。 “文嘉,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这幅样子,都是拜边亮所赐?” “……”文嘉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冲他眨了下眼睛。 “难不成你觉得,这里面没一点你自己的原因么?” 周晏丛又问,这次文嘉明白过来了,握着勺子的手一时有些抖。 但她很快还是忍住了,说了句:“是,是我犯贱……” 话说到这里,文嘉戛然而止,因为眼泪落下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咽下所有的苦楚,用勺挖着粥,一口一口送进嘴里。周晏丛看她这幅倔强的样子,倒是想起了第一回 见她时的情形,仿佛相隔一两年的人终于重叠了。他微微失神,终于没再说出“伤人”的话,而是低下头继续看报。 - 当天,文嘉和周晏丛没再有一句交流,彼此间气氛的微妙,连护士都觉察出来了,私下里问她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文嘉一听到她和周晏丛被人这样误会,倒是有些失笑了。笑过之后她意识到,其实自己没有理由跟周晏丛置气,因为他毕竟是自己的恩人。而他早晨说的那些难听话,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她和边亮纠缠至今,若不是有她的固执和执念,怕是早就断了吧?可这“念”,就非念不可吗? 当晚,身体好了一些的她,想去外面走一走透一透气。周晏丛方回了一趟住处换洗了一下,闻言只嗯了一声。久不见她有动静,一抬头看见她期期艾艾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便意识到她应该是想要他的陪同。周晏丛稍一思忖,将手边的东西放好,跟着她走了出去。 两人一起去了医院的小花园,说是要“走一走”,但因为身体尚在恢复期,文嘉没多久就感到吃力了,手扶着一个廊柱,欲在廊椅上坐下来。 “等一下。”周晏丛制止了她,然后走过来将拿在手中的外套在廊椅上铺开,才示意她就座,“你这病情才好一点儿,不知道不能着凉么?” 这话平平淡淡的,并没有多少斥责的意味,但文嘉听完之后就是脸红了,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方才的举动。 但文嘉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因为她并不是只为了出来透口气,实则是还有话想对周晏丛说。 “周先生,昨天夜里的事,真的是抱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样,我平常——” 文嘉还是想要向他解释一下昨天夜里自己的反常,被周晏丛打断了话头。 “无妨,谁也不会跟一个病人计较。” “……”文嘉舌尖涩然,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其实您说的对,我和边亮分分合合到现在,多半是我自己在坚持。如果,如果不是我,边亮怕是早就过上了他想要的生活。” “……”周晏丛缓缓向她看过去,“你就从我的话中领会到这些么?” 文嘉有些茫然又无辜地抬头,见他在盯着自己看,忽然就没忍住打了个颤,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想明白了。”她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然后又对周晏丛说,“周先生,这两天真的是麻烦您了,医生说我的血液检查没什么问题,炎症也得到了控制,想必过个两三天就能出院了。您明天也别再来了,耽搁您这两天已经很不好意思。” “不差这几天了。”周晏丛说,“我已经订好了返程的车票,六天后的。” “……”文嘉有些为难,她看着周晏丛,挠了挠头。 “还是说,你觉得我留在这里影响你康复了?”周晏丛又问。 “没,没没没。”文嘉连忙说,“有您陪护,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那就好。” 仿佛没察觉到她话中的违心之处,周晏丛丢下这三个字,转过头不再看她。 - 之后几天,两人相处的倒也平和,偶尔还会聊一些话题,当然是与边亮无关的。 在入院的第七天,文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火速地办理了出院,想要回到燕城再慢慢休养。而周晏丛也适时地拿出了一张火车票,两个人一起回了燕城。 在火车上的时候,文嘉想这一趟实在麻烦周晏丛太多,便想在还他钱的同时约他吃一顿饭。周晏丛答应了前者,拒绝了后者。 “吃饭就不必了,我后面还有别的安排,怕是腾不出时间。” 文嘉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越界了。 虽然这几天相处的还算愉快,仿佛是普通朋友一样,但他跟她本质还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不能拿对方的善意和周全当真,也许,她在他那里连个小辈也算不上,对她有所照顾估计也是看在边亮的面子上。 “好,那您留一个银行卡号给我吧,我回到学校后把钱给您转过去。”文嘉说。 周晏丛给她留了一个,因为他可以找到一个理由拒绝吃饭,却找不到理由拒绝收钱。 - 这次之后,俩人再无交集了。而周晏丛再一次听到跟文嘉有关的消息,还是在一年多后,那时文长峰已经离世了半年多。 因为常年身处封闭环境,周晏丛对家人之外的一些亲朋好友关注的并不多,得到的消息也寥寥无几。是以,在他听说文嘉的父亲去世这件事时,还怔忪了几秒,反问了句谁。 第91节 “就是之前来过家里一次的那个边亮,叫你表舅的那个洛城小伙子,他的女朋友。说是去年夏天闹出了一个丑事,把她爸爸生生气死的。”老爷子其实也不太记得文嘉了,但说完这句话后,还是叹息了一声。 “什么丑事?”周晏丛追问。 “说是酒后乱来,跟别的男人睡到了一张床上,被边亮抓了个正着。”老爷子说着,略有些费解,“你说现在的小姑娘都怎么想的,不光喝酒,还不知道保护自己。现在好了,追悔莫及……” 周晏丛没再听下去,他想起那年在医院小花园里文嘉说的那番话,不由在心中无声问她:所以,你还是没想明白,是么? 第187章 前世(第4章) 周晏丛之后还是查了一下那件所谓的“丑事”,觉出了其中有蹊跷。但因为半山酒店种种设施的落后,他拿不到一点证据,自然也就无法证明此事。再者说,他以什么立场去做呢? 当时周晏丛已经调离了边防,在等待新职位安排的同时,他休了一个长假,很有一些时间来做别的事。所以周晏丛托人调查了一下文嘉的下落,得知她现在在秦城。 周晏丛踟蹰了片刻,让人给他定下了去往秦城的机票。他知道自己并不一定会去见文嘉,但是他还是决定去一趟。 到了之后,去往文嘉住的酒店,周晏丛得知她去了慈恩寺,还是在酒店前台订的行程。周晏丛迟疑了下,联系秦城好友要来了一辆车,亲自开上山,前往慈恩寺。 到了这里,周晏丛已经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了。是想去当面质问她么,问她为什么想明白了还落得这个下场?还是想去安慰她一下,就像曾经在滨城那样,让她在绝境之中能有个可以说上两句话的人? 周晏丛觉得两者都不是,他可能就是因为太闲,所以才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 抵达慈恩寺之后,周晏丛远远地看见了文嘉。 找她的难度实在低的超出他的想像,因为无论哪一个大殿,供奉的无论是哪一位神佛,她都会进去拜一拜,同时喃喃低语,跪在案前久久不起。有时后面的信徒等不及,还会上前去催她,但看她叩着头泪流满面的样子,又心有不忍。 会来求神拜佛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是揣了一肚子的苦楚。芸芸众生,皆难自渡。 周晏丛跟了她一会儿,决定不去跟她见面,因为他实在不想去伤这么一样已经完全碎掉的人。但他又不想这样走开,于是他寻觅一番,找到了一个老和尚。 他问老和尚能不能帮他一个忙,替他把一样东西送给一个姑娘,但又不要让对方知道是他。 老和尚有些莫名,但慈悲为怀,最终还是答应了。他找来一个在本寺挂单的游方僧人,说他嘴很严,而且不日就要离开了,一定能保守住秘密。周晏丛很是感激,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枚青田玉佩交给了他。 这是周晏丛启程来秦城前放进行李箱的,当时他就有种预感,可能这个玉佩不会跟他一起回来了。 这个玉佩很粗糙,但周晏丛十分珍视,因为这是父亲周培钦亲手雕刻的。当时在凤州的时候,有一年周培钦休假时到周边山里去玩儿,遇到有人在路边卖玉石。当时那个卖家声称,这是从周边山上挖出来的,而那座山相传是神龙的化身,可以祈福保平安。 周培钦没经住忽悠买了一块儿石头,开出来一看不过是当地普通的青田玉,但他还是乐呵呵地抱回了家,工作之余自学了雕刻,琢出了两枚玉佩。他把这两枚玉佩都给了儿子周晏丛保存,而在他离世之后,这些东西对周晏丛来说,更加意义非常了。他一直将它当做护身符,在边防的时候出重大任务时会带上,而现在他给了文嘉,大抵也是想把这份儿祝福送给她。 他想,如果真有什么神佛存在,那就请保佑她,少受一份儿苦难。 - 秦城一别后,周晏丛再也没见过文嘉,但他始终没有断了她的消息。出于不知何种心态,他总维系着两人之间那根脆弱的细线,不让它断掉。 通过各种渠道,周晏丛会知道她又去往了哪个城市,做了一些什么工作。也曾了解过一些她的工作状态,得知她有在认真生活,心中稍稍平静了一些。他想,生活的巨变终究还是让她变成了一个听话的成年人,可这样的成长代价未免太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了。 然而文嘉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因为她不光在活着,而且还在努力向上,没有自暴自弃。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周晏丛沉默了好久。他想,这样一个女孩子,如果遇到的人不是边亮,应该能得到她所渴求的一切吧。她并不无辜,但命运不至于给她如此惨烈的惩罚。 后来,周晏丛知道了她患病的消息,也知晓她时不时会去江城的那家全国闻名的精神病院看病和拿药。当时他确实犹豫过是否要去看她,但一来是工作太忙,二来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最终没有成行。值得慰藉的是,当时文嘉与继母的关系已经有所修复,程素偶尔会去医院看望和照顾她,于是周晏丛便放下了心中对她的那一点点惦记。 在时间跨越到十几年后的某一天时,周晏丛再一次来到了洛城,是为了参加边亮母亲杨慧的葬礼。彼时他是不想来的,因母亲执意要他来祭拜,他只能答应。而在这场葬礼上,他见到了文嘉的继母,程素。 当时程素是来这里收拾东西的。因为文长峰的意外离世,院里为了照顾这对母女,把当初分给他们住的房子永久地划到了程素的名下。可程素这些年一直待在老家,这里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她便准备收拾出来交还给营房科,让他们分给更需要的人住。而之所以耽搁这些年,是她一直提不起勇气再来这伤心之地,没想到终于成行了,却遇到了这样的惨事。 程素只在葬礼上露了个面儿便走了,边亮父子谁也没见,没想到一出来看见了周晏丛,她有所迟疑,停下了脚步。 周晏丛十分自然地向她问起了文嘉的近况,程素虽感意外,但还是告诉了他,并且提到自己三天后要去江城看望继女,她已经在那里办理了住院。 听说文嘉严重到又一次需要住院的程度,周晏丛头一次自问,要不要去看看她。他礼貌地向程素道了别,要了她的联系方式之后,开车前往附近的一个城市,母亲程静纯正在那里疗养。 这些年,程静纯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一年中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住在疗养院中,如此才能稍觉松快。周晏丛每次去见她,都有一种见一面少一面的感觉,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然而程静纯甚少在儿子面前露出悲观的一面,她过问了一下杨慧葬礼的情况,得知他遇见了文嘉的继母,略觉意外。 对于文嘉这个人,她还有一些印象,后来他们家出事的时候,她还同老爷子一起聊过,觉得这个姑娘可惜了。在了解到文嘉也因病入院的情况后,程静纯罕见地沉默一番,说道:“有时候觉得老天爷未免太过小气,一步踏错,竟也能落得全盘皆输的田地。” “她……应该也不算全输。”周晏丛想了想,说。 “你去看过她了?”程静纯忽问,见儿子摇了摇头,她说,“也许你该去看看她,这对母女过的不容易,你能在洛城又一次见到她的继母,想来也是缘分。想当初,她也是给你姥姥送过生辰祝福的人呐。” 程静纯总是如此,一点好意都能记很久。周晏丛思忖一番,决定去一趟。他觉得,也是时候了。 在离开疗养院之前,程静纯将这些年一直留在身边的另一块青田玉佩给了周晏丛,说它护了她这么久,是时候来护他了。周晏丛直觉这样的寓意不好,坚决不要,直到程静纯发了大火,他才收下。他想,说来说去就是一块玉佩而已。 在下山的时候,周晏丛给程素打了一个电话,说他也要前往江城一趟,到时候可以送她过去。程素在电话那头感激不已,周晏丛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他想,十几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坎儿是迈不过去的呢。而他都已经是四十大几快五十的人了,还有多少时光可以蹉跎浪费。 周晏丛像是终于做下了决定一般,长舒一口气,靠坐回椅背上。此时此刻,外面下起了细雨,但他知道,总会有天晴的那一刻。 第188章 圆满 在病情逐渐稳定之后,周晏丛转入了普通病房。 是一个单人间,周晏丛一躺下,便看到了枕头下的玉佩,他抬眸,看向了正在帮他掖被子的文嘉。 这几日在icu里,俩人见不着面也没法说话。此刻看见她,倒觉得她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我受伤的事儿,跟家里边说了么?”周晏丛低哑着声音,问道。 “说了。”文嘉轻声回答,“杨局长那边说,审问蒋文难免会牵扯到之前的设备购买项目,而老爷子也算是个牵头人,要过去稍微了解一下情况。”而一旦如此,就很难不交代周晏丛受伤的事儿。 周晏丛叹一口气,似乎早有预料。 “没事的,我去见过爷爷了,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他老人家看着是有点儿担心,但得知你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也没说什么。”文嘉安慰他道。 周晏丛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他知道,老爷子肯定是把有些话压在了心里,而这个结想要解,也只能他亲自来了。 “那个玉佩,你看到了?” 见文嘉坐下要给他倒水,周晏丛又问道。 文嘉手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周晏丛,眼眶又微微泛红了。这是她这些天的常态,今天不过是因为见到了周晏丛,所以才极力隐忍。 “是你,对么?” 她这样没头脑地问,而周晏丛竟然听懂了——她在问当初给她玉佩的那个人。 “对,是我。”周晏丛轻笑了下,脸色还有些苍白,“你不是老问我前世后来的事么?我原想着等订婚那天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谁成想在这之前还要到鬼门关里走一遭,怕出不来,所以提前告诉你了。” “所以,所以——为什么呢?” 这是文嘉这几天一直在想的问题,为什么周晏丛一直不告诉她,还有那个玉佩,为什么在生死关头让她取了它来。 “如果,如果你是问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告诉你前世后来的事,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前世到后来,我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好像对你有了感情。这种暗恋人的事哪里又像是我会做的呢,换做是你一定会这样想是不是?所以我一直不好告诉你,觉得就让你以为我们是这一世顺其自然地相爱也挺好。” “可现在……为什么又决定告诉我?”文嘉低声问。 “因为你一直想知道,也因为我忽然意识到,爱一个人就应该让她知晓,我不想你因为一些误解而伤心。” 文嘉不说话了,眼睛越发湿润。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上一世那么糟糕的她,居然也曾被他看进了眼里。 “所以,从你在慈恩寺送我玉佩那一刻起,就一直关注着我吗?”文嘉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对。”周晏丛笑笑,“直到过去了十几年,我才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决定去见你。” “可为什么,我到‘回来’也没有等来你?” “因为——”周晏丛停顿了一下,“在我准备去看你的路上,我坐的车因为大雨路滑发生了车祸,而我当时陷入了昏迷,一睁开眼后,就回到了2001年,在半山酒店。”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这样回来的! “那、那个玉佩——”文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忽然说道。但因为还没彻底想明白,所以一时又有些说不下去。 “你也怀疑了是不是?”周晏丛冲她眨了一下眼,“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有这个玉佩护着我,所以我才有了这次‘回来’的机会。” 周晏丛把上一世母亲在他离开疗养院前把玉佩转交给他的事告诉了文嘉。 “那我,那我也是因为这个?”文嘉把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取了出来看,一脸难以置信加迷茫,“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猜不准,但上一世你曾用一个月的时间走遍所有能去的庙宇,当时是不是一直随身带着它呢?”周晏丛也把玩着玉佩,猜测道。 “对,不光那一个月,后来我一直就没有离过身。”文嘉把这枚青田玉佩救了自己一命的事告诉了周晏丛,“当时我还怀疑是边亮给我的,差点儿把它丢在庙里呢,幸亏又拿了回来。” 文嘉心有余悸地说。 “这就对了。可能是种种的信念加持,让这枚玉有了灵性。而我这块和你那块又是一体同生,所以,我和你有了相同的奇遇。要这么说来,我这条命还是你救的。”周晏丛略有些疲惫地说,“包括这一次。” 文嘉不由睁大了眼睛:“会有这么神奇吗?” “除非你找到不是的证据,否则它就是。” 周晏丛自有自己的一套歪理,文嘉听了之后忍不住失笑。这就跟轮回一样,是个没法儿验证的假设,所以——她也就姑且认为它是吧! “以后,这两枚玉佩就成为我们家的传家宝和护身符了。”文嘉凑近周晏丛,将两枚玉佩并到了一起,用有些难以置信的语调说。 周晏丛趁势摸摸文嘉的头,说:“文嘉,谢谢你,你救了我。” “……” 文嘉又有些想哭了,她将周晏丛的手抓到自己手中,在上面轻吻了一下,然后对他说:“不,是你救了我。” - 关于玉佩的讨论冲淡了文嘉几日后再度见到周晏丛的激动和难过,等说完这一番话后,她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这些天的不安和焦虑都已烟消云散。 “你说你是因为不好意思告诉我暗恋我的事才回避跟我讲前世的事?”文嘉拿眼觑他,“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 就文嘉而言,她对周晏丛暗恋她这件事最大的感受是意外,不可置信。至于不好意思,她确实还没来得及去想…… “因为,这不像一个快五十的男人做的事。”周晏丛略有一些自嘲地说,“如果我前世早一些看清这个事实,或许也不会耽搁那么久。” 文嘉似乎有些明白他的点了,软声安慰他:“这都是命定的机缘,我们难以抗衡。往好处想想,兴许也是因为这个,我们才有了这一世,对不对?” “也许吧。”周晏丛缓缓说。 关于上一世后来的事,他总是觉得有很多遗憾,以至于成了心结,所以不愿意在文嘉面前提起。而且当时他们的感情也趋于稳定了,哪怕不知道这些小细节,也无伤大雅。 “还是不一样的。”文嘉表示不赞同,“知道了上一世一直有人在惦记我,我的感觉都没那么糟了,好像自己也没想像中那么惨……”而且在很多她在意的点上,她也不必误会他了。 “你本来就很好。”周晏丛对她说,“上一世后来的那些日子,你一刻也没虚度。” “因为我想弥补。”文嘉哑声说,“本来很想去死,但一想就这样去见爸爸的话,他可能又要被我气死一回,所以……才不得已挣扎着活下去。他在的时候不能让他舒心,总不能死了以后,还拿以前那副面目去见他吧。” “所以,你值得被喜欢。” 第92节 周晏丛斩钉截铁道,文嘉听了之后,眼睛又红了。她只觉得,自己世界里缺失的某一块,被他悄悄地补上了。自此以后,一切圆满。 第189章 暗示 在意外获悉了前世的这些重磅往事后,文嘉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时不常会逮着周晏丛问几个自己刚想起来的问题。 当然周晏丛现在也是有问必答,但他并不是总有时间,因为自他出icu第二天起,就陆陆续续有人来探病,每天病房里迎来送往的,甚是热闹。所以文嘉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周晏丛之前曾托护士转达说出icu当天有文嘉在就行,否则两人根本就没有大块时间说话了。 在周晏丛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三天,周老爷子和程静纯前来探病。看着前些天还全须全尾的人一脸苍白地靠坐在病床上时,周济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病床边坐下,握着周晏丛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周晏丛当然明白爷爷此刻的心情,他轻轻反握住老爷子爬满皱纹的手,低声说了句:“都过去了爷爷。” “你啊……”周济良良久叹口气,说,“也是个傻小子,设备的事儿出了那么大的岔子,也不跟我说一声。” “只要是我能解决的事儿,那都犯不着惊动您。”周晏丛笑说,“而且我接手这事儿也不是单纯出于私心,更多是为了保护重要财产不受损失。您瞧您老多有眼光,那东西一拉回来就被上面‘收编’了,您孙子我这回赚大了。” 周济良一听他“耍嘴皮子”,就知道他身体恢复的好多了。但他并未因此而立刻展颜。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子。”周济良瞧他一眼,“如果是年轻几岁的时候,我会更赞赏你及时出手,为国家保住了这一重器,不让坏人奸计得逞。可现在我老了,有些事我也管不动了,我更看重的是我孙子的命。” 周晏丛沉默片刻,轻声的以从未有过的乖巧姿态说:“我明白,不会有下一次了。” “你知道就好。以后做事要谨慎,你和文嘉都还年轻,有大把好日子要过,这才是爷爷现在最看重的!” 周晏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其实他最了解他的爷爷。现在是因为设备的事已经解决,所以他不必再去操那份儿心。可若是没有,他保准比谁都急。所以周晏从绝不会后悔过问这件事,他只是后悔没有早早处理了蒋文,以及……宋沛沛! “好好养病吧。”周济良拍拍他的手,叮嘱道。 - 不知边亮打哪儿听到了周晏丛受伤的消息,在周济良来后的某一天也来探病了。而在此之前,文嘉正好刚和周晏丛聊到他。 现在周晏丛正值恢复期,文嘉其实并不常打扰他,怕影响到他恢复。是以她每天除了工作上课外,基本就来看他一个钟头,不多不少,两人皆满意。而这一次之所以会提到边亮,是因为文嘉突然好奇起他和宋沛沛上一世的结局来。 ——也不能说结局,因为她和周晏丛回来的时候,这俩都还在那个世界里好好的活着。 “你确定要听?”对于这个问题,周晏丛响应的不是那么积极了,估计是这两人前世后来过的都挺不错,怕她听了意难平。 “我只是想知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文嘉支肘微笑,一派闲适的样子充分地佐证了她此刻确实是出于无聊才提及这个话题的。 周晏丛微挑了一下眉头,说道:“自你离开洛城之后,宋沛沛就来了燕城。同这一世一样,她也是靠男人养着,从事所谓的艺术事业。在我回来之前,我意外获知了她有吸毒贩毒的嫌疑,已经把证据提交给相关部门了,我想……她后来应该是被法办了。” “好家伙!”文嘉闻言一振,有些想给周晏丛点赞,“我相信你的办事效率。” “至于边亮呢……”周晏丛笑了笑,又说,“他其实过得不是很好。虽然他后来没再联系过你,但心里应该一直没有忘掉你,尤其是他跟于悦相处的并不是很愉快的时候,更是后悔当初没有选择你。所以……” “晦气。”文嘉很不屑地一撇嘴,还用手扫了扫衣服,仿佛是沾染上了什么恶心东西,“我就知道,他永远是这德性。” “……”周晏丛听得出来,说这话时的文嘉已对边亮没有丝毫余情,但他凝视着她思忖片刻,还是选择丢出这样一句话头:“嘉嘉,其实我有件事,还没告诉你。” “……嗯???”文嘉顿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充满期待。 周晏丛微哂了下,说:“还记得刚回来的时候,你求我帮你时,我问过你的一句话么?” “什么话?”文嘉已然忘了,只记得他当时对自己的“刁难”。 “我问你,半山酒店那件事边亮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周晏丛平静道,而文嘉也回忆了起来,当初他好像确实问过自己这么一句,且还不止一次。 “有什么问题么?”文嘉敏锐地预感到了什么,手微抖了下,问道。 “我之所以这样问你,其实是想暗示你,那件事也有边亮的份儿。” 周晏丛如是说道,文嘉闻言愣了下,然后刷的睁大了眼。 - 原来,上一世周晏丛刚查半山酒店那件事的时候,并不知道这其中藏着什么样的猫腻。还是后来有一次边亮喝多了,无意中吐露了出来,说当初抓奸那件事其实也有他的策划在其中。 因为他和于悦的关系,再加上滨城之行时他的缺席,文嘉当时对边亮已经基本死心,得知他是为了陪于悦而无法赴滨城之约后,她正式向他提出了分手。然而那时边亮却又开始留恋起文嘉,因为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发现于悦并不是容易讨好的性子,心中萌生了退意。 为了挽回文嘉,他使出了浑身解数。而当时的文嘉由于还没彻底狠下心来,难免在他的攻势面前有所动摇,表现出迟疑的样子。好在她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只说等忙完了毕业论文再考虑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边亮答应了她,之后一段时间没再跟她提起这些事,只是尽可能地抽时间来陪她。而等到了他们终于毕业了,边亮问文嘉要答案时,年轻姑娘当时回复他,说自己还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如果他要跟她在一起,就要跟于悦彻彻底底地断干净。 第190章 并肩战友 彼时边亮口头上应允了她,说会尽快跟于悦说清楚。但心里却是慌的,因为他发现文嘉变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包容”他了。而他与于悦之间的关系,也不是轻易可以了的。 出于想鱼和熊掌兼得的考虑,边亮需要一个办法稳住文嘉。而这心思正好被一直跟文嘉在一起的宋沛沛察觉,她便假装做出一副给他出主意的热心模样,希图通过这件事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宋沛沛等这一天真是太久了,她当时就告诉边亮,说通过明面上的方式想挽留住文嘉是不可能了,只能狠一些使阴招。而她给边亮出的阴招就是,制造她与别人酒后乱性的假象,破坏文嘉的名声,逼迫着她没了选择,不得不做边亮与于悦之间的第三人。 边亮当时听了这个办法之后,很是一惊,他觉得这实在是太毒辣了。而宋沛沛此时倒表现的十分淡定,只说她也是冒着失去文嘉这个挚友的风险才给他想出来这一计策,这要是让文嘉知道,她大抵是没命活了。 “但我不后悔。”她微微一笑,“因为我清楚文嘉只有跟你在一起才能过她最想过的日子,为了朋友我豁出去了,这是唯一可以一劳永逸的办法。” 边亮一听她都豁出去了,自己再犹豫岂非很不男人。而且宋沛沛也向他保证了,她帮他找的那个“别人”就是她的表弟,事后绝不会声张,让他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于是边亮终于放心了,他决定行此险招。 事实证明,如果宋沛沛给文嘉留了一条活路的话,这个办法估计还真行得通。但很可惜,宋沛沛当时的目的就是想让文嘉身败名裂,且他们更错估了此事对文长峰的打击程度,是以边亮最终还是失去了文嘉,并永远地活在悔恨和不安当中。 - 文嘉听完了这一事实真相之后,沉默了许久。要说恨么,当然是恨的。但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她也早已将边亮放下,所以这会儿心里的起伏并不大。 “这个事,你当时为什么并不告诉我呢?”文嘉下意识地问。 “因为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也是重生回来的,当然无法冒险跟你明说这一切。可我也不确定当时你是不是还对边亮余情未了,怕你再对他心软上了他的当,所以只好通过各种暗示的方式,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而你,文嘉——”周晏丛说到这里笑了下,“竟然从未怀疑过边亮,这是最让我意外的,也是最让我介怀的。” 文嘉傻眼了,回想起曾经周晏丛跟她过的那些招,如今看来竟句句藏着机锋。比如再三向她确认边亮的“清白”,又比如让她去证实宋沛沛对她别有用心,这些分明都是在引导着她去发现事实真相啊。偏偏,偏偏她当时还一叶障目,以为他是在为难她,维护边亮。 “对不起。”她似乎是有些自责的低语,“可后来我们在一起后又有那么多次机会,你怎么都不提了呢?” “如我方才所说,我提这件事的目的就是让你看清边亮这个人,然后离开他。既然你已经达成了我的所愿,那我说这些似乎也就没了意义,是不是?一个人已经被你判了死刑,就不在乎他有多少罪名了。可对于你来说,在情伤未愈的情况下,可能随便的一句话都是一场莫大的伤害,这是我不得不考虑的。”顿了下,“而且,也许是见你重生回来已经活得很累,这些无伤大雅的前尘往事,不提便也不提罢。” “……你总是为我考虑那么多,怕我受伤,怕我难过,所以这也不提那也不提。但是晏丛——”文嘉停顿了下,抬起头十分真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有什么还放不下的呢。如果有,我就不可能走到今天,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说是不是。我连那么困难的惊惧症都克服了!” 周晏丛看着文嘉越说越急,忍不住笑了笑,有些动容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好,从今以后我对你再无隐瞒,遇到什么事也定对你直言不讳。” “不过不是像边亮这样的事,而是你我之间的!”文嘉想起什么补充。 “好。”周晏丛从善如流地点头,“你我之间。” 文嘉这才开心了,握住他的手冲他一笑:“你记住啊,我是可以和你并肩的人,不要你总是保护我。而且这一世我已经拥有太多爱,足以弥补前世任何的缺憾,所以我不怕的。” 周晏丛“嗯”一声,想到什么却又说:“不过遇到持刀袭击那种情况,你还是要躲在我的身后,毕竟我是专业的,你觉得呢?” “晓得啦。”文嘉失笑,“这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 - 对于今天的这番谈话,文嘉是十分满意的,她觉得自己跟周晏丛再无隔阂了,不光可以做他的爱人,从此以后也可以做他的战友。然而这份喜悦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在她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见到了前来探病的边亮。 对于边亮的到来,病房中的两人均有一些意外。文嘉的第一反应是让他出去,不要见他。但周晏丛思忖过后,还是决定让他进来,回避的人反而成了文嘉。 文嘉对此有些不满,刚才说好的再无隐瞒呢!而周晏丛对此的解释是,怕她看到边亮生气。于是文嘉只得听话,先一步离开了。 站在门边的边亮,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文嘉时,有一瞬的愣怔。但很快,他避开了她的眼睛,然后往一旁侧了侧,让她先走出去。等再抬起头时,对上的是周晏丛那一双古井无波的深沉眼眸。 边亮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他是前两天知道的周晏丛遇刺这件事。自打跟宋沛沛的奸情败露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自然也不知道她搞了如此大一件事。边亮为此感到惊悚,而在冷静下来之后,他开始感到后怕。 他想周晏丛未必不知道他与宋沛沛的关系,若是他心里门儿清了,那么会不会怀疑此事也有他一份儿呢?可能是过于胆怯,边亮打算藉着探病的名义,向他解释清楚。 第191章 一一分明 周晏丛看着边亮躲闪的神情,便知他是为何而来。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心底却略涌出了一丝讥讽。 “有什么事吗?”周晏丛看着边亮走进来,主动问道。 “没……”边亮有些迟疑地说,“从我妈那里得知了小舅舅您遇袭的事,所以我过来看看。” 现在边亮同周家的联系,还不如他的母亲杨慧多。 周晏丛点点头,又问:“于悦呢,你们两个如今可好?” “……”边亮沉默片刻,有些惭愧道,“我们——挺好的,她今天工作上有些事,所以没能前来。” 于悦没有跟边亮分手,但两人的感情已经大不如前了。若说她之前对他还有一些体谅,现在则完全是呼来喝去,不给他留一丝脸面。可边亮却更加不敢跟她分手,因为那不仅会要了他母亲杨慧的命,也会让他失去最后一个依仗。 “无妨。”周晏丛轻描淡写道,“工作要紧。” 边亮“嗯”一声,尴尬地坐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此情此景,也让他想起了上一次见到周晏丛时的情况。 那是他从南边出差回来之后,在忙完了手头的一些事情后,他专门打电话给他,约他出来见一面。 边亮当时就感觉不是很好,想着他估计是来兴师问罪的,但见面之后的情形,却比他想像的要平和许多。 边亮记得,当时周晏丛只对他说了两句话。第一,他是在他与文嘉完全分手之后,才对她生出好感,进而培养出感情在一起;第二,从今以后,文嘉与他再无关系,若无涉及生死之大事,不必再有任何联系。 边亮当时听完,就知道自己永远且彻底地失去了文嘉,可怜他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句反驳也不敢有!因为,那人是周晏丛! 回过神来,边亮看到周晏丛微阖双目靠坐在那里的平静模样,心极突兀地跳动了一下。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不知道这一趟来的对是不对。 “小舅舅。”想起自己的初衷,边亮舔一下唇,开口道,“宋沛沛那边——” “边亮。”周晏丛骤然睁开眼,打断他的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甚至对他微笑了下,又说,“虽然这半年多来你跟宋沛沛颇有往来,但我知道她的事跟你没关系。蒋文那边,你亦没有任何牵扯。” 边亮周身一颤。 他听明白了周晏丛的话中之意,不仅是在告诉他他相信他的清白,同时也直白地点明了他与宋沛沛的特殊关系,这让边亮感到无比羞愧。要知道他当初是唯一全程见证了半山酒店那件事的人,在得知了宋沛沛对文嘉怀着怎样的丑恶心思之后,却仍能不管不顾地与她在一起,这该是多么不知廉耻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啊。 “对不起小舅舅,是我愧对文嘉。”边亮低下头去,低声道。 “跟她没有关系。”周晏丛正色道,“无论是你还是宋沛沛,文嘉当时都已放下。不管你们两个凑一起做什么,都扯不到她身上去。” “是,是我口误。”边亮赶紧改口,他知道周晏丛最不喜他攀扯文嘉。 “不过有件事,我倒觉得你该给文嘉一个解释。” 第93节 周晏丛忽然又说,倒叫边亮一愣。 “小舅舅,您是说——”边亮心中隐约有了一些预感,但又强迫自己别去想。 “当时半山酒店那件事,对你来说不是意外吧?” 周晏丛轻飘飘道,边亮听了却心中骤然一沉,连带着整个人,也快要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小舅——”边亮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触及到周晏丛的眼神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间。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边亮,还记得之前你妈妈打电话来,抱怨说我跟你不亲近——”周晏丛没有立刻问罪,反倒是说起闲话来,让边亮有几分的茫然。 “其实这个原因不在文嘉,而在你。现在你明白了么?” “……”边亮整张脸的五官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忽的,他低下头去,不敢再跟周晏丛直视。 “我和文嘉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毕竟你已经为之付出了代价。”周晏丛继续说,“但是边亮啊,一个人如果决定了做个恶人,就别再假装是个好人了。” 周晏丛指的是他两次提醒文嘉留意宋沛沛这件事。他心里清楚,边亮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他猜到了当初半山酒店那件事中宋沛沛有自己的企图在,不光是为了他。可当初点头答应做这件事的,不还是他么? 这在他看来是最不可原谅的,尤其在他得知文嘉将惊惧症也带回到这一世之后。 边亮缩了下去,全身蜷起,仿佛服下了剧毒之后发作了一般在痛苦着。但周晏丛却不再看他,他看向窗外的阳光,心里忽然就敞亮了起来。 这些困扰他们的旧事,终于都一一分明,并被他们抛诸脑后了。 - 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二十天后,周晏丛终于被医生宣布,有望出院了。而在这住院的期间,老杨也过来了两三次,与他们沟通案件进展的情况。 在周晏丛即将出院前,老杨又来了一次。但这一次却是来找文嘉的,因为他说宋沛沛想见她一面。 在过去的这二十天里,宋沛沛和蒋文都被羁押在看守所里。关于他们所犯下的罪行,已经再明白不过。但具体要承担什么样的刑罚,还需有法院做出判定,大概还要等一段时间。 “她见我想做什么?”文嘉低声问。 她其实对此已有预感。不光宋沛沛,就连她的父亲宋强,以及她生病常年卧床的母亲这些天都通过文长峰递过话来,说想跟她见一面,想给唯一的女儿求求情。但很可惜的是,他们连文长峰那一关都没过。开玩笑么,把我女儿和准女婿伤成那样,还想求情?监狱里忏悔去吧!文长峰如是恨道。 “她没说,只是一直求着见你一面。”老杨说道,“不过看你了,这种情况也没什么见面的必要。” 按照规定,除特殊情况外,羁押期间是不允许见除律师和办案人员之外的其他人的。文嘉不打算为宋沛沛破坏这个规定,但她有个问题还是很好奇的,希望由老杨代为转问宋沛沛。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死。”文嘉说。 第192章 正文完 宋沛沛在看守所里等了许久,才等来了公安的回复。但来见她的人不是文嘉,而是一个面目平庸但眼神狠厉的中年男警察。 “听说你闹着要见外人?”老杨上下打量着她说道,“进了看守所就该知道这里面的规矩,在判决没下来之前,你除了代理律师谁也见不了。” “不,不,”宋沛沛发疯似的说,“警官,求您让我见文嘉一面,我跟她之间有很多误会,只要说明白了,我就可以出去了。” “出去?”老杨没忍住笑了下,是冷笑,“你一刀下去让人家在医院里住了二十来天,至今都没好全。就这你还想出去?” “我没想伤人的,这是最大的误会。”宋沛沛又开始激动,被身后的看守给制住了,不得不在椅子上坐下。 “我真的没想伤人,那天我是脑子不清醒了,一心被报仇蒙蔽,所以才做了那样的事。我这种情况,真的不可以酌情考虑吗?” 宋沛沛说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但在场除她之外的其他人,都对她没有丝毫的动容。类似的说辞,他们听的简直不要太多。 是的,宋沛沛从一开始没想过杀人。她不过只是想要文嘉的一个原谅,让她明白自己已经为曾经的错误付出了代价,哪怕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 但文嘉没有,她甚至对她没有一点点的怜惜和谅解,这让宋沛沛心中又升起了怨,经过赵曾铭和蒋文的加持,已然变成了浓浓化不开的恨。 可即便如此,在废弃厂房的时候,宋沛沛也没想过自己动手的,她还想活命。那么是什么促使她最后挥下那一刀呢,宋沛沛觉得自己也说不清了,她当时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着在身了,所以才满心满眼的仇恨,只想让文嘉快快去死。可待她砍下那一刀时,她又立马后悔了,她觉得自己没有真的想做这件事,绝对没有! 老杨耐着性子听完她的一番剖白后,同她分析道:“其实你不是脑子不清醒了,相反,你太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那就是想让他们死。可为什么你现在又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后悔了呢,因为你要为之付出代价,接受法律的惩戒了。如果杀人不用偿命,你现在还会痛哭流涕地在这儿说这番话吗?不,你早就撒欢去了,这就是你们这号人的操行。” “感谢法律吧,一视同仁地保护所有人,否则你可就不知死在何处了。” 丢下这句话,老杨起身离去。 - 医院这边,在听了老杨的转述之后,文嘉沉默了良久。周晏丛以为她是又起了恻隐之心,正要宽解她,便听文嘉说:“原来她一直觉得曾经那个差点儿害得我家破人亡的阴谋诡计是恶作剧,还奢求得到我的原谅。做梦去吧!” “……”周晏丛怔了一秒,略微放下心后,安慰她道:“所以说,她如今经受的一切都是应得的,你千万不要因为一点不忍怪罪自己。” “当然不会!”文嘉说道,“像我这样能够有幸重来一次的人有几个呢?大部分人面对我这样的情况,不过都是上一世的那个文嘉而已。所以我不会原谅她一丝一毫的,永远不会。” “那就好。”周晏丛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抱入怀中。 - 在处理完宋沛沛这件事后,周晏丛准备出院了。 文嘉原本是打算接他出院的,因为上午有个不得不参加的会议,所以两人将出院时间定在了下午。没想到这边刚从会议室出来,就听见外人有人在欢呼,一行人走过来一看,发现居然是周晏丛过来了! 对于现在的华羽星天来说,周晏丛一直都是一个传说一般的存在。难得有机会窥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众人自然都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不过慑于他的威严,大部分人都很懂事地选择远观,真正敢凑上前的,基本都是当初鸣羽的老人了。比如罗闻天、岳桥,以及杜凌凌! 在周晏丛受伤住院的这段时间,这几个人以及陈方淮都去探视过一两次,后被周晏丛嫌弃太过占有他的探视时间和精力,便不再前去了,只等着康复后再见。没想到,周晏丛出院之后的第一站居然就是华羽星天,众人很是惊喜。 “小周叔叔,您这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么?”罗闻天问道。 “好很多了。”周晏丛笑说,“后面慢慢将养吧,问题不大。” “那就行。”罗闻天笑笑,又问,“那您来华羽是为了?是来看我们的,还是看文总?” 这话一出,身边的几个人都笑了,开始冲最后走过来的文嘉挤眉弄眼。而文嘉看了他们一眼后,也不得不狠瞪了一下老罗。 “都有。”周晏丛说,“不过主要是为了文嘉。” 他将文嘉拉了过来,对张铸和罗闻天说,“两位会是不是开完了?我代文嘉向你们请半天假,下午我们有安排。” “晓得的周老板。”杜凌凌插话道,“晓得你们下午有安排,小文姐早上一来就说自己要请半天假啦。谁想到您这边先等不及,直接找来啦!” 几个人又哄笑,文嘉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而周晏丛听了,则是很干脆的一说:“那就好,既然如此,我就先带文嘉走了。” 说完,他就带着文嘉离开了,众人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等他们想起来起哄的时候,已不见两人的身影。 - 文嘉没想到周晏丛居然会这么急,直接打的她一个措不及防,让她被一群损友笑话。所以等到了电梯里之后,她开始“矫情”了。 “你干嘛呀,有什么事非要大中午直接过来,我们不是约好下午了吗?” 说这话,一半是故意找茬,一半也是真好奇。她还真想不到周晏丛能为了什么提前办了出院,还直接找到了公司来。 “因为确有急事。”周晏丛笑笑,眸中竟有一种少见的神采,“小陈总那边打来电话,说购买的设备即将抵达津城港,问我们想不想去看看。” “啊?”文嘉一下子把“找茬”的事抛到脑后,整个人也激动了起来,“真的啊,那必须要去看呀。” 设备其实运回国一个多月了,只不过前段时间一直在中部港休整,直到前几日才启程前往津城港来。 “那就走吧,陆晨就在楼下等着。”周晏丛说着,又感慨,“没想到这么快,说到就到了。” “是啊。”文嘉一颗小心心上蹿下跳的,想起什么,她关切地看周晏丛一眼,“从这儿过去津城得三个小时吧?你身体可以吗?”毕竟才刚恢复嘛! “没问题的。”周晏丛笑说,“这点车程,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好吧!”文嘉选择相信他。 - 一行三人,怀揣着满满的期待,往津城港赶。可等冷静下来的时候,连周晏丛也说不清,他们在期待什么。或许,只为了遥遥看一眼吧。 抵达津城港时,陈方淮已经到了。他看着周晏丛一行过来,快步地迎上来,先关心了他的身体情况后,然后说:“既然你觉得还行,那咱们就别休息了,直接上拖船吧。” “怎么还要上拖船?”文嘉不解。 “出于一些原因,设备暂时进不了港,所以中船那边派了一个拖船过来,我们可以出港看一眼。” “是吗?”文嘉有些惊喜,她还没怎么坐过船呢。 “上船吧。”周晏丛没有多余的话,直截了当道。 “好!” 一行好几个人上了船,慢慢地朝港外的锚地进发。不多时,便隐隐看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船影,被渐渐西斜的日光笼罩着,锈迹斑斑的身躯似乎也重新焕发了生机。 文嘉一看到那个所谓的设备真身,便惊讶地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看向周晏丛,用被海风和日光浸润过的明亮眼睛,眸光颤动着与他对视着,仿若是在确认,又仿若是在问怎么会? 周晏丛此时也被风撩动起前额的发,露出一双平静中裹挟着喜悦的眼眸。见文嘉看过来,他似是心虚,又似是得意地眨了一下眼,说:“我发誓,这是我最后隐瞒你的一件事了。” “……”好吧! 文嘉忍不住扑哧一笑,然后与周晏丛相拥,再度看向前方。有风从他们身后拂过,只轻轻撩动他们的衣衫。在阳光下,留下淡淡的剪影。 第193章 番外一之订婚 在燕城即将步入初秋之际,文嘉和周晏丛完成了订婚仪式。 最初预计的订婚时间是在三月份,因为种种事端,再加上天气原因,一气拖了有大半年。好在,双方的亲友都不计较,两人在一声声祝福中,完成了身份的升级。 - 订婚那天是个周六,文嘉早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任由杜凌凌和她请来的化妆师给自己折腾,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窗外望。 没多久,父亲文长峰端着三碗汤圆进来了,这是他给她们准备的早饭,甜蜜又饱腹。 杜凌凌啃着文母程素准备的各种零食,在一旁同文嘉调侃:“小文姐,你们订婚都办的这么隆重,等到结婚的时候,是不是得去钓鱼台了?” “……”文嘉斜她一眼,然后又笑了笑,说:“我们打算就办这一次,结婚的时候准备旅行结婚。” “旅行结婚?什么意思?”这时候还没时兴起来这一模式,是以杜凌凌听了之后懵懵的。 “就是以旅行代替婚宴的结婚方式!”说这话的是傅淼,今天院子里热闹,她也早早的起了。 “额,那不就是度蜜月吗,怎么能替代婚宴呢?” 杜凌凌还是不太理解,文嘉和傅淼相视一笑,说道:“那你可以理解为我们不打算举行婚礼仪式了,直接去度蜜月。” “那敢情好,又省事儿又省钱了。”杜凌凌笑说,“小文姐对咱周老板就是体贴。” 其实也不是怕花钱,更多的是怕消耗精力。而且她和周晏丛的来历又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不愿意太铺张高调。所以说,只办个订婚仪式是最好的,这也是争得双方家里同意后做下的决定。 “不管怎么说,俩人把日子过好是最重要的。不过,嘉嘉,如果你暂时不打算要孩子的话,那方面可得注意,决计不能像我一样,先上车后补票!” 傅淼说着,摸摸自己的肚子,神情中有种甜蜜的懊恼。 第94节 在今年六月底的时候,傅淼和男朋友陈征决定年底领证了。可就在这一个月之后,傅淼意外地查出来自己怀孕了,于是两人光荣地未婚先孕了一把,领证时间也提到了当月底。好在,陈征在经过一年的磨炼之后已经成功出来单干了,并且于今年五月底的时候买了房,所以尽管这个孩子来得突然,但两人并不慌张,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们整理好情绪,高高兴兴地做起了准父母。 “这个问题不用我操心。”文嘉笑笑说。 他们两个之中,更不希望有孩子来打扰的是周晏丛。有他一直留意着各项安全措施,文嘉只管享受便是了。 “是了,你啊,最是好命了。”用指尖轻戳一下文嘉的脸颊,傅淼笑说道。 - 九点多的时候,周晏丛来接人了。他今天穿了一身西服,搭配文嘉一身浅色晚礼服甚是好看,端的是男俊女美,郎才女貌。文嘉看见他时没忍住出了下神,反应过来后低下头去笑了。 周晏丛先是跟岳父岳母打过招呼,然后才到文嘉的“闺房”中来。见傅淼和杜凌凌正在替她整理衣服,他站在门口,双手插兜,含笑注目着。 “周老板,有我们小文姐这么漂亮可爱美丽灵动的女孩子给你做老婆,心里快美的冒泡了吧。” 可能是知晓周晏丛对文嘉的女性好友们向来宽容,所以杜凌凌从来不怕招惹他。尤其是他现在一点儿架子也没,想从她们手里把文嘉接走,怕是还得说点好话呢。 周晏丛一时没吭声,等文嘉也看过来的时候,他微微一挑眉,说:“小文总,难得小杜说话这么好听,该给她涨点工资了。” 众人一听都乐了。看吧,非但不介意,还在这儿变相鼓励别人夸他老婆呢。 文嘉才没有搭理他,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她虚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儿,笑着问:“好看么。” 周晏丛用欣赏的目光回答她:“美极。” - 在所有人都准备齐全之后,大家出发前往办理仪式的地点,是周晏丛一个发小开的一家私房菜馆。这个馆子在旧时的一个王府内,地方不仅大,风景也优美。为了能办好今天这个订婚宴,发小还特意停了一天的生意,专门用来招待赴宴的亲朋,让他们舒舒服服踏踏实实的来享受这个订婚宴。 在顺利抵达之后,周晏丛和文嘉稍作休息就出来迎客了。好在,虽然仪式办的隆重,要邀请来的宾客却不是很多,都是平常走得极近的一些亲友,两人忙碌了半个小时,便把所有要走的交情都走完了。 接下来,自然就是重磅环节——订婚仪式。为了彰显郑重,周老爷子特意请了一个年高德劭的老前辈充当类似证婚人的角色,来给两人主持订婚书的签订仪式。这些虽然不具备法律效率,但对于周晏丛和文嘉来说,都是多年以后的美好记忆。所以他们两人相当配合,在仪式之前还专门练了一下毛笔字,就为了签婚书的时候把字写的漂亮一些。 之后,是两位新人的亲友上台讲话,为他们送上祝福。前头几位长辈倒还好,中规中矩的挑不出错,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到两位新人的朋友的时候,周晏丛那边还算稳得住,文嘉这边可就开始唱大戏了,一个个的,尤其是杜凌凌这一号的,根本制都制不住,变着法儿的耍宝,引得在场众人阵阵发笑,倒也不失为一道别样风景线。于是,周晏丛也就没叫人轰他们,任这些年轻人闹完了,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合了个影,算是度过了这愉快的一关。 因为不是正式的结婚仪式,整个订婚宴的氛围相当的轻松和融洽,虽然免不了有煽情环节,但大家都是点到为止,没惹出来太多眼泪。然而文嘉心中还是有很多感慨的,她和周晏丛交握在一起的手偶尔会忍不住颤抖,而这其中的原因,她想只有他才会懂。也许,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会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不管是哭还是笑。 当晚,在市中心的大院吃过晚饭后,新鲜出炉的一对准夫妇开车回到和平里的房子。文嘉有些累了,脱了裙子之后就先行去浴室洗澡了,结果洗到一半的时候,周晏丛进来了。 文嘉刚洗完头,被水冲的眼睛还有些睁不开。周晏丛干脆连衣服都还没脱,直接走到她面前,抬起了她的下巴,欲有所为。 “文嘉,从现在起,你既可以哭,也可以笑,更可以肆意地喊。有什么情绪就都给我吧,我来给你兜着。” “……”文嘉轻颤了下,然后缓缓拥进他的胸膛。她想,这才是属于他们两个的仪式。 第194章 番外二之退休失败 某个工作日,文嘉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周晏丛正和陆晨对坐在沙发处,彼此间的氛围有些沉闷。她换过鞋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陆晨站起身,说:“小文回来了,那、那我先回去了。” “有什么急事吗?”文嘉热情地问,“不着急的话吃完饭再走嘛。” “不了不了。”陆晨连摆手,看了周晏丛一眼,见他没有出言反对,便拿起车钥匙立刻走了。看那背影,竟像是在逃似的。 文嘉有些纳罕地看看他,又看看周晏丛:“怎么回事,晨哥怎么像火烧尾巴了似的。” 周晏丛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哼”一声,道:“他那是心虚,谁让他什么话都往我这儿传。” “???” 文嘉眨巴眨巴眼睛,仍是一脸惑然的样子。但周晏丛又不说话了,只坐在那里抿着唇,仿佛在生闷气的样子。 文嘉太少看他这副模样了,不由得凑过去,巴住他的手臂摇了摇,问道:“怎么了嘛,你不高兴也得让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啊,不然我要担心了。” “……”周晏丛瞅她一眼,末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 事情说来也简单。 自从设备购买项目的事被周晏丛顺利解决了之后,上面的人就盯上了他,想让他到有关部门去帮帮忙。一开始只是建议,随着这事儿越来越受顶层重视,注意到他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建议也由一开始的“自愿”改为了“强制”,到现在已经是不得不去了。 当然,顾虑到他现在的自由人身份,上面的领导倒也不要求他必须进到有关部门去。刚好,现在国家有意成立一个专门处理重大装备对外交易的贸易公司,挂靠在某国企下面,想让周晏丛过去担任主要领导职务。于是,他们就把电话打到了周晏丛的公司,而接电话的正是陆晨。 “那这说起来,跟晨哥也没什么关系啊,你干嘛要迁怒他呢!” 这是文嘉听完整件事后的第一反应,周晏丛无言了一阵,说:“如果他当时直接替我拒绝了,我还会烦心这件事吗?” “……你这,就有些不讲理了哦。”文嘉笑笑,说道,“连你都要烦心的事,晨哥哪里还敢随便置喙啊。” “……说的是。”周晏丛苦笑了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这次看来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好不容易交了差,这才清闲了几天?” 文嘉很是理解周晏丛的心情,如果有人在她特别想休息的时候硬让她去干活,她也会不开心的。但是吧,有的时候个人意志在集体面前,还是要让一下步的。 “你就去吧。难不成到这个地步,你还能拒绝吗?”文嘉说,“不过我觉得你可以给领导讨价还价一下,说自己只是暂代,找到或者培养出更合适的人选之后,你立马退居二线,如何?” 周晏丛看着文嘉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笑了。 “还是嘉嘉聪明。”他说着,摸了摸她的脸,“就照你说的办吧。” - 第二天一早,周晏丛带着陆晨,去见了相关领导。 对于两人的到来,领导表现出了由衷的欢迎,在听到周晏丛答应担任职务的时候,脸上更是快笑出一朵花来。不过他还没高兴多久,就听见周晏丛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一时表情就有些凝滞。 “晏丛啊,你这——” 领导其实很是不解,这个职位任谁看都是一块儿肥差啊。虽说周晏丛刚从设备购买项目中通过股权获利不少,但这年头,谁会嫌钱多呢。 “张局,我明白您的好意,也非常感谢领导的器重。但就我个人而言,眼下最看重的是家庭和个人生活,所以我可以为上面解一时之难,但不愿把往后的人生都投入到这上面来,还请您理解。” “理解理解,但你不能待个一两年就走人吧,这样不利于工作和项目的长远发展啊。”张局苦着脸道。 周晏丛沉默片刻,说道:“这一点我也是明白的,所以我早就决定好,以后只要有需要,我随时听召。但管理层或领导层之类的职位,我就不兼任了,因为这不仅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也需要坚韧的意志和坚定的决心,这几点我可能都不符合。” 重大装备交易可不是一般的买卖,不是谁都能从中玩得转的,需要极深的城府、过硬的手腕,以及坚冷的心肠。这也是上面看中周晏丛的原因之一,因为这几点在他处理设备购买项目的过程中,都一一展露了出来,且极为出色。 但这其实也是很耗人的,没点意志力真是难以长年累月的坚持下来。 张局当然也是明白的,所以他们迟迟决定不下来人选。眼看着周晏丛已经松口,且又是做了那样多的保证,他也不好再逼迫他什么了。无论如何,先把人绑上这条大船,让船启航了再说。 “行,那就先这样决定,具体的事项我们改日再商量,这里面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敲定。” “好。”周晏丛微笑。 - 出了领导的办公室大门,周晏丛又恢复了往常的从容淡定。可跟在一旁的陆晨,看表情却是明显有话说。 “有什么话,你就说。”似乎觉得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滑稽,周晏丛看着他失笑道。 “也没什么。”陆晨挠了下头,“我是想说,您就信了张局的话了?有些船,它可是上去容易下去难啊。” “那依你之见呢?”周晏丛反问,“我除了答应之外,可还有第二条路走?” “没了。”陆晨连摆手。 “所以说了,事到如今,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哎。”陆晨叹一口气,挠了挠头道,“真想不到,这事儿上居然还有强买强卖的哈,您可真是不容易。” “你有这觉悟就好。” 周晏丛忽然来了这一句,让陆晨有些莫名。 “嗯??”他不解地看过去。 “有这觉悟就能努力上进,早日接我的班。” “……”陆晨傻眼了,看向周晏丛,指尖哆嗦地反指了一下自己,“我??” “那不然呢?”周晏丛睥他一眼,“我今天带你过来是让你看热闹的?还是说——你更想去陈方淮那里?” 那倒没有!他这辈子生是老板的人,死是老板的死人,绝不会有二心。但让他做他的接班人,这个想法是不是太白日做梦了一些?凭他一个连大学都没读过的傻小子? “部队就是最好的大学,你在里面待了几年,成为了其中最顶尖的一位,谁也不能小看你。而且——”周晏丛顿了下,又说,“谁又不是赶鸭子上架呢,适应适应就好了。” “……” 陆晨发现了,只要能把这个职位推出去,他老板真是什么鬼话都敢说! 第195章 番外三之江城行 在华羽星天成立的第二年九月,因为工作原因,文嘉去了一趟江城。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来江城,在事情结束之后她又在这逗留了几天,并且还引来了周晏丛。 这人自然是为了老婆而来,同时他又有些好奇,文嘉为什么会突然想在江城逛一逛。在他看来,有上一世的看病经历在,她不会太喜欢这座城市。 “心里还难受的时候自然是会避免想起它来,可现在我大概是过的太幸福了,以至于有了原谅一切的能量,所以——”文嘉微微一笑,“就想再好好的看一看这个城市!” 说这话的时候,俩人正坐在一处草庐里喝茶,不远处就是江城最知名的一个景点,一座起建于三国时期的历史名楼。 周晏丛闻言看了文嘉一眼。 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文嘉有了一些比较明显的变化。比如在此之前她还是个看上去很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跟这个世界里与她同龄的人没太大分别。而现在的她,神情中多了一丝从容的沉淀,言行举止中都稳重了许多。 也只有在他和一些亲近的家人朋友面前,才稍稍恢复那一抹活泼的底色。 周晏丛不知是什么驱使着她“静”了下来,两人谈心过一次之后,他才晓得,原来自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她现在所思所想的重点已经由工作转移到了生活。当然,她还是不会放弃自己的事业,但那已经退居到次要位置。她想先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再去管其他。 与这种心态相对应的,是她一再在公司内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连财务大权都交出去了,只管用人和行政这一块儿。可这样的她对于华羽星天的一些老员工来说,却仍旧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甚至因为她的低调,越发让人觉得安心。 “反正我手握股权,怎么样也不会说亏。”文嘉笑眯眯地说,对于这一切都看得很开。 - 回过神来,周晏丛又着重看了文嘉一眼。 今日江城的天气有几分炎热,文嘉私下出行,换上了最让她感觉舒服的衣服,即一件休闲风的浅色吊带上衣和一条整饬的黑色短裤,乌黑的长发整齐地铺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分明清秀的五官,整个人看上去既纯且欲。 周晏丛不由得想起昨晚他方抵达江城时两人的火热,稍过一会儿后,他不着痕迹地换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文嘉正一无所知地学着古人在那儿碾茶,几分钟后她将好不容易获得的茶粉兑成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之后觉得太苦,就微微笑着把杯子递给了周晏丛。 “我觉得,周先生你应该会喜欢。” 文嘉支着肘,眼巴巴地看着他。周晏丛不得不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然后仰首一饮而尽。 “茶烹的不错,下次别再烹了。” 第95节 周晏丛如是评价道,文嘉闻言笑得直仰倒。她现在的快乐,来的就是这么简单。 - 在喝完茶之后,两人驱车前往江城第三精神康复中心,那个全国闻名的精神病院。 医院设立在郊区,周边风景甚是宜人,很适合养病。但文嘉对于这里的记忆并不十分好,因为她最为痛苦的日子,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周晏丛也并不理解她为什么非要来到实地瞧瞧,在他看来,真对这个城市感兴趣,就在市区里逛逛好了。有些旧时光,并不一定非要去追忆。 文嘉当然明白周晏丛心中的顾虑,在从医院出来之后,她牵着他的手,轻声说道:“其实,我来这里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她眼眸明亮地仰头看向周晏丛,“上一世,除了送玉佩的那一次,我们距离最近的一次是什么时候?” 文嘉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想知道这个问题,关于前一世,她总能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找出各种问题,然后兴冲冲地来跟周晏丛讨论。 “最近的一次?”周晏丛反问了句,眸光微微颤动了下,没有立刻说话。 那是在爷爷周济良去世之后,他因公出差到江城,意外获知了文嘉得病入院的消息。且传来消息那人,支支吾吾地点明文嘉得到的是精神病,一种名为惊惧症的疾病。 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周晏丛坐在一片漆黑的招待所房间里,望着窗外影影幢幢的深夜山间景致,沉默了许久。 倒不全然是为了文嘉而怅然,更多的是那段时间他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一时间只觉得心口微微发沉,仿佛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方法排解和发泄。周晏丛坐在那里默默地点燃了一根儿香烟,然后开始思忖着要不要去见见文嘉。他清楚地记着底下人说,文嘉入住的那个医院就在江城,是有名的第三精神疾病康复中心。 然而到底是未能成行,理由也不复杂——他工作太忙了。等周晏丛好不容易再抽出时间去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后了,他使底下人去问文嘉的情况,得知她在两天前已经出院,回到了自己在另外一个城市的住处。 探听消息的人为他带来了一张照片,是在得知她刚来江城看病时拍到的一张,年轻姑娘在江城三十六七度的夏日高温中,披着一件长袖棉衫站在路边的公交站牌下等车。她戴着一个白色的口罩遮住了自己大半的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远方,眸光中有着遮不住的疲惫。 周晏丛捏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然后问探听消息的人:“她这是准备去哪里?” “应该是去城东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医院里让她住院,需要的零碎东西很多,为了省一点费用,她向人打听了这个地方去置办。” 为了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探听消息的人混迹在当时等公交的人群当中,通过说闲话的方式,从文嘉那里套取了这一切。这是他当时觉得这不重要,便没有向周晏丛汇报。 周晏从许久未说话,他看着照片中人虽然疲累却仍未塌下去的脊背,微觉出一丝心酸来。这是这么几年来,他距离她最近的一次。 - 文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沉默几秒后,她见周晏丛神色有些黯淡,有点儿后悔提及这个话题。 “其实,我当时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我终于确诊了病因,所有的痛苦都有了出处,也即将得到治疗。所以,我感觉身上的压力也没那么大了,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就行。” 文嘉回忆着上一世的情形,半真半假地安慰周晏丛道。 “我知道。”周晏丛握住文嘉的手,冲她笑笑,“你知道么嘉嘉,上一世后来的你其实很坚强,一点儿也不让人担心。”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她苦,因为她无时不刻地都在硬撑着,在努力偿还自己欠下的债的同时,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现在好啦,一切都过去了。”文嘉微笑道。 “对。” 两人牵着手,肩并肩,缓缓地走向山脚。 第196章 番外四之怀孕记 文嘉第一次有孕,是在她二十七八岁的时候。而在这之前,她和周晏丛已经就这件事谈论争辩了无数次。 对于文嘉来说,她爱周晏丛,又愿意当个母亲,所以自然不排斥怀孕这件事。可周晏丛却莫名对这件事很是抵触,在某段时期里,他甚至都不想听到这两个字。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怀孕这件事所存在的风险。 对于每一个年轻家庭来说,孕育一个生命的过程中所潜伏的各种危险和变数,都是他们最担心的事。而之于周晏丛,这种担忧只会更甚,毕竟他和文嘉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这个世界在运行过程中出现的bug,他不确定老天愿不愿意赐予他们这份圆满。因为,他们已经拥有足够多的幸运。 文嘉了解了周晏丛的担忧之后,自己冥思苦想了很久。她觉得这件事情就像他们曾经讨论过很多次的那些无解的问题一样,只有当结果真的来临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而在此之前,她不愿意往坏处想。 说来这也是周晏丛一直用来开解她的思路,临到头反倒是他想不开了,归根到底是关心则乱。 “你忘了,我们有那个玉佩嘛,它肯定会保佑我们的。” 文嘉祭出了大杀器,周晏丛再不乐意,也无法反驳了。这对玉佩对他们而言,确实意义非常。 “你就……一定想要吗?”周晏丛的语气中是少有的无奈,“我觉得就我们两个人已经很好了。” “那是因为你不敢想。”文嘉直接道,又问他,“你想过我们两个人的小家变成一家三口甚至四口时的情形吗?你想过有人叫你爸爸叫我妈妈么?晏丛,以前总是你劝我,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要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可现在,你怎么反而又对我们没信心了呢?” 顿了下,“还记得我们曾经看过的那部电影吗?如果一直就这样像一个怪物似的活着,那还不如——” 文嘉适时打住,而周晏丛看向窗外的侧脸,也渐渐沉寂了下来。她知道,他在抉择和思考。 - 最终,周晏丛还是松口了,但前提条件是在怀孕过程中一切要以她为先。如果到时候她有反悔,那么就是严重辜负他的信任,是将他的一颗心置在烈火上烤。 文嘉自然也是答应了,她还想跟周晏丛长长久久呢。如果一件事真的验证了会有风险,那她也不会固执己见,让别人担心喽。 所以说,这就是重生的弊端,重活一次要面对的代价。可能这一辈子,他们都要沉浸在这种“结局不明”的不安之中,而在这个时候,文嘉格外庆幸,陪同自己一起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那个人,是周晏丛。 - 自从做下决定之后,周晏丛终于轻松了一些。而紧张的那个人,反倒变成了文嘉,她会担心自己这具身体会不会与这个世界存在什么不兼容的情况,导致她无法顺利受孕。 好在,这个担忧是多余的,在周晏丛松口之后不过两三个月,文嘉就查出有喜了,这一下文周两家彻底轰动了,轮番上门来看望她。 看着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脸上绽露出来的微笑和喜悦,周晏丛终于浅浅地体会到这件事对于他和文嘉之外的那些人的意义,他想了想自己这些时日以来的纠结,终于彻底放平了心态。 他想,就这样吧。自“回来”之后,除了那些必须要做的事,他甚少用所谓的“先知”去为自己谋利。也希望老天看在他如此“识时务”的份儿上,不要太为难他的妻子和孩子。他如今所盼的,也只有这些了。 - 在查出怀孕的第二周,文嘉就开始有早孕反应,即所谓的害喜。折腾了一个多月之后,这种反应淡了,文嘉开始变得能吃能喝,整个人唰唰长肉。 文嘉对此愁的不行,反倒是周晏丛乐见其成。在他因文嘉怀孕而变得有些迷信的认知里,能吃能喝是个好兆头,说明怀相安稳,母体健壮。只要把体重控制在规定的范围内,对于文嘉的饮食安排,他向来是她想吃什么就做什么,绝不让她在这点上受一丝委屈。 于是文嘉就有些崩溃了,她觉得周晏丛简直就是在“助纣为虐”,为了矫正他这“错误认知”,还离家出走了两回,分别去了大院和父母那里。然而这几位长辈跟周晏丛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文嘉尝试了两次之后就知道自己这一决定是大错特错,只好跟着周晏丛乖乖回家了。 好在,周晏丛也去相熟的医学界长辈那里多取了几次经,晓得了尊重孕妇意愿的重要性。尤其是到了后期,控制体重成了重中之重,周晏丛便稍稍改了食谱,不再由着文嘉性子来。 - 终于,在一系列的有惊无险中,文嘉来到了预产期。 到了这个阶段,文嘉已经顾不得去想怀孕分娩会有什么风险,而只想快快卸货。她实在是受够了揣着一个胖崽,做什么都笨拙沉重的自己。 与此同时,焦虑却又重新开始爬上周晏丛的心头,他常常趁着孕晚期的文嘉好不容易安睡的那一时半刻,披着睡衣去书房上网查阅资料,一遍又一遍浏览生产过程中可能面临的风险,然后变得越来越沉默。 终于有一天,周晏丛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一早打电话叫了单位的人过来,把书房里的电脑搬走,然后又掐了自家的网线。他决定,到了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会再去读去看了。他要腾空自己的所思所想,全身心地,沉浸一般地陪文嘉度过最后这段怀孕时光。 他想,孩子已经长到这个月份,势必要生下来不可了。那么他所有的担忧和焦虑都是无用的,他们不可能回到当初没怀它的时候,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地等候他的到来。 至于会不会有什么不顺?周晏丛决定把这个问题的答案交给老天。 - 一周后,在初冬的一个雪夜,文嘉成功生下一个男婴。小家伙活力十足,敞亮的哭声响彻整个病房,连他见多识广的曾爷爷都忍不住赞了一声,说这小子行。 相比之下,亲爹周晏丛还算淡定,只是眼眶红了又红,在看到文嘉被护士推出来的时候,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在这之后,他为自己的儿子取了个小名,叫“崇崇”。发音同“重”,寓意重生。 第197章 番外五之育儿记(第1章) 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文嘉都认为崇崇刚出生的那几天,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以至于后来跟一些女性好友和同事在一起聊天,听她们抱怨初为人母的种种艰辛时,她都不怎么能插得上话。 实在是她太幸福又太幸运了。 在崇崇出生没多久,文嘉就在医生的帮助下回了奶。之后对于崇崇的喂养,统一都采用奶粉喂养的方式,极大的解放了母亲。 当然,奶粉喂养自然也有其麻烦之处,但相比母乳喂养,这种方式可以将“奶孩子”这件事以极为便捷的模式分摊出去,总不至于可着母亲一个人消耗。所以,事事以文嘉为先的周晏丛便拍板决定了采用这一方式,他和请来的月嫂阿姨不分日夜合力照顾孩子,让文嘉坐了一个极舒心的月子。 在出了月子之后,文嘉想承担起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时,发现留给自己可发挥的空间已经不多了。无论是月嫂还是周晏丛,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套高效简洁的奶娃体系,并且深刻地镶嵌进了自己的生物钟当中。文嘉要想插手,他们还不太愿意勒。 于是文嘉只能扮演一个大号玩具,在她儿子不想睡的时候,陪他玩耍。 文嘉对此心情有一些复杂。她当然不可能当一个全身心投入到照顾孩子这件事中的全职妈妈,而且她也不可能一肩挑地揽过所有养孩子的重任。但她仍然是需要一些参与感的,不然总觉得少些什么。 周晏丛知她所想,笑了笑安慰她道:“嘉嘉,其实你现在跟崇崇一样,都需要我们来呵护和精心的养育。” “……???”文嘉一头雾水。 “生孩子这件事对母体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虽然当时你的产程还算顺利,‘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对你的影响仍是很大,而且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所以,我们一致认为,你也该好好的,精心地休养一段时间,最起码这一年间都不要太过劳累。” “一年!”文嘉眼睛瞪圆了,“不会太久?” “这还久?”周晏丛觑她一眼,“你从后世来的,岂会不知?在某些地方妇女产假都可以长达半年,你以为这时间是领导们拍着脑袋定下来的?” “那,那我是她们的两倍?”文嘉依旧傻眼。 “那是因为你与她们不同。”周晏丛说,“最起码在我这里是这样。” “……” 文嘉不说话了,她想起前天母亲程素来看她的时候,悄悄同她说过的一件事。 那是在她生产完的下半夜,确定母子平安之后,双方家中的长辈都被周晏丛以“时间不早”的理由暂时劝回家里去了,留他一人在病房照顾文嘉和崇崇。 而当时程素在走出医院门后又忽然想起自己把围巾落在了病房,便回去取了。结果在快走到的时候,看见周晏丛正微弓着背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双手交叉搁置在膝上,闷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素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是不是累了。 周晏丛只是摇了摇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后,他对程素说:“妈,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依着文嘉,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究竟是好是坏。” 程素不知他为何说这种话,但她知道,这个女婿不是会责怪别人的人,尤其是当这个人是文嘉时。 “你现在倒是跟嘉嘉爸爸想的一样了,可当初同样的问题他问你时,你又是怎么回答的呢?”程素笑眯眯地反问,“你说:没事,嘉嘉心里有数,而且一切都有我呢。” “……”周晏丛忽然怔住,一动未动。 “晏丛,你是不知道我们有多庆幸,嘉嘉最后的归宿是你。” “……”周晏丛忽然不再纠结,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无论何时,都要做能为文嘉撑起一切的那个人。 - 对于周晏丛的反应,文嘉可以说是料到也没料到。 她知道他无法接受失去自己的任何可能,但没想到这个可能只刚刚是冒个头,甚至连芽都没发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如此纠结了。在这个世上,她大约是唯一能让他这样紧张的人。而于她,他亦是如此。 眼下孩子生下来了,他还是没有完全好转,这倒也并不稀奇。因为孩子的出生并不代表着结束,相反,他寓意着一种新的开始。这让身为父亲的他欣喜的同时又感到一丝焦虑,所以说从此以后,他这颗心是别想放下来了。 - 第96节 文嘉体会到了周晏丛一时一变的艰难心境,便也没再同他辩,一切都乖乖地任由他安排。而儿子崇崇,也在他和月嫂的细心照顾下,越长越好。 跟亲爹周晏丛不同,崇崇打小就是个活泼孩子,无论是笑还是哭,用爷爷的话说都能声震三里地。但崇崇可不在意这个,有的时候爸爸拍着他的小屁股不让他尖叫以免伤到嗓子的时候,他还会向他挥宝宝拳呢。 周晏丛从旁观察许久,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小子往后估计不好带,怕不是个小霸王。于是在这件事上他决定不假他人之手,自己亲自上,亲自带,亲自教育。 文嘉对此反倒有不同的看法,她就喜欢看儿子虎头虎脑的样子,她觉得这是上天给他们的一个暗示,那就是不反对他们孕育这个孩子,尽享这一份儿圆满。否则,她的儿子怎么可能这么可爱呢。 “你自己上没问题,但不能对孩子太凶,不要给他留下童年阴影。”文嘉说。 从她怀上崇崇的那一刻起,周晏丛就将公司的事慢慢交给了他人处理,手中的权力也都渐渐移交给了陆晨,成功混到了一个名义资深实则二线的位置。若不是两边都拦着,他现在怕是早就退休在家享清福了。是以,文嘉对他做出亲自带孩子的这一决定毫不意外,这点连她都要往后排。 “想太多了。”周晏丛笑说,“他毕竟是我儿子。” 果不其然,周晏丛之后对崇崇的教育可以说是宽严相济,有张有弛,让他在尽享自己人生的同时又不至于太过放肆,不小心长歪。 而崇崇小朋友呢,在享受满满父爱的同时,又渐渐升起了一丝疑惑。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这个家庭的与众不同,又或者是班上其他同学家里的古怪之处—— 怎么开家长会的时候别人家都是妈妈来,只有他一个小朋友的家长代表是爸爸! 第198章 番外五之育儿记(第2章) 崇崇小朋友打小就知道,他有个特别爱自己的爸爸。无论他在哪儿,在做什么,都能随时看到他的身影。 崇崇小朋友为此十分得意。虽然他也很爱自己的妈妈,但相比于爸爸那宽阔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妈妈的小胳膊小腿儿就有些不够看了。而且,爸爸高呀,被他抱着可以呼吸更高一层的空气,睥睨其他小朋友,这让崇崇小朋友很是享受。所以三岁之前,只要能让爸爸抱着,他就不会自己走。 而周晏丛并不想总惯着他,毕竟他早就猜透着小朋友那点儿虚荣的小心思了。可崇崇小朋友太会撒娇了,见爸爸这里行不通就去找妈妈。而文嘉又时常惯着他,于是为免老婆受累,只能由他抱着这个小炮仗,到处“作威作福”,“肆意横行”。 直到崇崇小朋友上了幼儿园,他才意识到自家这个模式的奇怪之处。因为通常陪同班里其他小朋友来上学的都是妈妈,只有他一个人是爸爸,甚至就连老师也觉得奇怪,私下里问过崇崇,他的妈妈是做什么的。 崇崇一开始还是照旧得意,觉得由爸爸陪着也不错,显得他跟其他小朋友很不一样。没想到后来有一次他跟其他小朋友打架,那个小胖墩抓住这一点嘲笑他,说:“我妈妈说,小朋友的爸爸都是在外面工作赚钱的,给我们买玩具和买好吃的。只有那些特别没出息的爸爸才待在家里面,不出去上班……” 崇崇睁大眼睛,一脸惊讶的说:“你胡说,我爸爸才不是没出息的爸爸——” “那你爸爸怎么不出去上班呀,是不是没人要他呀……” “才不是,我爸爸特别厉害!” 崇崇涨红着脸跟人争辩,可无论如何他爸爸不上班在家陪着他是既定事实,所以不管他怎么说,也辩不过小胖墩。崇崇快气死啦,中午吃饭时最喜欢吃的小肉肉都没吃两口,下午放了学之后更是跟个小炮弹似的,谁也不理就往外冲。 - 来接他的人自然是周晏丛,他下午难得去了趟单位开了个会,结束之后直接就来幼儿园,接儿子回家。 见崇崇脚步飞快地从幼儿园里出来,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周晏丛意识到不对,两步上前截住了儿子,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崇崇被吓了一跳,见抱住他的人是爸爸,才放下心来,搂住了他的脖子。他还以为自己被坏人偷走了呢。 “跑那么快干什么,也不看路!” 周晏丛挑眉道,语气把握地很好,既不让儿子感觉到是在挨训,又能有所反思。 按照往常,鬼精鬼精的小家伙肯定会抱住爸爸撒娇,说我想你了嘛。可今天不知怎么,小家伙只是哼了一声,便趴到了爸爸的肩头,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周晏丛不禁感到意外,却也没立刻发问。 - 周晏从先是将儿子带回来车里,安顿好他之后,绕到前面上车,慢慢地将车开离了这片家长聚集地。等周遭的车渐渐变少,行上了主路之后,他才抽空看后面儿子一眼,问道:“今天怎么了?跟其他小朋友吵架了?” “没有!” 崇崇立刻炸毛回答,于是周晏丛越发肯定,这一定是闹不愉快了。 “吵架了没事儿,没吵过也不丢人。但如果你想让爸爸帮你的话,就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崇崇才没想那么多呢,他现在其实是有些迁怒周晏丛,心想都怪他“没出息”,才害他在班上吵不过小胖墩。可爸爸毕竟是他的爸爸呀,就是真的“没出息”,他也很爱他。 “爸爸,你怎么不出去上班呀,我们班上其他小朋友的爸爸都在外面工作赚钱呢。”崇崇好奇地问。 “因为相比于赚钱,爸爸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养好你,照顾好你妈妈。”周晏丛回答道。 崇崇听了很开心,但他还是说:“可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会嘲笑你的,他们会说你没出息……” 第n次申请退休被驳回的周晏丛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他笑一笑,说:“那就任由他们说去。而且我们家里也不是没人赚钱,你妈妈不是每天都要去上班么?” “可是、可是——”崇崇小朋友犹有些迷惑,“他们说赚钱养家都是男子汉要做的事,妈妈只需要在家里照顾好小朋友就行。”顿了下,“爸爸,要不你出去找个工作吧,让妈妈回来陪我……” 周晏丛从后视镜里望着儿子殷切的小眼神,轻咳了一声,说道:“首先,儿子,我们不需要完全按照别人的想法来安排自己的生活,比如你想吃冰激凌,就可以拒绝老师给你吃小蛋糕。而我若是觉得你和妈妈更重要,就可以不像其他爸爸那样出去上班而选择留在家里陪你们; 其次,现在这个社会讲究的是男女平等,意思就是妈妈和爸爸一样厉害,她们也可以做爸爸们做的事,甚至比他们做的最好。所以,我们不能片面地认为妈妈只能留在家里照顾小孩。就像你奶奶一样,她现在每周还坚持出去给人上课,别人见了她都会尊敬地称呼她一声‘程老师’或者‘程教授’,而不是崇崇奶奶,你说是不是?” 崇崇似乎是有些懂了,但不是因为周晏丛讲的这些道理,而是想到了他自己的妈妈。在他看来,他的妈妈也是非常厉害的,甚至比有些小朋友的爸爸还厉害。你若问他是怎么得出结论的,崇崇就会非常骄傲地告诉你:能养得起他和他爸爸的女人,还不厉害嘛! 但崇崇还是有一丝顾虑,因为他不想别人说他的爸爸没出息,这份心思已经不仅限于跟小胖墩的较劲上了。 “这就是爸爸要跟你说的最后一点了。”周晏丛说道,“不是留在家里照顾小朋友就是件没出息的事,相反,这是一件要付出很大精力的事,因为对一个家庭来说,小朋友才是未来,为了照顾好这个未来,妈妈或者爸爸们要牺牲很多,他们同样很伟大。” “那……是不是没有小朋友,爸爸你就能出去上班啦?”崇崇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哦,那倒不是。”周晏丛说,“没有你,爸爸也是想退休的。” “……” 崇崇又不懂了,但他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无论如何,他爸爸是不可能出去上班赚钱啦。 “爸爸,我们从今天开始少吃点吧,妈妈要养我们两个,太辛苦啦。”崇崇小朋友十分乖巧地提议,这是他为减轻文嘉的负担想出来的办法。 “好,我们确实要体贴妈妈。”周晏丛从善如流道,眸中已经有了一丝笑意,“但姥姥那里已经给你做好了小蛋糕和你爱吃的糖醋小排骨,你确定要从今晚开始就少吃点么?” “唔——”崇崇小朋友咬住手指头,犯难了,“那就从明天开始吧,好不好爸爸?” “成交。”周晏丛说。 第199章 番外五之育儿记(第3章) 十几分钟后,车子抵达了一个大院外。周晏丛验过牌照之后,慢慢又将车开了进去,停在了一个单元楼前的停车位上。 他带崇崇来的是姥姥家。 自文长峰调到秦城足四个年头之后,上面又将他提拔到了总部的后勤部。这是一个比较重要又很辛苦的岗位,他本可以留在秦城继续享清福,但为了能够离女儿近一点,还是毅然决然接受了这个认命,举家再一次迁到了燕城。 这一干就一直干到了快五十五岁,因为年轻时受过伤的缘故,上面照顾他提前退休了,他和程素夫妻两人就留在大院干休所里养老,时不时接崇崇过来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崇崇可是最喜欢姥爷文长峰的,因为他人不光和蔼可亲,还做得一手好菜,每次去都是吃不完的好吃的。打他能吃辅食起,一听要去姥爷姥姥家就高兴地翘脚脚,直拍小手。 周晏丛将车停稳之后,先行下了车,绕道到后排,将儿子从车里抱了出来。此刻崇崇小朋友早在爸爸怀里待不住了,看见不远处跟院里几个奶奶坐在一起闲话的姥姥,就想扑过去。 然而周晏丛没松手,他将儿子直送到程素跟前,见这边没什么车辆往来了,才一丢手,任由儿子撒欢。 - 崇崇小朋友自然是欢天喜地地钻进了姥姥的怀里,程素老早就看见了他,见这小肉团扑过来,笑眯眯地揽住了他。 “崇崇,爸爸把你接过来啦?今天在幼儿园表现地乖不乖啊?” 祖孙俩就这么唠上了,连带着周围几个老太太也时不时插上句话,场面分外热闹。周晏丛走过去见没自己说话的余地,便知会了程素一声,说自己去接文嘉。 “成,你去吧,把崇崇的东西搁下,一会儿我给他拿上去。”程素笑说。 “行,那麻烦您了。”周晏丛笑一笑,又给了儿子一个眼神,示意他留神别作妖,才开车离去。 - 这几天文嘉的工作安排有些满,临近秋招季,她手头的事情忽然就多了起来,需要全国各地的跑,出差成了家常便饭。 周晏丛对此并非没有意见,可既是工作,他就不会随意阻拦,只在空闲的时候照顾好家里,又在实在空闲的时候陪她一起出差。因为此,周晏丛快成了华羽星天人资部的编外员工了,常被杜凌凌调侃。 好在,这两天秋招已经到了尾声,文嘉回到燕城总部坐镇,需要她亲自出马的事不多了。于是,她便心安理得地偷起了懒,顺便回归家庭。 周晏丛在车里等了不到十分钟,文嘉便提着包下来了,一上车便递给他一封婚礼请柬,打开一看是岳桥和杜凌凌的。 “这不还得是岳桥么?”周晏丛说,“也不知道这么几年这俩人在折腾什么。” “周老板此言差矣,人家只是结婚晚,不代表没有享受这段亲密关系啊。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嘛。”文嘉笑笑,顺便把扎了一天的头发散了下来,放松头皮。 “这俩也没比你小几岁。”周晏丛反驳了一句,却又在启动了车子后说道:“不管怎么说,有人收了小杜也算是一件好事。算是日行一善,为民除害了。” 文嘉忍不住抽抽嘴角,心想她老公这嘴也太损了点儿。但一想杜凌凌这些年来使的那些坏吧,又觉得她得一这样的评价不算冤。反正,她是挺乐得看这俩人斗法的。 “儿子接回来了吗?”文嘉靠近周晏丛,轻声问道。 “送到姥姥家了,这会儿八成已经吃上饭前各种小甜点了。” 文嘉忍不住笑,又说:“今晚把崇崇放我爸妈这里吧。” “……”周晏丛瞧她一眼,笑说,“行,听你的。” - 果不其然,到了家之后,看到崇崇正在吃小蛋糕。幸好姥姥姥爷心里还有数,知道待会儿还有正餐,没敢给太多。否则以小家伙这贪吃劲头,怕不是光吃这些就能吃个半饱了。 “崇崇,我的胖儿子。” 文嘉放下包,走过去捧起儿子的小脸,差点儿没亲上去。而崇崇小朋友却是没太多顾忌,他呜哇呜哇地举手要妈妈抱,母子俩人腻歪了好一会儿。 待洗过手后,一家人移到餐厅落座,开始共进晚餐。而崇崇看到餐桌上那道自己最爱的糖醋小排,一想到自己之后可能要很久才能吃一次,顿时悲从中来。 “姥爷,崇崇以后不能吃太多排骨啦。”小朋友有些伤感的说。 “怎么啦?为什么不能吃啦?”文长峰正给外孙儿夹菜呢,闻言顿了下。想起什么,他又横了文嘉一眼,然后对崇崇说,“别听你妈瞎说,我们崇崇不胖。而且你还在长身体呢,要多吃才能长高个。” “……”正在专心干饭的文嘉莫名背上一口大锅。 幸好,崇崇及时为妈妈做了澄清:“不是啦,是因为我们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上班,爸爸要在家里照顾我不能出去挣钱,所以……所以我们要少吃一点,不让妈妈太辛苦!” 小朋友拿着筷子一字一顿地说的很认真,可饭桌上其他人听了这话,却是表情各异。彼此互瞄一眼,眼神里都有话说。 “儿子,你放心,你爸爸家底厚着呢,就算妈妈——” 文嘉想要扭转周晏丛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便如是解释道。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对,似有助长享乐之嫌,便又有些纠结。 “没事儿,崇崇。到时候你想吃了就来姥姥姥爷这里,我们给你做。” 幸好母亲程素及时补上了话头,小家伙听了之后,十分高兴地说:“谢谢姥姥,谢谢姥爷。” 见崇崇又埋头继续高高兴兴地吃饭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而被岳父大人有意无意瞄了几眼的周晏丛,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得出来说几句话,便举筷给儿子夹了一块儿嫩嫩的鱼肚肉,顺带开口道:“崇崇,姥爷说的对,作为一个小朋友,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多吃饭长高个。所以你啊,以后也不用少吃,咱们家里的事情,也不用你多操心。” 顿了下,“实在不行,爸爸会出去上班的,不会让你和妈妈饿着。” 周晏丛心想,那些一心拦着他不让他退居二线的人,估计打死也想不到,他最大的退休拦路虎,居然是自己的亲儿子! 第97节 偏这孩子还一脸童真地叮嘱他:“爸爸,你也不要太辛苦哦。” “……”周晏丛能怎么着,跟孩子他妈对视了一眼,颇为无奈地笑了。 第200章 番外五之育儿记(第4章) 文嘉是在崇崇快六岁的时候怀上小女儿笙笙的,彼时她已经三十四五岁,接近高龄产妇的范畴。 确切地说这是个意外,是一次极度意乱情迷的产物,但得知怀孕的消息之后,夫妻两人居然都还挺高兴。尤其是文嘉,其实她私心里是更想要两个孩子的,这是她当初选择孕育的初衷。只是怕周晏丛太过担忧,所以这么几年过去也一直没提。 而周晏丛这里,经过这几年与儿子崇崇的朝夕相处,渐渐也放下了当初那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可以说,是小朋友的天真与可爱治愈了他,而他的茁壮成长也给了他足够的信心,使他足以相信老天其实是厚待他们这一家的。 于是周晏丛决定这一次放平心态,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第二个孩子的出生。 -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笙笙出生了。而在这之前,周晏丛进行了一项小手术,他和文嘉一致认为,这样的“意外”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自笙笙出生之后,自然还是由周晏丛主要来带。成功养成一个小胖崽的经历使他在养孩子这件事上已经驾轻就熟,再加上现在的月嫂和保姆市场已经几经完善,有了外力的帮助,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做到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然而事实证明,周晏丛还是高估了自己。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他心理准备的有所欠缺,毕竟他这次面对的是一个在四十岁出头的高龄得到的小女儿,即便有崇崇在前面打样,他还是会偶尔觉得焦虑。 这种焦虑一直持续到笙笙满周岁,在一次去儿保做体检的时候,被医生夸赞了笙笙是同龄小朋友中成长的最好的那一个时,老父亲这颗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才缓缓落地。他想,在养女儿这件事上,自己总算是入门了。 - 之后,自然就是痛并快乐着的养娃生活。 自笙笙出生以来,周晏丛就顺理成章的以家庭生活压力“略大”为由,推掉了手边所有的工作。除非必要场合,一般都很难请他出山。即便是迫不得已要出门,也鲜少在外面过夜,基本都是当天去当天回。 文嘉曾说他这样太辛苦,让他不要这样来回奔波。可周晏丛却是甘之如饴,他有的时候觉得不是孩子们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孩子们。 在笙笙刚过完一岁生日的某一天,周晏丛忽然接到上面的电话,说是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军购项目,需要他们公司配合接洽。这个时候单陆晨出面已经镇不住场子了,必须由他亲自参与谈判。地点定在海城,大约需要一周。 周晏丛晓得上面有点儿故意为之的意思,但这个军购项目他也是早有听说,确实很被看重。于是他打电话给助理让他订了票,决定和陆晨一同前往。 笙笙小朋友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好几天看不见亲爱的爸爸了,她这会儿正躺在自己的小床里啃脚脚呢。周晏丛挂了电话走过去,把小女儿抱了起来,两手托着颠了颠,然后在她胖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爸爸去去就回,妞妞在家听妈妈和姥姥的话,好吗?” “唔——”小朋友嘴边吐出了一个泡泡,算是回答。 - 周晏丛第二天就出发了。 在他刚离开家的前半天,笙笙小朋友还没什么反应,以为爸爸很快就回来。及至到了晚上要入睡的时候,小妞还是等不来爸爸,就有些不高兴了。小嘴一瘪,就开始哭。 文嘉抱着女儿慢悠悠地哄,却怎么也哄不好。正有些着急的时候,周晏丛的视频打电话打了过来,她忙将女儿交给了保姆章阿姨,自己去接电话。 “笙笙睡了没?” 周晏丛上来就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因为从小女儿就是他带睡的,知道她是个睡渣宝宝,出门在外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一点。 “还没呢,不过阿姨正在哄,估计一会儿就能睡着了。”文嘉报喜不报忧道,她不想他在外还放心不下家里的事。 周晏丛嗯一声,话头一转想问问儿子,就听崇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妈妈,妹妹又哭了,章姥姥说让你过去看看。” “呃……” 文嘉迟疑了下,还没说话,电话那头的周晏丛就立马有反应了。 “妞妞哭了?”他提高音调问道。 文嘉不得不将实情告知,然后从章阿姨手中接过笙笙,让她透过手机看看爸爸。可小朋友仍是不满足,她挥着小手,想让爸爸从手机里出来抱抱她。 文嘉这才意识到,自己平时放心把家里的事都丢给周晏丛的坏处,关键时刻真是谁也顶不上呀。 “乖乖,今晚妈妈陪宝宝好不好?爸爸出门去给宝宝买好吃的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这几天妈妈不上班,在家陪宝宝一起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文嘉抱着女儿满客厅地转悠,时不时地停下来让笙笙看看对面的周晏丛,就这样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夫妻俩人终于把小妞给哄睡了。而此时此刻,文嘉已经累到精疲力尽。 “我明天就休年假。”躺在床上,看着屏幕里的男人,文嘉小声嘟囔道,“带孩子真是太费妈了。”顿了下,“老公,你辛苦啦。” “应该的。”周晏丛微微笑,心下却已经开始谋划着趁早结束工作赶紧回家。 - 第二天一早,周晏丛收到了文嘉发来的信息。 早起的小妞已经忘记了昨晚的不快,再加上文嘉给她扎了两个精致的小辫儿,小胖妞爱臭美,正坐在餐椅上举着小勺得瑟呢。 “我的手艺如何?” 连带亲妈也开始飘了,周晏丛笑了笑,回了句“不错,甚美”后,将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之后,便开启了一天的工作。 虽然小妞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但周晏丛还是不甚放心,在工作时便不由得加快了进度,使得手下的人也跟着手忙脚乱。但这些人是不慌的,凡是跟着大周总出来公干,就不会有让人担心掉链子的时候。 终于,在抵达海城的第五天,工作已经基本谈妥,剩下的都是收尾工作,陆晨他们能应付得来。于是周晏丛又指使助理订了最快的一班回燕城的飞机,归心似切。 陆晨前来相送,见周晏丛一刻也不耽误地收拾着行李,不免调侃道:“老板,这回我算是见识到了。下次张局再问我同不同意您退休时,我高低也得帮您说两句好话。” “成,我可是记住你这句话了。”周晏丛说着,一把从地上提起行李箱,整了整衣服道,“下次要是申请再被驳回来,我就找你。” “别啊。”陆晨忙说,“我说了不算哈,上面要不放人,您老就再辛苦辛苦,为咱们军购事业再奋斗个二十年。” 虽是这么说,但这些年间,陆晨不可谓不努力,否则周晏丛也不会过得这么清闲了。 “行了,少废话,去给我叫车。”周晏丛很领他的情,便不再跟他打这个嘴官司。 “是。”陆晨嘻嘻笑着敬了个礼,然后出门去给自己的司机打电话了。 - 抵达燕城时已近深夜,文嘉已经哄着女儿睡下,看到漏夜归来的丈夫十分吃惊。 “不是还有两天?”她低声问道。 “工作提前结束了,我就立刻赶回来了。” 周晏丛说着,在文嘉脸颊上烙下一个吻后,就去看女儿了。 此刻小朋友睡得正香,两个小手握成拳头举在耳畔,细长的眼睫一颤一颤的,看上去格外可爱。周晏丛没忍住,洗了洗手,过来碰了碰女儿的脸。 他想像着明天一早女儿醒来看到他时的样子,一时间心中温暖满溢。终于回来了,他想。 第201章 番外六之后来 文嘉第一次生出彻底回归家庭的念头,是在有了笙笙之后。而当她真正决定这么做时,已经是几年以后了。 那一年她刚满四十岁,华羽星天遭到竞争对手恶意收购,通过大量低价增发新股,才勉强保住了控股权。而在这一仗打完之后,文嘉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由心底深处溢出的疲惫,以及一种力不从心。 虽然文嘉在华羽星天做到了很高的位置,但是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拥有很强野心的人。她的全部能力体现在了管理上,而非开拓进取。这么些年,她为华羽星天当了一个很好的家,现在,她累了。 老板张铸得知她想辞职的消息之后,急的嘴角直起燎泡。他觉得他不会再能找到一个人,可以像文嘉这样低调又尽职地做一个大管家。她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都让公司的每一个人感到一种归属感。这种能力,某种程度上算是一个天赋。 然而文嘉却不敢这样居功,毕竟她有一个自己和周晏丛才知道的小秘密。而且在她四十岁这一年,母亲程素因胃癌溘然离世,经历过这一遭生死之后,余下的时间她只想留给最亲近的人。 公司里一帮好友得知她要辞职的消息时,都挺不舍。可最终的最终,他们决定尊重文嘉的意愿,这是他们对她最后的爱护。 - 在离职之后,周晏丛和文嘉在燕郊买了一个小院,一家人连带着文长峰都搬了进去,只差仍然住在旧宅里的程静纯。 周晏丛曾去劝了几次,老太太十分固执,他实在没办法便给她请了一个保姆,又从凤州将王书致老人接了过来,两位昔日好友一起作伴。程静纯为此十分高兴,她心想书致终于想明白了。 在搬到燕郊之后,文嘉曾有一段难熬的失眠期,无论用了多少方法调理,都不见效。于是周晏丛明白了,她这是心病,想要痊愈只能靠自己放下。 因为程素的早逝,文嘉心中对于死亡那尘封已久的恐惧,再一次被唤醒了。她开始揣测起自己的结局来,不知会是好还是坏。而且还有一点让她担忧的,那就是下一世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遇见周晏丛。 “会的,会遇见的。”周晏丛几次安慰她道。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呢?”她现在又开始犯起了轴,觉得周晏丛是在敷衍她。 “那你又怎么知道一定不会呢?” 周晏丛如是反问,没想到文嘉听完之后,开始落泪了。 “因为我不敢期待自己还有这样的好运,这些天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害怕。” “……” 周晏丛没想到文嘉的痛苦竟如此之深,他沉思了片刻,将她拥入怀中。 “如果我们作为一个普通人,在面对这个问题时,会怎么想呢?” 周晏丛低声问她道,而文嘉没明白他的意思,轻眨了一下眼睛。 “其实现世中的每一个普通人,他们大抵都是不相信会有来世的。所以他们不常做这方面的期许,只努力过好这一世便好。而我们——”周晏丛停顿了下,又继续说,“我们因为有了重生的际遇,所以就开始变得贪心,开始期待下一世,下下一世,我想这也是老天爷对我们的一种惩罚,他给了我们希望,却又不告诉我们会不会一定兑现。” “如此说来,重生也不光是好事了,对不对?我们享受了它的好,就要承担它的坏。”文嘉如是说道,心情平复了些许。 “是这个道理。可是嘉嘉,我们已经做了这么久的普通人了,那我们就像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一对恩爱夫妻那样,祈求着来世继续相遇,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就抱着这样一个念头,如果真的没有来世,那么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这便是我们最坏的结局。” 可一起化为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又何尝不是一种永恒呢。 文嘉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回抱住周晏丛,决定尽情享受这剩下的可能的时光。 - 在周晏丛步入耳顺之年时,他和文嘉一起送走了文长峰、程静纯,和王书致。一年之内接连失去三位敬爱的长辈,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夫妻两人还是平静地接受了,因为他们已经在内心深处探知了生命的最终奥义,知道他们将一直存在。 但他们还是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立下了遗嘱,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全了准备。 对于两个孩子,他们没有不放心的,立下遗嘱不过是避免可能的麻烦罢了。所以在这份遗嘱中,他们考虑最多的是彼此。 在和律师定下遗嘱内容之后,周晏丛将儿子崇崇叫了过来,跟他细谈了一番。在他看来,他大概率是要比文嘉早走的,所以他有责任确保她在自己走后的生活,这不是仅凭遗嘱可以保障的,他要在这上面再加一道道德枷锁。 崇崇一开始不知道谈话会这样严肃,在听完父亲的话之后,他沉默了许久。 “爸,是不是奶奶和姥爷的死吓着您了?要不您和妈出去散散心,我帮你们定行程?”崇崇提议道。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周晏丛平静地看着儿子,直到他讪讪地低下头。 第98节 “我和你妈妈,其实是最不怕死的。因为我们俩这条命,都可以说是捡来的。但我们拥有了彼此之后,才开始害怕失去,而这种失去,也许并不是通常意义上讲的那种死亡,它可能会是一种彻底的泯灭……”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崇崇赶紧叫停他爸的说教,因为虽然他没能完全听懂他爸的话,但心里已经开始难受了,甚至有隐隐发痛的趋势。而眼眶也莫名红了起来,想要掉泪。 “这就要哭了?”周晏丛平静地调侃他道,“我还当你比你妹妹能忍得住呢,所以才叫你来。” “是您说的话太吓人了好么!您就是不说这些,难道我和笙笙会弃你们不顾?而且老同志您搞搞清楚,今年您才多少岁,距离您说的那一天还早着呢。” “是早,但早晚会来。” “那就晚些时候再说。” 崇崇说着,已经开始没出息地抹泪了,周晏丛看在眼里,没再说下去。 他知道,他的儿子还年轻,还没考虑过生死之事。而这其中的沉重,也不是他现在就需要承担的。 还是再等等吧,周晏丛宽慰自己道,却不想再也没等到这样一个机会。 - 在文嘉和周晏丛之间,先离世的居然是文嘉。虽然按年龄算已是喜丧,但孩子们还是觉得她离开的太早了,为之难过了许久许久。 相比之下,周晏丛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他觉得文嘉不是死了,而是先一步去验证那个答案去了。如此他倒觉得文嘉比他幸福,因为无论那个答案是什么,她现在应该都已经心安了。 在文嘉离世之后,周晏丛照常生活。三年后,他迎来了自己的大限之期。 彼时他已经不太能说话,想跟儿子说些什么已经开不了口。而崇崇为此感到深深的后悔,他突然想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冬夜,坐在父亲的身边,听他把想说的话说完。 忽的,一张大掌覆住了他的头,像儿时他受了委屈时那样轻轻拍了拍,仿佛是在告诉他不要紧,爸爸什么都能原谅。于是崇崇瞬间崩溃了,和妹妹在父亲的病床前哭成一个泪人。他觉得这人世间最大的惩罚,就是让人懂得生死。 一周后,周晏丛安静离世。而崇崇和笙笙在为他收敛遗物时,发现双亲在时那对被他们保管的很好的玉佩,不见了。 - 文嘉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个世界。但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她是个小婴儿,虽然仍是叫文嘉,但身边的一切人和物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文长峰不见了,程素不见了,甚至连她那薄命的亲妈,都跟上一世不是同一个人。 文嘉开始思索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心中权衡着这一结局相比于彻底泯灭到底哪一个更好,但最终,她还是接受了这一现实。实在是她个小婴儿没法儿去寻死,她这一世的亲爹和亲妈有一万种方法把生存所需的母乳灌到她的胃里! 于是文嘉就这样活了下来,还被养的白白胖胖,就如同曾经的笙笙一般。而且这一世的父母虽然笨手笨脚的,但对她这个女儿着实疼爱,文嘉心软的毛病又犯了,想着万一自己哪一天寻死成功了,这俩人不得哭死,痛苦一辈子? 可她又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呢,在所有她熟知的人都不在她身边的情况下?每每一想到此,文嘉就觉得自己还是死了好。 - 在小文嘉长到三岁的时候,身为军人一员的父亲文海被调入了燕城,连带着她和妈妈程灵灵也一起进了大城市,在这里安下了家。 在初入这个大院的第一天,文海就决定带着媳妇去拜见一下自己的老领导,现任的该旅参谋长。而夫妻两人都走出家门了,又不放心短暂地把打瞌睡的女儿独自丢在家里,便将她裹巴裹巴,一起抱了出去。 文嘉对此有点儿无语,但还是乖乖地跟着父母去了老领导家,乖乖地在父亲的引导下叫人,然后便坐在一旁玩玩具,继而打瞌睡。 在她就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一个人坐在了自己身边。按沙发下陷的程度估算,那人不重,应该还是个孩子之类的未成年。 文嘉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看清身旁的人时,忽然不动了。她傻傻地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是他,应该是他!虽然长的不太一样,但直觉告诉文嘉,这就是周晏丛。 “吃草莓吗?” 在文嘉刚要说话的时候,身旁那个十岁模样的小小少年,看着她问道,声音略有一些抖。 文嘉热泪盈眶,在父母惊异的眼神下,绽出一个极为灿烂的微笑,大声回答道:“要,我最爱吃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