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笺》 第一章 公主 涓涓细流自假山上潺潺流下,落在水车的水斗上,带动水车缓缓而行,水车的转动,让放在水榭里的风车随之转动,微风吹过面前的冰雕,带出丝丝凉意。 水榭之中,谢知意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翻看着手中的古籍,白色绣花纱裙的裙摆垂落,随风轻轻摇曳,宛如池中荡漾的涟漪。 榻边的小几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一壶刚泡好的龙井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她最爱的茶之一,清冽中带着几分甘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水榭的宁静,一位侍女走了进来,禀告道:“公主,大虞的使节已至。” 谢知意头也不抬地道:“也该到了。”她大哥的密报,十天前就已送到她手中了。 四年前的五月十七日,大虞国的皇帝驾崩。 新帝登基,夏国需遵旧例,筹备贡品以表达对新帝之贺,贡品中尤以贡女为重,大虞的使节就是来告知夏国这件事的。 二十五年前,堂姑义顺翁主赴虞为贡,今王室公主适龄者唯她与继后俞氏所生的二公主谢知恩。 垂首凝视古籍,谢知意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从兄长密报可知,她有极大可能将步义顺翁主的后尘。 指尖轻轻摩挲书页,终是轻叹一声,合上古籍,轻抿一口龙井,茶香缭绕间,面庞似被轻纱所覆,更显朦胧。 侍女看着她,忧虑之色溢于言表,“公主,国王殿下会在庆会楼设宴款待使臣,还让您务必赴宴。” “只我一人?”谢知意问道。 “四位公主均需出席。”侍女答道。 谢知意唇角微勾,她就知道,以俞氏性格,是不会落下这么大话柄的。 她轻抚着衣袖上的精致刺绣,缓缓站起身,对侍女吩咐道:“回房更衣。” 回到寝宫,谢知意未急于装扮,而是独立窗前,凝视院中那片随风轻摆的柳兰。 柳兰是她母后生前最喜欢的花,每当风起,柳兰随风轻摇,仿佛是她母后温柔的低语,穿越时空的阻隔,给予她无声的慰藉。 谢知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低声轻语道:“母后,世事无常,女儿恐难遂您心愿,辜负了您那番苦心筹谋。” 生母的骤然离世,让她的婚事戛然中断,生活的轨迹从此布满了变数,前路茫茫。 这几年,与俞氏斗智斗勇,才保住了这个寝宫和她兄妹俩的周全。 而今,她预感终难逃成为和亲的牺牲品。 谢知意转身走向梳妆台,坐下道:“霜降,为我上妆吧。” “是,公主。”霜降是她身边四婢之一,是她兄长费尽心思挑出来,送进宫中保护她的。 霜降拿起玉梳,一缕一缕地帮她把乌黑的长发梳顺,巧手一扭一挽一拧,就把她的秀发编织成繁复的发髻,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额前,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之感。 镜中倒映的容颜,谢知意唇角微微上扬,赞许地道:“霜降的手艺真是日益精湛了。” “公主本就天生丽质,奴婢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霜降笑语盈盈,为她戴上饰品. 一支赤金镶嵌着珍珠的柳兰步摇,在她的发间轻轻摇曳,熠熠生辉。 谢知意挑了一件粉蓝色的绣花圆领袍,淡雅的蓝色如同晨曦初照的天空,映衬得她更加超凡脱俗。 搭配银白底色上绣着粉紫柳兰的百褶裙,与发髻上的步摇相映成趣。 镜中的少女,美得不可方物,肤如凝脂,眸若秋水,谢知意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着对即将到来的挑战的淡然,“走吧,我们去庆会楼。” 肩舆停在宫门处,谢知意在侍女的搀扶下,稳稳落座。宫婢们合力抬起肩舆,向庆会楼行进。 宫婢们合力将肩舆缓缓抬起,往庆会楼去,微风拂面,带来一阵阵清新的花香,还有远处宫苑的悠扬乐声。 “大姐。”一声娇腻的呼喊。 谢知意回头一看,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二公主谢知恩,颔首道:“二妹。” 两人年纪相差半岁,长相皆随生母,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两人的关系亦寻常,维持着表面的姐妹之情。 谢知恩穿着一袭鹅黄色直领绣牡丹的对襟褙子,杏黄色长裙,手执一柄菱形绣牡丹的团扇。 肩舆并排而行,谢知恩以扇掩嘴,假笑道:“大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这身衣裳衬得大姐如同仙子下凡,让妹妹我自愧不如呢。” 话语中,一如既往的夹杂着嫉妒。 无论是姿色、风韵,还是才情、地位,谢知恩总是自觉稍逊一筹于谢知意。 她的笑容虽明媚,但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阴郁。 谢知意轻摇团扇,浅笑道:“二妹谬赞了,你我姐妹,各有千秋,怎能如此比较?再说了,二妹今日打扮的雍容华贵,宛若盛放的牡丹,令人赏心悦目,何来自愧不如之说。” 她语气平淡,恰到好处地回应着谢知恩的言不由衷的恭维。 顿了顿,又接着道:“今日父王在庆会楼设宴,乃是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使臣,你我身为大夏公主,更应在意的是如何彰显我大夏的风范与气度,而非拘泥于这些琐碎之事。” 谢知恩闻言,面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娇俏可人的模样,轻笑道:“大姐所言极是,是妹妹我狭隘了,今日父王设宴,大姐可有备下什么才艺,以娱宾客?” “听二妹话中之意,这是准备在今日宴会上,大展身手,让使臣眼前一亮吗?”谢知意对谢知恩在宴会上出风头没有任何意见,她更希望谢知恩能被使臣看上。 可惜,谢知恩蠢,俞氏却精明,她是绝不会亲生女儿成为贡女,远离故土的。 谢知恩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却故作谦虚道:“大姐说笑了,妹妹我不过是想着,既是国宴,自当尽力为父王与国家增光添彩。虽才艺不精,但求能博君一笑罢了。” “二妹太过谦了,你的舞艺是由王后亲授,乃宫中一绝,若在宴会上舞一曲,定能让使臣大饱眼福。”谢知意眼中有淡淡的嘲讽。 俞氏当年就是凭一曲铃鼓舞,入了父王的眼,从低贱的舞妓,一步一步爬上了王后之位。 “大姐谬赞了,若真要表演,我倒是觉得大姐的书法更胜一筹,那笔走龙蛇的气势,才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谢知恩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了谢知意,试图将她也拉入这场无形的较量之中。 “二妹过誉了,本是静心养性之艺,非为炫耀于世。我仅是浅尝笔墨之趣,怎敢在此众目睽睽之下献丑。”谢知意对宴会之事本无意,更遑论是展示自己的才艺了。 谢知恩唇角上扬,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大姐言之有理,书法的确不宜在此等盛宴上张扬。” 她巴不得谢知意不与她相争,这样她才能脱颖而出。 随着肩舆缓缓停下,庆会楼的大门映入眼帘,金碧辉煌的楼阁在夕阳的余晖下更显辉煌。 第二章 柳兰 内侍见两位公主联袂而至,大声向内通报,“大公主到、二公主到。” 听到通报声,楼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官员及官眷们纷纷起立,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对两位公主行注目礼。 姐妹俩都面带微笑,在侍女的引领下,往她们的位置走去。 “大姐、二姐。”三公主、四公主和二王子恭敬地唤道。 谢知意与谢知恩轻轻颔首,以示回应。 乐声悠扬,宾客们已陆续到场,楼里越发的热闹。 大约过了一刻钟,夏国的国王、王后以及几位朝中重臣,陪着大虞使臣进来了。 “恭迎殿下,恭迎王后娘娘,恭迎远道而来的使臣大人!”殿内众人齐声行礼,声音洪亮。 “诸位免礼,赐座。”国王请使臣们坐下后,才落座,以示对宗主国的尊重。 宴会上,自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恭维之词不绝于耳。 酒至半酣,菜过数巡,谢知意见谢知恩悄然起身离去,便知她是为换舞衣而去。 她抬眼望向王后,只见王后正笑语盈盈地与旁侧贵妇交谈,而她的心腹嬷嬷却不知去向,料想是去劝阻谢知恩了。 正如她所预料,直至宴会落幕,谢知恩都未曾再现。 谢知意回到寝宫,沐浴更衣,就上床歇息了。 次日,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寝宫内,金色的光辉为室内的一切镶上了温暖的边。 谢知意醒来坐起,扬声唤道:“谷雨。” 谷雨和霜降闻声,领着一群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洗漱用品和华丽的衣裳,静静地侍立在一旁,等待她的吩咐。 “公主,昨夜安寝可好?”谷雨笑盈盈地问道。 “甚好。”谢知意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宫女手中的衣裳,落在藕粉色绣兰花之服上,“此衣甚佳。” 谷雨领着宫女们伺候谢知意梳洗,霜降将她乌黑的长发梳理成繁复而精致的发髻,点缀上珍珠与宝石,映衬得谢知意本就清丽脱俗的面容更添了几分高贵与典雅。 谢知意换好衣裙,在桌边坐下,“传膳吧。” 她正享用早膳之际,一侍女悄然步入。她躬身行礼后,悄然靠近她的身侧,于她耳畔低语数句。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抹哀伤,有母亲护着的孩子是幸福的,俞氏再狠毒,再如何算计,对唯一的女儿谢知恩却是真心疼爱。 若她母后还在,她何须在这深宫之中步步为营,处处谨慎? 可现实是残酷的,她的母后早已离世,留下她和兄长在这风云变幻的深宫之中挣扎求存。 谢知意轻轻吸了口气,将心底的哀思压下,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淡然,“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侍女应声退下,谷雨和霜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她们跟随谢知意多年,自然知道她心中的苦楚,但也只能默默在旁支持,无法为她分担更多。 谢知意安静地用完膳,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漱了口,拿帕子按了按唇角,拿起扇子,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那片柳兰,谢知意目光变得坚定,“谷雨,去把柜子里那个五彩漆盒拿来,我需要去面见父王。” 漆盒里装着的簪子,乃是父王母后情深意浓之时,父王赠予母后的信物。 她不愿坐以待毙,任由俞氏摆布,将她推向贡女的命运。 必须借紫玉柳兰簪,唤醒父王心中那段尘封的记忆,让他忆起与母后的旧情,从而保全自身。 谷雨应了一声,急忙转身去取那五彩漆盒。 谢知意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弯,在这深宫之中,她虽然失去了母后,但还有这些忠心耿耿的宫女陪伴在身旁,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一会儿,谷雨便捧着那五彩漆盒走了回来。 谢知意接过漆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支用紫玉,雕成柳兰形状的簪子,晶莹剔透。 她拿起那支簪子,簪身凉润,轻轻抚摸着那柳兰的花瓣,小声低语道:“母后,女儿定当全力以赴。” 将簪子收入盒中,盖上盒子,谢知意出了寝宫,往康宁殿去。 到了康宁殿外,她被内侍给拦下了,“大公主,请稍等,王后娘娘离开后,殿下就召大人们来商议大事。” 谢知意眼眸微动,俞氏为了送走她,还真是迫不及待呀。 “多谢大人告知,那我便在此处等候。”谢知意行了半礼,谢了他提点之情。 “大公主,不如去侧殿边饮茶边等。”内侍提议道。 “好。”谢知意颔首微笑,随着内侍前往侧殿。 她在侧殿坐等了近半个时辰,内侍才来请她进正殿。 殿内,国王坐在坐在御座上,一脸威严,看到谢知意进来,皱了下眉。 “女儿见过父王,恭请父王安康。”谢知意行礼道。 “不必多礼,知意,你来得正好,父王有话欲与你言。”国王强展笑颜,言中带涩。 谢知意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不能容其轻易道出,一旦出口,即成定局,大夏国中,君言难更。 “父王,女儿手中有件旧物,欲归还于父王。”谢知意说着,就将漆盒双手奉上。 国王看着漆盒,“此为何物?” 谢知意走到御座前,将五彩漆盒打开,露出那支紫玉柳兰簪子。 国王看着那支簪子,神情微变,“这簪子……” “是父王送给母后的簪子,母后一直视若珍宝。”谢知意轻声说道。 国王取出簪子,轻轻的抚过,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长河,回到了那段与王后共度的青葱岁月。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怀念:“这簪子,乃是我在登基那年,特意命能工巧匠为你母后打造的。” 谢知意抬眸一瞥,随即垂首,眸中寒意尽敛。 国王细述与先王后的往昔,终而长叹,将簪子归置漆盒,目光复转至谢知意,添了几分慈爱与无奈,“知意,这簪子是你母后留给你的,你、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父王,我想请您把这支簪子,送给大哥未来的妻子,就当是婆婆留给媳妇的遗爱。”谢知意闻弦歌而知雅意,随即更改措辞。 她既已注定为贡女,和亲大虞,那她必须让兄长从芒崖城归来,王位非兄长莫属。 第三章 讨要 “孤允你所求。”国王沉吟须臾,终是应允。 “谢父王隆恩。”谢知意躬身行礼,继而温婉言道,“儿臣不敢再扰父王,这便告退。” 国王目送她缓缓离去,就在她将跨门槛之际,忽闻其声再起:“知意。” 谢知意闻唤,回眸一望,“父王,尚有何训诫?” 国王眼中情绪复杂,似有话难言,沉吟片刻,“知意,你可曾对父王感到怨怼?” “您乃儿臣的父王。”谢知意语带回避,心中怨怼岂会无有?然言语间不可流露分毫。 国王轻叹一声,“知意,昔日义顺赴大虞,不过嫔位而已,更不慎触怒龙颜,致使我朝贡品骤增三成。你身为孤之嫡长女,身份尊贵,姿色亦是不凡。” 稍顿片刻,他续道:“知意,你可曾领悟孤之深意?” 谢知意眼帘低垂,柔声道:“儿臣明了,父王乃望儿臣能为大夏谋取更多利益。” 国王神色肃穆,“你从小聪慧,此番入大虞,你非仅代表己身,更承载大夏之尊严与利益,务必铭记于心。” “儿臣谨记在心。”谢知意应声答道,然心中盘算,是否真会为大夏筹谋,还需视未来国君何人而定,“儿臣告退。” 走出康宁殿,谢知意抬头望着天空,阳光夺止,心底却是一片阴霾。 风轻轻吹过,带起她衣袂微扬,似乎想要吹散她心中的阴霾,却终究未能如愿。 谢知意回到寝宫后,立马写了一封信,“谷雨,这封信,送去刘家,交给我表兄。” “是,公主。”谷雨接过信,就去办事了。 “芒种,速去库房清点好财物,全部装箱。”谢知意要把东西全带出宫,不留一点给俞氏和谢知恩。 可惜,这座寝宫,她没法拆掉带走。 宫殿拆不走,但其中陈设,尚可一一搬离,“寒露,把这些也悉数收纳。” “公主,仙鹤银制鎏金灯上的宝石,是否亦需摘下?”寒露眼带狡黠地问道。 仙鹤银制鎏金灯足有一人高,重达数百斤,不宜也不易挪动。 谢知意闻言,目光微凝,望向那一对放置在角落的仙鹤银质鎏金灯,灯身鎏金璀璨,仙鹤展翅欲飞,其上镶嵌各色宝石熠熠生辉,美得让人心醉。 “取下宝石这对灯也就毁了,留着吧。”谢知意轻叹一声,她的眼神中既有不舍也有决绝。 这对仙鹤银制鎏金灯,是她周岁时,父王所赐,寓意着吉祥、长寿、安宁,曾是她最喜欢的摆设之一。 如今,她要舍弃它了。 “寒露,你且吩咐下去,凡是能随身携带之物,皆需细致打包,包括那些旧时的衣裳,还有书籍画卷,以及琴、棋、茶具等物。”谢知意环视周遭,轻声吩咐。 “是,公主。”寒露恭敬地应下,随即转身去安排。 宫女和内侍听从吩咐,小心翼翼的将室内的摆设,用细软棉布层层包裹,妥善安置于箱箧之中。 过了两日,国王就下了王旨,册封谢知意为恪靖公主,以和亲之名维系两国邦交,同时赐予了极为丰厚的嫁妆以示荣宠。 谢知意恭敬地领了旨,去康宁殿谢了恩出来,就遇到了特意来嘲讽她的谢知恩,“大姐,恭喜恭喜呀。大姐此行远去大虞,路途遥远,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别让我这个做妹妹的担心才是。” 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扑面而来。 谢知意目光淡淡地扫过面前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谢知恩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眼中却难掩得意之色。 “承二妹吉言,但愿这份祝福能同样降临于你。”谢知意从谢知恩身边走过,“若是有哪位朝臣向父王提议,让二妹随我同往大虞作为媵妾,不知父王是否会应允呢?” 谢知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强作镇定地道:“大姐,你开什么玩笑?我亦是嫡出的公主,怎么可能去做你的媵妾!” “为何不可以呢?姐为妻,妹为媵妾,古来有知。”谢知意轻笑一声,目光中闪过一丝戏谑。 “大、大姐,刚是我失言,大姐莫怪。”谢知恩认怂。 “二妹,这般乖顺,让我好生意外哟。”谢知意抬手撩了下流苏,“你我虽非同母所出,但血脉相连,情谊深厚。我权当你方才所言,是你对我即将远行的不舍之情。” 顿了顿,“不过,若是二妹当真愿意相陪,那我也愿意用另一种方式与二妹相处,共赴这未知的前程。” 谢知恩的嘴角微微抽搐,虽怒火中烧,却担心谢知意当真让人上折,认怂道:“大姐,你我姐妹情深,我自是希望你能在大虞过得幸福安康。我虽不舍大姐,但媵妾之事,万万不可提及,这不仅辱没了我的身份,也会让大虞皇帝看轻大姐,你说是吧?” “二妹,还是这般能说会道。”谢知意勾唇一笑,“我还要收拾行装,便不与你多叙了。” 看着谢知意远去的背影,谢知恩羞恼地跺了跺脚,“都成了和亲公主,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在接了王旨之前,谢知意就已经接受了和亲公主这个身份,拿到王旨后,她要做的是,向俞王后讨要了俞王后昧下的一些东西。 谢知意连寝宫都没回,直接去找俞王后了,见到俞王后,“如王后娘娘所愿,我就要去大虞和亲,还请王后娘娘,将我母后留下的那些本该属于我的嫁妆与珍宝,归还于我了。” 这话直白的让俞王后面色微变,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她出身贫寒,这么些年,敛财无数,宫中珍宝被她私吞的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当年谢知意的生母,那位温婉贤淑却英年早逝的王后所留下的遗物,更是被她视为囊中之物,轻易不愿吐出。 但此刻,面对谢知意那双清澈却透着坚决的眼眸,俞王后不得不收敛情绪,装出一副慈爱之态。 “大公主,你即将远嫁大虞,我自然是希望你能风风光光地离开,带着丰厚的嫁妆与珍宝,彰显我们王室的尊贵与你的身份。只是,这些年宫中事务繁忙,先王后的遗物,一时之间未能整理妥当。你放心,这就命人将它们一一清点,务必在你离宫之前,完璧归赵。”俞王后敷衍着,想将这此拖延过去。 “这些年王后娘娘辛苦了,我知道王后娘娘事务繁忙,不妨这样,我亲自挑选几位宫人,协助娘娘的一同整理,也好早日了却此事,免得耽误了和亲的大事。”谢知意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幸而我手中还有母后留下的清单,整理起来想必不会太难。” 第四章 竹马 俞氏的眼神仿佛能穿透纸背,满载着对那张纸的愤恨,嘴角却艰难地维持着一丝笑意,声音中透露出不易被捕捉的细微颤抖:“大公主真是心细如发,连先王后的遗物清单都保存得如此完整。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便依从你的安排,让几位信得过的宫人一同协助整理。但请记得,这些遗物皆蕴含着先王后的深情厚意,务必倍加小心,以免有任何闪失。” “王后娘娘请放宽心,我定当挑选最为细致谨慎的宫人,确保每一样遗物都能得到妥善的安置。毕竟,这也是母后留给我的一份珍贵遗爱。”谢知意的话语中带着一抹浅笑,“也希望王后娘娘能妥善安排人手,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影响了我们王室的和睦以及我即将到来的和亲大局。” 俞氏从谢知意的话语中捕捉到了潜在的威胁,但她还是点头应允:“大公主言之有理,我定会全力以赴,确保一切顺利。” “如此,便多谢王后娘娘了。”谢知意微微行礼,随后转身离开。 然而,在谢知意转身的瞬间,俞氏的面容瞬间阴沉,目光如利刃般投向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低语:“谢知意,此去大虞京都路途遥远,我们且行且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下午,俞氏忙于应对芒种与寒露的琐事之际,谢知意已悄然换上了下等宫女的服饰,在霜降的陪同下离宫。 霜降是谢知意身边的大宫女,她要带一个下等宫女出宫为大公主办事,守卫连问都没问,直接放行。 出了宫的谢知意,去了城东一家明面上大虞人经营的茶楼。 这里,是她和兄长谢赜的秘密联络点。 茶楼看似寻常,实则内藏玄机。 谢知意和霜降就跟寻常的茶客一样,进入茶楼,被伙计带上了三楼,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包间。 伙计叩响包间的门,三短两长。 门吱的一声,从里面打开,她的竹马程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既有看到她的喜悦,也有对当前形势的忧虑。 “知意,快进来。”程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侧身,把路让开。 包间内布置得简约而不失雅致,墙上挂着几幅淡墨山水画,桌上摆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正中央的香炉中轻烟袅袅升起,为这静谧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禅意与雅致。 空气中轻轻缭绕着淡雅的茶香与沉稳的檀香,营造出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宁静氛围。 “知意,你较先前清减了。”程诺语气中满是心疼与关切。 “暑热难耐,我又苦夏,可不就瘦了。”谢知意轻笑道。 程诺提壶斟了杯茶,“这是今春采摘的雨前龙井,你且尝尝。” 谢知意接过茶杯,浅尝一口,茶香瞬间在唇齿间绽放,清新中又不失醇厚,赞道:“果然是好茶,初尝甘甜,余味悠长。” “你喜欢就好。”程诺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忽又想到那道让谢知意做贡女的王旨,神情黯然,“知意,我们离开王都好不好?” “阿诺,勿要妄言,王旨已下,我焉能抗旨,你亦不可以舍弃前程,更不可为我一人,而陷家族于不义。”谢知意感动他对己的深情,但她不能感情用事。 尤其早在半年前,程父以谢知意已及笄为由,想要续谈亲事,可父王顾左右而言他,她就知道,她和程诺今生注定相守无望。 程诺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知意,我知你所虑甚多,但你真甘愿入那深宫,成为笼中雀吗?知意,你本该是翱翔于天际的凤凰,而非被困于宫闱的笼中鸟。” “阿诺,大虞是天朝上国,大夏经不起它的雷霆之怒,去大虞虽非我之愿,但我义不容辞。”谢知意的声音轻柔却坚定。 “你的大义,我懂,也敬。但我无法眼睁睁看你踏入那片未知的深渊,那里充满了算计与束缚。”程诺满眼疼惜。 “大夏后宫中的算计和束缚,不比大虞后宫的少,我能在大夏后宫中保全自己,在大虞后宫,我也能护自己周全。”谢知意自信地说道。 程诺眉头紧锁,他深知事至此,绝无更改,沉默地将杯中茶水,一口一口喝完,才缓缓问道:“知意,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谢知意思忖片刻,措词道:“俞氏本就视我为眼中钉,欲除我而后快,这次我借着和亲一事,找她要回了母后的遗物,她定然会在我去大虞京都的路上,布下重重陷阱,置我于死地。” “阿诺,你能安排可靠的人,暗中护送我吗?” 程诺点头,“知意,你放心,我会亲自护送你,去大虞的京都的。” “不,阿诺,你得留在王都,这里需要你稳住大局,大哥回来后,还得你的辅佐他。”谢知意并不想他涉险。 “你的安危最重要。”程诺急切地道。 “阿诺,王都这边,我只信你。”谢知意郑重地说道。 程诺在她的注视,妥协了,“你说得对,我听你的,我会挑选麾下最精锐的暗卫,暗中护卫你。” 谢知意轻轻浅笑,“阿诺,谢谢你。” “知意,你、你要多保重。”程诺眼中满是不舍。 谢知意与他对视,“我会的,你也要多保重。” 两人皆知,今日一别,便是天涯各安,再难相见。 谢知意还要赶回王宫,并没久留,闲话几句,就带着霜降离开了茶楼。 在集市上,顺手买了几件小玩意,应付守宫门的侍卫。 主仆二人回到寝宫,谢知意刚换好衣裳,芒种就一脸冷然的进来了,控诉俞王后的行径:“公主,俞王后太过份了,诸多物品不翼而飞。” “意料之中的事,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吗?”谷雨端着托盘进来,“公主,酸梅汤。” 谢知意端起碗,舀了几勺喝下,才淡然笑道:“记下来,等整理完,有了确实的数,我自会向父王讨个公道。” “知道了,公主。”芒种应道。 过了两日,谢知意就带着两张单子,去康宁宫见国王,直接告状,“父王,这是母后留给我的,以前王后说我年纪小,她替我看管,可您看看,她就是这般替我看管的。” 单子呈上,用事实说话,不用她多费唇舌。 国王虽然越老越昏庸,但对谢知意,他还是存着一份父爱的,再者俞氏已不如年轻时,那么讨他欢心了。 单子上的每一项都清晰记录着缺失的物品,价值不菲,国王脸色阴沉地道:“这个俞氏,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第五章 启程 谢知意轻垂眼帘,言语中藏着一丝忧虑:“此事本不愿劳烦父王烦心,然则王后挪用之财物,日积月累,数额惊人,恐其日后更无所顾忌,累及王宫之序与安宁。” “再者,那些皆是母后遗物,对女儿而言,既为物质之财,更是心灵之慰,承载着对母后无尽的追思与怀念,难以割舍。故斗胆陈情,望父王能为儿臣做主。” 国王闻言,微微颔首,沉思片刻,随后郑重道:“知意,你之忧虑,孤已知悉。这些年,孤对俞氏确有纵容之嫌,但今日之事,孤必严惩不贷。” “父王,女儿即将远赴大虞,路途遥远,诸多准备自不待言,更需一心一意。” 谢知意言下之意,隐约带有些许警示。国王凝视着她,眼中情绪复杂多变,“孤答允你,在你离宫前,必将王后之事妥善解决,免你挂念,影响行程。” “你此去大虞,多带财物以备不时之需。孤会让俞氏加倍偿还,并为你筹备丰厚的嫁妆。” 谢知意面色平静,躬身行礼:“父王英明,女儿感激涕零。现需整理行装,便先行告退。”言罢,便缓缓退出。 国王亦无意在谢知意面前直接处置王后。谢知意全心投入到赴虞的准备中,对王后之事未多加关注。 十日之后,国王命人送来了二十六个大型木箱,皆需四人共抬。 谢知意亲自监督侍女们逐一开箱,箱内满载金银财宝、珍贵药材、华丽布帛,及各式精巧之物,琳琅满目。 “公主,您看这。”芒种从箱子捧出一尊玉山子。 这尊玉山子通体晶莹剔透,雕工细腻,山峦起伏间云雾缭绕,仿佛有仙气袅袅升起,山间还巧妙地镶嵌着几处小巧的亭台楼阁,以及几只形态各异的灵兽,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 只是她记得这尊玉山子是父王四十岁寿辰时,右议政大人送的寿礼。 她父王还真舍得,居然把这尊玉山子拿出来,填补俞氏的亏空,由此可见,她父王对俞氏还真称得上,情深意重。 谢知意冷哼一声,她真为她母后感到不值,“既已赠予,便归属我掌,妥善保管就是了。” 等芒种她们点算登记在册后,谢知意发现,不只这尊玉山子,还有好多她父王私库里的珍贵之物。 “谷雨,速将这些珍宝搬离宫闱。”她担心父王会后悔,找理由将东西收回去。 “是,公主。”谷雨立刻去安排。 接下去五晚,都有箱子秘密运出王宫,满箱去,空箱回,谢知意还兑换了一万两大虞的银票和三千两大虞的金票,以备不时之需。 谢知意将这银票和金票,分成七份,四大侍女一人带五百两银票、五十两金票,“都收好了,万一在路上走散,或是遇到什么意外,这些银两和金票便是你们应急的依靠。记住,无论发生何事,保命为先,银两乃是身外之物,可再挣得。” “公主,您对我们如此厚爱,奴婢们感激不尽,定当誓死追随,保护公主周全。”侍女们眼眶微红,跪下表忠心。 “都起来,想法子将银票和金票藏好。”谢知意将两千两银票塞进了,中空的六枝圆头簪里,五百两金票则藏在中空的一对素金镯内。 余下的银票和金票,谢知意分别交给了两个心腹内侍李成福和陈进忠妥善保管。 转瞬之间,谢知意赴大虞京都之日已至,由十五名官员、一百八十名侍卫、三十名侍女以及一百名杂役组成的使团,亦整齐待发。 这一日,天空湛蓝如洗,晨曦微露,宫城内外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谢知意身着华贵的公主服饰,裙摆绣着繁复的金丝牡丹,头饰璀璨夺目。 她缓缓下跪,“女儿拜别父王,此一去,便各分两地,女儿就再也不能在父王膝下侍奉,幸得大哥不日将归,稍慰女儿之心。愿父王身体康健,大夏国泰民安。” 她刻意在群臣前提及兄长归期,意在防止国王反悔。 国王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她,终是无奈地道:“来人,把王旨交给大公主。” 内侍将早已准备好的王旨,双手奉上。 “此乃召令赜儿回归王城的圣谕,便由你亲自携此旨意前去交予兄长,如此,你二人亦可借此机会一聚。”国王说道。 谢知意有点意外,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安排,不过这样挺好。 有了这道召回的王旨,她就更安心了,“女儿定当不负父王所托,亲手将圣谕呈予兄长,并转达父王深切的关怀与厚望。” “殿下,时辰不早,还是让大公主上马车吧。”俞氏急切地想要谢知意这个眼中钉赶紧离开。 谢知意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俞氏,“父王多保重,女儿这就启程。” 言罢,走向由八匹骏马拉拽的银顶镶宝石顶马车,站在马车上,回首目光扫过众臣,她看到了站在低阶官员中的程诺,微微垂眸,转身进了马车。 随着“恭送恪靖公主”的齐声颂扬,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程诺看着远去的使团,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 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留下一串悠长的马蹄声。 车内,谷雨端着托盘进了内间,“公主,茶泡好了。” 谢知意端起托盘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那温热的茶水似乎能驱散些许离别的寒意。 捧着茶杯,目光深远地透过稀疏的竹帘,看向车外,远山如黛,云雾缭绕,前路未知而漫长。 “谷雨,此去大虞,山高水远,未知重重,你可有惧意?”谢知意放下茶杯,看着身旁这个自幼便跟随自己的侍女。 谷雨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只要有公主在,谷雨便无所畏惧。” “有你在,我亦心安。”谢知意认真地说道。 主仆间的默契与信任,如同这杯中的茶水,虽淡却悠长,经得起岁月的考验,也足以抵御即将到来的风雨与挑战。 马车缓缓行进在蜿蜒的山路上,车轮碾过落叶与石子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沿途的风景在不断变换。 午时,使臣大人过来道:“公主,为了在傍晚能赶到前面的小镇,中午就不停下歇息了,还请公主在车上用膳。” “我在车上用膳到是无妨,但大人们方便吗?”谢知意的声音温婉中带着几分关切,她深知长途跋涉的辛劳。 使臣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敬意,连忙回答道:“公主宅心仁厚,下官感激不尽。车马行囊中备有轻便的干粮与清水,足以供大家在路上充饥解渴。再者,队伍中有专门的马车供下官轮流休息,公主不必过虑。” “那就好。”谢知意没再多言。 第六章 刺杀 官兵们携带的都是简便的干粮,谢知意却细致吩咐寒露备足粮草,除了常规的面条、鸡蛋,还有腌制的蔬菜、风干腊肉,并带上了一小罐猪油和多样调料,一应俱全。 芒种在前间的红泥小火炉上,亲手煮面,而那面汤则是精心熬制,混合了菜干与腊肉的鲜美,“谷雨,可以了,送去给公主吧。” 谷雨把面送进内间,伺候谢知意用了午膳,才出来和芒种一起吃面。 等她吃完面,才下马车,去后面换霜降过来。 霜降进入马车,并未立即进食,而是转身向谢知意报告:“公主,奴婢察觉,今儿上来伺候的侍女中,至少有两人实为王后派遣,意在监视公主。” “我知晓了。”谢知意眼波微动,神色间并无波澜,“你继续监视便是。” “公主,不将此二人除去吗?”霜降心存疑惑。 “时机未到。”谢知意轻笑,缓缓向后倚靠,眸中闪过一抹深意,“她们不过明面上的诱饵,真正的目的,是引出背后潜藏的暗流。” “奴婢懂了。”霜降恍然大悟,笑颜如花。 “勿误了饭食。”谢知意温和吩咐。 “是,公主。”霜降退了出去。 于是,日子在日复一日的宁静中流转,但谢知意没有放松警惕,她知道,平静之下往往暗流涌动。 那些俞王后派来的眼线,定然伺机而动。 这天错过了投栈,要夜宿荒野之中。 谢知意的马车,被安置在最中间,周围用火把和灯笼围成了一个临时的营地,既照亮了四周,也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与不安。 夜色如墨,星辰点点,但在这荒郊野外,每一丝动静都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连风都带着几分窥探的意味。 谢知意坐在马车内,在摆残局,棋盘上的黑白子错落有致,指尖轻捻着一枚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霜降躬着身子走了进来,“公主,探子回报,四周并无异样,但为防万一,奴婢让暗卫加强了警戒,并安排了侍卫轮流巡逻。” “做得好。”谢知意轻轻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仿佛那错综复杂的棋局比外界的威胁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之时,一阵细微的风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穿梭。 “公主,来人了。”霜降小声提醒道。 “来得挺早,不耽误我们歇息。”谢知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将帘子挽上去,免得天黑,他们看不清要刺杀的人在哪里,误中了副车可就不好了。” “是,公主。”霜降依言将窗帘卷了上去。 外面侍卫已和黑衣人交上手,他们离谢知意的马车,还有一段距离,一时半会,突破不过来。 使团的主使韩大人脸色惶恐地过来了,“公主,有刺客来袭,请公主不必担心,微臣已命侍卫全力抵御。” “我相信大人的能力,定能护得我等周全。”谢知意声音平静而从容,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不过,既是刺客,想来也非等闲之辈,大人还需小心应对,切勿大意轻敌。” “公主所言极是,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公主。”韩主使躬身行礼。 他并没走远,就站在马车左侧,拔出佩剑,眼神坚定地注视着前方,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 谢知意静静看着,愈发激烈打斗,眉尖微蹙。 黑衣人的动作迅捷而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但大夏国的侍卫们依仗着人数,以及平日里严格的训练,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 眼见己方占优,谢知意彻底放心,但她也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俞王后不会轻易的放弃对她的追杀。 “撤!”黑衣人之一见状不妙,低喝一声。 另外四个黑衣人改变了战术,不再硬拼,而是迅速分散开来,利用夜色进行逃逸。 大夏国的侍卫们虽想追击,但考虑到公主的安全,只能暂时放弃,迅速围拢到马车周围,确保谢知意无恙。 “公主、大人,刺客逃跑了。”一名侍卫报告道。 “不必追了,他们既然敢来,定有后手,此刻追击只会落入陷阱。”谢知意冷静地说道。 韩主使附和道:“公主所言极是,所有人听令,加强警戒,防止刺客再次来袭。” “可有人受伤?”谢知意问道。 侍卫统领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回公主,除了几位兄弟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随行医官在为他们包扎治疗。” 谢知意轻轻点头,“韩大人,这些刺客无功而返,定然不会就此罢手,接下来的路程,我们需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韩主使闻言,神色凝重,他深知此次出使任务的重要性,以及公主安危的不可小觑。 他微微欠身,对谢知意道:“公主请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确保此行万无一失。即刻起,微臣会重新部署防卫,增加巡逻人手,并安排暗哨于四周,以防不测。” “韩大人的安排并无不妥之处,但是,韩大人,您有没有想过,刺客为何能如此精准的找到我们?”谢知意询问道。 去往大虞京都的路,可不只他们走的这一条。 韩主使若有所思,“公主所言极是,此事确有蹊跷。微臣即刻着手调查,看是否有人泄露了行踪,或是我们之中混入了细作。” 他转身对身旁的侍卫统领低语几句,统领立刻领命而去,显然是去执行排查细作的任务。 韩主使又面向谢知意,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公主,请您放心,微臣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让任何威胁到您安全的存在逍遥法外。” 谢知意微微颔首,浅笑道:“韩大人,有您在,本宫自然安心。” 她知道这位韩大人是她父王的人,她就是要借他的手,除掉俞王后安插进来的人,并且由他将事情告知她父王。 纵使她父王再宠信俞王后,刺杀她这位和亲公主,破坏两国联姻,都是重罪,即使她父王色迷心窍,不处置俞王后,那些大臣也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这算是她送给她大哥回京之前的一份厚礼吧。 “夜已深,韩大人也请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谢知意示意霜降将帘子放下。 “微臣告退。”韩主使行礼退走。 马车里,霜降伺候谢知意宽衣睡下,她到前间铺上褥子,盘腿打坐。 第七章 梳头 次日晨光微露,穿透轻纱般的薄雾,徐徐地拂过马车窗棂的精细雕刻。 “霜降。”随着谢知意慵懒的声线,她自温暖的被褥中坐起。 “公主,您醒了。”霜降应声而入,声音中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昨夜守夜定是辛苦了,今日务必休憩调养。”谢知意浅笑盈盈,目光中满是关怀。 四婢之中,唯霜降习得武艺,她忧心刺客潜返,故彻夜未眠,守护公主。 “奴婢不累,能为公主分忧,是奴婢的荣幸。”霜降边言,边为谢知意披上外衣。 “公主,奴婢斗胆入内。”谷雨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带着几分恭敬。 “进来吧。”霜降撩开一角帘子,冲外面道。 放下帘子,她压低声音对谢知意道:“谷雨把那两个人都带来了。” “依计行事。”谢知意笑容中藏有深意,对于俞氏派来的眼线,她需得让她们近身,方能诱其露出马脚。 “知道了,公主。”霜降刚把薄被叠好,谷雨就领着几个捧着盥洗用具的侍女走进来,霜降和谷雨互看了一眼。 谢知意的目光落在走在最后的两个人身上,即便霜降未事先提醒,仅凭二人的容貌特征,她亦能轻易辨认。 左者金鱼眼凸出,右者颧骨高耸,皆是狡黠之相。 也不知俞王后,从哪儿找到两个奸诈小人。 两人低垂着头,恭敬地随着其他侍女一起摆放好盥洗用具,全程未敢有丝毫抬眼或多余的动作,仿佛她们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侍女。 谢知意不动声色地洗漱完毕后,霜降拿起玉梳为她梳头发。 “嘶,霜降,你的手越发的重了,又扯掉几根头发啊?”谢知意抬手揉着被她扯痛的头皮。 “对不起,公主,奴婢手拙。”霜降满是歉意地道。 “霜降,你怎么学的梳头?”谷雨不悦地责问道。 霜降苦着脸道:“我有认真学,可是我笨,学了也梳不好。” “哎哟,早知道就我学。”谷雨瞪她一眼,言语中带着几分懊恼。 “我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学?现在才来马后炮。”霜降噘嘴,小声嘀咕,“要不是公主太过心善,那有这么多事。” “嗬,这是怪上我了?”谢知意好笑地问道。 “奴婢可不敢怪公主,奴婢只是觉得,公主要是让薰风随侍左右,也就不用奴婢这个手拙的人帮公主梳头了。”霜降辩解道。 谷雨嗤笑,“你倒是会推责。” “我不是推责,我是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手笨,梳不好。公主,不如另外挑个手巧的好不好?”霜降央求道。 谢知意斜她一眼,“挑个手巧的呀?” 霜降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这一时半会,我上哪挑去?”谢知意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带了这么多人出来,偏就没带一个手巧的出来,只能等到大虞找个梳头娘子了。” “公主,大虞之地,人生地疏,寻得既巧且信之人,实属不易。依奴婢之见,不如先问询随行的侍女,或有能者。”谷雨建议道。 谢知意拿起搁在一旁的团扇,轻轻扇动,“谷雨言之有理,那你就去问问吧。” “是,公主。”谷雨就要带那些侍女出去。 那金鱼眼的侍女出声道:“公主,奴婢略通梳发之道。” “哦?你会梳头?”谢知意上下打量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翠缕,在宫中便跟着梳妆嬷嬷习得些发髻的梳法,虽不比外面的梳头娘子手艺精湛,但也能为公主勉强一用。” “倒是个会说话的,那你说说,你会梳什么样的发髻?”谢知意淡笑问道。 “回公主,像飞仙髻、灵蛇髻这些常见的发髻,奴婢都能信手拈来,奴婢还会梳自创一些新的发髻。”翠缕毫不谦虚地说道。 谢知意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示意柳绿起身:“既然如此,那你就试试看吧。” “是,奴婢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公主所望。”翠缕心中暗喜,梦寐以求之近身侍奉机会,竟如此轻易降临。 王后让她谋害公主的任务,她定能圆满的完成。 翠缕接过霜降手中的玉梳,将谢知意的长发梳顺,分成几股,再逐一编织、缠绕,一个复杂而又不失雅致的发髻逐渐成形。 谢知意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她不得不承认,翠缕的手艺确实不凡。 可惜,翠缕是俞王后的人,她不想费心思收服一个随时会背叛的侍女。 谢知意接过霜降递来的执镜,左右照了照,“嗯,不错,你果然有些本事,这发髻是何名?” “多谢公主夸奖,这是奴婢自创的发髻,还请公主赐名。”翠缕笑道。 “既是你所创,那便叫做‘翠云绕月’吧,既合了你的名字,又似这发髻轻盈环绕,宛若夜空中最温柔的月光。”谢知意浅笑道。 “多谢公主赐名,‘翠云绕月’,当真是极美。”翠缕笑道。 “你手艺既佳,便留在我身边侍奉吧。”谢知意凝视着她,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我身侧,需全心全意,若有异念,本宫绝不姑息。” 翠缕闻言,心中一凛,连忙跪下表忠心:“公主明鉴,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奴婢只愿留在公主身边,为公主分忧解难。” “谷雨,带她下去,好生教导规矩。”谢知意淡然吩咐道。 “是,公主。”谷雨将人带了出去。 将人打发走,谢知意才叮嘱霜降,“让人盯紧她。” 霜降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应道:“公主放心,奴婢会安排妥当。” 她领命退出,芒种和寒露随后就把早膳送了进来。 等谢知意用过早膳,那位韩主使就下令出发。 接下来数日,翠缕表现得极为恭顺,每日为谢知意变换新颖发式,使得本就风华绝代的谢知意更添几分倾城之姿。 翠缕虽没有亲自动手,但刺客已行动了两次,虽然都失败了,可侍卫受伤众多。 谢知意和韩主使商量后,决定在库尔勒城内歇息数日,以便侍卫们养精蓄锐。 第八章 温泉 清晨,翠缕给谢知意梳好头发,就撺掇她,“公主,奴婢听说这里有处神奇的温泉,据说能养颜美容,公主何不趁此闲暇,去游玩一番,既可散心,又能缓解连日奔波的疲惫?” 谢知意眸光微闪,翠缕这是要将她引出去,好让刺客下手? “哦?竟有如此奇效的温泉?既能养颜又能解乏,倒是极合我心意。翠缕,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谢知意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副似乎被说动的样子。 翠缕没听出话中的讥诮之意,还乐滋滋地道:“能为公主排忧解难,是奴婢荣幸。” 谢知意话锋一转,“只是,这外出游玩,总得顾及安全才是。这一路上刺客频繁出手,累得侍卫们都有伤上身,不得不滞留在此休养。我若是外出,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让那些暗中之人有机可乘。” 翠缕闻言,脸色微变,却迅速调整过来,笑容可掬地答道:“公主所言极是,是奴婢考虑不周了。奴婢只是想着,公主能借此机会放松一下心情。” 谢知意接过谷雨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翠缕眉头微皱,引不出谢知意,杀手就没法动手,怎么办? “公主,奴婢听闻那温泉所在之地,地势隐蔽,寻常人等难以轻易接近,唯有通过特定的路径方可入内,在入口还有官差把守,安全应是无虞。”翠缕试图打消谢知意的顾虑。 谢知意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听你这么说,倒是颇有几分道理。” 在翠缕期盼的目光下,谢知意吩咐道:“谷雨,去安排一下,我们明天去泡温泉。” “是,公主。”谷雨领命。 翠缕唇角微扬,事情成了。 午后,谢知意小憩起来,坐在廊下喝茶看书,霜降从外面进来,小声向她禀报,“公主,翠缕和小屈子碰面后,小屈子就出门,去客栈附近的集市,买针线和碎布头。” “卖东西的人,还是上回那个?”谢知意问道。 “换了个矮胖妇人。”霜降答道。 谢知意抿了口茶水,“我都留了一天一晚的时间给她们安排,希望她们能多安排些人来。” “将他们一网打尽,省得他们像苍蝇似的扰得人不安宁。”霜降说道。 在一旁绣帕子的寒露皱眉道:“霜降,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闭上你的臭嘴。” “你才臭嘴,我哪说错了?又骂我。”霜降委屈地噘嘴。 “用你那猪脑子想一想,臭肉来蝇,你想骂谁呢?”寒露瞪她道。 “我、公主,奴婢没骂您,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霜降着急地向谢知意解释。 谢知意笑,“知道你有口无心。” “听到没有?”霜降挑眉,“你才是猪脑子,就会乱想胡诌。” 寒露冷哼一声,白眼一翻,不屑与她争辩,低头继续绣帕子。 “你绣什么?让我看看。”霜降凑过去,“并蒂莲呀,寒露,你思春了?” 寒露斜睨她,“你什么眼神?这是莲花吗?” 说着展开帕子,“看清楚,这是二乔玉兰。” 霜降仔细端详着那帕子上的图案,只见绣工精细,花瓣层层叠叠,色泽淡雅中透着几分高贵,“这二乔玉兰确实与并蒂莲有几分相似,一眼看去,误认是并蒂莲,正常啊。” “你眼神不好,还嘴硬。”寒露没好气地吐槽她。 “一块手帕绣得这般用心,是要送给谁呀?”霜降促狭地问道。 “我闲来无事,就央求公主给我画了二乔玉兰的花样子,想着练练手艺,打发时间罢了,没想过送人。”寒露解释道。 “是吗?”霜降斜着眼,一脸不信。 “爱信不信。”寒露把帕子和绣针绣线放竹笸里,“公主,奴婢去看看芒种准备好了茶点没有。” “去吧。”谢知意翻了一页书。 不多时,寒露和芒种就提着两个食盒来了。 两人从食盒里,将茶点和水果端起来,放在椅子旁边的小几上。 谢知意拿银签,插了块绿豆糕,轻轻咬了一口,甜而不腻,恰到好处,“芒种的手艺长进了不少。” “多谢公主夸奖。”芒种羞涩地笑道。 谢知意吃了两块糕点,几颗葡萄,就道:“我用过了,你们分食了吧。” “谢公主赏。”三个侍女行礼道。 主仆四人悠闲地过了一个下午,到了晚间,谷雨回来,“公主,都安排好了。” “辛苦了。”谢知意浅笑道。 次日,谢知意在侍卫的保护下,带着十二名侍女一起前往温泉。 温泉庄离库尔勒城十五里,霜降有点担心刺客会在路上出手,寒露笑她杞人忧天,“刺客既然定下在温泉山庄里动手,就不会再多此一举。” 四大侍女中,唯一习武,充当贴身侍卫的霜降闻言,虽然心中仍有一丝忧虑未散,却也点了点头,认同了寒露的分析。 马车缓缓行驶在通往温泉庄的蜿蜒小道上,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偶尔有几声鸟鸣穿林而过。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马车的窗棂上,谢知意靠在软枕上,看着窗外的景致。 随着马车的行进,温泉山庄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远远望去,青山环抱之中,几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 待马车停稳,谢知意带着侍女们缓缓步入庄内,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夹杂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上前行礼道:“山庄管事李大福,见过公主,给公主请安。” 若有山庄熟客,便能认出,此人并非山庄的管事。 “免礼。”谢知意唇角微扬,右手虚扶道。 李大福接着道:“公主,山庄的景致还不错,尤其此时正值初秋,山色空蒙,层林尽染,正是赏景的最佳时节。” “那就四处走走看看,劳烦李管事,让人带本宫的侍女去院子里收拾收拾,一会本宫乏了,再回院子歇息。”谢知意吩咐道。 “是,公主。”李大福安排两个人,带走了芒种和另两名侍女。 第九章 翠缕 山庄内的小径被精心铺设的鹅卵石覆盖,两旁是精心修剪的花草,不时可见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一派和谐宁静的景象。 “那是什么花?开得如此热烈而绚烂,翠缕,我记得你说过,会编花冠的,去编些花冠,一会我要戴。”谢知意吩咐道。 翠缕眉间染上一丝烦躁,山庄的院落众多,她还没确定谢知意会住哪一间,就没法传递消息,让刺客精准的下手。 可身为侍女的她,又不能拒绝谢知意的安排,“是,公主。” 打发走翠缕和另一名侍女后,谢知意又找借口,支走了几个婢女,留在她身边的就只余谷雨和霜降。 “李管事,本宫走乏了,去院子里吧。”谢知意说道。 “公主请随小的来。”李大福笑道。 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装饰雅致的院落,李大福说道:“公主,院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另一处院落在西边,隔着五个院落,那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会扰了公主的兴致。” 谢知意笑,“你的安排素来妥当,这里有她们伺候,你去忙你的吧。” “奴婢告退。”李大福行礼道。 温泉池在西厢房,进门,绕过屏风,就看到水汽氤氲,热气腾腾的圆形温泉池。 池中泉水清澈见底,四周是青砖砌成的池壁,上面雕刻着精细的鱼龙图案。 “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谢知意在沐浴时,素来不喜人贴身伺候。 谷雨和霜降恭敬地行了礼,轻声退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扉,只留下一室的静谧。 谢知意轻轻脱下繁复的华服,只留下一袭轻薄的亵衣,缓步走向温泉池。 温暖的泉水瞬间包裹了她疲惫的身躯,她闭上眼,任由那温热渗透肌理,带来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舒适。 谢知意于东边庭院,悠然泡着温泉,奉她之命做花冠的翠缕,摘了一大捧花后,被带去的西边的院落。 翠缕进院看到廊下坐着的芒种和寒露,便认定谢知意在房里泡温泉,顿时松了口气,她没有露出马脚,那一会她就找机会向人传递消息。 跟芒种她们打了招呼,她就在旁边编起了花冠,陪她一起摘花的侍女,帮着修剪。 翠缕的手指灵巧地编织着花枝中,一个精致的花冠逐渐成形。 每一朵花瓣,都被她巧妙的安排在最能展现其美丽的地方。 “翠缕姐姐,这花冠真好看,公主见了肯定喜欢。”帮忙修剪花枝的侍女小声赞叹着。 翠缕笑了笑,端详着一下花冠,“这花枝略显稀疏,我再去折几枝添上。” “我去折吧。”侍女说道。 “你不知道折多长,折哪样的,还是我自己去,你在这里把这些花枝都修剪好吧。”翠缕说着把花冠放下,就起身往外走。 看着她出去,芒种和寒露对视了一眼,鱼饵放出去了,就等鱼上钩了。 翠缕出了院子,左顾右盼,四下无人,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筒,冲着天空,放出了信号。 院内,芒种和寒露看到半空中,红色的信号,面面相觑。 “她当我们是瞎子吗?”寒露不敢置信地问道。 芒种微皱眉,“如果我们不是预先知道,是不会注意到的。” “一会刺客就要来了,我们撤吧。”寒露起身道。 “时辰不早了,我得去瞧瞧午膳可准备好了。”芒种找了合理的借口离开。 “去吧去吧,我也该进屋收拾收拾,一会公主就要出来了。”寒露看着芒种离开,赶紧进屋,找了个地方躲着。 至于翠缕和那个明显也是人安插进来的眼线侍女,就一起交给刺客。 刀剑无眼,她们就自救多福吧。 院内宁静,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就有七八个穿着灰衣,蒙面的男子,翻墙而入,动作迅速而无声。 翠缕倒是镇定,另一个侍女却吓得失声尖叫,声音惊恐,瞬间打破了院内的平静。 有个刺客飞掠到了她们面前,“谁是翠缕?” “我是。”翠缕答道。 刺客手起刀落,那侍女就身首异处了。 翠缕脸色煞白,两眼发直,嘴唇哆嗦着。 那刺客没有理会她,刚要往温泉池所在的西厢房去,就听到了刀剑相交的声音。 “该死的。”那刺客目光凶狠地盯着翠缕,“你居然敢背叛主子。” 不容翠缕辩解,刺客的刀刃已如闪电般劈向翠缕。 “啊!”翠缕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倒下了。 西厢房里,侍卫们和刺客已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密集的网。 血花飞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原本院中的清新气息格格不入。 这里发生的杀戮,对谢知意没有任何影响,泡过温泉后,她就穿着一袭轻便的衣裙,坐在廊下喝茶,静等着这场刺杀的平息。 “芒种和寒露,该不会留在那儿看热闹吧?怎么还没过来?”霜降朝院门口张望。 话音刚落,就见芒种进来了,她身后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侍女,“公主,奴婢做桂花糕,想着您泡完温泉后或许会饿。” 她边说,边从食盒里拿出糕点,放在小几上。 谢知意微微一笑,“确有几分饥意。” 说着,拿起银签,插了块桂花糕,细嚼慢咽,享受着那份恰到好处的甜与香。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寒露喜滋滋地跑了进来,“公主,公主,公主,刺客已经悉数伏诛,侍卫们正在清理院子。” “哦?这么快就解决了,看来库尔勒的归义军挺有能耐的嘛,值得嘉奖。”谢知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是啊,公主,那些刺客根本就不是归义军的对手。”寒露一脸得意,仿佛亲自参与了这场战斗一般,“听说领头的刺客还想逃跑,结果被从事官一剑封喉,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谢知意笑,“谷雨,你去让厨房准备几桌酒菜,犒赏今日有功的将士们,谢谢他们英勇无畏,护我周全。” “是,公主。”谷雨领命而去。 寒露突然想起一事,“哦,对了,公主,翠缕被刺客杀了。” “背主之人,死了活该。”霜降忿忿地道。 “我非她之主,她到我身边来,是不怀好意。”谢知意轻叹了口气,“不过到底也是一条性命,让人将她好生收殓,安葬了吧。” “公主仁慈。”芒种恭维道。 谢知意摆摆手道:“我只是敬畏生命,并非仁慈,她也不值得我对她仁慈。” 三个侍女若有所思,谢知意端起茶杯,抿了口香茗。 第十章 捶丸 到午时,谢知意换了公主正装,亲自去宴厅,向归义军将士们道谢,“今日我能安然无恙,全赖诸位英勇护驾,我敬诸位一杯。” 那位年轻的从事官,举杯道:“公主殿下言重了,保卫公主乃我等职责所在,不敢言功。” 谢知意笑道:“大人无须谦逊,功绩便是功绩,诸位不仅武艺高强,还有一颗忠诚之心,大夏有诸位勇士,是大夏之幸,是万民之福。” 从事官正颜道:“公主殿下无惧风险,心怀天下,远赴千里去大虞和亲,我等今日之举,不过是尽臣子本分,愿公主殿下此去大虞,一切顺遂,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共筑和平盛世。” 相互说了几句大义凛然的话,谢知意敬了三杯酒后,就离开了,她在这里,将士们太过拘束。 谢知意回到院子,在侍女们的伺候下准备用膳,刺杀来得让人触不及防。 提着食盒的侍女突然将手中的食盒,砸向谢知意。 “公主小心。”谷雨边喊边扑向谢知意,欲用身体帮她挡住。 霜降飞起一脚,踢向砸过来的食盒,食盒四分五裂,汤汤水水洒落一地。 芒种转身,和寒露一起去抓那个侍女。 侍女身形灵活,显然经过特殊训练,她一个空翻,不仅避开了芒种与寒露的合围,还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寒光一闪,直逼谢知意而来。 面对那闪烁寒光的短刃,谢知意面不改色,迅速抓起手边的茶杯,奋力掷向那持刃的侍女。 茶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砸在了侍女的面前,瓷屑茶水四处飞溅,虽然未能直接命中目标,却也使得侍女的身形微微一顿,为霜降争取到了近身机会。 霜降施展擒拿手,意图夺取侍女手中的利刃。 然而,这侍女显然身手不凡,手腕轻轻一旋,短刃便如同游龙般在她掌心灵动翻转,她轻描淡写间便躲过了霜降的攻势,并以一记凌厉的掌风与霜降正面交锋。 两掌相碰,劲气四溢,霜降虽身形微颤,却迅速稳住了阵脚,而侍女则借势后退数步,与众人保持距离,目光中透露出决绝与狠辣。 “未曾料想,你竟也是高手一枚。”侍女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但仅凭你一人,又能奈我何?” “少逞口舌之利,胜负自当手中分晓。”霜降接过寒露抛来的长棍,身形暴起,棍影如风,带着阵阵呼啸之声直逼侍女而去。 “公主,您没事吧?”谷雨关切地询问谢知意,同时仔细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 “我没事。”谢知意退到相对安全的角落,神情镇定地看霜降和那侍女打斗。 侍女孤身前来行刺,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只是她还想在刺杀后全身而退,霜降却是悍不畏死,如此一来,两人打得难分高下。 但久战之下,霜降必输,不过侍女是孤身一人,霜降还有帮手,李大福带着人冲了进来。 这些侍卫的加入,使得局势瞬间逆转。 侍女被团团围住,她虽奋力抵抗,但终是寡不敌众,渐渐体力不支。 在霜降的致命一击下,侍女被按倒在了地上,失去了反抗之力。 李大福跪下向谢知意请罪,“奴婢布置出现错漏,害殿下受惊,请殿下责罚。” 这李大福并非温泉山庄真正的管事,他是谢知意身边的内侍李成福。 在谢知意决定将计就计,要来温泉山庄后,谷雨就通知李成福,让他安排了这一切。 “这次仓促行事,有所遗漏,非你之过,但毕竟性命攸关,日后行事,还需更加谨慎细致。行了,起来吧。”谢知意抬手道。 李成福磕头道:“谢殿下宽宏大量,奴婢定当铭记于心,日后定当加倍小心,誓死护卫殿下周全。” “把她带下去,严加审问。”谢知意目光冷冽的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侍女,“李成福,你即刻安排人手,加强山庄内外的巡逻,我不想接连被人刺杀。” 短短几个时辰,就经历了两次刺杀,这让谢知意感到闹心。 李成福领命,立刻着手布置,尤其谢知意住的院落附近,安排了更多的明哨,确保每一个角落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下。 谢知意没有询问他是如何部署安排的,简单的用过午膳,便倚墙静立片刻,而后上床休憩。 午后,谢知意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带着侍女们,去温泉山庄的捶丸场,打捶丸。 这个捶丸是从大虞那边传过来的,据说贵妇贵女们都爱玩。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温泉山庄的捶丸场上,微风轻拂,带着几分山野间的清新与宁静。 谢知意接过霜降递来的捶丸杖,轻轻一挥,那圆润的捶丸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远处的球穴中,引来周围侍女们的一阵低呼与赞叹。 “今日手感颇佳。”谢知意浅笑盈盈。 霜降笑道:“公主技艺日益炉火纯青,奴婢实在难以望其项背。” “你若有意相让,我可不依。”谢知意认真言道。 霜降摆手笑道:“奴婢全力以赴,尚难击中,更何谈让着公主。公主您实在是太过抬举奴婢了。” 说罢,霜降挥杖击球,球触穴边而反弹,落于草间,众人笑声连连。 霜降俏皮吐舌:“奴婢所言非虚,击中已是幸事,入穴则需天意相助。” 谢知意莞尔,“打捶丸本就是图个乐呵,能否进球穴,不重要,我们享受到了过程就行。” “公主说的是至理明言,奴婢受教了。”霜降一脸崇拜地道。 谢知意目光流转至芒种,嘴角轻扬,打趣道:“今晨这丫头莫非喝了蜜糖之粥?” 芒种闻言,掩唇而笑,眸中狡黠尽显,“公主慧眼如炬,洞察秋毫。喝了甜粥的霜降,言辞间皆是甘美之味。” “芒种,你和寒露一样,坏死了,就会挤兑我。”霜降不依地跺脚。 在一旁瞄准捶丸,迟迟没有挥动木杖击打的寒露,抬头看着她,“我今天可没招惹你,你别把气撒我身上啊。” “你别以为你刚偷笑,我没看到。”霜降冷哼一声,“我到要看看你打成什么样?” “反正比你强。”寒露得瑟地道。 第十一章 兄长 寒露挥杖击丸,只见那颗小巧的捶丸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远处的球穴中,激起一阵细微的尘土飞扬。 “怎么样?”寒露目带挑衅地道。 霜降撇撇嘴,“侥幸罢了,有本事,你再打一颗进去。” “啧啧啧,霜降,你别的不硬,你就这张嘴硬。”寒露调侃道。 “我拳头也硬,你要不要试试?”霜降捏着拳头,瞪大眼睛吓唬她。 寒露连忙摆手,笑道:“我乃大度之人,才不为这等小事,与尔计较,失了风度。” “咦!”霜降满脸鄙夷。 “你们俩别闹了,公主,该您呢。”谷雨把捶丸从球穴里拿出来,放在第二球点上。 谢知意执杖上前,凝视远穴,心中默算,调整姿态。 一杖挥出,捶丸腾空,再次精准入穴。 “公主技艺超群,每次皆能入穴。”谷雨笑赞道。 “唯手熟尔。”谢知意在王都时,常与官家女子打捶丸消磨时光。 这天下午,谢知意带着侍女们于此嬉戏,尽享难得之闲暇时光。 谢知意在温泉山庄住了三天,不等韩主使来请,她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回城了,第二天就收拾行装,继续赶路。 没了刺客的骚扰,旅途顺畅,数日之后,距离谢赜驻扎的芒崖城已不足半日路程。 想着一会就能见到兄长,谢知意的心情都不禁轻快了几分,三年未见,也不知兄长,如今变得怎样了? 是不是变得成熟稳重? 随着车队缓缓靠近芒崖城,韩主使突然过来道:“公主,大王子出城来迎接您了。” 谢知意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期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礼仪规矩暂且抛诸脑后,她轻掀窗帘,探出头去,向前眺望。 只见前方尘土飞扬,一队人马疾驰而来,领头的骑者身跨骏马,身着银光闪闪的铠甲,在阳光下散发出冷峻而耀眼的光芒。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张熟悉的脸庞愈发清晰,正是谢赜,她的兄长,三年光阴未曾磨灭他的英姿,反而增添了几分沉稳与威严。 “大哥!大哥。”谢知意扬声喊道。 马蹄声嘈杂,谢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妹妹呼喊他的声音,快马加鞭,急速前行。 转眼间,谢赜已至车队前,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而有力,他径直走向马车,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坚定而迫切。 而谢知意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不顾礼仪地跳下马车,小跑着迎向兄长。 “小妹。”谢赜看着面前娇俏的少女,眼眶微红。 明明小妹的亲事,母后生前就已经定下了,可父王居然狠心的让小妹去大虞和亲。 “大哥,你还好吗?”谢知意泪眼盈盈,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我一切都好,倒是你,路上辛苦了。”谢赜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妹妹的疼爱与呵护,见她气色尚好,稍感放心。 谢知意摇摇头,“不辛苦。” 比起日后要面对的,赶路的这点艰辛又算得了什么呢? 兄妹俩相互问候了几句,谢赜就扶妹妹上了马车,护着马车往城里去。 进了城,谢知意在众官员面前,宣读了国王召谢赜回王都的王令,而后随谢赜去了他的私宅。 屏退左右后,谢知意急切地道:“大哥,你要尽快赶回王都,迟则生变。” “收到你的消息后,我就已经安排人接手了,等送你走后,我再启程回王都也不迟。”谢赜沉稳地说道。 谢知意眼中忧虑未减。“大哥,你此次回王都,定要小心行事,莫让那些奸佞之人有机可乘。” 父王至今都不肯向大虞请旨,册封兄长为世子,这让谢知意十分忧心。 “小妹,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会妥善处理好一切。你此行远嫁,更需保重自己,无论身在何处,都要记得,你还有我这个大哥在。”谢赜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大哥。”谢知意眉尖微蹙,“我只是,担心父王他对你……” “父王年岁已高,心思愈发难以捉摸,但你大哥我,也不是全无对策的。”谢赜目光坚定,“小妹,我一定会成为世子的。” 他是嫡出王子,他若不成为国王,下场会非常凄惨。 谢知意微微浅笑,“我相信大哥。” 若她大哥不能继承王位,那夏国就不必存在了。 “小妹,你先歇一歇,等会出来吃洗尘宴,大哥让厨子做了不少你爱吃的菜。”谢赜温和地笑道。 “大哥,我不想应酬那些官员。”谢知意直接说道,在兄长面前,她不需要面面俱到,她可以任性。 谢赜笑,“你且安心,我已遣他们陪伴使团,就我们兄妹俩。” “那就好。”谢知意露出轻松的笑容,送谢赜出门,唤侍女进来伺候。 她悠然自得地休憩了半个多时辰,待天色渐晚,方率侍女前往宴会之所。 夜幕低垂,廊檐之下,一盏盏灯笼轻轻摇曳,洒下柔和而温馨的光辉,将古朴的庭院装点得既庄重又不失雅致。 谢知意步履轻盈的沿着长廊缓缓前行,廊下摆放着精心修剪的盆栽,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穿过一道月洞门,就到了宴客的小花厅,谢知意走了进去,就见谢赜在和一个穿着白底绣竹叶袍的少年交谈。 “大哥。”谢知意轻声唤道,目光落在那位陌生少年的身上。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 白底绣竹叶的袍子穿在他身上,更添了几分文雅与脱俗。 谢赜闻声转头,笑容满面地道:“知意,你来了。快来见见,这位是你大哥的好友陈楚。至诚,这是我小妹,谢知意。” 谢知意屈膝行礼,“陈公子。” 陈楚长揖道:“公主有礼,常听宣远说起公主,今日一见,公主果然温婉雅致。” “陈公子过誉了,陈公子才是如兄长所言,风采卓绝。”谢知意垂睑,温柔地说道。 “好了,你们二人不要说这些客套话了,难得凑巧遇到了,都坐下来,该用膳了。”谢赜笑道。 三人围坐于雕花木桌旁,桌上已摆满了各式精致的菜肴,香气四溢,令人垂涎。 第十二章 陈楚 谢知意秉行食不语,寝不言的规矩,默默品尝着盘中佳肴,听谢赜和陈楚聊旅途见闻。 “那里湖水碧绿如玉,四周群山环抱,雪峰耸立,云雾缭绕,仿佛人间仙境。我问了山民,才知那是喀纳斯湖。”陈楚娓娓道来,“我还尝试了当地的烤鱼,用雪山融水烹煮,鱼肉鲜嫩,口感独特,真是此生难忘。” 陈楚的描述让谢知意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幅壮丽的画卷,她虽未亲眼所见,但那份来自远方的美景已让她心生向往。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憧憬,随即又恢复了温婉的模样,垂睑,继续静静地聆听着。 “喀纳斯湖,我听山民说过,他们还说每当夜深人静,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若在湖边倾听,会隐隐约约听到从湖面上传来优美的笛声。”谢赜接过话茬道。 “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吧?”谢知意轻声插话,“人的遐想,赋予了自然无尽的故事与神秘,就仿佛真有那么一位隐士,于月光下以笛声寄情山水。” “公主所言极是,世间之事,往往虚实相生,谁又能断定那笛声全然是虚幻?或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真有位高人隐士,立于喀纳斯湖畔,以一曲笛音,与天地对话,与月光共舞。”陈楚悠悠畅想道。 谢知意嫣然笑道:“他的笛声,穿透了云雾,越过了山峦,唤醒了沉睡的湖水,触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弦,留下了一段美好的传说。”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每一处风景背后,都藏着它独有的故事和神秘。”陈楚微笑说道。 “至诚,你上次不是说要找一个人,找到了吗?”谢赜故意把话题引开,小妹注定没法四处游历,何必说太多,让她难过。 陈楚的眼神微微一黯,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暖的笑意,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但我想,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你别着急,缘分到了,自然就能相见。”谢赜安慰地拍了拍陈楚的肩膀。 “嗯,你上回说练新兵的事,怎么样了?”陈楚也岔开话题。 谢知意抬眸看了谢赜一眼,从谢赜的信上,她知道两人是两年前,在街头救人而相识。 据陈楚所言,他是个游学的书生。 虽然他文质彬彬,的确像是个文人,但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贵气,表明他纵然是文人,也不是个普通的文人。 大哥将练兵一事,告诉他,甚至询问他的意见,真的无妨吗? 便听谢赜答道:“练新兵的事,进展还算顺利。我按照你的建议,每日操练,晨昏不辍,你教我的那套阵法演练,他们学得很快,日后必能成为一支精锐之师。” “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宣远,你用兵如神,我教你那套阵法,不过是锦上添花。”陈楚微笑着说道,眼中闪烁着对谢赜能力的认可与欣赏。 两人聊起了兵法和练兵的事,谢知意没有再插嘴,边品尝美食边静静地听着。 聊到兴起,两人膳也不用了,起身往外走。 “大......”谢知意想要叫住想要离席的两人,却见两人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只能轻笑摇头,独自用膳。 膳罢,谢知意提着琉璃灯,带着侍女,在庭院中散步,月光如水,洒满青石小径,显得格外清幽。 连日赶路,令人疲惫,谢知意很快就回了院子,沐浴过后,便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谢赜来向她道歉,“昨晚和至诚聊得太投入,忽略掉了小妹,是大哥的错,小妹要怎么惩罚大哥都行。” 谢知意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大哥既如此说,那小妹便不客气了。” “跟大哥不用客气。”谢赜一点都不担心他妹子会狮子大开口。 “大哥的信上说,城中有一家店卖的干板鱼极为美味,小妹久闻其名,却一直未曾有机会品尝。既然大哥愿意将功补过,不如就请小妹去那家店,好好享用一顿干板鱼如何?”谢知意眼含笑意,话语间带着几分俏皮与期待。 谢赜爽朗大笑,“此事易尔,别说一顿,就是天天吃,大哥也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今日午时,我们就去那家店,让你好好尝尝这传说中的美味。” “陈公子也一起去吗?”谢知意试探地问道。 谢赜一怔,“小妹不喜欢至诚?” “大哥,你在说什么糊涂话?”谢知意瞪他一眼,且不说她一个身不由己的和亲公主,没有资格去喜欢任何人。 就算她有资格,对初次见面的外男,谈何喜欢。 更何况若是能由她作主,她该嫁的人是程诺。 “哎呀。”谢赜轻拍打了下嘴巴,“我失言了,小妹勿怪。” “我对陈公子没有任何成见,他温文尔雅,学识渊博,是良友。只是你我兄妹,三年未见,我更想与大哥独处,我不知道这次一别,我们是否还有相见之日。”谢知意的眼中泛起了一层薄雾,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 谢赜声音哽咽地道:“小妹,是大哥思虑不周,今日,就我们兄妹二人,去吃干板鱼。” “谢谢,大哥。”谢知意浅笑道。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微风轻拂,马车缓缓的驶过繁华的街道,谢知意撩开帘子,往外看,“大哥,才三年,你就把芒崖城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谢知意看着眼前这番繁荣景象,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哪里哪里,小妹谬赞了。”谢赜眼神难掩得意,“身为守将,自然要以民为本,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我最大的心愿。不过,说到这,还得感谢你的那些新奇点子,不少事都是受你启发呢。” “能帮上大哥就好,我也只是在书中看到的,也不知道有用没用。”谢知意谦虚地说道。 “有用,有大用。”谢赜认真地看着谢知意,眼中满是赞许,“小妹,你的那些想法,都是利国利民的,让百姓受益匪浅。” “大哥过奖了,拙见而已,也就大哥愿意听。”谢知意微微浅笑道。 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下,目的地已至。 “到了,就是这里。”谢赜率先下车,伸手扶谢知意下来。 谢知意抬眸看去,门楣上挂着“鱼香居”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古朴而雅致。 第十三章 偶遇 一行人进了店,霜降咽咽口水,凑到谢知意身边,小声道:“公主,这香味太诱人了,一定很好吃!奴婢能多吃几个吗?” “让你连吃带拿,好不好?”谢知意纵容地笑问道。 “谢谢公主,公主,您真是太好了!奴婢一定不辜负您的美意,多吃几条,再打包几条回去慢慢吃。”霜降满脸兴奋。 “这丫头跟在你身边,倒是活泼了不少。”谢赜笑道。 谢知意看了眼霜降她们,“有这几丫头在身边,日子的确多了几分乐趣。” 店小二迎了过来,“贵客们,里面请!” 谢赜等人被小二引至二楼的一张干净雅致的木桌旁,店内食客们或低声交谈,或埋头享受美食,空气中弥漫着干板鱼特有的鲜香与微辣,让人垂涎欲滴。 兄妹俩落了座,侍女、侍卫分坐在四周的桌子,以拱卫之势,守护着两个主子。 “小二,把你们店的干板鱼每桌上两碟,再配上几样清爽的小菜和一壶好茶。”谢赜豪爽地吩咐道。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店小二应声而去,脚步轻快,显然对自家菜品信心满满。 不久,热气腾腾的干板鱼便端上了桌,金黄色的鱼皮炸得酥脆,内里肉质紧实,香气四溢,搭配上特制的调料,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谢知意轻轻夹起一块,仔细品尝,只觉口感层次丰富,先是鱼皮的香脆,随后是鱼肉的鲜美,最后是调料带来的微妙变化,让人回味无穷。 谢知意笑赞道:“果然名不虚传,大哥,这干板鱼当真味美。” “你大哥说的难道还会有错。”谢赜略带得意地挑挑眉,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老炳头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大哥常来吗?”谢知意咽下口中的食物,缓缓问道。 “一月里总会来三四次。”谢赜答道。 “我还以为你整日忙于政务,无暇顾及这些市井小食呢,没想到大哥还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谢知意俏皮地笑道。 “政务虽繁忙,但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品尝这人间烟火,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再者,这芒崖城城中,美食众多,若是错过岂不可惜?”谢赜目光柔和地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说道。 “大哥言之有理。”谢知意点头赞同。 “小妹,你多留几日,大哥带里多品尝一下这里的美食。”谢赜深知此次别离,兄妹俩恐再无相见之日。 谢知意摇摇头,“大哥,我必须在限期之内赶到京都。” 谢赜神情微黯,眼中满是不舍,“这一路上山高水远,你务必小心谨慎,切勿让为兄担忧。” “大哥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谢知意夹了块鸡肉放他碗里。 两人品尝着美食,享受着这难得的兄妹相聚时光。 膳罢,谢赜原本是要陪谢知意在城里四处走走,却不想副将过来,“殿下,多浪部落的首领派遣手下来,有要事禀报。” “大哥,你去忙你的吧。”谢知意微微浅笑,“政务要紧,我自行在城中逛逛,感受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便好。你不必担心,有她们在,我不会有事的。” “好,那你小心,要是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谢赜叮嘱了几句,就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谢知意在侍女们的陪伴下,缓缓步入熙熙攘攘的街道。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叫卖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生活画卷。 在人群中穿梭,谢知意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与轻松,她不再是那个被宫廷规矩束缚的公主,而是一个可以尽情享受生活的少女。 “公主,陈公子好像被人缠住了。”霜降轻声提醒道。 谢知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身穿青色暗纹长衫的陈楚,正被几个身着异族服饰的少女围着。 那些异族少女,很明显是一主四仆,那个主子相貌清秀,却叉着腰,一脸刁蛮地冲陈楚说着什么。 陈楚眉头微蹙,却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姿态,试图以理服人,但显然对方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周围的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则直接停下脚步围观,让这一小块区域更显嘈杂。 “公主,要不要过去解围?”谷雨小声问道。 “不必了吧,说不定人家正乐在其中呢。”谢知意可是看出了,人群中,有好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应该是陈楚的随从。 陈楚都没对那异族少女动真格的,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坏人好事,会天打雷劈的。 她想走,可陈楚眼尖的看到了,“谢姑娘。” 谢知意无奈地笑,只能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那略显尴尬的场景,“陈公子,真巧呀。” “不巧,我是来寻你的。”陈楚温和地笑道。 他话音一落,异族少女就对谢知意怒目而视,用马鞭指着谢知意,“楚,她就是你心悦的女子吗?她长得如此纤弱,哪里配得上你?”语气中满是醋意与不甘。 谢知意闻言,眉宇间掠过一抹淡然的笑意,并未直接回应那异族少女的挑衅,而是将视线转向陈楚。 陈楚眼中闪过一丝歉意,转身挡在了谢知意与少女之间,“阿曼姑娘,还请慎言,谢姑娘乃是余至交好友之妹,余亦视为亲妹......” “楚,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谢姑娘抱歉,我向你赔礼,你别生我气。”阿曼急切地道。 谢知意站在陈楚身后,朗声道:“阿曼姑娘言重了,些许误会,说清就好。” “谢姑娘,你真大度。”阿曼见谢知意不与她计较,满心欢喜地看着陈楚。 “阿曼姑娘,余乃漂泊之人,无心儿女情长,当日救你,也只是出于江湖道义,并无他意。你我之间,或许可以成为朋友,但绝非你所想的那样。”陈楚的话语温和而坚定,他目光清澈,不含丝毫暧昧,直接明了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谢知意眸光微动,原来是英雄救美,美人要以身相许呀。 可惜,妾有意,君无心。 阿曼的脸色在陈楚的话语中渐渐黯淡,她垂下眼帘,手中的马鞭也缓缓放下。 “阿曼姑娘,余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陈楚不等阿曼言语,就回头对谢知意笑了笑,“谢姑娘,走吧。” 谢知意一愣,这戏还要演下去? 她只能冲阿曼歉意地笑了笑,就追了上去。 第十四章 送行 陈楚看着跟上来的少女,语气诚恳地道:“谢姑娘,适才之举,实属无奈,还请见谅。” 谢知意轻轻摇头,嘴角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我无妨,倒是阿曼姑娘,瞧着有些难过。” 陈楚坦然又直白地道:“阿曼是个好姑娘,但感情之事,强求不得。我既然无法给予她所期盼的回应,那么就应该让她明白,长痛不如短痛。”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回头看了看,却见阿曼仍站在原地,身影显得格外孤单。 虽同情她爱而不得,但世间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谢知意收回视线,跟着陈楚继续前行,转了个弯,确定阿曼看不到,谢知意就不想再跟陈楚同行了,“陈公子,你已脱身,那么就此别过吧。” 陈楚脚步一顿,莫名的心里有几分失落,只是他不明白这份失落从何而来,毫不犹豫地给忽略掉了。 “那我就不耽误谢姑娘了,多谢体谅与相助。”陈楚客气地道。 谢知意微微浅笑,“陈公子太客气了。” 两人就此分开,各走各的。 到傍晚,谢知意才带着侍女返回谢赜的私宅,马车刚停稳,就听到她大哥谢赜的抱怨声,“小妹,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要出去找你了。” 谢知意从马车上下来,笑道:“街市繁华,流连往返。” “可用过晚膳?”谢赜关心地问道。 “用过了,大哥不用陪多浪部落的人吗?”谢知意问道。 “我已安排人陪,用不着我。”谢赜轻描淡写地答道。 兄妹俩边往里走,谢赜边道:“多浪部落此次来访,主要是卖马匹给我们,虽说重要,但也不必我时时在场。倒是你,在街上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或者……麻烦?” 谢知意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故意卖了个关子:“大哥,你可知我在街市上遇到了谁?” “哦?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能遇到了谁?”谢赜在椅子上坐下。 “遇到陈公子,他被人拦住了,我帮他解围。”谢知意简单地说道。 “拦住他的,是不是一个叫阿曼的姑娘?”谢赜问道。 谢知意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大哥,你怎知是阿曼姑娘?莫非你也认识她?” “阿曼是多浪部落首领的女儿,有次她偷偷地独自上山打猎,遇到了狼群,至诚救了她。从那以后,她到处打听至诚的行踪,曾来城里‘偶遇’过至诚四次。”谢赜促狭地笑道。 “陈公子艳福不浅。”谢知意略带调侃地笑道。 “确实,不过至诚那小子,对儿女情长似乎并不太上心。还曾说过,此等艳福,他无福消受。”谢赜摇摇头,“真是不解风情。” 谢知意挑眉,“大哥解风情,怎么也没给我找个大嫂呢?” “别担心,俞氏拿捏不了我的婚事。”谢赜听得出妹妹话外之意。 “大哥莫要掉以轻心,俞氏能以卑贱之身,荣登王后之位,靠的可不仅是她的姿色,若不小心应付,只怕我兄妹二人都不是她的对手。”谢知意正颜道。 谢赜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凝重之色,“俞氏心机深沉,的确不可小觑。但在王城中,我们也有我们的盟友与筹谋,你不必担心我。” 这时,谷雨在外道:“两位殿下,李成福、陈进忠求见。” “让他们进来。”谢知意笑,“还以为他们会晚两天才到,没想到今天就赶到了。” 谢赜眉头微皱,这两个内侍的到来,意味着妹妹即将离开。 果然,谢知意在李成福和陈进忠禀报完事后,道:“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明天休息一日,后天我们就启程。” 谢赜心中的不舍之情愈发浓厚,但他深知王命难违,更明白身为和亲公主的妹妹此行的意义。 次日,他陪了妹妹在城里闲逛了一天,而后就护送妹妹,前往大虞边城葛尔穆。 从芒崖城去葛尔穆,快马加鞭三天就到了,坐马车,这样慢悠悠的过去,至少要七天。 一路上,秋高气爽,黄叶纷飞,谢知意坐在马车内,透过半开的窗棂,望着窗外渐渐变换的风景,心中五味杂陈。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以夏国公主的身份,欣赏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了。 谢赜骑马并行在马车一侧,不时地看向车中的妹妹,眼中满是疼惜与不舍。 这一路上,没有城镇,只有几个不算太大的村落,傍晚,一行人在村落附近安营扎寨。 有官兵在,村民们不敢前来打扰,但一只鸡,却不知道怎么的躲过了侍卫们,窜了进来。 霜降箭步上前,一把就将它抓住,“公主,这只鸡好肥,一定很好吃。” 说着直咽口水,寒露见状,嫌弃地撇嘴,“霜降,你别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好吗?” “霜降赶紧把鸡放了。”谷雨拍了她一下。 “不要。”霜降将鸡往身后放,“公主。” 谢知意笑,“想吃,就去跟村民们把鸡买下。” “好的,奴婢这就去。”霜降欢喜地提着鸡,兴冲冲地朝着村子跑去。 寒露跺跺脚,“哎呀,公主,您太宠着她了啦。” “公主也宠你,一会让你吃个大鸡腿,好不好?”谢知意哄着她道。 “谢谢公主的宠爱,可奴婢不是霜降那个馋嘴丫头,大鸡腿,公主留着自个吃吧。”寒露傲矫地道。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有两只鸡腿,我只吃得下一只,另一只赏你了。” 寒露嘴唇微微上扬,“还是不要了,霜降会哭的。” “你不是每回都想把她气哭吗?这会儿怎么又不舍得了?”谷雨笑问道。 寒露横她一眼,“你别瞎说,我什么时候气她了?我就是跟她拌个嘴,逗她玩呢。” “你呀,别把人逗太狠了,被揍,你可打不过她。”芒种展开披风披在谢知意的肩头,“公主,起风了。” 入夜后添了寒意,谢赜正要让侍女去拿披风呢,芒种来得及时,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闲话几句,就见霜降提着鸡和一篮子菜朝这边飞奔而来。 第十五章 王氏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在离葛尔穆十五里的地方,遇到了大虞守将邹昆率领的迎亲团。 邹昆一身银色铠甲,英姿飒爽,率领着整齐的队伍急速而来,远远地便看见了夏国的车队。 他忙下令军队停下,翻身下马,带着礼官,步行至谢知意的马车前,依照大虞的礼仪,恭敬行礼道:“大虞邹昆见过恪靖公主,公主万安。” 谢知意在车内轻轻掀开窗帘,客气地道:“有劳邹将军远道相迎,多谢。” 邹昆抬头,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隐约捕捉到车内女子美丽的轮廓,不禁暗赞传闻非虚,恪靖公主果然气质出众,非同凡响。 “公主客气了,能迎公主入虞,是邹昆之荣幸。公主一路舟车劳顿,邹昆已备好上好的休憩之所,请公主稍作休整,明日再启程。”他微微一笑,语气谦恭地道。 “有劳邹将军安排,一切就依将军所言。”谢知意放下帘子。 谢赜和邹昆是旧识,两人客套了几句后,就一起护送马车往葛尔穆城里去。 两国长治久安,城镇同样繁华,邹昆安排谢知意入住的宅子,是城中富商的别院。 谢知意步入院中,不禁微微颔首,这院子虽身处闹市之中,却自有一番幽静与雅致。 宅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木扶疏,流水潺潺,颇值大虞江南园林之韵。 她对这处休憩之所颇为满意,目光落在领着一群下人的妇人身上。 “李王氏见过恪靖公主,公主万福。”妇人满脸笑容地冲她行礼道。 谢知意双手虚扶道:“王夫人不必多礼,请起。” 路上,谢赜已经告诉她,邹昆的妻子留在大虞的京都,没有陪他来葛尔穆。 而副将中,有一位姓李,这位李王氏想来就是他的妻子。 “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妾身已命人备下热水与换洗衣物,公主可先沐浴更衣,稍作休息。”李王氏边说边侧身引领谢知意,往里面走。 “有劳李夫人费心,这一路行来,确实有些疲惫。”谢知意微笑着,跟随李王氏步入正厅。 正厅内,早已布置得温馨而雅致,几案上摆放着几盆清新的花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公主客气了,能为公主效劳,是妾身的荣幸。”李王氏恭敬地回答,脸上始终挂着温婉的笑容,“妾身不打扰公主歇息,先行告退。” “谷雨,送王夫人出去。”谢知意吩咐道。 “王夫人请。”谷雨伸手一引。 “妾身告退。”李王氏随谷雨退出正厅。 待李王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谢知意轻吁了口气,“你们也退下吧。” “是,公主。”下人们也退到了屋外。 谢知意这才进浴室,沐浴更衣。 浴室中,水汽氤氲,温暖的水流滑过谢知意的肌肤,带走了满身的疲惫。 沐浴完毕,谢知意换上了一袭轻便的寝衣,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更添了几分慵懒与柔美。 天色已暗,室内点着几盏精致的宫灯,明亮的光晕给整个房间添上了一抹柔和。 谷雨拿起外裳为她穿上,霜降帮她重新挽了头发,寒露进来禀报道:“公主,王夫人带人送来了晚膳。” 谢知意放下手中的执镜,起身道:“出去用膳吧。” 餐桌上,各式佳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谢知意在主位上坐下,谷雨与寒露侍立一旁。 李王氏微笑着走上前来,福了一福:“公主,今日的菜色可还合心意?” 谢知意目光扫过桌上的每一道菜:“极好,有劳李夫人费心了。” 李王氏温婉的笑道:“公主满意便好,能为公主准备膳食,是妾身的荣幸。” “王夫人请坐。”谢知意浅笑道。 “多谢公主殿下赐座。”李王氏坐在了一旁设下的客座上,举止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用餐间,两人偶尔交谈几句,氛围温馨而融洽。 餐后,李王氏提议道:“公主,今日夜色甚美,不如去花园中散步消食,如何?” “有劳王夫人相陪。”谢知意欣然应允。 花园中,月光如水,洒在精心修剪的花木上,增添了几分幽静与雅致。 偶尔有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谢知意是和亲公主,在京都人生地不熟,进了皇宫怕也是两眼一抹黑。 李王氏是个聪明人,也有意示好,借着说园中移植的牡丹花,说起京都的人和事,“公主您看,据说这几株牡丹是从皇宫御花园中精心挑选移植而来,是皇后娘娘最喜爱的花。” 已是八月,早就过了牡丹的花期,能看得也就几片花叶,谢知意微微颔首,“来年四月,倒是能在宫里赏牡丹了。” 李王氏轻笑道:“是啊,宫中的牡丹盛开之时,那景象真是美不胜收。公主届时定能大饱眼福。说起来,皇后娘娘不仅爱花,更是一位贤良淑德之人,对宫中众人皆十分和善,公主定能很快适应宫中生活。” 谢知意闻言,心中微微一动,附和她道:“王夫人所言极是,本宫对皇后娘娘也是仰慕已久,能有机会亲自拜见,聆听教诲,实乃幸事也。” “宫里贵妃娘娘也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与皇后娘娘各擅胜场,只是性情上略有不同。”李王氏话锋一转,巧妙地提到了另一位宫中重量级人物,贵妃娘娘。 谢知意眸光微闪,她早就从密报上,知道这位贵妃娘娘了,贵妃姓方,名允娴,是新帝生母的娘家侄女,颇得圣宠。 但没想到,她能在后宫,与皇后分庭抗礼,且让李王氏这样的朝臣家眷都愿意主动提及,可见其手段与影响力亦不容小觑。 谢知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贵妃娘娘姿容出众,又出身显赫,本宫虽未得见,却早已闻其名,今日听王夫人这么说,想来,贵妃娘娘定是一位温婉贤淑、才情兼备的女子。” 李王氏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又舒心,“说到出身显赫,还是贤妃娘娘更为显赫,贤妃娘娘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女,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宫中的名声也是极好的。” 谢知意轻轻抚了抚衣袖,面上笑容未减,却暗自思量。 李王氏这番话,看似在夸赞皇后与贵妃、贤妃三位皆是出身名门,实则是在微妙地提醒她,后宫之中,关系错综复杂,每一股势力都不容忽视。 她的这份好意,谢知意感受到了,在离开葛尔穆之前,送了一份贵重的礼物给李王氏,以表谢意。 第十六章 地动 “大哥,回去吧,不要再送了。”谢知意再次劝阻谢赜。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谢赜纵然再不舍,也知道他不能再送了,勒紧缰绳,让马儿放缓脚步,与马车并行得更近一些,“小妹,此去京都,路途遥远且艰辛,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大虞皇宫局势复杂,你万事要谨慎。” “大哥放心,我毕竟是以公主之名,和亲大虞,只要我不犯大错,大虞皇室不会过于为难我。倒是大哥你,回到王都,应对俞氏一党时,要多小心。”谢知意并不担心自己,她比较担忧谢赜。 “小妹,你虽聪慧,但宫廷之中人心难测,远非我们所能想象。记得,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留一份自保之力,切莫轻易相信他人。”谢赜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满载着对妹妹的不舍与担忧。 谢知意轻轻点头,眼眶微红,却仍努力不让泪水滑落,“大哥,我都记下了,你也要保重。” 兄妹俩依依不舍的道别,马车缓缓前行,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也在诉说着离别的哀愁。 谢赜的目光紧紧跟随,直到马队的影子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他才深吸一口气,转身策马,带着侍卫们,朝着相反的方向驰骋而去。 和兄长分别后,谢知意情绪低落了好几天,直到进了西平郡的地界,一场地动突然袭来,让谢知意瞬间从别离的伤感中抽离出来。 这天夕阳如血,天边铺展开一片绚烂的晚霞。 马队正行进在西平郡崎岖的山路上,突然间,地面开始剧烈颤动,山石滚落,尘土飞扬。 谢知意所乘的马车剧烈摇晃,车外传来侍从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不好,地动了!” “公主,您还好吧?”一个侍从的声音透过车帘的缝隙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我没事,让大家别慌,尽快寻找开阔地带避难。”谢知意紧握着车厢内的扶手,努力保持镇定。 地动愈发剧烈,马车仿佛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摇摇欲坠。 感到一阵剧烈的颠簸,谢知意果断地道:“我们下车。” 谢知意话音未落,马车猛然一侧,若不是她反应迅速,一把抓住几乎要被甩出车外。 “公主,小心啊。”霜降被吓了一跳,赶紧丢了手中的东西,冲过去扶住谢知意。 谢知意在霜降的搀扶下,艰难地从摇晃不定的马车中走出。 此刻,四周已是一片混乱,山石不断从山顶滚落,砸在路面上,扬起阵阵尘土,天空似乎都被遮蔽了。 其他路过的行人,惊恐地四处奔逃,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与地动山摇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谢知意心中虽惊,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大家别乱跑,注意脚下,避开裂缝,往前面那片空地躲避!” 既便她喊得声嘶力竭,在这嘈杂与恐慌之中,能听清的人寥寥无几。 行人只顾着埋头乱窜,有的被落石绊倒,有的相互推搡,场面愈发失控。 而地震导致的山石滚落让道路变得异常危险,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公主,我们也快去吧,这里太危险了!”谷雨挥着手,将碎石挡开。 “救命啊!谁能帮帮我,救救我娘吧。”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穿透了混乱,引起了谢知意的注意。 她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名蓝灰色粗布衣裳的少女跪在一条裂缝边,双手紧紧抓住半个身子掉落进裂缝里的妇人的手,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助。 混乱中,没有几个人听到她的呼救声。 谢知意听到了,她没办法做到见死不救,犹豫片刻,道:“霜降,你去那边,帮帮她。” “公主,奴婢要保护您。”霜降在意的是谢知意的安危。 “有谷雨她们呢,你快去,小心点,量力而行。”谢知意可没想过让自家婢女去送命。 “你们保护好公主。”霜降叮嘱了一句,就冲向那个少女。 这时,大地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仿佛地龙翻身,再次掀起一波恐慌。 裂缝旁的少女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得脸色苍白,但她依然没有放弃,用尽全身力气拉着妇人的手,哭喊声更加凄厉:“娘!娘!我不会放手,娘!” 妇人只余头在地面上了,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却已无力发出声音,只能用眼神表达着对女儿深深的依恋与不舍。 霜降见状,也是焦急万分,可从山坡上滚落的碎石,让她举步维艰。 等她好不容易跑过去,少女却力竭,抓不住她娘的手,眼睁睁看着她娘的手一点点向下滑落,绝望地喊道:“娘!娘!” 霜降扑了过去,伸手去抓,可惜与妇人的指尖只是短暂而无力地触碰了一下,便又滑开了。 “娘!”少女大声呼喊。 妇人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决绝,她似乎凝聚了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妮儿,活下去,找到你......” 话未说完,妇人就被大地裂开的巨口无情地吞噬,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裂缝之中,只留下回荡在空中的那一声充满爱与希望的嘱托。 “娘!”少女妮儿双手徒劳地伸向前方,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小心。”霜降一把将她拉开,避开了滚落下来的大石头。 妮儿定定地看着,落在身边的大石头。 眼见着碎石不停地往下落,霜降拉着她道:“这里危险,我们快走。” 可妮儿去甩开她的手,还推掇了她一把,“不要你假好心,你为什么不救我娘?” 霜降是习武之人,妮儿推她那一下,对她来说几乎毫无影响,但妮儿的责问,令她不快,皱眉道:“念在你刚失去母亲,我不与你计较,可你也不能蛮不讲理吧,我与你母女素不相识,冒险相救已是仁至义尽,没救到人,非我之过。” 妮儿听不进霜降的解释,情绪激动,声音颤抖:“你明明可以……可以再快一点!就差一点点,你就能抓住我娘了!”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这里很危险,你赶紧离开,我就不奉陪了。”霜降本还想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再走,但见妮儿如此拎不清,她失去了耐心,转身就走。 妮儿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像淬了毒一般。 第十七章 慈真 霜降回来谢知意身边,垂首道:“公主,人没有救上来。” “没有救上来就没有救上来吧,这也是她的命数,你有没有受伤?”谢知意让霜降冒险去救人,一直担心着她的安危。 “奴婢没事。”霜降把擦伤的右手藏在身后。 谢知意心细眼尖,还是注意到了霜降的小动作,轻轻蹙眉,起身,上前一步,拉过霜降的手,只见那手掌上,有几道明显的擦伤,正渗着血丝。 “还说没事,这都受伤了。”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芒种,给她清洗上药。” “是,公主。”芒种从一旁拿来药箱和清水,动作轻柔地为霜降清洗伤口。 “嘶,芒种,你轻点呀,好痛。”霜降娇声道。 芒种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下手倒是轻了些,而寒露在一旁一脸嫌弃地道:“啧啧啧,当真是越发的矫情了,去年从马背上摔下来,脚肿得跟猪蹄似的,都不喊痛,今儿这么点小伤,还好痛。” 谷雨笑道:“她这是让咱们心疼她呢,好让芒种炖肉给她吃。” 霜降嘻嘻笑,“知我者,谷雨也。”拿左手肘推了推芒种,“我想吃炖白肉,行不行?” “身上有伤,少吃油腻。”芒种用纱布,将她的手包扎好。 霜降噘嘴,“那上回,你怎么就炖猪蹄给我吃呢?” “上回是以形补形,这回可不一样。”芒种边收拾药箱,一边认真回答,“而且那时候你的脚伤得重,需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来恢复。现在嘛,小伤而已,还是清淡点为好。” “既然是小伤,那就用不着忌口。”霜降咽口水道。 “缺你吃了吗?就这么馋肉。”谷雨嗔怪地道。 “虽然没有缺我吃的,但肉百吃不厌。”霜降振振有词地道。 “真拿你没办法。”芒种妥协了,“不过,炖白肉太过油腻,我给你炖个瘦肉汤吧,如何?” “好好好,瘦肉汤也行,只要是肉就行!”霜降讨好地笑道。 此时,地动渐渐平息,席地而坐的韩大人,起身道:“公主,天色不早了,得尽快赶去西宁城。” “让人去问问那些百姓,可愿跟我们一起回城。”谢知意轻声吩咐。 “公主心善。”大虞官员赞道。 谢知意淡笑,“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过了会,去问话的侍卫们回禀,“他们大多是从西宁城出来的,走了也有这么远了,就不打算再往回走了。” 既如此,谢知意也没再多管,上了马车,在侍卫们的保护下,往西宁城去。 城里受地动的影响,屋倒墙塌,满目疮痍,就连驿站也被波及。 西宁城的官员,只能将使团一行人,安排住进了城中较大的一家客栈。 边塞之地,客栈简陋,官员连连向韩大人告罪,“地动突发,暂无别处可安顿,望公主与大人海涵。” 韩大人宽容地摆了摆手,“非常时期,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是难得,有劳大人费心了。” 谢知意走下马车,环顾四周,眉头微蹙,挂念着城中百姓的安危,“韩大人,一路走来,我见百姓受灾不轻,您看我们能否从使团的物资中拨出一部分,先用于救助百姓?” 韩大人略一思索,点头同意:“公主言之有理,我们此行带有不少粮食,正好可以用来救济。” 西宁城的官员感激涕零:“多谢公主,多谢韩大人!有了这些粮食,定能解燃眉之急。” 谢知意虽想亲历亲为去赈灾,奈何韩大人找各种理由,不让她去抛头露面,她只能让谷雨和芒种去帮忙。 在西宁城逗留了三天,使团们再次启程,受了恩惠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给谢知意送行,“公主慢走,公主保重。” 谢知意拉开帘子,朝外面挥手,“不必再送了,都回城吧。” 车队缓缓前行,尘土在马蹄下飞扬,西宁城的轮廓渐渐模糊在视线之中。 而谢知意在西宁城放粮一事,西宁城的官员,写在奏折上,送往了京都,直达天命。 这也让皇帝,对夏朝恪靖公主谢知意,有了初步的印象。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接下来的路程,十分顺畅,不日便到了洛阳,入住驿站,谢知意刚收拾妥当,半靠在榻上歇息,就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声。 “霜降,去问一问怎么回事?”谢知意淡淡地吩咐道。 “是,公主。”霜降丢下被她弄得一团乱的绣线,起身走了出去。 过了会,霜降回来,禀报道:“公主,是金国的使团。” 谢知意讶然,“他们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据悉是遇到了泥石流,道路被冲断,他们不得不绕路而行。”霜降答道。 “泥石流?”谢知意微蹙眉,略一沉吟,“寒露拿份得体的礼物,我们过去拜访一下金国公主。” 同为和亲公主,为了日后在宫中能和睦相处,提前打个照面,了解一下彼此,也是极为有必要的。 寒露从箱笼中挑选出一件镶嵌着珍珠与翡翠的精致首饰盒,里面装着一只雕刻细腻的玉镯。 谢知意整理了一下衣裳,确保仪态端庄,便带着霜降、寒露、陈进忠以及四名侍卫,往金国使团所在的院落走去。 客栈青石小径干净而幽静,两旁的花木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偶尔有几片落叶随风飘落,凭添了几分秋日的萧瑟。 到达金国使团所在的院落时,陈进忠告知门口侍卫,谢知意的身份。 “殿下请稍等。”侍卫之一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身着华丽金边红色长袍,头戴繁复珠翠的女子在几位侍女的簇拥下迎了出来,她便是金国慈真公主石玉晓。 石玉晓身量颇高,肤色较黑,却有一张娃娃脸,显得格外娇憨可人,目光友善,一见谢知意,便热情地笑道:“慈真见过恪靖公主,初次见面,失礼之处,还请恪靖公主见谅。“ 谢知意微笑着还了一礼,温声道:“慈真公主客气了,是恪靖突然造访,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两位公主寒暄几句,就一同步入院内,在客厅里落座,侍女奉上茶水点心。 第十八章 相交 谢知意示意寒露将礼物呈上,石玉晓接过礼物,打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玉镯真是精美绝伦,色泽温润,通透如冰,实乃稀世之宝。恪靖公主真是有心了,如此厚礼,让慈真如何敢当。” 谢知意轻笑,“慈真公主喜欢便好。” 石玉晓看了侍女一眼,侍女捧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里面是一串由各色宝石串成的项链,每一颗都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异常华丽。 “恪靖公主,此乃我国特有的宝石项链,常上贡给大虞皇帝,每一颗宝石都经过精心挑选,再由能工巧匠镶嵌而成,愿它能为公主增添几分光彩。”石玉晓语气里满是自豪。 谢知意夸奖道:“难怪如此巧夺天工,流光溢彩,慈真公主真是有心了。如此珍贵的礼物,恪靖定当珍视。” 两人交换完见面礼,气氛更显融洽,石玉晓笑问道:“恪靖公主以前去过大虞的京都吗?” “未曾。”谢知意眸光微闪,“慈真公主去过大虞京都?” “三年前,我随长兄去送贡品,进了宫,还见过当时还是晋王的皇上。”石玉晓垂首抿茶,脸上透出一抹红晕。 看她这含羞带娇的样,谢知意便知,她这是对当时的晋王,如今的皇上,芳心暗许。 据陈进忠送来的消息,石玉晓是五个和亲公主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今年十四岁。 三年前,她才十一岁,她就...... 还真是一个早熟的小姑娘呢,谢知意暗自感叹,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温和地问道:“那慈真公主对大虞京都的印象如何?可有什么特别难忘之处?” 石玉晓抬起头,眼中满是憧憬与怀念的光芒:“大虞京都繁华异常,建筑宏伟,街道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尤其是那皇宫,更是金碧辉煌,气势磅礴。我虽只是匆匆一瞥,却已深深印刻在心底。”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又低了头,声音细若蚊蚋,“至于难忘之处,自然是……是晋王,哦不,是当今皇上的风采。他龙章凤姿,威严中又不失温文尔雅,令人一见难忘。”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抹同情,爱上一个坐拥后宫三千的皇帝,注定是个悲剧。 只是她和石玉晓是初次见面,再者她们都要进宫为妃,算得上是“情敌”,她没法去点醒石玉晓,估计也点不醒石玉晓。 毕竟,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轻易拨开的迷雾呢? “慈真公主有幸得见天颜,真是福气不浅。”谢知意勾唇浅笑,眸色却是淡淡的,并无笑意。 “能得见皇上,确是玉晓此生之大幸。日后进了宫,若能为皇上添上一男半女,那才是玉晓此生最大的福分了。”石玉晓的脸颊微微泛红,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与期盼。 谢知意眉梢微动,和亲公主极少生育子女,石玉晓这个愿望,怕是难以实现。 且不说后宫佳丽众多,各个都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得到皇上的宠幸与眷顾,单就皇室对于和亲公主的子嗣问题,往往也是复杂而敏感的。 但这些话,谢知意并未说出口,“祝公主心愿得偿,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多谢。”石玉晓眉开眼笑,没有一丝察觉到谢知意话中的深意。 她沉浸在即将成为皇妃的美梦中,仿佛那金碧辉煌的宫殿、繁花似锦的后花园已经触手可及。 闲聊数句,谢知意便要告辞离开,石玉晓送她出去,“恪靖公主打算在此休整几日?” “一日,后天便启程。”谢知意猜到她问这话,是想要同行。 “我听人说洛阳的风景极佳,不多逗留几日玩耍吗?”石玉晓噘着嘴,满脸地不解。 “就要入冬了,天气寒冷,万一下雪,这路可就不好走了。”谢知意随便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这到也是。”石玉晓点点头,“那我也后天启程吧,到时我们一起走,也有个照应。” “好呀。”谢知意笑应了。 “那明儿,我们一起去街上逛逛,也买些路上所需的物什,如何?”石玉晓提议道。 “我正好也想看看这洛阳城的风土人情。”谢知意跟石玉晓约定好次日辰时正在客栈门口汇合后,便带着人离开。 次日辰时正,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客栈的青石板路上,给这寒冷的深秋增添了几分暖意。 谢知意和石玉晓准时到了客栈门口,相视一笑,便携手步入了洛阳的繁华街市。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谢知意与石玉晓穿梭于人群之中,时而驻足于摊位前挑选物品,时而被街边的小吃所吸引,品尝一番。 “咦,那边围着一堆人,是不是有杂耍看?”石玉晓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热闹圈子,满脸好奇。 谢知意错愕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国孝期,民间禁乐。” 石玉晓闻言,神色微变,随即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看我这记性,竟把这茬给忘了。不知那边怎么回事?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谢知意没想到她好奇心这般重,“那就去瞧瞧吧。”有侍卫跟着,就算有人闹事,也能迅速应对。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靠近了那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圈子。 随着距离的缩短,一阵低沉的议论声隐约传入她们的耳中。 “听说了吗?葛老爷子突然去世,头七还没过,葛少爷就把继母幼妹给赶出去来了。” “这葛少爷怎地如此心狠,毕竟是他父亲的遗孀和幼妹,怎能说赶就赶?” “现在这个世道,为了点钱财,亲兄弟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是这种面和心不和的继子后母。” 谢知意和石玉晓听着这些议论声,挤了进去,只见一位身穿孝衣、哭得梨花带雨的美貌妇人搂着一个身穿孝服、眼睛红肿的女孩儿。 那美妇身边放着四个大木箱,还站着两个提着包袱的婢女,显然她们一起被驱逐了出来。 第十九章 疏离 周围的人群虽然议论纷纷,却大多只是同情地看看,并无实际行动帮助她们。 而大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个身穿孝衣的年轻男子,他一脸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美妇哀声哭诉道:“葛郎啊,你撒手一走,不管不顾,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在这世上,留下我们在这世上受尽欺凌。” 她边说边用绣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欺人太甚了!”石玉晓说着,就要上前去为那母女俩讨个公道。 谢知意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低声说道:“且慢,先看看情况,再行定夺。” 观年轻男子面相,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他的冷漠或许背后另有隐情。 反观那个美妇,她瘫坐的姿态、垂首的哀泣,都显得那么刻意,似乎在刻意展示柔弱和无助,谋求旁人的同情和怜悯。 石玉晓被谢知意拉住,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好强压下怒气,静静观察起眼前的局势。 “葛少爷,她虽非你亲娘,但也是你继母,这些年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绝情,将她与这幼妹赶出家门?”人群中,一位看似公正的老者站出来,义愤填膺地指责道。 “侍我不薄?”葛少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地冷笑,“这不薄,是指她在我幼年时,处处算计,克扣我的用度?” “还是她在我生病时,假意关怀,实则暗中减少我的药材分量,恨不得害死我?” “又或者是她对我的亲事指手画脚,意图将花楼女子冒充良家女,给我做妻?” “还是我父亲病重时,她联合外人来图谋我家的家产?” 一声声质问,让四周响起了一片哗然之声。 石玉晓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不会吧?她这么坏呀。” 谢知意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一丝诧异,金国王宫里居然还能养出如此天真的公主? “这些年,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虚伪至极!我若不有所行动,只怕这葛家的家产迟早要落入她和她奸夫手中。”葛少爷愤怒地道。 美妇哭声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即又换上了更加悲戚的表情:“大少爷,您这是从何说起啊?我虽不才,但自问嫁入葛家以来,一直尽心尽力操持家务,对您也是视如己出,从未有过半点亏待。那些所谓的算计与克扣,不过是家中琐事,难免有些误会与疏忽,我怎会存心害你呢?” “至于您的亲事,我更是万万不敢插手。我只是担心您年轻气盛,被那些花言巧语的女子所蒙蔽,才想多嘴提醒几句,哪知竟被您误解至此。” “联合外人来图谋家产,更是无稽之谈!我对葛家的忠心,天地可鉴,老爷在世时也是认可的。” “大少爷,您将我与你幼妹赶出家门,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你可知,你这样做会让您背负上不孝不悌的骂名啊!” 美妇说完,又掩面痛哭起来,似乎真的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然而,葛少爷却不为所动,“你不必在这里装腔作势。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早已一一记在心里。今日将你母女赶出家门,是你咎由自取,至于天下人的耻笑,我葛某人行事光明磊落,何惧之有?” 说完,葛少爷一挥手,示意家丁上前将美妇母女俩赶走。 美妇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只好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带着哭腔和不甘,离开了葛家的大门。 热闹看完,人群便散了,石玉晓搓着手,一脸别扭地向谢知意道谢,“恪靖公主,多亏你拦着我,要不然,我又好心办错事了。” 又? 谢知意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是轻轻一笑,道:“慈真公主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听这话,莫不是之前也曾有过类似情形?” 石玉晓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这人比较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尤其是弱女子和孩子。上回我看到街头有人卖身葬父,一时心软,就想把身上的银子全给他。结果后来我大哥查才知道,那竟是个骗子,害得我好一顿懊恼。” 大哥? 谢知意眉梢微动,据陈进忠送来的消息,石玉晓是金国国王的长女,她哪来的大哥? 金国国王没这么大的胆子,用臣女冒充王女吧? 谢知意虽感疑惑,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容,“世间之人形形色色,确实难以分辨。不过,慈真公主宅心仁厚,实乃难得的美德。只是日后若再遇此事,不妨先派人查清真相,再行善举,这样既能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也能避免落入骗子的圈套。” 石玉晓眼中露出一丝感激之色,她确实是因为心善而多次被骗,却从未有人像谢知意这样,既指出了她的不足,又给出了中肯的建议,“恪靖公主说得是,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今日之事,让你见笑了。” 谢知意轻轻摇头,目光柔和:“哪里,公主心怀慈悲,是难得的好事。” 至于石玉晓是不是金国公主,她不打算去深究,只是石玉晓这个性格,让她结交之心,更淡了几分。 随着日上中天,到了饭点,两人带着随从,进了一家酒楼,在二楼雅间,落了座,石玉晓笑道:“听我大哥说,这洛阳菜味美,今天得好好品尝一下。” “洛阳水席中的洛阳燕菜,堪称一绝,公主切不可错过。”谢知意柔声说道。 石玉晓笑道:“既如此,那我今日定要尝尝这洛阳燕菜的滋味。” 她又点了几道洛阳名菜,就打发小下去了。 过了会一会儿,各式精致的菜肴便陆续上桌,其中一道尤为引人注目。 色泽洁白如玉,丝丝缕缕,宛如燕窝,又配以鲜艳的牡丹花雕刻作为点缀,不仅令人赏心悦目,更添了几分雅致。 石玉晓好奇地举箸轻尝,只觉口感细腻滑嫩,汤汁鲜美异常,带着淡淡的清甜与醇厚的香气,在舌尖缓缓化开,让人回味无穷。她不禁赞道:“果真是名不虚传,这洛阳燕菜,色香味俱全,实乃人间美味。” 第二十章 安和 两国使节团在洛阳休憩一日之后,再度踏上前往京都的征途。 时至十月二十六,历经艰辛,他们终于抵达了京都。 大虞礼部与鸿胪寺的官员,将两国使臣及随从安顿在四夷馆内,而两位公主则被迎入皇家园林清漪园下榻。 谢知意与石玉晓并非首批抵达的和亲公主,阮国的公主杨绿芝已于两日前先行入住。 “谢姐姐,稍后我们一同去探望她如何?”石玉晓与谢知意数日同行,情谊渐深,已改口以姐姐相称,而非疏远客气的恪靖公主。 “嗯,好,一会就去。”谢知意淡笑道。 石玉晓笑,“若是好相处的,日后我们在宫中也能多个照应。” 谢知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虽说和亲公主在大虞皇宫,都是异族女,抱团取暖是常理,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呢? 她更倾向于自己应对一切,而非寄托于他人。 两人稍作梳洗,便带着各自的侍女,前往杨绿芝暂住的院落。 侍卫得知她们的身份后,就往里通报,而后来迎接她们的是一个侍女。 谢知意眸光微闪,这个杨绿芝竟派个侍女来迎接,未免太过傲慢无礼。 石玉晓脸色阴沉,“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言罢,她转身拂袖而去。 两人同来拜会,石玉晓走了,谢知意自然也不会单独进去,淡笑道:“既然阮国公主此刻不便,那本宫也改日再来拜访便是。” 那侍女见两人要离开,急忙上前阻拦,慌乱解释道:“两位公主请留步,我家公主并非有意怠慢,实在是身体不适,才未能亲自迎接,公主特命奴婢前来,请两位公主务必见谅。” 石玉晓不屑的冷哼,翻了个白眼,显然不相信她的这番说辞。 谢知意则保持礼貌微笑,“既是安和公主身体不适,我等就更不便打扰。烦请转告安和公主,望她早日康复,改日我们再行拜访。走吧,玉晓。” 那侍女不敢再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带着侍女扬长而去。 石玉晓边往外走,边愤愤不平的道:“这个杨绿芝,真是太过分了!她分明就是在轻视我们!身体不适?那不过是敷衍的托词,竟然只派一个侍女来打发我们,真是岂有此理!” “玉晓,不必为此等小事动怒。她既无意与我们交往,我们也没必要强求,今日,就权当我们未曾去过便是。”谢知意淡定地道。 “嗯。”石玉晓虽然心中依旧不满,但也知道谢知意说得在理,强压下怒气,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回院歇息,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石玉晓就来找谢知意,“谢姐姐,京都繁华,我们去逛街吧。” “昨儿那位大人说过,我们不能随意外出。”谢知意微微皱眉,提醒道。 石玉晓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我们就在行宫里四处走走,总比闷在房里好。” “抱歉啊,玉晓,我身子有些不适,不能陪你。”谢知意今早来了月信,懒懒的,不想动。 “谢姐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石玉晓关心地问道。 “不用请太医,女子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不舒坦的。”谢知意笑道。 石玉晓偏头想了想,“来月信都会不舒坦吗?” 谢知意眸光微闪,“玉晓还没来过月信?” “还没来。”石玉晓答道。 谢知意眉尖微蹙,对金国会送来如此年幼的公主和亲感到意外,提醒她道:“这事你入宫后得让侍女告诉彤史官一声,毕竟月事未曾来过的女子是不能侍寝的。” 石玉晓脸上浮起一抹羞涩的红晕,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虽年幼,但在成为和亲公主后,嬷嬷就已教导了她男女之事。 “谢姐姐,那你好好休息,我自己去行宫里转转,熟悉一下环境。”石玉晓起身道。 “那你去吧。”谢知意示意谷雨送她出去。 石玉晓从院子里出去,就在行宫里随意的闲逛,行宫的景色宜人,虽已初冬,但园中仍有耐寒的松柏苍翠挺拔,廊下的盆栽菊花在寒风中摇曳生姿,别有一番韵味。 走着走着,她就走到了池塘边,就看到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正低头喂着池中的锦鲤。 在女子身边站立的侍女,正是昨日,代替杨绿芝出来迎接她和谢知意的那名侍女。 石玉晓眯着眼,冷哼一声。 这细微的声响引得杨绿芝抬头,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空中交汇。 “果然丑人多作怪。”石玉晓小声嘀咕道。 是的,杨绿芝相貌寻常,甚至可以说是平庸。 杨绿芝拍了拍手上的鱼食,走了过来,三角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石玉晓,“你是何人?怎么如此无礼?” “问别人前,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呢?”石玉晓不愿在这个平庸而又傲慢的女人面前示弱,目带挑衅。 “我乃阮国的安和公主。”杨绿芝骄傲地扬起下巴,言语中满是自得,“你又是何人,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你是真蠢,还是装糊涂?能入住清漪园的,除了和亲公主,还能有何人?本宫乃是金国慈真公主。”石玉晓不客气地道。 身份两人虽是一样的,但论起国力来,金国要略强于阮国。 “原来是金国的慈真公主,还真是久仰大名。”杨绿芝阴阳怪气地说道。 “安和公主这‘久仰大名’四字,听起来好生虚假。”石玉晓直言不讳,“看在咱俩都是和亲公主的份上,我劝你还是早些学习些礼仪规矩,免得遭人耻笑……”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我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杨绿芝怒斥道。 “哼,我不过是好心提醒,既然安和公主不愿领情,那便罢了。”石玉晓轻蔑一笑,转身欲走。 “站住。”杨绿芝厉声喝道。 “安和公主还有何指教?”石玉晓停下脚步,斜目看着她。 “今日之事,我杨绿芝记下了。”杨绿芝咬牙切齿地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石玉晓撇撇嘴,没把这句话当回事。 半个时辰后,谢知意就知道了两人在池塘边,发生了小冲突,对此,她无奈叹气。 情况不明,就胡乱树敌,日后还是离这两人远些吧,免得被拖累。 第二十一章 营地 清漪园是皇家园林,十分宽广,按理说,石玉晓和杨绿芝遇到的机率挺小的,但两人三天遇到五回,每次相遇都伴随着激烈的争执。 谢知意看到气呼呼又来找她抱怨的石玉晓,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想说什么了,这三天,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劝了。 可石玉晓就似一头倔驴般,不听劝,还振振有词,她已懒得再多费唇舌。 虽说在大虞后宫,她需要找帮手,但石玉晓暴露出来的缺点,显然做不了助力,反而还会拖累她。 那么就这样相处,不能再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喝口茶水,消消气吧。”谢知意将茶杯放在她手边。 石玉晓端起杯子,狠狠地抿了几口茶水,“谢姐姐,你说另外两国的公主什么时候才能来呀?” “应该就这几日吧。”谢知意拈了一颗松子仁放进嘴里,神色悠然。 也就清闲这几天,等人到齐了,宫里就该派人来教礼仪规矩了。 “希望她们好相处一些,至少别像杨绿芝那样,长得丑,性子还坏。”石玉晓嘟喃地说道。 “外貌乃天生,不可强求,性子嘛,或许只是你们相处的方式不对,未曾深入了解,又怎知她全无可取之处?”谢知意语气平和地道。 石玉晓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的情绪,但碍于谢知意的面子,将反驳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和恼怒的眼神,依旧透露出她的愤懑与不满。 这天下午,越国使节团抵达京都,越国温宜公主汪惜巧,住进了清漪园,但她随即就召了太医来诊脉。 闻讯,原本还等她过来拜访的谢知意,便打发谷雨带着一份礼物,过去问候。 小半个时辰后,谷雨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蓝底绘团梅的帖子,“公主,这是温宜公主回给您的帖子,她说初来乍到,身子有些不爽利,先行休息两日,待精神好些了,再亲自过来拜访您。” 谢知意接过帖子,展开一看,汪惜巧的字迹娟秀而小巧,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温婉之气,正如其名,给人以柔和之感。 “看来是个谨慎知礼之人。”谢知意合上帖子,搁在茶几上。 汪惜巧对谢知意的评价,恰好也是谨慎知礼这四个字。 四个和亲公主暂居清漪园,除了石玉晓与杨绿芝偶尔因琐事见面争执,其余时间,她们各自居于院中,互不相扰,倒也相安无事。 下午,韩使臣进园子里来,拜见谢知意,“殿下,陛下已恩准,明日可去槐序营。” 槐序营是大虞皇帝为安置夏国和亲公主带来的随从而设立,谢知意身为最新一任的和亲公主,得去慰问他们。 要知道这些随从,在大虞繁衍生息已有数代,形成了不容小觑的势力,是谢知意天然的盟友和助力。 次日,天气阴沉,寒风凛冽,谷雨帮谢知意披上斗篷,“公主,好像要下雪了,不能改天再去吗?” “皇命不可违,陛下定下的日子,别说是下雪了,就是下刀子,我也得去。”谢知意苦笑道。 谷雨也知自家公主身不由己,只能将暖手炉塞给她,送她出门。 谢知意带着侍女、内侍到仪门处时,韩使臣以及侍卫们已等候多时,看到她,忙行礼道:“公主殿下。” 谢知意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诸位辛苦了,我们即刻启程吧。” 言罢,她踏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马车外壁挂着厚重的帘幕,以抵御这刺骨的寒风。 车内铺陈着柔软的垫子,还燃着一炉淡淡的香薰,谢知意解下斗篷,在炕椅上坐下。 槐序营位于京城东郊,离城十五里。 距离虽然不远,但在这样的天气里,一行人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抵达。 营门外,一队士兵们列队站立,见到公主的马车,纷纷挺直腰杆,神情肃穆而恭敬。 马车缓缓停下,霜降扶谢知意下马车。 身穿统领官服的壮汉,上前几步,单膝跪地,高声禀报道:“槐序营统领秦商,率槐序营全体营兵,恭迎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知意轻轻抬手,温声道:“秦统领免礼,诸位也请起。今日初访槐序营,见诸位精神抖擞,本宫甚感欣慰。” “公主殿下能莅临槐序营,实乃我等荣幸。请公主入营,末将已命人备好茶水,愿为殿下详细介绍槐序营的情况。”秦商对谢知意的到来是欢迎的。 自五年前义顺翁主病逝,槐序营就成了失去依傍的孤舟,亦成为了旁人眼中可以利用的一把刀,谢知意的到来,让他们有了可以效忠的主子,有了新希望。 “有劳秦统领。”谢知意随秦商往营地深处走去。 营地内,几排整齐的营房错落有致,周围是开阔的操练场,兵营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秦商能力不凡。 行至营中一处宽敞的议事厅,谢知意落了座,一个妇人领着仆妇进来奉茶。 妇人行礼道:“秦余氏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公主,这是末将的贱内。”秦商介绍道。 “是秦夫人啊,秦夫人不必多礼,有劳夫人亲自奉茶。”谢知意微笑着,双手虚扶,“夫人坐下说话。 “公主言重了,能侍奉公主,是妾身的福气。”秦余氏福了福,“谢公主赐座。” 茶香袅袅中,秦商说起槐序营的事,槐序营共有营兵三年,年龄是十六岁到三十五岁。 每三年,会从槐序村挑选身体健壮、武艺出众的青年补充进来,以保持营兵的战斗力与活力。 谢知意边听边点头,赞许地道:“秦统领管理有方,槐序营能有今日之规模与风貌,实乃本宫之幸。” 秦商脸上露出一丝谦逊的笑容,“公主谬赞了,末将不过是尽忠职守。” 接着,秦商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公主殿下,朝中局势变幻莫测,不少势力对槐序营虎视眈眈,意图将其纳入麾下,公主要小心应对。” “多谢秦统领提醒,我自会谨慎。虽初来乍到,我也知肩上的责任重大,槐序营是我的随扈,我自当全力以赴,护佑你们。”谢知意神色郑重地道。 秦商一连抿了好几口茶水,才缓缓道:“公主殿下,七年前,宁嫔娘娘曾想解散槐序营。” 谢知意微微皱眉,“是大虞皇帝的意思?” 若是大虞皇帝的意思,她要保下槐序营,得费一番心思,毕竟皇权之下,任何力量都显得渺小。 此时,屋外飘起了雪花,银装素裹之下,槐序营更显庄严与肃穆。 第二十二章 问题 秦商摇摇头,“据我所知,是宁嫔娘娘为了讨好大虞皇帝,主动提出来的。只是大虞皇帝有所顾忌,没有答应,槐序营才得保留至今。” 听到秦商用宁嫔娘娘称呼义顺翁主,谢知意就知道秦商已不视义顺翁主为主了。 谢知意轻轻一笑,“放心,我不是她,我不会蠢到自断臂膀。” 秦商沉默片刻,道:“殿下英明。” 谢知意能顶风冒雪的来槐序营,而不是像义顺翁主打发侍女前来,就说明她和义顺翁主不是一路人,秦商愿意给予一定的信任。 此刻见她言辞恳切,态度坚决,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与忠诚。 他起身,单膝跪地,“末将定当竭尽全力,守护槐序营,守护公主!” “秦将军请起,我既然来了这里,便是要与槐序营的将士们同舟共济,共谋未来。”谢知意双手虚扶道。 秦商站起身,神色坚定,“公主所言极是,槐序营上下,皆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秦将军,槐序营目前状况如何?可有什么亟需解决的问题?”谢知意关切地问道。 秦商面色凝重地道:“公主,槐序营虽得以保留,但这些年受尽冷落,物资匮乏,训练也时断时续。若不是村长、村民的支援,槐序营恐怕早已难以为继,可村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们能拿出的已是极限。眼下最紧迫的问题便是粮草与武器装备,若无充足补给,槐序营如今是空有其名,却无实战之力。” 谢知意深知这些问题若不解决,槐序营将难以成为她手中可用的力量。 大虞对藩属国的限制,让槐序村的村民没办法任意置业,生活才会渐渐艰难。 在义顺翁主之前的三位和亲公主,都会想法设法贴补村民,帮衬槐序营,唯有义顺翁主,对村民的疾苦视而不见,将槐序营视为累赘,从未给予实质性的帮助。 当然,那三位和亲公主的作法,也不可取,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谢知意沉吟片刻,道:“秦将军,槐序营与槐序村的困境,我已有所了解。要解决军饷、粮草的问题,需得从长计议。一会还得去村里瞧瞧,不如我们改日再详谈。寒露。” “公主。”寒露拿出了一个锦袋,双手呈上。 “这里面是银票,可缓解眼前的燃眉之急。记住,要低调行事,不可张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谢知意语气沉稳地道。 秦商双手接过锦袋,紧紧握住,“末将代槐序营全体将士与槐序村百姓,多谢公主慷慨解囊!请公主放心,秦商定会将每一个铜板都用在刀刃上,绝不辜负公主的期望。” “我相信秦将军的为人。”谢知意捧起暖手炉,素净的指甲在镂空雕花的炉盖划过,“秦将军,我曾听人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末将明白,谢公主提点。”秦商虽然正直,但也并非不通世故。 只是贿赂是需要银子的,可他那点俸禄,不仅要养家糊口,还要贴补穷困的村民,更要维持槐序营的基本运作,实在是捉襟见肘。 有了这笔钱,他会好好运作的。 闲话几句,谢知意便起身道:“去村里吧。” 槐序村离营地,只有五里路,很快就到了,槐序村的村长是过年过五旬老者,姓褚名林。 知道公主会来,他带着村里的几位长者在村口等待。 大雪纷飞中,看到他们穿着满是补丁的棉衣,谢知意鼻子发酸,义顺翁主作大孽了! 褚林跪倒在路边,颤声道:“老朽褚林叩见公主千岁千千岁!” “褚村长不必多礼,诸位族老也请起,这样的天气,你们还特意在此等候,这让我怎么过意的去。”谢知意抬手虚扶,“雪这么大,还是先进村再说吧。” 褚林苍老的面容上满是谦卑与感激:“公主体恤我等小民,实乃槐序村之大幸。请公主随老朽来。” 一行人踏着泥泞的路,缓缓步入村中。 沿途所见,皆是简陋的土坯房,茅草屋顶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雪,偶尔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为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暖意,却也难掩村庄的贫困与萧瑟。 “公主,这边请。”褚林引领着谢知意一行人来到了稍为整洁的土坯房前,这里便是村中较为宽阔的议事厅。 屋内,炉火微弱,却尽力散发着暖意,几张破旧的木桌木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年画。 “公主,地方简陋,望公主莫要嫌弃。”褚林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安和惶恐,生怕怠慢了谢知意。 谢知意轻轻摇头,温和地问道:“褚村长言重了,褚村长,村里有多少人口?多少田地?除了种田,还有什么其他营生?” “回公主话,槐序村现有村民五百一十七口人,田地共一千二百余亩,但只有三百亩良田,其余八百余亩,皆是山田,收成极为有限。至于其他营生,村中年轻力壮者多会编织些竹筐、草席拿到邻近的镇上去卖,以补贴家用。妇人们则织布绣花,做些手工活计,只是收入微薄,仅能糊口。”褚林说到这里,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忧虑。 谢知意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疼惜,“那村里的孩子们呢?他们可有机会读书识字?” “虽然大虞皇帝准许我们这些藩国移民参加科举,但村里的孩子,不是读书的料,这么些年来,在科举上,无一建树。”褚林叹了口气,“况且,村里条件有限,连基本的温饱都时常难以保障,哪里还有余钱送孩子们去城里读书呢?大多孩子,都是跟着父母学些生计,早早便帮衬着家里了。” “读书方能明事理,在村里建学堂势在必行。陈进忠。”谢知意唤了一声。 “奴才在。”陈进忠立刻上前一步,恭候差遣。 “你留下来,把这事办好了再回清漪园。”谢知意顿了顿,“五天时间够吗?” “足够了,公主。”陈进忠答道。 谢知意笑着看向褚林,“褚村长,田地的事,等开春,我会请农师来看看山田适合种什么。” “公主大恩大德,槐序村上下没齿难忘!若真能如此,我们村定能有所改变,村民们的生活也定能好起来。”褚林等人都激动地道。 “一切都会慢慢的变好的。”谢知意认真地说道。 谢知意在槐序村用过午膳,才回城。 看着远去的马车,褚林感慨地道:“小商,我们终于等来了一位好主子。” 秦商轻轻点头,“公主殿下不仅心系百姓,行事果断周全,而且眼光长远,有这样的主子,是我们之福。” 旁边几位村民也纷纷附和,“有了公主殿下,我们以后的日子,会一天好过一天的。” 第二十三章 学习 时光匆匆,又过了两日,闽国使节团终于抵达京都,最后一位和亲公主闽国怀庆公主王掌珠,入住清漪园。 王掌珠既没有亲自拜访先入住的四位公主,也没有打发侍女送拜贴,姿态高傲,一副不屑与人为伍的模样。 总共五个和亲公主,就有两个难相处的,谢知意可以想像日后在宫里的生活,是不会太平。 和亲公主到齐了,皇后依照惯例,赏了宫花、首饰,并安排两位经验丰富的嬷嬷前来教她们宫中礼仪和规矩。 清晨,北风凛冽刺骨,屋檐下的冰凌闪烁着寒冷而耀眼的光芒。 坐在梳妆台前的谢知意,拿起一朵宫花,笑道:“大虞工匠的手艺真是精妙绝伦,这宫花巧夺天工。” 说着,她将那朵宫花别在发髻之旁,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对未来的期许与不安。 “公主,这朵宫花真是衬得您人比花娇呢。”霜降挑选出合适的首饰,插在她的发髻上。 “不必戴这么多,一会要学礼仪规矩,太重了反而累赘。”谢知意示意霜降减去几件繁复的饰品,只留下一对精致的耳环、三支简约的发簪和赤金压簪,既显端庄又不失灵动。 清漪园内,其他公主们也陆续装扮完毕,用过早膳后,带着两个侍女,坐着软轿,前往排云殿。 半道上,谢知意遇到一个用厚厚的大红羽缎斗篷,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公主,她巴掌大的小脸上,虽涂抹了脂粉,但仍透着几分病色。 谢知意立刻猜到,她应是一直身体抱恙的汪惜巧。 果然她颔首道:“温宜见过这位姐姐,不知道姐姐是哪国的公主?” “夏国恪靖见过温宜公主。”谢知意亦颔首还礼,礼貌微笑。 “是恪靖公主啊,你好。”汪惜巧温婉地笑道。 两人客套了几句,就一起往排云殿去。 王掌珠和杨绿芝都已经到了,看清谢知意和汪惜巧容貌的杨绿芝,眼中闪过一抹嫉妒。 她相貌寻常,但凡见到容貌出众的,她就会想法设法,去毁掉别人的脸,但谢知意和汪惜巧的身份,让她不敢随意出手。 妒恨的目光,在汪惜巧和谢知意的脸上游移,比起面带着病态的汪惜巧,身穿粉蓝衣裙的谢知意更加的明艳照人。 她肤如凝脂,眉如远山,尤其是那双眼眸,清澈如泉水,仿佛能洞察人心,让不经意间与她对上视线的杨绿芝,胆怯的收回了视线。 谢知意敏锐地觉察到她散发出来的恶意,却并未表露出任何异样,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凛冽。 见杨绿芝避开她的视线,谢知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还以为是个棘手的,却不想银样蜡枪头。 直到石玉晓来了,两位嬷嬷才不紧不慢,从后殿出来,与五位公主见面。 “老奴姓周,乃是皇后娘娘的乳母,公主若不嫌弃,可唤老奴一声周嬷嬷。” “老奴姓崔,出身清河崔家,承蒙皇后娘娘看重,得以在宫中侍奉,公主们可称老奴为崔嬷嬷。” 两位嬷嬷的姿态摆得颇高,没有一丝卑躬屈膝,言语间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今日起,将由我与崔嬷嬷负责教导各位公主宫中的礼仪与规矩。”周嬷嬷的声音沉稳有力,“望各位公主能够用心学习,早日适应宫中生活,不负皇后娘娘的厚望。” 崔嬷嬷则显得更加严厉,她补充道:“宫中规矩繁多,稍有差池,便可能惹来大祸。望公主们切记,言行举止皆需谨慎。” 谢知意、石玉晓四人皆点头称是,唯杨绿芝小声嘀咕:“什么礼仪规矩,还不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和亲公主听话些,给我们下马威。” 话虽这么说,但她面上却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侍女们退了出去,到配殿,跟着随两位嬷嬷出宫的大宫女,学礼仪规矩。 “皇后之尊,与帝齐体,供奉天地,祇承宗庙,母临天下;各位公主见到娘娘时,需行大礼。”崔嬷嬷双手交叠置于胸前,膝盖跪地,缓缓示范起宫中最为庄重的大礼。 宫中礼仪,各国大同小异,五位公主自幼就学习,行礼之时,动作流畅,姿态优雅。 周嬷嬷在一旁道:“行礼时,要有敬畏心,不可有丝毫懈怠。公主们入宫后,是陛下妃嫔,当以身作则,为天下女子树立典范。切记,不可妄议朝政,更不可在背后说人长短。” 一连串的这不可,那不可,听得几位公主眉尖微蹙,皇后娘娘这个下马威好生直接。 虽然不快,但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日后要在她手下讨生活,几位公主按捺住心中的不悦,认真的学习规矩。 接下来的五天,两位嬷嬷边教礼仪,边讲规矩,一条条宫规,就如同一道道枷锁,束缚着宫中的女子。 “皇后娘娘虽贵为六宫之主,但亦有诸多不易,公主们行事要稳妥,不要有事没事就去叨扰皇后娘娘。”周嬷嬷的话里是明晃晃的警示。 “公主们的居所分配、日常起居、以及与各宫嫔妃的交往,皆有严格的规矩。不可私自外出,不可随意结交,更不可有越矩之行。望公主们好自为之,莫要行差踏错。”崔嬷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威胁。 纵然两位嬷嬷不这般言语敲打,谢知意她们也知道,在后宫,必须小心谨慎。 公主们学了五天规矩后,皇帝设宴,宴请五国使臣,公主们也需出席,一同在宴会上亮相。 清晨,公主们用过早膳,就开始梳妆打扮。 宫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袅袅升起的熏香气息,侍女们忙碌地穿梭其间,为公主们准备着一切。 谢知意换上了,她母后生前为她准备的一袭红衣。 大红色织锦长袍上绣着金线勾勒鸾鸟,五尾鸾鸟展翅欲飞,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从衣袍上腾空而起,翱翔于九天之上。 霜降细心地为她梳理着乌黑亮丽的长发,编织成繁复而精致的发髻,正中是一枝五翅凤首衔珠簪。 水滴状的红宝石坠子,落在她的眉间,映衬得谢知意的双眸更加明亮,宛如晨星闪烁。 她的肌肤在珠光的映照下,透出淡淡的粉泽,宛如初绽的桃花,娇艳而不失清雅。 谢知意放下执镜,起身道:“走吧。” 过了今日,她们这些和亲公主,就要进宫成为皇帝的嫔妃,而今天,她们必须搏得皇帝的关注,以便日后获得更高的位份。 第二十四章 宫中 谢知意到排云殿时,汪惜巧、石玉晓和杨绿芝都已经到了,三人也是一袭红衣,不过衣袍上的绣纹各不相同。 汪惜巧的是金丝银线绣制的双蝶翩跹,她温婉气质与蝶舞之姿相得益彰。 石玉晓则是绣着鸟衔五彩花草纹,绚烂夺目,恰似她活泼开朗的性格。 杨绿芝的绣着牡丹盛开,富贵堂皇,只是她容貌寡淡,撑不起衣裳。 华丽的衣裳没有让她出彩,反而让她更丑陋。 “谢姐姐。”石玉晓亲昵地唤道。 “恪靖公主。”汪惜巧礼貌地颔首。 杨绿芝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对谢知意的容貌,她是嫉妒已久,小声嘟囔道:“哼,狐媚子,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她说的声音虽小,但谢知意听到了。 谢知意看了她一眼,没有与她争执,以色侍人,的确不能长久,可若连色都没有,无法入皇帝的眼,又何谈长久? 又等了一小会,穿着一袭金色绣团凤纹衣裙的王掌珠,珠光宝气地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王掌珠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无一丝歉意,反而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气。 杨绿芝不悦地道:“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你太过份了,你该觉得羞愧。” “没错,真是太过份了。”石玉晓附和道。 她话一出口,对上了杨绿芝看过来的视线,两个不对付的人,同时冷哼一声,把头偏开。 谢知意唇角微扬,眸中闪过淡淡的笑意,王掌珠真有本事,能让这两人达成共识。 对公主们之间的小冲突,两位嬷嬷视而不见,语气平平地道:“马车已停在园门外,请各位公主上车。” 侍女们忙上前,为公主们披上斗篷,冬月的京都,寒风凛冽。 接过侍女递来的手炉,公主们缓缓地往园门走去。 在五国中,夏国的国力最为强盛,谢知意上的是第一驾马车,王掌珠、杨绿芝、石玉晓和汪惜巧,依次上了后面的四驾马车。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从甬道进了宫,有宫女上前来,请她们下了马车,换乘软轿。 皇帝照例在保和殿设宴,款待五国使臣,公主们在保和殿外下了轿,内侍向殿内通报:“恪靖公主、怀庆公主、安和公主、慈真公主、温宜公主到!” 殿内正在交谈的众人纷纷停下话语,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殿门处。 看到进门的谢知意,在场的男子皆露出惊艳的神色,有知前事的老臣子,摸着胡子,露出意识深长的笑。 夏国上一次进贡的贡女是位翁主,惹怒了先帝,险些被贬为奴。 这一回夏国吸取了教训,送了个绝色公主过来,圣上艳福不浅。 在场女眷们只觉庆幸,还好和亲公主都入后宫,否则这样的女子入了府,怕是家宅难宁。 五位公主在宝座的左侧依次落座,使臣的位置在宝座右侧,与她们的位置一一对应。 宫女刚送上茶水点心,汪惜巧就放下手炉,端起茶杯,连喝了好几口热茶。 手炉的温暖不足以抵挡寒风侵袭,她冻得浑身都在发抖,喝了热茶,缓了一会,她苍白无血的脸颊上,才添了一丝血色。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有心人眼中,越国居然送了个病美人来,也不怕没在这深宫之中。 就在众人打量五位公主时,五位公主也在观察他们,而后谢知意就感受到了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 谢知意转眸看去,是一个容貌清丽,却因目光凶狠,减了几分姿色的红衣少女。 看少女所坐的位置,应是虞国的贵女,谢知意不解地微微蹙眉,她初来乍到,与其素不相识,她为何用那种目光看着她? 谢知意抬手勾了下左侧的耳坠,中指搭在食指上,停顿片刻,把手放回手炉上。 谷雨看了眼霜降,就悄声退走了。 这时,殿门口的内侍通报道:“蜀王爷、蜀王妃到。” 蜀王萧淙,圣上的异母弟弟,是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壮汉,他的妻子却身材娇小,容貌温婉。 萧淙步伐稳健,脸上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神色,蜀王妃常氏莲步轻移,举止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夫妻俩跟韩王萧润和韩王妃陆氏、汉源长公主和驸马秦照等人一一打了招呼,就在位置上坐下,目光一扫,夫妻都看到了姿色不俗的谢知意。 看她坐的位置和装扮,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常氏突然小声来了句,“夏国公主艳可倾国呀。” 萧淙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与己无关,勿要多言。” 艳可倾国非好词,比较适合形容勾栏女子。 夏国公主虽只是番邦异族公主,地位寻常,但她是和亲公主,是要入后宫,成为皇帝的嫔妃的,没必要出言得罪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常氏目光微闪,垂首,“妾身见夏国公主风采照人,一时心生感慨,失言了,多谢王爷提醒。” 萧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再多说什么。 随后到的是临川大长公主和驸马秦煜,临川大长公主是新帝的胞妹,先帝的第五个女儿,被先帝嫁给的孝肃太后的侄孙。 临川大长公主刚落座,殿外就传来了清晰的静鞭声,宣告皇帝驾到。 殿内众人纷纷起身,整理衣冠,以最为恭敬的姿态迎接天子的到来。 随皇帝萧浔一起来的,还有一后二妃,皇后余少云、贵妃方允娴、贤妃沈落霞,太后身体有恙,没有出席。 帝后皆穿着红色的龙、凤袍,贵妃方允娴穿着一袭银红色直缀袍,上面绣的是牡丹,隐晦的跟皇后余少云争锋。 虽然礼法上,没有规定牡丹是皇后独用之花纹,但牡丹是花中之王,在皇后出场的地方,女眷们会避讳,不会用牡丹纹。 贤妃沈落霞则穿着荷青色袄裙,上面用银丝绣着如意祥云纹,低调中透着几分雅致,既不与皇后、贵妃的华彩争辉,又巧妙地彰显了自己温婉贤淑的气质。 只是能在后宫中,与皇后、贵妃三足鼎立、分庭抗礼的女人,真的温婉贤淑? 谢知意微勾的唇角,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帝后在宝座上坐下,萧浔目光扫过,“诸位平身吧。” “谢陛下。”众人齐声道。 众人入座,宫宴正式开始。 第二十五章 献礼 大殿四角的铜质镂空雕祥云纹的暖炉静静伫立着,炭火熊熊燃烧,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将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温馨之中。 暖炉上的祥云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灵动而飘逸,为这庄重的大殿增添了几分祥瑞之气。 萧浔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身姿笔挺,仿若苍松屹立。 他手持酒杯,目光平和地扫视着台下的众人,举杯对五国的使臣道:“诸位远道而来,朕心甚慰。今夜,愿以此酒为引,共贺天下太平。” 言罢,他仰头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利落,尽显一代帝王的豪迈风范。 五国使臣纷纷起身,各自以本国礼仪回敬。他们有的双手抱拳,躬身行礼;有的单膝跪地,颔首致意。 大夏国的韩使臣恭敬地说道:“多谢陛下盛情,愿我等之邦交如同这杯中酒,愈久弥香,共铸辉煌。” 言辞间,满脸都是对大虞皇朝的敬仰与对未来和平共处的期许,眼神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大殿内酒香四溢,醇厚的香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混合着暖炉中炭火的味道,让人感到格外惬意。 余少云端坐在一旁,身着凤袍,头戴凤冠,凤冠上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她举杯,看向五位公主,目光触及谢知意那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时,心猛地一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端庄的神色。 这样一个美人入了宫,宫里怕是要掀起一番波澜了。 纵然满腹酸楚,可她还得维持着身为正宫皇后的风度,仪态万方地说道:“本宫亦借此佳宴,欢迎诸位妹妹的到来。愿我们姐妹同心,共侍陛下,携手维护后宫的和谐与安宁。” 说着,她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目光再次看向谢知意,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情绪,有警惕,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知意等定当谨守宫规,尽心侍奉陛下与娘娘。”谢知意温婉地笑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将杯中酒饮下。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清泉。 听到这清冷的声音,萧浔看了过来,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原本深邃的眼眸中瞬间亮起了光芒,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坐在萧浔左侧稍后方位置上的贵妃方允娴,虽看不到萧浔的神色,但谢知意的容貌,足以让她升起防范之心。 她紧握着手中的酒杯,指节微微泛白,目带不善地盯着五位和亲公主,尤其是谢知意,眼神中满是嫉妒与戒备,仿佛在宣告着自己在这后宫中的地位不容侵犯。 坐在余少云右侧稍后方位置上的贤妃沈落霞,则举着酒杯,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似乎对五人的到来,表示欢迎。 谢知意回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礼貌与疏离,在这后宫之中,人人皆戴着一副面具,笑容背后藏着的是怎样的心思,无人能知。 乐声悠扬,舞姬们身着华丽的彩衣,衣袂飘飘,轻盈地在殿中央旋转跳跃,如同彩蝶纷飞。她们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眼神专注而灵动,为这盛宴增添了几分生动与活力。 众人沉浸在这美妙的氛围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谷雨悄然回到了谢知意身边,她没有急着向谢知意禀报红衣少女的身份。 宴会进行到一半,就到了附庸国献礼的环节。 “夏国恪靖见过大虞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谢知意从座位上起来,莲步轻移,走到殿中,以夏国的礼仪行了一礼,动作优雅而娴熟。 “恪靖公主不必多礼,请起。”萧浔唇角含笑,抬手虚扶道,眼中满是欣赏。 “谢陛下。”谢知意起身,走到韩使臣身旁,伸出白皙如玉的双手,缓缓打开锦盒,从里面捧出了一只镂空玉雕的“龙纹”玉璧。 玉璧是用最上乘的和田玉雕刻而成,色泽温润如脂,白中透着一抹淡淡的暖意,如同初升日光下的雪山之巅,纯洁而高雅。 “陛下,此乃夏国的国宝八极元和龙纹玉璧,此玉璧蕴含着我国对大虞的深深敬意与无尽祝福。愿大虞皇帝陛下福泽绵长,龙体康健,愿两国之谊,如同这玉璧之坚,历久弥新,永不褪色。”谢知意口齿清晰地说道,声音清脆悦耳,在大殿内回荡。 “夏国国君有心了,此玉璧,朕见之心喜。夏国与大虞的情谊,定会如这玉璧般坚固。”这番话,萧浔听着相当顺耳,脸上笑意更浓,示意身旁的太监将玉璧小心收好。 太监走过去,双手接过锦盒,恭敬地退下。 第二个献礼的是阮国的王掌珠,她身姿婀娜,袅袅婷婷地走到殿中,盈盈下拜:“阮国怀庆见过大虞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怀庆公主免礼,平身。”萧浔看着身形婀娜有致的王掌珠,眼中闪过一抹兴趣,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方允娴注意到了他的这一动作,她看王掌珠的目光露出一抹狠厉,陛下是她的,她绝不允许有人夺走陛下对她的宠爱。 谢知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垂眸,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这后宫争斗的戏码,她在夏国也见得多了,实在是无趣。 可偏偏她也是其中人,不得不卷入这波谲云诡的后宫风云之中。 谢知意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下,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算计与心机。 “谢陛下。”王掌珠起身,莲步轻移至使臣身旁,打开了使臣手中的锦盒。 刹那间,殿内仿佛有光华流转,那盒中放着一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宛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落入凡尘。 “陛下,此夜明珠乃我闽国国宝,夜间能照亮方圆数里,更兼有其独特之灵气,能安神定志,驱邪避凶。今特将此宝献上,愿大虞国泰民安,愿陛下龙体安康,万岁千秋。”王掌珠笑盈盈地道,声音娇柔婉转。 宫中已有好几颗夜明珠,虽然没有这颗大,但也不算稀奇,萧浔微微点头,示意太监接过锦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笑道:“闽国之宝,果然非同凡响,大虞与闽国素来交好,此番厚礼,朕铭记于心,愿我大虞与闽国之情,犹如这夜明珠之光,璀璨夺目,恒久流传。” 第二十六章 沈家 王掌珠退下后,就轮到杨绿芝了。 杨绿芝容貌寻常,站在这一众美人之中,显得有些黯淡无光。见惯美人的萧浔,虽面上没显露出来,但眼皮微微耷拉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不过杨绿芝没有觉察到萧浔透露出来的淡淡嫌弃,她恭敬地给萧浔行礼道:“阮国安和见过大虞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和公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萧浔的声音虽平和,却难掩其中的一丝敷衍,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陛下,此乃沉香雕刻而成的九龙鼎,是我国能工巧匠历时三年精心雕琢而成,寓意大虞国运昌盛,九龙腾飞,愿以此物,永结大虞与阮国之好。”杨绿芝也是会说恭维之言的,她微微抬头,眼中满是期待。 萧浔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太监呈上的九龙鼎上,那鼎以沉香木制成,香气淡雅,九条龙形态各异,盘旋而上,栩栩如生,确实是一件难得的摆设。 “九龙鼎工艺精湛,寓意深远,朕十分满意。”萧浔语气带着几分客套,示意太监将九龙鼎妥善安置。 而后石玉晓献上的是一根婴孩手臂般粗的人参,“陛下,此乃深山之中千年难得一遇的灵参,传闻有起死回生之效,特献给陛下,愿陛下龙体康健,福泽万年。” 汪惜巧送的是:“此乃我国画师精心绘制的《江山万里图》,寓意大虞江山永固,万里河山美不胜收。愿此图能为陛下闲暇之余,添一抹赏心悦目之情。” 五位和亲公主献完礼,歌舞继续。舞姬们的舞姿愈发曼妙,乐师们的演奏也愈发激昂。 这场宫宴持续到未时正,殿外的天色渐暗,寒意愈发浓重。 萧浔起身,众人立刻起身行礼恭送,殿内一片寂静,只有脚步声和衣袂飘动的声音。 等静鞭声渐不可闻,大太监这才扯着尖细的嗓子宣布:“宴散,诸位可依次离宫。” 谢知意手一抬,谷雨上前扶她起来。 和亲公主还没入后宫,还不是皇帝的嫔妃,那么就还是最尊贵的客人。到了殿外,软轿已抬了过来,轿身装饰着精美的绸缎和流苏,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谢知意上了轿,被一路抬到了内宫门处,下轿,换马车,出宫回清漪园。 回到清漪园所住的院子,谢知意卸了钗环,松散了发髻,换上居家服饰,在窗前坐下,神色有些疲惫。 谷雨奉上茶水,这才禀报那红衣少女的身份,“她姓沈,名朝雾,是威远大将军沈璠的嫡女,太后娘娘的侄女,贤妃娘娘的妹妹,宫中内线打探到,太后娘娘有意让她进宫。” 谢知意抿了口茶水,略一沉吟,便笑道:“贤妃娘娘是庶出吧。” 谷雨笑着点头,“公主所言不差,贤妃娘娘确是庶出。” 谢知意唇边露出一抹嘲讽地冷笑,眼中满是不屑,“如此看来,当年沈家并不看好当今呀。” 当今是先帝的第四子,却因前三个兄长夭折,成了实际的长子。 虽是长子,但他在先帝活着的七个儿子中,并非最得宠的那位,也非朝臣看好的储君人选。 沈家作为朝中重臣,为了家族未来考量,不愿将嫡女许配给看似胜算不大的皇子,在情理之中。 可当今毕竟是长子,也是有继承皇位的可能,沈家不愿放弃,便将一个庶女送到了他身边,却没想到先帝最终将皇位传给当今,庶女水涨船高,成了贤妃。 “贤妃娘娘侍候陛下已有三四年,却一直未曾诞下子嗣,沈家应该是急了,想把这位嫡出的姑娘送进宫去,巩固家族地位。”谷雨分析道。 当今并非太后亲生,沈家急需一个有着沈家血脉的皇子,可是当今会让沈氏女诞下子嗣吗? 谢知意虽今天才见到萧浔,却也能看得出,萧浔绝非任人摆布之君,沈家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怕是一场空。 这事与己无关,谢知意也不想多言,岔开话题,“最多三天,我们就要进宫了。谷雨,你去让她们把东西收一收,免得到时手忙脚乱,遗漏了什么。” “是,公主。”谷雨退了出去。 次日,韩使臣来清漪园求见谢知意,“公主,下官将在后日启程回国,今天特意来向公主辞行。” “韩大人要回国了,那本宫祝大人一路平安。”谢知意笑道。 “公主,可有书信,需要下官带回去?”韩使臣直接问道。 “确有两封信,劳烦大人转交给我父王和王兄。”谢知意虽有渠道,秘密与谢赜通信,但明面上写封平安信,可掩人耳目。 说着,谢知意拿出早就写好的两封信,递给谷雨,由谷雨拿去交给韩使臣。 韩使臣收好信件,道:“公主,那些随从都已在槐序村安顿好了,日后公主若有需要,只需遣人送信至槐序村,他们便听从吩咐,为公主打点好一切。” “有劳韩大人。”谢知意浅笑道。 “下官告辞,公主保重。”韩使臣没有久留,起身行礼道。 “谷雨,送韩大人出去。”谢知意吩咐道。 “韩大人请。”谷雨伸手一引。 看着韩使臣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谢知意抬手揉揉额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使团后天离开,那她们这些和亲公主,明日应该就要全部进宫了,从此便要困在那深墙之内,与世隔绝。 谢知意轻叹一声,虽然早知如此,但想到即将告别自由,还是免不了心情低落。 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一股寒风袭来,带着冬日特有的凛冽,让谢知意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也吹散了几分烦闷。 寒露将披风披在她的肩上,关心地道:“公主,别着凉了。” 谢知意微微侧头,对寒露笑了笑,系上了带子。 午后,宫中传来懿旨,“传皇后娘娘旨:宣恪靖公主于明日辰时初刻入宫觐见,并迁居寿昌宫猗兰馆。特此谕示,望公主早日准备,勿有误期。” 与此同时,另外四位公主接到了,大同小异的懿旨。 第二天,五位公主带着四个宫女和两个侍从,摆着仪仗,浩浩荡荡的往皇宫去。 到了宫中,五位公主下了马车,这回没有软轿可坐了,要步行前往启元宫,面见皇后余少云。 第二十七章 后宫 从宫门处,走到启元宫,大约要走大半个时辰,谢知意四人还好,病弱的汪惜巧就较为吃力,走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原本就白皙的脸色此刻愈发苍白,像是被寒风抽去了所有血色。 “公主,歇歇再走吧。”她的贴身侍女画屏扶着她,满脸担忧地道。 “无事,本宫还能走,不用歇。”汪惜巧说话断断续续,气息微弱。 她紧咬下唇,强撑着精神,眼神中透着倔强,不愿在人前显露出过多的虚弱,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她的疲惫。 谢知意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皇后让她们步行前往启元宫,无疑又是给她们的一个下马威。 一行人顶着寒风,艰难地走到了皇后的寝宫启元宫外,守在门口的大宫女行礼道:“奴婢噙香给几位公主请安,公主们总算是到了,娘娘已等候多时。” “懿旨让我们辰时初刻进宫,我们可没有来迟。”王掌珠翻了个白眼,显然对皇后又给她们下马威不满。 噙香脸上笑容未减,“时辰上自是无误,只是娘娘这两日都在为公主们进宫操劳,睡得晚了些,起床时精神不大好,奴婢便想着公主们能早些来陪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呢。公主们来,自是极好的,请随奴婢进去吧。” “学规矩时,听嬷嬷说,宫里的人每日都要来给皇后娘娘请安,难不成宫里人不守规矩,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汪惜巧亦对皇后娘娘给的下马威不满,劲还没缓过来,就一喘一喘地开口质问道,言语中带着几分锐利,苍白的脸上因情绪激动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噙香闻言,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这宫里,没人敢不守规矩,只是娘娘念着公主们,这才急切了些,还望公主们莫要见怪。” 汪惜巧听了,虽心中仍觉不快,却也知这噙香言辞得体,难以再发作,“那就有劳噙香姑娘引路了。” 王掌珠轻哼了一声,她也知道此时不宜与皇后身边的人起冲突,抿紧了双唇,没再多言。 噙香微微一笑,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领着五位公主步入启元宫。 宫内装饰华丽而不失庄重,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皇家的威严与精致。朱红色的柱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龙,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走进正殿,暖意融融,与外面的寒风凛冽形成鲜明对比。 只见余少云端坐在宝座上,她面容端庄,凤目含威,肌肤胜雪,气质雍容华贵。身着织金绣凤的宝蓝色凤袍,那凤袍上的每一根丝线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头戴赤金九尾嵌宝石凤首钗,宝石璀璨,熠熠生辉,将她的面容映衬得更加明艳动人。 在她下首处,搭着玉堂富贵椅披的椅子上,还坐着七个容貌各异、气度不凡的贵妇。 除了那天在宫宴上见过的,贵妃方允娴和贤妃沈落霞,另外五人亦都是在潜邸就伺候过萧浔的妃嫔。 依她们的座次,便能知晓她们的身份。 良嫔周婉兰,生得温婉如水,眉眼弯弯,恰似一弯新月,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淡淡的忧愁,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康贵仪苏美钿,身形消瘦,颧骨微微突出,两眼无神,面容憔悴。 才人郑金梅低头敛目,双手紧握,略显紧张。 另一个才张燕呢,一张小圆脸,笑呵呵的,看着极为喜庆和善。 而正七品的选侍柳月素,肤如凝脂,柳眉桃腮,穿着一袭月白色绣兰草的袄裙,清冷的似一朵白莲,颇有点孤芳自傲的架式。 比起先帝那有名号的一百二十六个嫔妃,当今的后宫就显得人数寥寥,即使加上她们这五个和亲公主,也不过十三人而已。 五位公主上前行礼道:“恪靖(怀庆、安和、慈真、温宜)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公主们不必多礼,请起。”余少云抬手虚扶,“赐座。” “谢娘娘赐座。”五位公主在椅子上坐下,宫女将茶杯放在她们手边的茶几上。 余少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天气寒冷,我让她们泡的是红云瑞露,也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 红云瑞露的茶汤色红艳明亮,香气高长带松烟香,别有一番韵味。 谢知意轻抿一口后,微笑道:“皇后娘娘所选之茶,自是极好的。茶汤色醇厚,暖人心脾,在这冬日里饮用,最是适宜不过。能得娘娘如此体贴照顾,实乃我等的荣幸,多谢娘娘。” “恪靖公主有张巧嘴,说话还怪好听的。”方允娴看似在称赞,但语气阴阳怪气的。 谢知意眸光一闪,嘴角上勾,“贵妃娘娘谬赞,恪靖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哪有什么巧嘴不巧嘴的。恪靖素来爱喝茶,对茶也有几分了解,这肠胃不好的人,是喝不惯这红茶的。” 云淡风轻,暗藏锋芒。 说实话,谢知意没想过一进宫,就与贵妃交恶,但被人欺到面上来了,她也不想忍着。 方允娴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没想到谢知意敢接话反讽,脸色一沉,“哦?原来恪靖公主还精通茶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只是不知公主这话是何意,难道是在嘲讽本宫肠胃不佳,不适宜饮用此茶吗?” 谢知意轻轻放下茶杯,面上依旧带着温婉的笑容,但眼中却是一片清明,“贵妃娘娘误会了,恪靖绝无此意。只是恪靖曾闻,茶如人生,需得对症而饮,方能品其真味,又益于身心。红云瑞露茶性温和,香气馥郁,确是冬日佳品,但对于某些体质而言,或许并非最佳选择,此乃茶理,并无他意。” “那本宫是不是该赞你一句博学多才,连茶理都如此精通?”方允娴冷笑一声,话语间带着几分不屑与挑衅。 “贵妃娘娘过誉了,茶之一道,博大精深,恪靖所学不过是沧海一粟。且茶道重在修心养性,品茶如同品人生,每种茶都有其独特的韵味与适宜的人群,正如世间万物,各有其性,相得益彰方能和谐共生。红云瑞露虽好,但若非与饮者体质相背,恐怕不仅无法发挥其最佳效用,反而可能带来不适,这岂不是辜负了此等好茶?贵妃娘娘,您觉得恪靖说得可对?”谢知意不卑不亢地答道。 方允娴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她本想借茶之事给谢知意一个下马威,却不料对方不仅从容应对,还隐隐占了上风。 第二十八章 茶道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一直垂首饮茶,似乎没听到她们言语交锋的余少云,此时却抬眸看了眼谢知意,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这也是个硬茬,日后宫里,更热闹了。 贤妃沈落霞轻笑一声,道:“茶,本就是心性之物,各有各的喜爱,各有各的理解,无需过分争执。于茶道,我也有几分心得,恪靖公主,改日一起品茶论道。”眼中带着几分期待看向谢知意。 谢知意并不打算在情况未明之前,接受沈落霞的拉拢,淡淡笑道:“恪靖初来乍到,宫中规矩尚需时日熟稔,茶艺之道,更是需要时间与心境的沉淀,不敢轻易言论。待恪靖对宫中一切有了更深的理解,再向贤妃娘娘请教,届时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公主客气了,本宫随时恭候。茶道如人生,急不得,慢慢来,方能悟出其真谛。”沈落霞对谢知意的婉拒,并不生气,笑意不减,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觉得她如此谨慎,更值得拉拢,“宫中生活繁亦琐,若有何不解之处,公主尽管开口,本宫愿为公主解惑。” 谢知意微微欠身,以表感谢,“多谢贤妃娘娘美意,恪靖感激不尽。初入宫廷,确有诸多不适与不解,若得娘娘指点迷津,实乃恪靖之福。” 见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方允娴眼带恨意地嘲讽道:“本宫认识贤妃这么多年,头回知道贤妃还是热心肠的人,对新来的人,还能如此关照。” 沈落霞笑容依旧,眸色微冷,“贵妃这话说的,宫中姐妹众多,本就该相互扶持,恪靖公主远道而来,自是应当多加照拂,以免让人说咱们皇家失了礼数。日后贵妃若有难处,本宫也会义不容辞帮贵妃的,绝不会厚此薄彼。” 话中的恶意,让方允娴勃然大怒,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拿话膈应本宫,别以为仗着太后的势,就可以在这宫里为所欲为!本宫是贵妃,位份在你之上,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贤妃......” “来人,给贵妃换杯茶。”余少云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宫女听命行事,撤下方允娴面前的茶杯,换上了一盏新沏的热茶。 方允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触及余少云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眸时,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见她安静下来,余少云才笑着,缓缓开口道:“本宫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几位公主不必如此拘谨。” “皇后娘娘宽厚仁慈,实乃我辈之福。我等初来乍到,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娘娘海涵。”谢知意礼貌地笑道。 “恪靖公主客气了,进了宫,就是一家人,自当相互扶持,往后啊,我们就好好相处。”余少云的目光扫过众人,“宫中生活虽繁华却也寂寞,有了你们的加入,想必定能增添不少生气与乐趣。” 生气? 乐趣? 谢知意眸光微闪,没想到一本正经的皇后还会说笑,这深宫里,会有什么生气和乐趣? 汪惜巧温婉地笑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我等定当谨遵教诲,相互扶持,不负娘娘厚望。” “早闻皇后娘娘贤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妾身定当遵从娘娘教诲,与各位姐妹和睦相处,共同侍奉陛下。”王掌珠恭维地说道。 对两人的回答,余少云是满意的,“几位公主都是聪慧伶俐,识大体之人,本宫甚感欣慰。” 说到这里,她轻轻抬手,示意身旁的侍女呈上一份份精致的礼盒,“这是本宫为诸位公主准备的一点心意,希望诸位能喜欢。”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五位公主起身道谢。 余少云笑道:“几位公主刚进宫,先去安顿吧,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聊。” 五位公主行礼告退,余少云带着嫔妃们前往宁寿宫,给太后请安。 余少云安排五位公主同住寿昌宫,寿昌宫的总管太监和大宫女,带着几个太监和宫女,在宫门处,早已经等候多时,看到她们来了,行礼道:“奴才刘永诚(奴婢曾越秀),见过五位公主,给公主请安。” “刘总管不必多礼,曾越秀姑姑请起。”谢知意抬手虚扶,“有劳你们在此久候,我们初来乍到,往后还需二位多多照应。” 刘永诚躬身笑道:“能为公主们效力,是奴才的福气。寿昌宫一切已准备就绪,请公主们随奴才进宫歇息。”说罢,他引领着公主们步入寿昌宫。 按照懿旨上的安排,谢知意住的猗兰馆在寿昌宫的东南边,院落不算大,三间正房,两间耳房,布置得雅致而清幽。 院中栽有几株芭蕉,纵是寒冬,白雪皑皑下,依旧青翠欲滴,仿佛带着几分不屈的生命力,与这清冷季节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竿修竹斜倚墙角,竹叶上挂着细碎的冰晶,闪烁着微光,更添了几分静谧。 室内温暖如春,炉火边摆放着一盆盆盛开的兰花,幽香袭人,让人心旷神怡。 “这地方布置的倒是挺合我心意的。”谢知意走了进去,目光扫过,落在那几盆盛开的兰花上,踱步过去,俯身轻嗅,“这兰花养得极好,想来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霜降撇嘴,“这院子这么小,比起您在王都的宫殿可差远了,而且位置也偏,奴婢......” “霜降。”谷雨打断她话,走到她身边,双眉紧锁,低声告诫她,“这里是大虞皇宫,你说话小心些,别给公主惹麻烦。” 霜降自知失言,忙低下头去,小声嘟囔道:“我知错了。” 谢知意直起身子,轻轻摆了摆手,神色温和却又透着几分威严:“在这宫里,往后说话做事都得处处留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那被白雪覆盖的芭蕉与修竹,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这时,宫奴司将随从,被人领了进来,“奴才全大喜给公主请安,您的随从们已经按照宫规登记在册。” “有劳你送她们进来。”谢知意浅笑道。 谷雨送全大喜出去,顺手塞给他一个小红封,“以后还请全公公多多关照。” “姑娘客气,这是咱家份内事。”全大喜收下小红封,笑呵呵的离开了。 第二十九章 争吵 谷雨送全大喜离开,返回屋内,谢知意在做人员安排,“我们在这里,应该住不了多久,但不管住在那,以后谷雨和李成福,你们一个里,一个外,把住的地方给我管好了。” “奴才(奴婢)遵命。”谷雨和李成福齐声应道,神色间满是郑重。 “芒种,日后若有小厨房了,就由你负责吃食,到时你再挑两个帮你打下手。”谢知意继续做着安排。 “是,公主。”芒种屈膝应道。 “霜降和陈进忠,日后就陪着我进出,寒露,你先管着门户。”谢知意还不知道萧浔会给她的位份,再者,她带进宫的人,只有六人,也就只能暂时安排这六人。 等萧浔晋封了她的位份,伺候的人,余少云肯定会让宫奴司将人补齐的。 当然,贴身伺候她的,必须是她带来的人,大虞的人,她用着不习惯,也不放心。 “在大夏时,怎么样,如今更谨慎些就是了。”谢知意挥了挥手,“都下去吧,各自做好分内之事,莫要辜负了我的信任。” 六人退下,谢知意歪倒在贵妃榻上,随手拿起谷雨刚放上去的书,翻看起来。 午时正,余少云赏下了一桌膳席,公主们被请出来,在西配殿用膳。 来西配殿用膳的公主,只有四位,汪惜巧一路受寒受累,体质本就羸弱的她终究还是未能支撑住,病倒了,只能卧床修养。 曾越秀已禀报余少云,给她宣召了太医来诊脉。 “身体弱成这样,日后怎么伺候陛下?”杨绿芝嫌弃地说道。 “哼,少个人伺候陛下,不正好给了你更多的机会吗?否则的话……”石玉晓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她上下打量着杨绿芝,眼中满是戏谑,“就凭你这副尊容,怕是难以入得了陛下的法眼吧。” 杨绿芝脸色阴沉地反驳道:“你以为自己长得有多漂亮?不过是个尚未长开的黄毛丫头罢了。” 石玉晓左手托腮,“我还没长开,就已如花似玉,等长开了,岂不是倾倒众生,而你,永远顶着一张刻板无趣的脸,还企图用尖酸刻薄来掩饰自己的平庸无奇。” 杨绿芝气得浑身发抖,猛然站起身,扬手就要甩石玉晓一耳光,却被石玉晓轻巧地躲开了。 石玉晓没想到她会动手,怒道:“你个野蛮人,竟敢在宫中行此暴力之举!你就不怕被治罪吗?” 杨绿芝一击不中,更加恼羞成怒,但碍于周围侍从、侍女的目光,以及可能引发的后果,终究还是强行按捺住了内心的怒火,愤愤地坐回了原位。 “哼,今日之事我暂记下了,待来日、我定不会让你好过!”杨绿芝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石玉晓不屑地冷笑一声:“等着就等着,只是就你这副模样,能否有出头之日,还挺难说的。” “贱人,你休得张狂,你以为仗着几分姿色,就能在这宫中为所欲为了吗?”杨绿芝冷笑,“这后宫的水深着呢,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再说了,论姿色,恪靖公主可要比你美多了。” 一直沉默着冷眼旁观,等着宫女把膳摆好,好用膳的谢知意,没想到杨绿芝会把战火蔓延到她身上来,眉尖微蹙,语气平淡地道:“安和公主,不要把本宫牵扯进你们二人的争执中,本宫无意参与这些无谓的纷争,还望安和公主自重。” 谢知意的息事宁人,却让杨绿芝误以为她软弱好欺,言语更加放肆起来,“怎么?你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入了宫,就注定......” “安和公主,请慎言。”谢知意提高音量,打断了她的话。 在这后宫之中,任何一点小错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他人攻击的把柄。 杨绿芝口无遮拦说出来的话,传到余少云的耳里,定会惹来不少的麻烦。 虽说入宫后,宫斗在所难免,但谢知意不愿因杨绿芝的话,去得罪皇后,从而给自己招来祸端。 谢知意的强硬打断,让杨绿芝意识到她失言了,抿了抿唇,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凭借此举,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 这时,宫女们已将膳食摆好,曾越秀笑盈盈地过来道:“四位公主,请移步入席用膳。” 谢知意微微颔首,率先起身,石玉晓三人也随之跟上,在位置上坐下。 食不言,公主在各自的侍女伺候下,安静的用完了午膳,整个过程中,只有筷子轻触碗碟的细微声响。 石玉晓笑问道:“谢姐姐,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不如我们一同去御花园散步如何?冬日里的御花园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改日吧,今天刚进宫,还没安顿好呢。”谢知意轻轻摇头,柔声婉拒。 “好吧,那我们改日再约。”石玉晓带着侍女往御花园去。 谢知意在回了猗兰馆的路上,遇到了去榴香阁给汪惜巧诊脉的太医贺铮。 “下官见过恪靖公主,殿下千岁金安。”贺铮行礼道。 谢知意轻轻抬手,温声道:“贺大人免礼。温宜公主的身子可还安好?” 贺铮神色微敛,答道:“回公主,温宜公主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冬日里偶感风寒,下官已开了方子,按时服用,不日便能痊愈。” “有劳贺大人了。”谢知意没再多问,从贺铮身边走过。 贺铮带着提医箱的小太监,匆匆返回御药局,为汪惜巧按方抓药。 谢知意回到猗兰馆,芒种正带着侍女整理箱笼,忙道:“不必把东西全拿出来,挑选些日常衣物和必需品即可。” 她应该只是暂住猗兰馆,等侍寝后,就会被另外安排寝殿, “是,公主。”芒种应声答道。 入宫的第一夜,太平无事,而萧浔也没有进后宫,次日早朝后,他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到寿昌宫时,谢知意等人刚用完早膳,正要返回各自居住的院落,就见一个宦官手持黄绢,走了进来,“圣旨到。” 谢知意眉梢微动,还以为要过几天才会有晋封的旨意呢,没想到,在她们进宫的第二天,晋封的旨意就到了。 第三十章 晋封 众人下跪,宦官展开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以求国泰民安,后宫亦需有序,以彰皇家之威严。今有和亲公主五人,姿容端庄,才德兼备,特赐晋封为贵人,以表朕之嘉许。望尔等恪守宫规,勤勉有加,勿负朕之厚望。钦此!” 萧浔的一视同仁,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她深知这是帝王在后宫施展的权衡之术,意在避免过早形成派系纷争,亦不愿过早显露出对某位妃嫔的偏爱。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玩弄权谋手段更是炉火纯青。 这般手段,既安抚抬举了五国,又在后宫微妙局势中布下了新的棋局。 谢知意暗自思量,面上不动声色,与其他四位公主一同恭敬地接旨谢恩:“臣妾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这深宫内苑,还望诸位贵人谨遵圣意,和和睦睦,莫生事端。”宦官微微颔首,示意小太监们将萧浔赏赐的精美首饰、玲珑摆件一一交到谢知意等人手中。 件件赏赐皆是稀世珍宝,珠光宝气,尽显皇帝的慷慨与恩宠。 五位公主再次谢恩,“臣妾定当谨遵圣意,不负皇恩。” 宦官笑道:“旨意已传达妥当,杂家就先行告退了。” “王公公慢走。”谢知意欠身道。 “贵人请留步。”王公公微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带着一众小太监缓缓离去。 五位和亲公主晋封为贵人的事儿,如一阵疾风,迅速传遍后宫。 启元宫内,刚从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回来的余少云,在梳妆台前坐下,宫女上前帮她卸下头上戴的华丽凤冠。 “娘娘,陛下让王福全去寿昌宫宣读了圣旨,五个和亲公主皆晋封为贵人。” 余少云拿金如意的手微微一顿,镜中的面容依旧端庄,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低语道:“贵人?” 五位和亲公主入京前,萧浔曾跟她谈及给她们的位份,她记得,萧浔当时给得是美人,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美人是从五品,贵人是正五品,虽只是半级之差,但在这等级森严的后宫中,这半级之差却足以让人的地位和待遇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曾指派了寝宫?”余少云神色凝重地问道。 “没有。” 下了晋封旨意,却又不指派寝宫,皇帝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余少云抬手揉了揉额头,“本宫有些乏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宫女们行礼退下,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余窗外寒风呼啸。 余少云轻叹了口气,身为皇后,她肩负着后宫安稳的重任,五位和亲公主的到来,本就让后宫局势增添了诸多变数,如今陛下又突然改变主意,更让她心生不安。 她和萧浔夫妻多年,知道萧浔不是个轻易会改变心意的人,对后宫位份赐予,更是向来吝啬。 周婉兰有生育之功,也仅是正四品的嫔,跟她一起进府的苏美钿,只是从四品贵仪。 余少云深知在这后宫之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可能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萧浔此举背后隐藏的深意,让她不得不警惕。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为了儿子夺得太子之位,为了保住家族的荣耀,她不得不深思熟虑,步步为营,不容有失。 余少云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雪花纷纷扬扬,如同天宫洒落的碎玉,将启元宫装点得银装素裹,却也平添了几分寒意。 “来人。”余少云扬声呼唤。 心腹宫女吟芳快步走了进来,“娘娘。” “你去宫奴司,挑几个伶俐可靠的人,送去寿昌宫,让她们好生伺候,不要怠慢了几位贵人。”余少云吩咐道。 吟芳眸光一闪,心领神会,欠身道:“奴婢这就去办。” 翊坤宫的贵妃方允娴将手中把玩的玉质搔杖,丢在榻桌上,发出一声清响,满脸不屑,“贵人?哼,不过是些边疆小国送来的和亲筹码,也配晋封正五品?” “娘娘请息怒,那些和亲公主就算能得一时恩宠,也终究难登大雅之堂,比不上娘娘您出身名门,自幼与陛下青梅竹马,深得陛下宠爱,地位稳固如山。”贴身侍奉的宫女点翠,出言安抚,话语中满是奉承。 方允娴脸色稍霁,可眼中的冷意依旧,“话虽如此,本宫可不愿看到这些外来之人分了表哥的心。” “陛下对她们,不过是逢场作戏,一时新鲜罢了。娘娘您才是陛下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那些和亲公主,会如同过眼云烟,很快就会被遗忘在后宫的角落。”点翠继续巧言宽慰,言辞间满是对自家主子的维护。 方允娴轻轻抚弄着自己精致的指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得好,本宫自是不会让她们有机会威胁到我的地位。你去宫奴司,挑几个机灵的,安排去寿昌宫,给本宫盯紧她们。” “奴婢遵命。”点翠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永福宫里的贤妃沈落霞抿了口茶水,“贵人这个位份,不高也不低,倒也合适。只是这后宫之中,风起云涌,她们的路,怕是不会太平。” “娘娘,您就是太心善了,那几个和亲公主入了后宫,肯定会想法设法谋夺陛下的宠爱,您还为她们担心。”贴身宫女冬喜噘着嘴道。 沈落霞哂笑道:“得宠又如何?后宫之中,恩宠最是无常。本宫是沈家女,陛下是不会冷落本宫的。” 冬喜张张嘴,欲言又止。 “别担心,就算沈朝雾年后进宫,她的位份也不会高于我的。”沈落霞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自信的笑道。 “但太后素来偏心八姑娘......”冬喜话未说完,沈落霞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太后偏心又如何?这后宫终究还是陛下说了算。况且本宫经营多年,人脉与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她初来乍到,难以撼动我的地位。” 顿了顿,沈落霞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在这后宫,最重要的不是陛下的一时宠爱,恩宠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花朵。本宫要的是无论风雨如何变换,都能屹立不倒的安稳。” “娘娘说得是,奴婢明白了。”冬喜低下头,神色恭谨。 她跟随沈落霞多年,自然深知自家主子的心思深沉与手段高明。 第三十一章 结盟 领了晋封圣旨,谢知意没在西配殿逗留,跟石玉晓她们客套了几句,就回了猗兰馆。 她在案几前坐下,刚翻开几页书,寒露便匆匆走进来,急切唤道:“公主......” “寒露,如今我只是大虞的贵人,莫再用那旧称呼了。”谢知意神情认真,轻声纠正道。 寒露神色一凛,连忙低头,语气恭谨:“是,贵人,奴婢失言了。贵人,宫奴司送人来了。” 按照大虞宫规,贵人身边伺候的人,配置为宫女四人,太监四人。 谢知意身边的宫女已然满额,可太监还缺两名,“让他们进来。” 寒露转身出去,将人领了进来。 全大喜带着十六个小太监站成一排,整齐有序,等着谢知意挑选。 虽说五位公主皆晋封为贵人,但夏国国力强盛,因此谢知意拥有优先挑选的资格。 谢知意目光缓缓扫过那十几个小太监,开口问道:“你们之中,谁识字?” 有好几个小太监都动了动,但只有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向前跨出一步,声音虽轻柔却格外清晰:“回贵人,奴才曾读过几年私塾,识得些许文字。” 谢知意微微点头,示意道:“把这书读来听听。” “是,公主。”小太监从寒露手中接过书,稳了稳心神,便开始轻声诵读起来。 他的声音清脆悦耳,咬字清晰准确,书中那些晦涩难懂的词句,经他诵读,竟多了几分独特韵味。 谢知意静静地聆听着,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待他读完一段,开口问道:“你可知这书中所言何事?” 小太监恭敬地回答:“回贵人,奴才虽读书不多,但也知晓这是一篇游记,记述了作者游历山川的所见所闻。” 谢知意又问:“那依你之见,作者在这游历之中,心境可有变化?” 小太监微微思索,条理清晰地答道:“奴才以为,开篇作者多是新奇与兴奋,到后来,见多了世间百态,心境应是愈发沉稳豁达。” 谢知意满意地笑道:“倒是个有悟性的。你叫什么名字?” “回贵人,奴才叫福生。”小太监福生低着头,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好,福生,以后你便留在我身边伺候。”谢知意转头看向全大喜,“全公公带来的都是好的,倒是让我难以抉择,另一个,有劳全公公举荐。” 全大喜忙赔着笑,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处,“贵人您抬举,那奴才就斗胆举荐一个手脚麻利、嘴又严实的。” 说着,便从队列里点出一个身形敦实的小太监道:“贵人,这孩子叫安顺,平日里做事踏实,从不惹是生非。” 谢知意打量了安顺几眼,见他低垂着眼帘,神色间满是恭敬,便点了点头,“就他了。” 安顺连忙跪地谢恩,与福生一同退到一旁。 谢知意又对全大喜道:“劳烦全公公跑这一趟,一点小意思,还望公公莫要嫌弃。” 寒露立刻端上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个素缎荷包。 全大喜满脸堆笑,伸手拿过荷包,揣进怀中,“贵人太客气了,能为贵人办事,是咱家的荣幸。” 说罢,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剩下的小太监离开了。 待全大喜走后,谢知意对福生和安顺道:“你们二人既入了我这猗兰馆,往后便要用心伺候。我这里不求你们有多大的本事,但求忠心耿耿。” 福生和安顺齐声应道:“奴才定当尽心竭力,绝不负贵人信任。” 谢知意笑了笑,“起来吧,进忠,他们就交给你了。” “奴才遵命。”陈进忠将两人带出去,教导规矩。 谢知意重新拿起书卷,翻看起来,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抹宁静而美好的轮廓。 全大喜带来的十六个小太监,经五个贵人挑选后,余下的六个小太监和十二个小宫女,也留在了寿昌宫。 还没侍寝的贵人,是不用去给皇后请安的,谢知意在猗兰馆的日子,过得要比在夏国王宫里,更悠闲清静。 冬日的大虞宫廷,银装素裹,一片洁白。 猗兰馆内,温暖如春,谢知意穿着夹袄,手中捧着书卷,静静品味着书中的字句。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给这宁静的宫殿增添了几分诗意。 “贵人,今日的雪下得可真大。”霜降边往炉添着炭,边轻声说道。 谢知意闻声抬眸望向窗外,嘴角微微上扬,“是啊,这雪一下,倒显得这宫里愈发宁静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小宫女通传:“贵人,王贵人到访。” 王贵人,王掌珠,她来做什么? 谢知意起身相迎,只见王掌珠莲步轻移,款步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袭玫红出风毛绣花锦袍,外披一件狐裘披风,眉眼含春,笑意盈盈,“谢妹妹,今日这大雪纷飞,我实在是闷得慌,便想着来你这儿坐坐,你不会不欢迎姐姐吧?” 听到王掌珠如此亲近的称呼,谢知意虽觉诧异,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容,“哪里的话,王姐姐能来,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王姐姐请坐。” 两人分主客坐下,霜降送上茶水,悄然退到角落候着。 王掌珠环视四周,见猗兰馆内布置得温馨雅致,笑赞道:“妹妹这馆中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比起我那处,多了几分书卷气,让人心生宁静。” 谢知意浅笑回应:“王姐姐过奖了,不过是些寻常摆设,王姐姐莫要见笑才是。” 两人品着热茶,一时之间,殿内只闻炭火噼啪作响,以及窗外雪花轻触窗棂的细碎声响。 “这宫中的日子啊,看似安稳,实则步步惊心。”王掌珠放下茶杯,抬眼看向谢知意,目光中带着几分深意,“妹妹想必也有所感触吧?这后宫之中,众人皆心怀算计,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谢知意眸光微闪,淡笑道:“姐姐才进宫没几天,怎么就有如此感悟了?” 王掌珠一挑眉,“谢妹妹是聪明人,有些话没必要说透,想来妹妹也是明白的。” 她权衡再三,从另外四位和亲公主中,选了谢知意做她的盟友。 谢知意轻轻垂下眼眸,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淡淡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姐姐,这宫中的日子还长呢,有些事,不急。” 王掌珠听这话,心生不悦,脸色微变,起身道:“今日是我打扰了,告辞。” 谢知意见她喜怒于色,更觉得没有直接答应与她结盟是正确的,“王姐姐慢走,寒露,替我送王贵人出去。” 寒露撩起门帘,“王贵人请。” 王掌珠冷着脸,大步往外走,谢知意不以为意,拿起书,继续翻看。 第三十二章 朝堂 雪后初霁,夕阳余晖穿过启元宫雕花窗棂,在地面洒下斑驳光影,庭院积雪未融,在余晖下闪烁如碎银。 平日忙于政务,数日未曾入后宫的萧浔,难得在傍晚悠闲地踏入启元宫。 余少云牵着皇长子萧烁,恭敬行礼迎接。 “起来吧。”萧浔神色和煦,抬手虚扶,迈着沉稳步伐走到宝座缓缓坐下。 他目光落在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药碗,剑眉微蹙,关切问道:“烁儿又生病了?” 萧浔后宫有十三位后妃,却只有一子一女。萧烁是余少云所生,既是长子又是嫡子,自出生便承载众人期许。 他虽已五岁,却因先天体质孱弱,身形瘦小,面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听到父皇询问,萧烁努力挺直小身板,扯出虚弱又乖巧的笑容,奶声奶气说:“父皇别担心,烁儿已经好多了。” 余少云微微欠身,轻声解释:“陛下,烁儿近日偶感风寒。太医看过,按时服药、多加调养就无大碍。” 说着,温柔摸了摸萧烁的头。 萧浔神色凝重,沉声道:“让太医尽心诊治,所需药材,无论多珍贵都全力寻来。烁儿的身子可马虎不得。” 余少云连忙应承,“妾身知道,会好生照料烁儿的。” “好了,喂烁儿喝药吧。”萧浔吩咐道。 余少云端起药碗,试好温度对萧烁说:“来,烁儿,喝药。” 萧烁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虽懂事,可毕竟只有五岁,心里抗拒,但看着父皇关切的眼神和母后温柔的笑容,他把不情愿藏起来,接过碗仰头就喝。 “咳咳……”咽下最后一口药,萧烁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余少云急忙拿帕子擦去他嘴角的药渍,心疼地说:“慢点,喝点蜜水。” 萧烁喝了几口蜜水,冲淡苦味,眼眶还含着泪花,却逞强说:“父皇,母后,我喝完啦,一点都不苦。” 萧浔和余少云默契地没拆穿,萧浔欣慰地道:“烁儿长大了,这么勇敢,不愧是朕的皇儿。” 余少云温柔地把萧烁搂进怀里,轻声说:“咱们烁儿最乖了,等病好了,母后带你去御花园看你喜欢的蝴蝶,再让御膳房做你爱吃的糕点。” 萧烁眼中闪过光亮,用力点头:“好,谢谢母后,我一定会快快好起来的。” 萧浔在启元宫尽享天伦之乐,又与余少云共度良宵,次日神清气爽地去上早朝,哪料徐御史一开口就给他添堵。 “臣弹劾兵部右侍郎魏珑!”徐御史神色冷峻,高声奏道。 魏珑是贵妃方允娴的舅父,萧浔登基时出过力,萧浔对他印象不错,“徐大人为何事弹劾?” 徐御史声音清朗,振振有词:“陛下,魏珑身为兵部右侍郎,在军饷调配一事上拖沓延误,致使前线将士物资无法及时送达,严重影响军心士气。此等行为,辜负陛下圣恩,危及边疆战事,罪不容诛!”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炸开了锅。大臣们有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真假;有的面露惊讶,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弹劾毫无准备。 萧浔脸色愈发阴沉,看向兵部尚书问道:“此事,齐尚书可知情?为何未曾上报?” 兵部尚书齐镐上前一步,神色凝重,拱手回道:“启禀陛下,微臣听闻魏珑处理军饷调配时偶有迟缓,以为只是个别情况,且魏大人经验丰富,能尽快解决,所以未及时禀报,是微臣失职。” 萧浔眉头紧皱,他深知军饷关乎国家安危,半点马虎不得,沉声问道:“魏珑,你有何话说?” 魏珑走出队列,面色苍白,强作镇定,跪地说道:“陛下,微臣冤枉。处理军饷调配,微臣一直尽心尽力,绝无拖沓延误。” “近来西北边境战事频繁,军中需求大增,可天气寒冷,连日大雪,道路泥泞,运输极为困难。微臣已竭尽全力,调动所有资源,确保军需尽快到位,只是过程中难免有延误,实在无奈。” “至于徐御史说严重影响军心士气,微臣不敢认同。臣多次派使者前往前线,解释情况,安抚将士,让他们知道朝廷没忘记他们的辛劳与牺牲。微臣一心为国,忠心可鉴,望陛下明察秋毫,别让微臣蒙冤。”魏珑说得情真意切,十分悲壮。 朝堂气氛瞬间微妙起来,一些与魏珑交好的大臣纷纷点头附和,觉得情有可原;另一些则面露怀疑,认为即便有困难,也不能成为延误军需的借口。 萧浔目光锐利,扫视全场:“徐御史,你说的延误之事,可有确凿证据?魏珑说的不可抗力,是否属实?” 徐御史从袖中拿出一叠文书,双手呈上:“陛下,这是各地军需调配记录和前线来信,详细记载了军饷和物资延迟到达的时间、地点,还有部分将领因物资短缺向朝廷发出的紧急求援信。微臣并非凭空指责,都有据可查。” 魏珑脸色更白了,但仍强自镇定,辩解道:“陛下,运输途中艰难险阻众多,虽有记录,但内情复杂,不能一概而论。” 一位平时与魏珑不合的大臣站出来,高声道:“陛下,臣认为即便有难处,魏大人身为负责军饷调配的要员,本就该提前谋划。如今这般延误,实在难辞其咎,怕是有失职之嫌。” 魏珑的好友立刻反驳:“陛下,天降大雪,非人力能抗拒,魏大人已经想尽办法,延误实属无奈,望陛下明察,别让忠臣寒心。” 朝堂瞬间吵成一团,各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萧浔充耳不闻,专注翻看呈上的文书,每一页都看得极为仔细,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许久,他猛地合上文书,“啪”的一声拍在御案上。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瞬间让朝堂的争吵戛然而止,众人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军饷是军队根本,关乎国家安危,前线将士在浴血奋战,我们在朝堂之上,怎能如此儿戏!此事必须彻查清楚。”他稍作停顿,看向大理寺卿,“罗适,朕命你立刻组建彻查司,会同刑部、都察院,全力彻查此事,不得有丝毫偏袒隐瞒。” 罗适上前一步,拱手领命:“臣遵旨!” 萧浔又看向魏珑,目光审视:“魏珑,调查结果出来前,你暂且停职反省,不得干预调查。若真如你所说,朕自会还你清白;若有不实,国法难容。” 魏珑面色如土,伏地叩首:“微臣遵旨。” 萧浔目光再次扫过群臣,语气严厉:“诸位爱卿,今日之事,给朝堂上下提了个醒。无论官职大小,都应各司其职,尽忠职守。任何懈怠失职之举,朕绝不会姑息。” 第三十三章 后宫 前朝之上,君臣们为了繁杂的政务忙得焦头烂额,而在这深宫内,一众妃嫔在这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里,顶风冒雪前往慈宁宫,向太后沈氏请安。 “今日风雪如此之大,难为你们还心心念念来给哀家请安。”沈太后端坐在主位上,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妃嫔,当看到眉宇间还残留着几分春色的余少云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恨意,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余少云仿若未察觉到沈太后话里的深意,面色丝毫未改,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意,恭敬地说道:“母后,您这话可真是折煞儿媳了。向母后请安本就是儿媳分内之事,莫说这点风雪,就算是要踏过刀山火海,儿媳也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沈太后冷哼一声,手中的佛珠拨弄得愈发急促,眼神还恨恨地瞪了沈落霞一眼,不争气的东西,就跟烂泥扶不上墙似的。 “皇后话说得倒是好听,可这事儿办得却不怎么样。身为皇后,你非但不劝着皇帝雨露均沾,好绵延子嗣,反倒一味地缠着皇帝,致使这后宫子嗣如此单薄,你到底是何居心?”沈太后毫不留情地诘问道。 余少云神色依旧平静,不慌不忙地回应道:“母后明鉴,儿媳身为皇后,又何尝不盼着皇室能够开枝散叶,绵延福泽呢?只是陛下整日忙于前朝政务,常常宿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儿媳多次劝陛下要注意身体,适时休息,更是提议陛下多到后宫走动走动,以慰藉各姐妹之心,这样也有利于皇室血脉的传承。奈何陛下心系天下,总是以国事为重,儿媳虽有心,却也无力强求啊。” “至于说儿媳缠着陛下,这实在是无稽之谈。儿媳深知自己身为皇后,应以大局为重,又怎会因一己之私,做出不利于后宫和睦、皇室绵延的事情呢?”余少云言辞恳切,眼神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无奈与委屈,仿佛她真的是那个被无端误解的深宫妇人。 “哼,说得倒是好听。那五位和亲公主都已入宫将近十日了,你若真有那份心思,就该早早安排她们侍寝,可你是怎么做的?把她们丢在那偏僻的寿昌宫,不闻不问,你到底是何用意?”沈太后显然对余少云的解释并不满意,继续不满地追问。 “母后请息怒,容儿媳禀明。几位和亲公主初来乍到,一路舟车劳顿,儿媳想着先让她们在寿昌宫好生休息,尽快适应宫中的生活节奏,等她们精神恢复了,再安排侍寝也不迟。儿媳本打算这几日就与陛下商议此事,没想到竟让母后产生了误会,儿媳实在是惶恐至极。”余少云不卑不亢地辩解道。 沈太后却根本不信她的这番说辞,用力一握手中的佛珠,厉声道:“你莫要找这些借口来搪塞哀家,哀家看你就是故意拖延。这可事关两国邦交,你如此怠慢,若是因此引发战事,你担待得起吗?” 余少云对沈太后的危言耸听内心满是不屑,她很清楚,沈太后这个虚伪的女人,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实则不过是在替她侄女争宠罢了。 “母后言重了,儿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等关乎国家大事上有丝毫懈怠。儿媳确实是出于对和亲公主们身体的考虑,还望太后明察。”余少云站起身,垂首低眉,掩藏起眸中那深深的厌恶。 沈太后看着余少云,冷哼一声道:“你别在这儿巧舌如簧!哀家可听说,你宫里的宫女在背后议论和亲公主,说她们都是些蛮夷,身上带着异味。这就是你治下的后宫?如此没有规矩,成何体统!” “是儿媳疏忽了,没有管教好下人。只是后宫宫女众多,难免会有个别不懂事的,妄自议论主子。儿媳一定会彻查此事,严惩肇事宫女,以儆效尤。此后儿媳定会加强对后宫规矩的教导,绝不再发生此类事情,还请母后放心。”余少云缓缓起身,恭恭敬敬地垂首说道。 沈太后冷哼一声,步步紧逼:“哼,你说得倒是轻巧!事关两国邦交,这要是传出去,让他国如何看待我朝?你身为皇后,难辞其咎!” “母后所言极是,此事确实是儿媳的失职。儿媳会亲自前往寿昌宫,向贵人们赔罪,向她们解释清楚,求得她们的谅解。儿媳也会亲自监督,让所有宫女都清楚事情的轻重,不敢再有任何冒犯之举。”余少云并不推卸责任,只是一味地认错。 沈太后见余少云应对得滴水不漏,虽然心中恼怒不已,但也知道不能逼得太过分,便冷冷地说道:“你最好说到做到,若是再有差错,休怪哀家不顾情面!” “是。”余少云恭敬地应下,“恭送母后。” 待沈太后离开后,她才带着一众嫔妃往外走。 “贤妃娘娘请留步,太后娘娘有请。”沈太后身边的嬷嬷出声道。 沈落霞眉尖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抹厌烦,但在转身的瞬间,却又迅速换上了一副恭顺的神色,应道:“是。” 余少云回首看了她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她知道太后单独留下沈落霞,必然是有不可告人的谋划,但她根本不在乎。 沈家做事向来太过张扬,陛下早已有所不满,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冷眼旁观沈家如何一步步走向作死的境地。 与此同时,在谢知意的猗兰馆,也有客人到访。 这次来的是石玉晓,她一进门便感慨道:“京都可真是太冷了,这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还是谢姐姐这儿暖和,一进来就把满身的寒气都驱散了。” 说着,她解下雪帽和斗篷,顺手递给了一旁等候的寒露。 “石妹妹来了。”谢知意笑盈盈地迎了过去,热情地说道,“快请坐,我这儿刚烹好的热茶,快来品鉴品鉴。” 说着,便引领石玉晓至窗边的软榻坐下。 只见桌上早已备好了精致的茶具,热气袅袅升腾,与窗外那银装素裹的雪景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极为雅致的画面。 第三十五章 翻脸 石玉晓坐下后,双手接过谢知意递来的茶杯,轻抿一口,不禁赞道:“好茶,这茶香气馥郁醇厚,喝完回味无穷。我就知道,在谢姐姐这里肯定能喝到好茶。” “这是明前龙井,清新雅致,最适合在这雪天里品饮了。”谢知意微笑着解释道。 石玉晓又喝了几口茶,随后放下茶杯,单手托腮,悠悠的叹了口气,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 “怎么了?”谢知意关切地问道。 “谢姐姐,我们进宫都有十天了,可到现在都还没有侍寝,你就不担忧吗?”石玉晓面带忧色地问道。 “这有什么可担忧的,皇帝事务繁忙,我们只需安安静静耐心等待便是。”谢知意神色淡然,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那升腾的热气氤氲开来,模糊了她眼中的思绪。 石玉晓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要是自己有谢知意这般出众的容貌,肯定也不会如此着急。 “谢姐姐,你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就要被彻底遗忘了。依我看,我们得主动些。你生得这般美貌,要是主动献舞,陛下肯定会青睐有加,早早召你侍寝的。”石玉晓竭力想要说服谢知意。 谢知意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说道:“宫中行事必须得谨慎,贸然献舞,万一不合陛下心意,反倒会坏事。再者说,我也并不擅长跳舞。” 石玉晓苦劝良久,见谢知意都不为所动,反而态度坚决地道:“石妹妹,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再多言了。” “姐姐既然如此固执,那便当我今日没来过!”石玉晓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顿时火冒三丈,猛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谢知意看着落下的门帘,轻叹了口气,萧浔对人性的把控,实在是精准的可怕。 他深谙后宫女子的心思,明白她们对恩宠的渴望,以及在这深宫中的焦虑与不安。 仅仅不召她们侍寝,就足以让她们心生浮躁,自乱阵脚。 谢知意深知,萧浔这般做法,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而是有着更为深远的政治考量。 后宫看似是风花雪月之地,是妃嫔们争奇斗艳、谋求恩宠的温柔乡,实则是朝堂势力延伸的隐秘战场,是各方势力角逐的暗潮汹涌之地。 每一位妃嫔的背后,都可能关联着朝中的某个家族、某股势力。 谢知意告诫自己,绝不能卷入这争宠的漩涡,一旦卷入其中,便可能成为萧浔手中的一枚棋子,任他摆布。 她不做棋子,她要做执棋人。 有别于谢知意静待时机,石玉晓想要决定主动出击。 她愤然离开猗兰馆,在回她居住燕芝斋的路上,就在盘算如何吸引萧浔的注意。 回到燕芝斋,石玉晓屏退了左右,留下最信任的心腹宫女鹦鹉,“不识好歹,真是气死我了。” “贵人莫要动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鹦鹉安抚她道。 石玉晓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不帮我,我也能想到法子,夺得陛下恩宠的。” “贵人,奴婢听说,陛下身边的刘公公,颇得圣宠,若是他能在陛下面前为贵人美言,想来陛下定会对贵人另眼相看。”鹦鹉小心翼翼地说道。 石玉晓眼睛一亮,急切问道:“此话当真?这刘公公可有什么喜好?” 鹦鹉连忙回应:“贵人,宫里人都知道刘公公喜欢奇珍异宝,尤其是那些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古董字画。” 石玉晓嘴角上扬,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这就好办了,我来大虞时,父王特意为我准备了不少珍宝,其中就有一幅出自前朝画师赵勋之手的《秋山行旅图》。赵勋的画,想来刘公公定会喜欢。” 鹦鹉笑着恭维道:“贵人真是聪慧过人,用这幅《秋山行旅图》作为礼物,定能让刘公公心生欢喜,为您在陛下跟前多多美言几句。只是,这送礼之事还需做得隐秘些,以免落人口实,坏了贵人的名声。” “你说得对,此事必须谨慎行事。你去安排一下,找个可靠的人,悄悄地将画送到刘公公手中,务必让他知道这份礼物是来自本宫的心意,但又不可太过张扬。”石玉晓吩咐道。 “奴婢明白。”鹦鹉领命而去。 交代完一切,石玉晓靠在椅背上,脑海中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得到皇帝恩宠后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次日,鹦鹉带着好消息回来:“贵人,画已安全送达,刘公公收到后,脸上笑开了花,直说贵人心意难得,定会找机会在陛下跟前替贵人说话。” 石玉晓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第一步成功了,接下来还需更多精心布局,才能让陛下彻底被自己所吸引。 只有成为陛下的宠妃,她才能在这后宫里,站稳脚跟。 然而,午后,一道宣召王掌珠晚上侍寝的口谕,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她头上。 石玉晓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指甲都嵌入了掌心,咬牙切齿地说道:“王掌珠……她凭什么!” 论相貌,石玉晓和王掌珠相差无几,论身姿,王掌珠就要远胜石玉晓。 石玉晓年仅十四岁,还是个青涩稚嫩的少女,比她大三岁的王掌珠,则身形丰腴,更显成熟韵味,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情。 但这种实话,在一旁的鹦鹉是不敢明言的。 萧浔让王掌珠侍寝,余少云有一点意外,手指在暖手炉上轻轻地叩了叩,与心腹宫女咏芬闲聊道:“我还以为会是谢知意第一个,没想到是王掌珠。” 咏芬微微欠身,轻声说道:“娘娘,或许王贵人身上有什么独特之处,入了陛下的眼。不过,这王贵人得宠,那位怕是又要闹腾。” 余少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闹才好,不闹没热闹可看,岂不是无趣?” 得知消息的方允娴,在修剪梅花枝,手中的剪刀“咔哒”一声,将开得正艳的一枝梅花剪断,花瓣散落一地。 “倚红,去打听打听,王掌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才第一侍寝?”方允娴丢下剪刀,沉声吩咐道。 “奴婢这就去打听。”倚红领命退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贵仪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王掌珠就被一顶四人软轿,抬进了乾清宫的西配殿,四位宫女上前行礼,“奴婢见过贵人,贵人万福。” “起来吧。”王掌珠的语气里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 “请贵人沐浴更衣。”宫女们将她带去了浴室。 浴室中,热气袅袅升起,精致的雕花浴桶里,盛满了温热的水,水面上飘浮着几片娇艳的玫瑰花瓣,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与周遭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既奢华又暧昧的氛围。 褪下繁复的华服,王掌珠的身姿在烛光下更显柔美,肌肤如玉般温润,她轻轻踏入浴桶,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住她的身体。 宫女们手法娴熟地为她揉搓着肩颈,“贵人,水温可还行?” 闭目养神的王掌珠,轻嗯了一声。 不多时,沐浴完毕的王掌珠,用柔软的棉巾擦拭干净,换上了一件红色绣鸳鸯的肚兜,披上轻薄的纱衣。 那半透明的料子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更添几分妩媚。 “贵人真是天生丽质,这装扮起来,怕是连宫中最美的花儿都要失色了。”一位嘴甜的宫女恭维道。 其余几人也纷纷附和,言语间满是敬仰与讨好。 王掌珠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是五个和亲公主中,第一个侍寝的,她会牢牢把握住这份恩宠,让陛下对她念念不忘的。 踏入寝殿,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沉香。 王掌珠在寝殿中央的软榻上缓缓坐下,目光扫过殿内的一切,每一件摆设都透露着皇家的尊贵与考究。 不多时,殿门缓缓打开,萧浔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来。 他的目光瞬间被软榻上的王掌珠吸引,只见她身姿婀娜,半透明的纱衣下,若隐若现的曲线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萧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王掌珠见皇帝进来,起身盈盈下拜:“妾身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声音娇柔婉转,带着恰到好处的娇羞。 萧浔伸手虚扶,示意她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王贵人远道而来,不知可还习惯宫中的生活?”萧浔边问边引领着王掌珠走向内室,语气中带着几分关怀。 王掌珠轻移莲步,紧跟其后,轻声回答:“多谢陛下关怀,掌珠初来乍到,宫中安排妥当,侍女体贴,并无不适。” 进入内室,烛光更加柔和,一张雕花大床映入眼帘,床幔低垂,隐约可见床榻上铺设的锦被绣着繁复的云蝠缠枝石榴纹,华丽而不失雅致。 萧浔轻轻挥手,示意宫女们退下,室内顿时只剩下他与王掌珠二人。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微妙而暧昧,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在地板上,交织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初次承宠,王掌珠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晕,紧张中又带着几分期待。 萧浔牵起她的手,将她带上了床,帐幔垂落,一夜旖旎。 卯时初,守夜的太监就在门外,一声声地喊道:“陛下,已是卯时,该上早朝了。” 唤醒了萧浔,也唤醒了王掌珠。 “陛下。”王掌珠轻声呼唤,声音中带着初醒的慵懒和暗哑。 “嗯。”萧浔掀被坐起,“刘顺富进来。” 刘顺富领着一群捧着洗漱用具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 王掌珠虽初承恩泽,身子酸软,但还是披衣而起,声音娇柔地道:“陛下,让妾身为您侍奉洗漱吧。” 萧浔眼角余光瞥见王掌珠,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抬手虚扶了一把:“难得你有这份心意。” 王掌珠脸颊泛红,接过宫女递来的温热布巾,轻轻擦拭着萧浔的面庞,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刘顺富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太监宫女摆放洗漱用品,眼睛却时不时扫向王掌珠,暗自琢磨这位新晋贵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洗漱完毕,王掌珠又拿起一件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朝服,在宫女的协助下,为萧浔披上。 她为他系上腰带,“陛下,今日定诸事顺遂。” 萧浔看着她忙碌的模样,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半开玩笑道:“你这小嘴,倒是跟抹了蜜似的。” 王掌珠被萧浔这一捏,脸颊更加绯红,“陛下吉祥,自然诸事皆顺。” 穿戴整齐,萧浔往外走,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眼王掌珠,“送王贵仪回寿昌宫。” 宫女们立刻行礼道:“恭喜贵仪,贺喜贵仪!” 王掌珠侍寝前,是正五品贵人,贵仪是从四品。 虽然只晋升了半级,但这也表明萧浔对昨晚上满意的,否则不会给她晋升。 要知道萧浔后宫的嫔妃,位份都不算高。 面对宫女们的道喜,王掌珠高高扬起下巴,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眼睛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缝,嘴角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她轻轻摆了摆手,故作姿态地说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以后啊,跟着本宫,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那语气,仿佛她已经站在了这后宫的顶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 宫女们伺候她洗漱更衣后,抬来四人软轿,扶她上了轿,送她回寿昌宫。 王掌珠坐在软轿上,一路都沉浸在她晋升的喜悦之中,回到寿昌宫,她居住的海棠春坞。 海棠春坞内,侍女们早等候多时,见王掌珠归来,纷纷上前行礼祝贺,屋内一片喜气洋洋。 离辰时去给余少云请安,还有一个时辰,侍女们伺候王掌珠上床歇息。 或许是昨晚伺候的太辛苦,王掌珠虽兴奋,但还是很快入睡,睡得极为香甜,嘴角一直挂着张扬的笑。 大半个时辰后,王掌珠悠悠转醒,洗漱完毕,王掌珠指着银红色出风毛织锦圆领袍,“就穿这件,给我挽高环髻。” 侍女欲言又止,依她所言,帮她挽上高环髻,戴上各色精致的首饰,簇拥着她,前往西配殿用膳。 踏入西配殿,便见谢知意、石玉晓等人已到,王掌珠嘴角上扬,露出傲然笑意,故意清嗓。 谢知意等人抬眸看向她,石玉晓眼中闪过一抹妒恨。 王掌珠晋升的旨意还没传达,四人并不知她已晋升,但昨晚,她侍寝了,地位显然要高于她们。 四人站起身,垂首行礼。 王掌珠满意地点点头,缓缓步入主位坐下,侍女们迅速布好碗筷,呈上精致的早点。 第三十七章 失态 几人正优雅安静地享用早膳,太监王福全快步踏入,“陛下口谕,王贵人温婉贤良,姿容出众,朕心甚悦。特晋升王氏为贵仪,望其日后恪守本分,常伴君侧,为后宫表率。” “妾身叩谢陛下隆恩,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掌珠眉开眼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她缓缓起身,下巴微扬,眼神带着骄矜,扫过众人,谢知意等人识趣地欠身行礼,恭敬道:“恭喜贵人晋升贵仪。” 王掌珠轻哼一声,仿若未闻,全然没有理会她们,只是吩咐道:“伶俐,送王公公。” “是,贵仪。”伶俐乃是王掌珠从闽国带来的侍女,也是她的心腹之一。 伶俐送王福全出去,王掌珠扭动腰肢,回到主位上坐下,抬手扶扶发髻上的金簪,拉长语调说道:“我呀承蒙陛下厚爱得以晋升。可有的人自恃身份,错失良机,往后日子可不好过。” 谢知意眸光微闪,并没接话,她知道王掌珠这是暗讽她当日,没有答应与之结盟。 石玉晓看着王掌珠那副得意样,心中恨意翻涌,指甲嵌入掌心,“王贵仪所言甚是,只是这宫中局势犹如风云变幻,圣宠兴衰无常,但愿贵仪往后都能这般光彩照人,顺遂如意。” 话落,石玉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隐匿着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森冷寒意。 谢知意眼带惊愕地望向石玉晓,她这是失了心智吗? 竟在王掌珠最为得意之际,这般毫无顾忌地公然挑衅,这莫不是要彻底与对方撕破脸皮了? 谢知意目光扫过两人,垂睑看着手中茶杯上的花纹,她不打算参合两人之间的争斗。 汪惜巧的选择和谢知意一样,她捧着暖手炉,坐在那儿目不旁视,一切皆与己无关。 “石贵人,这是诅咒王姐姐吗?”杨绿芝和石玉晓素有嫌隙,虽说她对王掌珠同样满心妒意,可这并不妨碍她借此机会煽风点火,挑拨两人关系,好从中坐收渔翁之利,“以王姐姐的姿容,必定长久得陛下欢心,哪里是你这等小人可以随意置喙的?” 王掌珠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显然对杨绿芝的附和感到愉悦,但转眸看向石玉晓,面色一沉,目光犀利,“石贵人,我晋升乃是陛下圣恩,你如此言辞?莫非心中有所不甘?” “贵仪多心了,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这宫中荣宠,谁又能说得准呢?”石玉晓无惧地挑眉道。 王掌珠的位份是比她高半级,可她还没侍寝呢,等她侍寝后,王掌珠的位份未必能压她一头。 “你这是哪门子实话?分明是心怀不轨!莫不是看我得宠,你心里就像猫抓似的难受,只能在这儿说些酸话?”王掌珠不依不饶地道。 “王贵仪此言差矣,我是一番好意,提醒王贵仪莫要太过张扬,以免树大招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石玉晓话说得好听,可语气中透着嘲讽。 “哼,本宫还用不着你这未承恩泽的新人来提醒!倒是你,在这后宫之中,不知收敛,日后有你好受的。”王掌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已然对石玉晓起了杀心。 石玉晓轻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我看王贵仪才该收敛些,如今不过是一时得宠,就这般目中无人,等陛下的新鲜劲儿过了,可别落得个凄惨下场。” “你!你大胆。”王掌珠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石玉晓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目光挑衅地道:“我不过是说出了可能发生的事实,王贵仪就如此暴跳如雷,莫不是怕被我说中了?” “贱人!”王掌珠彻底被激怒,气极攻心之下口不择言,手指颤抖地指着石玉晓,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 眼见两人越说越僵,火药味愈发浓烈,本不打算掺和此事的谢知意和汪惜巧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开口相劝。 “王贵仪,石贵人年纪小,说话没得轻重,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咱们都是为了两国交好,背井离乡来到这宫中,本就该相互扶持才是。”谢知意劝道。 汪惜巧也赶忙附和:“是啊,大家都是和亲公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闹得不愉快,传出去,岂不让人看笑话。” 虽然她们是不同的藩属国公主,但在大虞,她们有着共同的身份和亲公主。 她们不驻是和亲公主,亦是贡品,是藩属国用来讨好新帝的贡品。 至少如今在后宫其他嫔妃的眼中,她们还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两人的好言相劝下,王掌珠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但仍冷着脸不说话。 石玉晓虽然依旧满脸不服气,但也不好再发作。 一旁的越秀,这才开口道:“贵仪,您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王掌珠这才想起,她还得余少云请安,瞪了石玉晓一眼道:“今儿暂且饶过你,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说完,王掌珠一拂衣袖,向宫门外走去。 她走了,谢知意等人也没有在西配殿逗留,各回各的院子。 回到猗兰馆,谢知意就吩咐霜降,“去查一查,石玉晓今儿为何如此失态?” 石玉晓虽然喜怒形于色,心直口快,却也知道分寸,今日这般不顾形象地与王掌珠起冲突,实属罕见。 谢知意觉得一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屋外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如同天空中飘洒的细密羽毛,渐渐覆盖了猗兰馆的青瓦与石径,给这寂静的院落平添了几分寒意与静谧。 谢知意坐在炭炉边,手执一卷书册,然,她的心思却不在书上,她在想萧浔的用意。 若说萧浔不满意王掌珠,他不会晋升她的位份,可若是满意她,又为何不给她另赐住所? 从四品贵仪,是不可能坐一宫主位的。 帝王之心,高深莫测。 半个时辰后,霜降从外面回来,谢知意让寒露倒了杯热茶给她。 霜降接过热茶,双手捧住,暖意透过瓷杯传递到掌心,也似乎驱散了些许外面的寒气,她轻啜一口,向谢知意禀报道:“石贵人,给陛下身边的刘永顺公公送礼,想要做第一个侍寝的人,却不想被王贵仪截了胡。” “原来如此。”谢知意合上书册,眼中闪过一丝明了,“难怪她会如此失态。” 第三十八章 炫耀 望着窗外那如鹅毛般纷纷扬扬、越下越密的大雪,谢知意双手捧着暖手炉,暖意从掌心蔓延开来,可她的思绪却愈发清冷。 不侍寝,倒也落得片刻清闲,否则,就得迎着这凛冽寒风、冒着漫天飞雪,赶赴启元宫与慈宁宫,向皇后与太后请安。 这般念头才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谢知意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身处这大虞后宫,身为皇上的妃嫔,纵有千般不愿、万般无奈,却也只能在这重重宫规与复杂局势中身不由己。 更何况,她在大虞后宫若不能得圣宠,远在大夏的大哥的前路,必将更加荆棘满布。 为了大哥,她也必须在这大虞后宫之中,奋力一搏,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成为大哥的助力。 谢知意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那精致无比的暖手炉,目光透过纷飞的大雪,似能穿透那重重宫墙,径直望向遥远的大夏王都。 恰在此时,寒露撩开厚重的棉帘,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恭敬禀报道:“贵人,王贵仪被太后留下一起用膳。” 谢知意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道:“太后这一留,往后这后宫的热闹,怕是又要添几分了。” 她可不认为沈太后,这么做是看重王掌珠。 沈太后无子无女,却能稳坐后位几十年,可见她的心思深沉、手段高明,她每一个举动背后往往都藏着深意。 王掌珠被留膳,绝非简单的餐饮之事,定是沈太后想要借此机会向众人传达某种信息,或是试探,或是布局。 不仅谢知意是这个想法,后宫中但凡有脑子的,都能嗅出这不同寻常的气息。 午后,王掌珠带着沈太后的赏赐,得意洋洋的回了寿昌宫的海棠春坞。 一踏入那雕花拱门,她便高声吩咐道:“娉婷,你去请谢贵人、石贵人、汪贵人还有杨贵人过来,就说我得了太后赏赐的花卉玉盆,邀她们一同赏玩。” “是,主子。”娉婷领命,匆匆离去。 不多时,谢知意、石玉晓、汪惜巧、杨绿芝四人就被请到了海棠春坞。 王掌珠端坐在厅中,身旁的梨花木桌上,摆放着那流光溢彩的花卉玉盆,盆中玉石雕琢的花卉栩栩如生,花瓣仿若凝着晨露,娇艳欲滴。 “哟,几位贵人可算来了。”王掌珠站起身,脸上挂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这花卉玉盆,是太后赏给我的,说是前朝御制,珍贵着呢。” 石玉晓一踏入厅中,目光便被那花卉玉盆牢牢吸引,眼中妒火瞬间燃起,“不过是个玉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还是一国公主呢,眼皮子这般的浅,也不怕人笑话。” 语气尖锐,满是不屑,王掌珠闻言,脸色一沉,冷声道:“哟,石贵人,眼光这么高啊,连太后娘娘赏的东西,都瞧不上。” 石玉晓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毫不示弱地回道:“我可不是瞧不上太后赏赐,我只是看不惯有的人小人得志,耀武扬威。” 王掌珠斥道:“王贵人,本宫好心邀你们来赏玩,你却在此冷嘲热讽,莫不是对太后的赏赐心怀不满,觉得该赏给你才好?” 石玉晓尖着嗓子回怼:“就凭你也配称本宫?不过是小小的从四品贵仪,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你做了一宫主位,再称本宫也不迟。” 眼见两人针锋相对,闹了起来,谢知意三人,忙开口相劝。 谢知意温和地说道:“王贵仪、石贵人,快消消气。同在这一宫之中,低头不见抬头见,为了些许小事伤了和气,实在不妥。” 汪惜巧也赶忙附和,“没错,往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相互间多担待些才是。” “王贵仪,石贵人许是今日心情欠佳,才这般口不择言,您身份高,何必与她计较,反倒显得您没了度量。”杨绿芝故意贬低石玉晓,吹捧王掌珠。 王掌珠被劝住,“看在大家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但我也劝你一句,小心祸从口出。” 石玉晓正要回嘴,伶俐在外道:“贵仪,王公公来了。” “快请王公公进来。”王掌珠忙道。 谢知意四人,若有所思。 王福全走了进来,“奴给贵仪请安,给四位贵人请安。” “王公公不必多礼。”王掌珠抬手虚扶,“王公公过来,是有什么事?” “陛下有口谕给王贵仪。”王福全笑道。 “妾身领旨。”王掌珠下跪,其他人也跟着跪下了。 王福全朗声道:“陛下口谕,传王贵仪,今晚乾清宫伴驾。” 这是又让王掌珠过去侍寝! 石玉晓和杨绿芝眼中都流露出妒色,谢知意眸光微闪,汪惜巧眉尖轻蹙。 晚上要去侍寝,王掌珠就不想再理会谢知意她们了,下逐客令,“本宫今晚需准备侍奉陛下,就不多陪了,改日再邀各位共聚。”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顿了顿,吩咐身边的侍女,“伶俐,替我送送各位贵人。” “告辞了。”谢知意等人微微欠身行礼,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各自的宫女伺候她们戴上雪帽,披上厚实的斗篷,转身踏入那漫天飞雪之中。 刚走出海棠春坞,杨绿芝就道:“王贵仪真是好福气,陛下如此看重,连续两天都侍寝。” 她眼中满是嫉妒的神色,话里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 谢知意三人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谁都没有接她的话。 风太大了,一张口,冷风便直灌进喉咙,冻得人说不出话来,更重要的是,在这后宫之中,言语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麻烦。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行走起来颇为艰难。 四人同行一段路后,便各自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石玉晓一回到燕芝斋,脸色阴沉得可怕,咬牙道:“去把那幅《晚春雪景图》找出来,送去给刘公公,务必让他在皇上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我就不信了,我还争不过一个王掌珠!” “是,贵人。”鹦鹉见自家主子这般模样,也不敢多问,赶忙领命而去。 另一边的汪惜巧回到榴香阁时,脸色苍白如纸,她抬手扶着额头,眉头紧皱,声音虚弱地说:“画屏,我头痛得厉害。” 画屏顿时慌了神,急忙吩咐小太监:“快去请贺太医来给贵人请脉!” “是。”小太监转身,慌慌张张的往外跑。 第三十九章 封号 王掌珠再次侍寝的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后宫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启元宫内,余少云正闲适地逗弄着笼子里那羽色绚丽的金丝雀。听闻宫女匆匆来报王掌珠连续侍寝之事,她手中那精巧的鸟食勺猛地一顿。 不过须臾之间,她便又恢复了先前的悠然姿态,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轻声说道:“这是陛下的恩宠,王贵仪得此殊荣,实乃她的福气。后宫之中,诸位姐妹皆应和睦相处,齐心协力方能为皇上分忧解难。” 话落,她动作轻柔地将鸟食缓缓撒入食盒之中,金丝雀欢快地跳跃啄食,可她那低垂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冷意。 萧浔不是沉溺于声色之人,以往更是从未有过连续召同一人侍寝的先例。 这王掌珠倒是手段非凡,竟能让萧浔打破惯例。 余少云轻轻放下鸟食勺,端起桌上那精致的茶盏,一举一动优雅得无懈可击。 茶盖在杯沿缓缓摩挲,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然而她那微微用力的指尖,却使得指节泛起了淡淡的白色。 “哼。”余少云从鼻腔中轻轻哼出一声,在她心中,绝不允许有任何例外出现,后宫更不能开此先例。 “吟芳。”余少云扬声唤道。 吟芳闻声,脚步轻盈地快步而入,俯身行礼道:“娘娘,奴婢在。” “派人死死盯紧王掌珠,本宫要知晓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与皇上相处时的每一个细节,一丝一毫都不得遗漏。”余少云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吟芳低垂着头,态度恭敬地应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安排,定将所有情况都如实呈于娘娘面前。” 待吟芳退下之后,余少云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而复杂,她微微张嘴,低声自语道:“王掌珠,本宫倒要瞧瞧,你究竟有何通天能耐,能让陛下如此破例。” 翊坤宫中,方允娴正手持一支赤金镶嵌着圆润珍珠的步摇,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往发髻上插。 点翠神色匆匆地从外进来,向她禀报道:“娘娘,陛下又召王贵仪去乾清宫侍寝了。” 方允娴秀美的柳眉瞬间倒竖起来,怒目圆睁,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点翠心中一紧,硬着头皮,再次重复道:“娘娘,陛下今晚又召了王贵仪去乾清宫侍寝。” 方允娴手中的步摇猛地停顿在半空,差点就没能插稳。 她顿时怒不可遏,猛地将步摇狠狠掷在桌上,珍珠与金饰激烈相撞,发出清脆而又刺耳的声响,“去,给本宫紧紧盯着那王掌珠,她但凡有半点行差踏错,立刻来报与本宫知晓!” 点翠连忙应下,“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安排得力之人,日夜盯着王贵仪。她若有任何不妥,哪怕是言语上的细微差错,奴婢也会第一时间告知娘娘。” 而在永福宫内,沈落霞慵懒地靠在榻上,翻阅着一本诗集。 听闻太监来报,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神色未变,只是微微眯起双眸,若有所思。 少顷,她放下手中书卷,轻声说道:“这后宫的局势,越发有趣了。” 顿了顿,“秋锦,去打听打听,这王贵仪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能让皇上如此着迷。” “是,娘娘。”秋锦领命而去。 在后宫众人密切关注之时,王掌珠又一次被软轿抬进了乾清宫,照旧是沐浴更衣,换上更为华丽的桃粉色寝衣。 宫女笑着夸赞道:“贵仪主子天生丽质,这一打扮,真是艳压群芳,陛下见了,定会更加宠爱主子的。” 王掌珠嘴角上扬,露出自信的笑容:“用心伺候,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宫女为她挽上卧福髻,王掌珠披着薄纱,踏入寝殿。 寝殿内,烛光摇曳,烛台上红烛燃烧得正旺,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格外温馨。 王掌珠妖娆的横卧在床上,薄纱之下,身姿若隐若现,她微微侧首,眼波流转间满是期待。 不多时,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迈了进来。 王掌珠瞬间眼神一亮,连忙起身,以最柔媚的姿态半跪在床榻边,轻声道:“妾身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萧浔大步走近,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爱妃今日愈发娇艳动人了。” 王掌珠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娇羞:“能得陛下夸赞,是妾身的福气。” 萧浔在床边坐下,王掌珠便像藤蔓般,依偎进他怀里,娇滴滴地唤道:“陛下。” 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萧浔情动,一扯帐幔,拉着她翻云覆雨。 一夜过后,萧浔去早朝,王掌珠被送回了寿昌宫。 用早膳时,病倒的汪惜巧没有出现在西配殿,而王福全带着萧浔的口谕,再次来到寿昌宫,“陛下口谕,王贵仪侍奉勤勉,昨夜伴驾,朕心愉悦。特赐封号‘绰’,赏南海明珠簪一对、赤金累丝嵌宝镯一双,着其移居承祥宫‘晴枋阁’,望往后继续尽心侍奉,莫负朕恩。” 虽然没有再次晋升位份,但有了封号,也可视为晋升,更何况还另赐了住所,王掌珠喜滋滋地道:“妾身谢陛下隆恩,定不负陛下厚爱。” 待王福全走后,谢知意等人上前道贺,“恭喜绰贵仪,往后在这宫中,您的日子必定顺遂如意。” 王掌珠微微颔首,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得意,声音清脆又带着几分高傲:“诸位有心了,我还要安排迁宫一事,就不与你们多言了。” 言罢,她带着侍从,摇曳而去。 石玉晓冲她背影啐了一口,“小人得志。” 谢知意眉尖微蹙,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出言相劝,现在的石玉晓,为了侍寝,已魔怔了。 果然如她所料,石玉晓又吩咐鹦鹉,“把那一匣子宝石,送去给刘公公,务必让他在陛下面前多为我美言。” 谢知意对此的评价,“这石玉晓,太沉不住气,这般频繁送礼,只会让刘公公觉得她好拿捏。” “贵人说得是,石贵人如此急切,只怕适得其反。”谷雨边将炖盅奉上,边附和道。 “何止适得其反,她还没来月信,却隐瞒不报,只一心求宠,这要是被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谢知意已提醒过石玉晓,石玉晓不理会,她不会再提醒。 第四十章 腊八 王掌珠迁宫的第二天,便是腊月初八。 腊八节,自久远岁月起,便是民间用以祭祀祖先、祈愿丰年的重要节庆,而在这深宫内苑之中,此日的庆典更是盛大庄重,尽显皇家威严与尊荣。 天色微明,细密的雪花便纷纷扬扬地飘落,如柳絮般轻盈,似鹅毛般洁白,悄无声息地给整个皇宫披上了一层银装。 往日金碧辉煌的宫殿,此刻在雪的覆盖下,多了几分静谧与肃穆,琉璃瓦上积着厚厚的雪,宛如连绵起伏的雪山,泛着清冷的光。 御膳房内,灯火彻夜未熄。 太监们屏气敛息,神色专注,将昨夜便精心熬制、香气四溢的腊八粥,小心谨慎地分装至一个个精美绝伦的食盒里。 这些食盒皆选用上等檀木雕琢而成,盒盖之上,匠人们以精湛绝伦的工艺刻绘着象征吉祥如意的八宝图案。 在雪光的映照下,檀木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泽,八宝图案仿若活灵活现,似要跃然而出。 奉先殿前,文武百官身着庄重肃穆的朝服,身姿笔挺,神色凝重,依照官阶品级整齐列队。雪花不断落在他们的肩头、帽檐,他们却仿若未觉,静静等候着皇帝的驾临。 须臾,萧浔在一众侍卫与太监的重重簇拥下,步伐沉稳地缓缓登上高台。 纷飞的雪花落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转瞬即落,他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威严锐利,扫视着台下臣子。 礼官捧着祭文,大声道:“维我大盛,受天景命。列祖列宗,德泽绵长……” 奉先殿内,香烟氤氲缭绕,气氛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 殿外,雪花仍在簌簌飘落,为这场祭祀更添几分凝重之感。 萧浔神色凝重,目光虔诚,亲自将腊八粥毕恭毕敬地敬献于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而后率领百官郑重地行三跪九叩大礼,口中念念有词,虔诚祈求祖先庇佑大虞国运昌盛,江山永固。 而后,王福全出列,双手展开那明黄色、质地华贵的诏书,扯着嗓子高声宣读:“值此腊八佳节,朕特赐腊八粥予诸位爱卿,祈愿新的一年,我大虞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四海升平。” 话语刚落,太监们端着食盒,如鱼贯之雁,井然有序地穿梭在官员队列间,将那承载着皇恩浩荡的腊八粥,一一呈送到官员手中。 官员们见状,纷纷“扑通”跪地,伏地谢恩。 他们恭敬地接过腊八粥,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舀起一勺粥送入嘴中,热气裹挟着粥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穿着一袭明黄凤袍的余少云仪态端庄,神色温婉,正有条不紊地将腊八粥赏赐给后宫众嫔妃以及宗室女眷,“今日腊八节,愿诸位姐妹身体康健,万事顺遂,福泽绵延。” 嫔妃们身着绣工精美的各色锦袍,宗室女眷则穿着彰显身份的诰命服,脸上皆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齐声恭敬回应:“谢娘娘恩典。” 赐粥仪式结束后,百官依礼离宫,只留下皇室宗亲。 宫中依照惯例,将在文华殿举办腊八家宴。 宗亲们有的在殿中暖阁里,悠闲地闲聊,有的则往文华殿附近的溪畔馆去赏梅花。 雪霁天晴,宫苑中的梅花于皑皑白雪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娇艳欲滴。 红的似灼灼烈火,在洁白雪色中燃烧跳跃;白的仿若新降的雪,纯净而不染纤尘;粉的恰似天边绮霞,轻柔地晕染在枝头。 微风拂过,花枝于凛冽寒风中轻轻摇曳,淡雅清幽的香气随之飘散开来,萦绕在空气里。 后宫的嫔妃与宗室女眷们,乘坐着精致软轿,簇拥在余少云身后,浩浩荡荡地朝着文华殿行进。 当路过溪畔馆时,临川长公主眼眸中闪过一抹惊喜,笑语盈盈地提议道:“娘娘,这溪畔馆的梅花此刻开得正盛,平日里琐事缠身,难得有这般悠然闲暇,不如咱们进去赏赏这美景?” 余少云在众人面前,向来温婉和善,自然不会扫了她的兴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应道:“长公主既有此雅兴,那我们便一同进去领略一番这梅之韵致。” 众人下了软轿,扶着侍女的手,往溪畔馆走去,甫一踏入馆内,那浓郁而不失淡雅的花香便扑鼻而来。 入目之处,梅树枝桠纵横交错,繁花层层叠叠,似一片绚烂的花海。 “这梅花红的娇艳欲滴,恰似天边的流霞。”余少云走到一株红梅,抬手攀扯一枝,眼中满是欣赏。 临川长公主紧跟其后,附和道:“娘娘所言极是,这红梅开得这般热烈,看着就让人欢喜。” 方允娴却道:“红梅虽好,却不及白梅冰肌玉骨,纯净得如同刚落的初雪,不沾染一丝尘埃。” 说罢,她便往栽种白梅的方向走去,眼神中满是傲然,仿佛这世间唯有白梅才配得上她的青睐。 一旁的沈落雾知道方允娴这是故意要与余少云唱反调,抿唇一笑,道:“大过节的,红梅开得不仅艳丽,更是寓意吉祥,在这宫中,添了几分喜气。” 宗亲女眷也忙附和道:“贤妃娘娘说得极是,红梅映雪,本就是冬日里最动人的一景,更何况今日还是腊八佳节,更是添了几分节日的温馨与喜悦。” 还有人恭维道:“这溪畔馆的梅花每年都开得极好,今日有幸与娘娘们一同观赏,更是觉得这梅花别具一番韵味。” 谢知意自知身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跟着后面,欣赏着满园盛开的梅花。 众人沿着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径,朝着文华殿方向走去,梅香似有若无地萦绕在身旁。 谢知意随着众人缓缓前行,不知不觉已绕到了文华殿的正门。她抬眸望去,巍峨的殿宇在日光下庄严肃穆,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似是在迎接着众人。 殿内透出的暖光,与殿外的冬日寒意形成鲜明对比。 拾阶而上,谢知意不经意抬眼,瞥见殿的左侧,伫立着一个男子。 男子穿着一袭绯红锦袍,腰系玉带,头戴玉冠,身姿笔挺,透着一种独特的气质。 谢知意的脚步微微一顿,莫名的觉得那道侧影有几分熟悉,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起曾在那里见过。 第四十一章 楚王 文华殿内炭火熊熊,暖意融融,谢知意依照位份在合适的位置上端庄落座,抬眸看着门口,她想要确定那穿绯红锦袍的男子,是不是她认识的人。 就在这时,那男子从外面进来了,谢知意看清了他的面容,瞳孔猛地一缩。 陈楚,大哥谢赜的好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是腊八家宴,能在文华殿出现的,都是皇室萧氏一族的人,他应该姓萧才是。 萧楚? 连真实名姓都不曾告诉她大哥,他与大哥的结交,有几分真心? 他以陈楚之名与大哥相交、接近大哥,是否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谢知意垂下眼睑,掩藏眸中复杂的神色。 殿外,静鞭响起,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整齐划一地起身,朝着殿门的方向恭敬行礼,迎接皇帝的到来。 萧浔身着明黄色龙袍,外披玄色狐裘,大步走进殿内,他在宝座坐下,抬手道:“今日腊八,宗亲齐聚,难得团圆,众卿平身,入座吧。” 随着帝后落座,午宴正式开启。 宫女们身姿轻盈,端着精美食盒鱼贯而入,不过片刻,一道道珍馐美馔便摆满了桌案,佳肴热气腾腾,散发着勾人食欲的香气。 谢知意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浅尝了几口肥鸡燕窝烩野鸡丸子,入口,肉质滑嫩得几乎要化在舌尖,味道清香淡雅,余味悠长。 这时,沈落雾袅袅起身,端着酒杯,脸上笑意盈盈,她先朝着帝后盈盈行礼,声音清脆地道:“陛下,皇后娘娘,今日腊八宴,宗亲皆至,又逢梅花盛开,实乃祥瑞之兆。愿陛下龙体安康,国运昌盛;也祝皇后娘娘凤体永健,后宫和顺。” 言罢,她优雅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流畅自然。 萧浔听后,开怀大笑,笑声爽朗,回荡在殿内,随即举杯,轻抿了一口酒。 “贤妃这小嘴,就是会说话。”余少云嘴角含笑,轻轻碰了碰酒杯,却并未饮酒,眼神里透着几分玩味。 紧接着,众宗亲依次起身,纷纷向萧浔敬酒。 这个满脸恭敬,高声道:“陛下圣明,愿我大虞江山千秋万代,国富民强。” 那个亦是一脸诚恳,大声说:“愿陛下福寿绵延,我皇室子孙皆能恪守本分,保我萧氏江山永享太平。” 待蜀王、韩王和临川长公主等人先后敬过酒,谢知意就见陈楚也过来敬酒了,他脸上挂着洒脱笑意,双手稳稳举杯,朗声道:“皇兄,此番臣弟在四处游历,看遍大虞山川胜景,逍遥自在,实乃人生快事。今日腊八,能与皇兄及诸位宗亲相聚,更是欢喜。敬皇兄一杯,愿皇兄圣体安康,朝堂诸事皆顺,我大虞江山永固。臣弟往后,依旧想仗剑天涯,赏遍世间美景,为我大虞大好河山,添几笔游历趣事讲与皇兄听。” 萧浔看着眼前的陈楚,眼神中满是期许,微微皱了皱眉,语重心长地说道:“皇弟,你见识广博,又深知民间疾苦,朝堂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此番归来,便留在京城,进朝堂议政,也可助朕一臂之力。” 陈楚听闻,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不慌不忙地拱手行礼,语气诚恳地回应道:“皇兄厚爱,臣弟感激不尽。只是朝堂之上,皆是饱学之士、能臣干吏,他们定能辅佐皇兄将大虞治理得更好。臣弟生性散漫惯了,向往那自由自在的山川湖海。若被困在朝堂,恐难以施展拳脚,反倒辜负了皇兄的期望。倒不如让臣弟继续游历四方,为皇兄带回更多民间的奇闻轶事、民生百态,也算是另一种报效大虞的方式。” 皇帝这般诚恳地邀请,陈楚却还是如此坚定地婉拒,足见其闲云野鹤之心绝非假意。 听着他们的对话,谢知意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收集到的情报。 楚王萧淳,生性洒脱,不拘小节,常年在外游历,极少涉足京城权力的漩涡之中。 如此看来,眼前的陈楚,应该就是楚王萧淳! 萧淳的生母乃先帝的淑妃,这位淑妃可不简单,她不仅是萧淳的生母,更是在皇帝幼年丧母时,将其悉心抚养长大。 皇帝登基后,念及淑妃的养育之恩,追封她为淑悯皇贵妃。 淑妃在世时,温婉贤良,在后宫之中威望颇高。 大殿内皇室宗亲们竞相起身敬酒,祝福声此起彼伏,整个宴会的氛围愈发热烈。 萧浔端坐龙椅,嘴角上扬,露出亲和的微笑,待祝福声平息,他抬手示意,太监总管刘永顺立刻高声宣布:“陛下有旨,今日佳节,与众宗亲同聚一堂,实乃大虞之福,朕特依例赏赐诸位宗亲。” 殿外传来整齐脚步声,一队宫女身着锦绣宫装,手捧托盘走了进来。 宗室中有三位是萧浔的皇叔,他们分别是襄王萧柏、滕王萧楠和祥王萧权,都是先帝的异母弟弟。 襄王得到一柄精美的羊脂玉如意,喜爱绘画的滕王,得到一幅名家真迹,祥王收获了一本古籍孤本,这让好文史的他,欣喜若狂。 三位王妃,得到的都是一套赤金嵌宝石凤冠,区别就是嵌的宝石不同,襄王妃是祖母绿、滕王妃是蓝宝石、年纪最轻的祥王继妃是红宝石。 六人高呼:“谢陛下,陛下圣恩浩荡! 接着赏赐的是萧浔的四个弟弟和两个弟媳,喜好舞刀弄剑的蜀王萧淙,得到一柄削铁如泥的绝世宝剑。 痴迷金石古玩的韩王萧润,得到了一尊青铜鼎。 擅书法的楚王萧淳,得到的赏赐是一方罕见的端砚。 最小的魏王萧渝,对奇巧机关颇为着迷,萧浔特意命能工巧匠打造了一座精妙绝伦的机关木楼相赐。 至于蜀王妃和韩王妃各得到一套华丽的蜀锦织金服饰。 五位长公主,一人一套样式各异的珍珠头面,那珍珠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柔和莹润的光晕。 每一套珍珠头面皆由技艺精湛的工匠精心打造,大如桂圆的珍珠被巧妙地串成坠子,小如米粒的珍珠则紧密排列,组成精致的花纹,尽显奢华与典雅。 至于其他宗亲,男子是玉佩、女眷是各式精美的绸缎。 整个赏赐过程,伴随着一阵阵的谢恩之声,宫中洋溢着喜庆与祥和的氛围。 陛下如此厚待宗亲,宗亲们自是高兴的,谁都想要一个大方又仁慈的君主。 第四十二章 抄经 虽说瑞雪兆丰年,可今年北方四郡,从立冬开始就大雪下个不停。 刚开始,雪花如柳絮般轻柔飘下,百姓们都满心欢喜,以为这是来年丰收的吉兆。 谁能想到,雪势愈发凶猛,没完没了。 山川、河流、湖泊,全都裹上了厚厚的银装;田间小路与交通要道,也被积雪掩盖,难以分辨。 房屋承受不住厚重积雪的压力,时不时传来坍塌的声响。 百姓们在冰冷的屋子里冻得瑟瑟发抖,缺衣少食,又饿又冷。 商人们被困在路途之中,货物运输停滞,集市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一丝烟火气息。 四郡官员心急如焚,纷纷快马加鞭,派出信使向朝廷呈递八百里加急文书。 腊月初九早朝,萧浔从官员呈上的文书上,得知灾情如此严重,询问朝臣,“雪灾如此肆虐,北方四郡百姓生计堪忧,诸位爱卿可有良策以解燃眉之急?” 朝堂之上,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户部左侍郎率先出列,神色凝重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开仓放粮,赈济受灾百姓。北方四郡的百姓受灾,若不及时救济,恐生民变。” 兵部尚书紧跟着出列,行礼道:“陛下,臣觉得除赈济粮食之外,还需迅速调集兵力,协助地方官员疏通道路,救援被困民众,同时确保灾区的治安稳定,防止趁火打劫之事发生。” 工部尚书亦不甘落后,急切言道:“陛下,工部愿即刻组织工匠,修复因雪灾损毁的房屋,为百姓提供临时避难所,并着手设计更加坚固耐雪的房屋结构,以备将来之需。” 礼部尚书沉吟片刻,道:“灾情之下,民心易动,臣建议派遣特使前往灾区,一方面传达陛下关怀之意,安抚民心;另一方面,监督赈灾物资发放,确保每一份援助都能准确无误地送达百姓手中,避免中间环节的贪腐与延误。” 萧浔听取了众臣意见,“诸位爱卿所言极是,朕心甚慰。就依诸位爱卿所言,户部即刻开仓放粮,务必确保粮食及时、足额送达灾区,以解百姓燃眉之急。齐尚书,你速调集精兵强将,不仅要疏通道路,救援被困民众,更要加强巡逻,维护灾区秩序,不容有失。” “工部,”萧浔转向工部尚书,“曾尚书,就近取材,搭建临时暖棚,以供百姓躲避严寒。同时,组织工匠抢修坍塌房屋,确保百姓有安身之所。 萧浔沉吟片刻,“韩王,就由你做赈灾特使。” “臣弟领旨。”韩王出列道。 朝堂之上,一道道旨意迅速下达,各方官员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展开救灾行动。 后宫中,余少云看着突发高烧的大皇子萧烁,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着太医们赶紧想办法,“你们这群人,平日里自诩医术高超,如今大皇子病成这样,却个个束手无策?” 太医们诚惶诚恐,纷纷跪地,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为首的太医战战兢兢开口:“娘娘息怒,大皇子年纪尚小,这高热又来得蹊跷,臣等确实还在斟酌用药,只是……还需些时间。” 大皇子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要服用汤药,太医们给大皇子治病也很头痛。 余少云眼眶泛红,怒目圆睁,可也知晓此刻责罚太医无济于事,强压下心头怒火,深吸一口气道:“罢了,你们即刻回太医院,务必全力以赴,若大皇子有个好歹,你们都别想活命!” 太医们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望着烧得脸颊通红大皇子,余少云满心焦虑,在寝殿内来回踱步。 崔嬷嬷见状,上前道:“娘娘,老奴听闻,若能诚心抄写经书,为大皇子祈福,或能感天动地,助大皇子熬过此劫。” 余少云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旋即目光坚定起来,“嬷嬷所言极是,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传本宫旨意,命各宫嫔妃,即日起于各自居处抄写《药师经》,每日不得少于三篇,直至大皇子康复。若有懈怠者,严惩不贷。” 崔嬷嬷领命而去,不出半日,各位嫔妃便都收到了皇后懿旨。 方允娴冷笑,“为了个病秧子,折腾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 尽管心中不满,但她不敢不抄,毕竟这是皇后的命令,后宫以皇后为尊。 她吩咐侍女备好笔墨纸砚,强忍着心中的怨气,开始漫不经心地抄写起《药师经》。 沈落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还真是慈母心肠,一向稳重的皇后,为了儿子,也病急乱投医了。抄写经书,真能管用?不过,既她有令,我照做便是。” 寿昌宫里,谢知意净了手,点了香,认真抄写经书。 她无意送礼,那就只能另辟蹊径,攀附上皇后,或许是一条捷径。 杨绿芝撇嘴,一脸不屑地说:“什么诚心抄写经书,还不是皇后娘娘自己心里没底,才想出这法子来寻求安慰。大皇子的病,哪是这几卷经文就能治好的?” 话虽这么说,她却也不违抗。 本身就病病歪歪的汪惜巧,别说抄经书了,她能坐起来就不错了。 崔嬷嬷看她半死不活样,禀明余少云,免了她抄经书一事。 至于一心想着侍寝的石玉晓,根本静不下心来,才抄了没几个字,她便坐不住了,“这密密麻麻的经文,看着就让人头疼。” 将笔一搁,噘着嘴问鹦鹉,“刘公公怎么说?” 鹦鹉紧蹙眉头,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担忧:“贵人,公公说了,皇上政务繁忙,昨儿个没进后宫,今儿个嘛……还没个准信儿。” 石玉晓一听,原本就烦躁的心更像被猫抓了一般,“这可如何是好,送了那么多礼,难不成要打水漂?” 她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绣花鞋踏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贵人,这事急不得,刘公公既然收了礼,肯定会办事的,您还是抄写经书吧,一会崔嬷嬷就该来收了,若是让皇后娘娘不满,侍寝的事,怕是会起波折。”鹦鹉劝道。 “抄抄抄,抄经书要是有用,还要太医做什么?”石玉晓气呼呼的坐了回去,不情不愿地拿起笔,胡乱涂抹起来,字迹歪歪扭扭,如同她此刻烦躁的心情。 第四十三章 书法 各宫嫔妃虽各有心思,却也不得不遵从懿旨,一时间,后宫中弥漫着墨香。 崔嬷嬷每日穿梭于各宫之间,检查每位嫔妃抄写的经书,确保无一遗漏。 她如此重视这事,不仅仅事关大皇子的祈福,更是对皇后权威的一次展示。 余少云在得知众人皆遵命行事后,稍感宽慰,但更多的是对大皇子病情的焦虑。 夜深人静时,她常独自站在寝宫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默默祈祷,希望上苍能听到她的心声,让大皇子早日康复。 太医们轮番值守,用尽浑身解数,想要治好大皇子。 后宫的气氛因大皇子的病而愈发沉重,前朝的萧浔,为北方四郡的雪灾而忧心忡忡。 这天,崔嬷嬷又收来了各宫嫔妃抄写好的经书,刚呈给余少云,就听外面太监报,“陛下驾到。” 余少云将经书随手放在榻几上,就迎了出去。 萧浔抬手示意她起身,从她面前走过,在榻上坐下,就看到了榻几上放着的经书,“这是什么?” 余少云轻步上前,低眉顺眼地回答:“回陛下,这是后宫众嫔妃为烁儿祈福所抄写的经书。” 萧浔随手拿起经书边翻看,边道:“难为她们有这份心了,烁儿的病情可有好转?” 余少云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轻声说道:“太医们日夜不息地诊治,但病情仍旧反复,妾身焦急万分。” “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伤了自己的身子。”萧浔一页页翻着经书,那纸张摩挲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宫殿内格外清晰。 突然,他的手指顿住,目光停留在一页字迹上。 那字笔锋婉转,却又透着一股刚劲,每个笔画都似有灵韵,与其他经书的字迹相比,显得格外出众。 余少云一直留意着萧浔的神色,见他久久凝视那页经书,便轻声说道:“陛下,这是谢贵人所抄。观字迹,她抄经时应当极为用心,一笔一划皆带着对大皇子的诚挚祝福。” 谢知意容貌倾城,迟早会侍寝得宠,她阻拦不了,那就推一把,希望日后谢知意能记得这点香火情。 萧浔微微点头,“这字倒是写得极好,可见她诚心。” 余少云见萧浔夸赞谢知意,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却依旧温婉,语气温和地道:“谢贵人是个实诚人,做事也用心。只是后宫之中,并非人人都似谢贵人这般品性纯良。” 萧浔想起地动时,谢知意拿出粮食赈灾,笑道:“是个识大体的。” 他继续翻看经文,眉头微皱,“这是谁抄了?” 手上这一页经文,字迹歪歪扭扭,笔画毫无章法,与谢知意那页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余少云顺着萧浔的目光望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轻声叹道:“陛下,这是石贵人所抄。妾身知道让她抄经书,为烁儿祈福,委实难为了她。到底是一国公主,怕是没受过这抄经的规矩束缚,连带着对大皇子的祈福,也显得随意了些。” 萧浔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将那页字迹潦草的经书搁在一旁,冷冷道:“进了后宫,就是朕的妃嫔,为皇子祈福乃是本分,如此敷衍,成何体统!” 余少云见火候已到,又不着痕迹地添了一句:“陛下莫要动气,石贵人年轻不懂事,妾身日后自会好好教导。只是,这后宫之中,散漫之人还不止石贵人一个。” “哦?还有谁?”萧浔抬眸,目光如炬地看向余少云。 余少云微微欠身,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却又好似不得不说:“陛下,是方妹妹。” “允娴?哪张是她抄的?”萧浔对这个表妹,还是有着几分情意的。 余少云接过那叠经文,找到方允娴的,“这个。” 萧浔一看上面的字迹,歪七扭八,墨色浓淡不均,有的笔画甚至像是仓促间随意涂抹上去的,全然没有一丝抄经该有的虔诚与认真。 萧浔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中的温情瞬间被怒火所取代,他“啪”地一声将那页经文拍在案几上,怒声道:“允娴她怎也如此荒唐!身为高位妃,更该以身作则,怎能如此敷衍塞责!” 余少云勾了勾唇角,口是心非地劝道:“陛下,您消消气,方妹妹许是近日身子不适,才会如此。只是这抄经一事,关乎对佛祖的敬意,亦是为烁儿祈福,方妹妹这般,恐引得其他妃嫔效仿,日后这后宫的规矩,可就难立了。” “后宫众人本就该齐心协力为烁儿祈福,若有人心存敷衍,便是对皇家的不敬。”萧浔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身为皇后,应当好好管束。” 余少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奉上茶水,轻声说道:“妾身明白,定会悉心劝诫方妹妹,让她重新抄录经文,以表诚意。” 萧浔轻抿一口茶水,刚要开口,一名宫女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急促禀报道:“陛下,娘娘,大皇子呕吐不止!” 余少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全然顾不得仪态,抬脚便朝着萧烁居住的后殿冲去。 萧浔也猛地站起身,袍角带起一阵疾风,大步流星紧随其后。 一踏入萧烁的房间,只见乳母正抱着小脸毫无血色的萧烁,周围的宫女们个个惊慌失措,地上还有尚未清理干净的呕吐物。 萧浔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乳母手中稳稳接过萧烁,声音中满是焦急与关切,急切问道:“烁儿,你感觉如何?” 余少云也赶忙凑到近前,看着儿子虚弱的模样,眼眶瞬间泛红,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萧烁的额头。 此时的萧烁紧闭双眼,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嘴里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 萧浔转头,目光如锋利的刀刃般射向一旁的太医,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朕好好诊治!” 几个太医吓得“扑通”一声跪地,连滚带爬地起身,急忙上前为萧烁把脉。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在萧烁的手腕上反复探摸,又仔细查看了萧烁的舌苔和眼睛。 第四十四章 降位 太医们诊完脉,又商量了一会,才战战兢兢地启奏道:“陛下,娘娘,大皇子这病症颇为棘手。先是积食未化,脾胃运化受阻,继而不慎外感风寒之邪。如今寒邪入体,致使体内正气与邪气相互交争,故而高热反复不退。加之脾胃本就因积食而虚弱,此刻又受风寒侵扰,胃气上逆,这才频繁引发呕吐之症。臣即刻开方抓药,煎好后让大皇子服下,期望能尽快驱邪扶正,使大皇子早日康复。” 萧浔眼中的忧虑并未完全褪去,沉着声音说道:“务必选用最好的药材,倘若大皇子有任何闪失,朕定要你们好看!” 太医们连连称是,站起来躬身退下开方去了。 待太医们匆匆离开后,寝宫内只剩下萧浔与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大皇子,以及侍立在一旁的余少云与几位贴身宫女。 余少云眼含泪光,不停地轻抚着大皇子的额头,“烁儿啊,烁儿。” 萧浔看着病弱的儿子,眉头紧皱,眼中疼惜一闪而过,转眸看向余少云,目光复杂难明。 两个人身体都没问题,余少云怎会生出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这个问题在萧浔心中盘旋已久,但他深知此刻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皇后,别太担心,烁儿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度过此次难关。” 余少云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萧浔,哽咽道:“陛下,烁儿自小就多灾多难,妾身日夜忧心,只盼他能康健成长。此次若是能安然无恙,妾身愿茹素三年。” “烁儿是皇子,得上天庇佑,福泽深厚,此次也定能逢凶化吉。朕瞧着他方才吐出秽物后,面色已有缓和,想必是病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瞧,太医不也说了,邪气已去大半,高热渐退,这便是好兆头。你若一直这般劳神,累坏了自己,待烁儿康复,见你这副模样,他又该心疼了。”萧浔认真的说道。 “陛下说的是。”余少云紧攥着床单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不安。 这时太医们总算商谈好了药方,恭恭敬敬地呈上来给萧浔过目。 萧浔接过药方,目光逐字扫过,眉头时而轻皱。“这药方能确保有效?” 为首的太医赶忙跪地,额头沁出细密汗珠,颤声道:“陛下放心,此药方是臣等集思广益而成,所用药材皆是精心挑选,药性相辅相成,定能驱散大皇子体内寒邪,调理脾胃。” 萧浔又细细端详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去抓药吧。” 药很快煎好,宫女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 余少云忙接过,乳母赶紧扶起萧烁,让她喂药。 萧烁虽处于昏迷状态,但还会吞咽。 服了药的萧烁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 余少云长舒了口气,这会子,她到是有心情表现她的温柔体贴了,“陛下,烁儿这儿,有妾身守着,您去忙吧。” 萧浔也确实有一大堆奏折要批阅,沉吟片刻,道:“也好,那朕先去处理国事,晚些时候再来看烁儿。你务必照顾好他,有任何情况即刻派人来报。” 余少云轻轻点头,眼中满是温柔与坚定,“陛下放心,妾身会照顾好烁儿的。” 待萧浔离开后,余少云坐在床边,目光未曾离开过萧烁的脸庞。她伸出手,轻轻抚过萧烁的发丝,小声道:“烁儿,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母后不能没有你。” 余少云守着儿子到深夜,萧浔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到深夜。 等到天明,萧烁的情况稳定了,这几日一直免了后宫嫔妃请安,让她们专心抄经书的余少云,有心情惩处对抄经书敷衍了事的方允娴和石玉晓了。 她让宫女把崔嬷嬷请了来,“崔嬷嬷,去翊坤宫,告诉方允娴,她抄的经文,令陛下不满意,让她即刻重新抄录,一天五篇,不得有误。” 崔嬷嬷心领神会,躬身领命,脚步匆匆地朝着翊坤宫而去。 “吟芳,你去寿昌宫,传本宫懿旨,石贵人对大皇子不敬,有失体统。本宫秉圣意,降她为正五品美人,罚俸半年,以儆效尤。同时,她所抄经文亦需重写,每日十篇,以示诚心。”余少云威严地说道。 吟芳闻言,面色肃然,行礼后迅速退下,前往寿昌宫执行命令。 翊坤宫内,方允娴正对着铜镜,由宫女精心梳妆,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当崔嬷嬷踏入殿内,高声将余少云的命令说完,方允娴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簪子重重拍在妆台上,簪子与妆台相击,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震得周围的宫女们皆是一颤,纷纷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方允娴的眼中闪过一抹怒火,但随即被她强压下,换上一副冷冽的面容,“崔嬷嬷,烦请转告皇后娘娘,允娴自知经文抄录未尽善尽美,但一日五篇,实乃重任。不过,既然是陛下与娘娘的旨意,允娴自当遵从,即刻便开始重写,定不负所望。” 崔嬷嬷微眯眯眼,欠身道:“贵妃娘娘能如此深明大义,老奴定会将娘娘的态度如实禀报给皇后娘娘。” 言罢,崔嬷嬷转身离开,步伐稳健,不带一丝迟疑。 方允娴待崔嬷嬷离去后,脸色更是阴沉如水,咬牙切齿地道:“余少云,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 与此同时,倚芳带着皇后的懿旨,进了石玉晓所住的燕芝斋,“石贵人接旨。” “妾身接旨。”石玉晓跪下道。 倚芳站定,神色冷峻,高声宣读懿旨:“奉皇后娘娘旨,石贵人对大皇子不敬,有违宫闱礼制,念其初犯,特降其为正五品美人,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另,所抄经文谬误频出,未能彰显诚心,责令其自今日起,每日重写十篇,不可懈怠,以期心性之磨砺。望尔以此为戒,恪守妇德。钦此。” 石玉晓听完懿旨,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却依然强作镇定地磕头谢恩:“妾身遵旨,谢皇后娘娘恩典。” 倚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将懿旨递到她手中,语气不带丝毫温度:“石美人,您好自为之吧。” 言罢,便转身离去,石玉晓跌坐在地,两眼发直,嘴里念叨着:“完了。” 第四十五章 出宫 得知石玉晓被降位份,谢知意叹气摇头,“这下她送再多礼给刘公公,也没法侍寝了。” “石贵、不对,是石美人,这个跟头栽得可够大的。”芒种将糕点放在她手边,“贵人,这糕点是奴婢新学做的梅花酥,用了新鲜的梅花瓣入馅,又添了些许蜂蜜,甜而不腻,您尝尝,可还合口味?” 谢知意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轻嚼几下,嘴角微微上扬,“嗯,这味道倒是新奇,梅花的清香混着甜意,芒种,你这手艺确实愈发精湛了。” “贵人喜欢吃就好。”芒种笑,这样她送给越秀的银子,才有价值。 谢知意又拿了一块,慢嚼细咽。 这时,霜降进来了,“公主。” 谢知意抬眸看向她,自从她让侍女们改了称呼,霜降再没唤过她公主,此时唤她公主,说明一件事,她等待已久,从夏国来的信到了。 果然,霜降将两枚竹筒呈上。 谢知意接过竹筒,手指在筒上一摸,就辨认出,那一枚是她大哥的,她拧开盖子,拔下一根金簪,将里面的小纸卷挑了出来。 展开小纸卷,纸卷是空白的。 芒种已拿来了秘制的药水,谢知意将药水涂抹在纸卷上,放在暖手炉上烘烤,纸卷上的字,显现出来。 谢知意接过霜降递过来的银柄僾逮,看纸卷上的字,谢赜在上面写着:已到王都,一切安好,有诺相助,事事顺遂,勿念。另,妹在异国应以保全自身为重。 谢知意起身,将纸卷丢进炭盆里,瞬间纸卷化为乌有。 而后,她看另一枚竹筒里的纸卷,这是她安排在夏国王都的密探。 如她所料,她大哥报喜不报忧,根据密报,她大哥回王都的路上,不怎么太平,被刺杀了七次,次次惊险。 “果然刺杀我是障眼法。”谢知意冷笑。 谢知意从来没有小瞧过俞氏,这位出身卑贱,心机、手段皆有的继母。 她将这张纸卷同样烧了,开始用药水写回信,也是两封。 写给谢赜的信上,她写的一切都好,这不算谎话,她在后宫,的确没有发生什么事,确实是都好。 给密探的信,是让他们保护好谢赜,密切监视俞氏,及其党羽。 等字迹消失,谢知意将纸卷好,放进竹筒里,递给霜降,“送出去吧。” 处理好事情,谢知意净了手,焚香,抄写经书。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了几天,启元宫传来喜讯,大皇子痊愈了,后宫的嫔妃们,总算不用抄写经书了。 不信佛的谢知意,都忍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 别看她抄经书时认真,但她不爱抄写经书,尤其是天天抄三篇一模一样的《药师经》,抄得她烦不胜烦。 儿子痊愈了,余少云觉得是菩萨保佑,她要去庙里还愿。 为了表示诚心,她不仅自己去,她还准备带后宫所有的嫔妃一起去,于是,她去面见萧浔,神色庄重地跪地请求:“陛下,大皇子此番病愈,实乃上天庇佑。妾身恳请陛下恩准,带领后宫嫔妃前往福佑寺还愿,以表对上天的感恩之情。” 萧浔同样看重这唯一的儿子,示意她起来,方问道:“你打算那天带她们去还愿?” “回陛下,妾身想后日去。”余少云答道。 “行,让銮仪卫先行去安排,确保路途安全,你们一行人的车驾仪仗也需妥善准备,不可有失皇家威严。”萧浔嘱咐道。 余少云叩谢:“妾身遵旨。” 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嫔妃们或喜或忧,喜的是能借此机会出宫透气,忧的则是下雪天出门有诸多不便。 后日清晨,天空虽飘着细碎的雪花,但并未阻挡住还愿的队伍。 銮仪卫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长长的车队在晨光中缓缓驶出宫门,沿途百姓纷纷驻足观看,议论着这难得一见的皇家盛况。 福佑寺离禁宫不远,若从承天门出去,仅两里路,可是嫔妃们不能从承天门出去,得从西直门出去,这路稍微有点绕。 好在是去还愿,又是随皇后出行,只需摆皇后仪驾,不用摆出每位嫔妃的仪仗。 这让贵妃方允娴相当不满,认为余少云这是在故意贬低她们的身份抱怨道:“同为陛下枕边人,何以她余少云就能独享那份荣光?我们的仪仗,岂是能轻易省略的?” 倚红见她又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小心劝道:“娘娘,陛下允了去还愿,不宜过于张扬扰民。” 方允娴想到抄经书被罚一事,不敢再抱怨,上了马车,手搭在腹部,承恩数年,为何她还没有怀孕呢? 反而周婉兰那个贱婢,生下了大公主,母凭女贵。 方允娴的思绪如同窗外纷飞的雪花,杂乱无章。她轻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神中既有不甘也有无奈。 所有人上了马车,车队前行,雪花轻轻落在精致的华盖之上,增添了几分静谧与神圣。 青石路上铺满薄雪,车轮辗过,咯吱作响,为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生动。 车队缓缓前行,终于抵达了福佑寺。 寺庙的红墙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庄重,寺门大开,住持早已率领众僧在门口等候。 余少云率先下车,她身着素净圆领袍,神色虔诚,众嫔妃也纷纷下车,在宫女的搀扶下,跟在余少云身后。 住持满脸虔诚,双手合十深深躬身,口中念道:“阿弥陀佛,皇后娘娘圣驾亲临,寒寺顿生祥瑞之光。听闻大皇子福泽深厚,病体痊愈,此乃善缘福报,更是娘娘母仪天下、广积善德之彰显。” 余少云端庄地微微颔首,“皆因菩萨慈悲护佑我儿平安,住持筹备还愿诸事,实在费心了。本宫今日率后宫众人前来还愿,还望住持多多指点,好让本宫等能向菩萨表达十足的诚心。” 住持恭敬地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阿弥陀佛,娘娘请随贫僧来。寺内已依照皇家规制,精心备好了香案与供品,一应还愿之事均已安排妥当。” “阿弥陀佛,多谢住持。”余少云带着众嫔妃地跟在住持身后,踏入寺内。 寺内香烟袅袅升腾,弥漫着宁静祥和的气息,地上的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尘不染的青石板路。 福佑寺的大雄宝殿,正中供奉释迦牟尼佛,西侧供燃灯佛,东侧供弥勒佛,两侧供十八罗汉像。 第四十六章 壁画 殿内金身佛像庄严肃穆,慈悲的目光仿佛在俯瞰世间一切。 住持站定在华丽庄重的香案前,郑重地拿起三炷香,双手高举过头,呈递给余少云,说道:“皇后娘娘,烦请率先上香。在佛前虔诚许下心愿,再行叩拜大礼,祈愿佛祖持续庇佑皇家,福泽绵延。” 余少云双手缓缓接过香,神色凝重而虔诚,在烛火上点燃,轻轻晃动,让香烟缓缓缭绕。她将香举至额头高度,闭眼默祷:“愿菩萨继续庇佑我儿身体康泰,无病无灾,顺遂成长,亦望我皇家子孙繁茂,国运昌盛兴隆。” 说罢,将香稳稳插入香炉,随后仪态优雅地俯身跪地,一丝不苟地行了三跪九叩的皇家大礼。 众嫔妃见皇后行礼完毕,依次上前,在住持的指引下,毕恭毕敬地接过香,上香、许愿、叩拜。 别人默祷的是什么,谢知意不知道,她默祷的是:愿菩萨保佑大哥顺利登上王位,平平安安。 住持待众人礼毕,恭敬说道:“皇后娘娘,还愿一事,仪式固然重要,然更关键的是日后长久的善举。贫僧愿为娘娘及众人虔诚诵读经文,祈增皇家福祉。” 余少云目光温和,感激地说道:“有劳住持了。” 于是,住持带领众僧整齐地在蒲团上坐下,开始诵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低沉悠扬的诵经声,似山间清泉,流淌在耳边,让人心生安宁,整个大殿都沉浸在一片庄严肃穆的氛围之中。 众僧齐声诵读:“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仪式结束后,余少云没有急着回宫,对众嫔妃道:“今日难得来此清幽之地,妹妹们不妨在寺中自由走动游览,放松一番。” 众嫔妃听闻,纷纷面露惊喜之色,欠身行礼,轻声应道:“多谢皇后娘娘。” 谢知意随着众人一同退下,刚迈出大殿,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带着彻骨的凉意,也撩动了她鬓边的发丝。 她赶忙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京都的天气太冷了,还好汪惜巧没跟着来,要不然,又该病得起不了身了。 殿外檐下悬挂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在古寺中回荡,引得她们纷纷驻足聆听。 大雄宝殿的偏殿,供奉着药师佛,佛像周身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药师佛,左手持药钵,右手结三界印。 环绕佛像的是一圈精巧的佛龛,里面供奉着形态各异的小佛像,或坐或立,皆栩栩如生。 再往前行,就到了再往前行,便踏入了摩尼殿。 殿内,一幅幅精美的壁画映入眼帘,它们历经岁月洗礼,却依旧色彩斑斓。 众嫔妃瞬间被眼前绚丽的色彩与生动的笔触吸引,三三两两地散开,有的仰头惊叹,有的低声细语,讨论着壁画中描绘的古老传说。 谢知意被一幅描绘飞天仙女的壁画深深吸引,画中仙女身姿轻盈,衣带飘飘,仿佛随时都会从墙壁上飞出来。 她看得入神,待回过神,才发现周围嫔妃已不见踪影“霜降、福生,你们可瞧见其他人去了何处?” “贵人,她们都从殿门口出去了,奴婢提醒您了,您都没听到。”霜降嗔怪地道。 谢知意微微一笑,略带歉意地说:“壁画太过迷人,我竟一时忘却了周遭。走吧,我们去寻她们。” 主仆三人从摩尼殿出来,朝着嫔妃们可能离去的方向追,可沿途寻了许久,都不见半个人影。 周围的殿宇错落,路径错综复杂,不知不觉间,她们竟走入了一条偏僻的小道。 两旁古木参天,寂静得只能听见她们自己的脚步声。 “这可如何是好,怎么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福生焦急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谢知意眉头微蹙,淡定地道:“莫慌,我们且再找找。”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的景象愈发陌生,竟是一片静谧的梅林。此时正值寒冬,梅花开得正盛,满树的红梅似天边的火烧云,层层叠叠,暗香浮动。 谢知意踏入梅林,心中虽焦急,却也不禁被这美景所震撼。就在她四处张望,试图找寻出去的路时,不远处传来了交谈声。 她心中一喜,以为是寻到了其他嫔妃,忙带着霜降和福生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绕过几株繁茂的梅树,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愣住了。 只见前面的观赏亭内,楚王萧淳身着一袭绯色锦袍,披着玄色鹤氅,正与一位面容慈祥、光头的高僧相对而坐,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茶具,茶香袅袅升腾。 萧淳听到脚步声,抬眸望去,当看到谢知意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意外。 他起身,微微拱手,笑道:“恪靖公主,别来无恙。” 谢知意脱口而出:“陈公子……”话落,她似回过神来,忙改口,“瞧我这记性,一时没转过来,应称楚王殿下才是,殿下莫要见怪。” 萧淳微微欠身,语气带着几分诚恳:“贵人莫怪,此前化名实乃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倒叫贵人见笑了,还望贵人海涵。” 谢知意侧身,淡然道:“殿下言重了,担不起您这般赔罪。我与其他嫔妃在寺中走散,四处寻不到路,无意间走到这里,打扰了,不知殿下可否为我指路?” “贵人莫急,此处虽偏,却非绝境。萧淳脸上笑意未减,抬手示意身旁的高僧,“这位慧明大师在此处修行多年,对福佑寺的一草一木、每一处布局都了如指掌,或许能为贵人指引一二。” 谢知意听闻,双手合十,“如此,便有劳大师了。” 慧明大师目光温和地看向寺内深处:“这福佑寺布局依八卦之理,寻常人容易迷失,贵人请随贫僧来。” 一行人在慧明大师的带领下,在寺内穿梭,很快,大师就将她们领到一处小径入口,“沿此径直走,很快便能到大雄宝殿。” “多谢大师。”谢知意抬眸看了眼萧淳,“多谢殿下。” 第四十七章 找碴 谢知意带着霜降和福生,在积雪尚未消融的小径上匆匆而行,不一会,大雄宝殿那恢宏的轮廓便映入眼帘。 在殿外空地上,几尊石兽落满积雪,宛如披上一层银甲,静静伫立在那儿。 周围古木的枝丫被雪压弯,几缕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不见暖意,反添了几分清冷。 其他嫔妃们正从另一条石板路缓缓走来,贤妃沈落霞眼尖,一下就瞧见了谢知意,扬声道:“哎呀,谢贵人,你这是去哪儿了呀?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可是让我们好找。” 说着,她已走到谢知意面前,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却上下打量着谢知意,像是要从她身上找出什么破绽一般。 谢知意微微欠身,神色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回道:“回贤妃娘娘的话,我方才在寺里迷了路,东绕西转才寻到这儿,倒是让娘娘费心了。” 她语气平淡,她下意识的没有提及之前遇到楚王萧淳和慧明大师的事儿。 这时,贵妃方允娴从人群中走出,她今日身着一袭银红色的牡丹锦袍,头戴凤钗,妆容精致无比,可看向谢知意的眼神里,却透着满满的不善。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冷说道:“谢贵人,你可真有‘本事’,在这皇家祈福的福佑寺都能迷路,莫不是故意想惹出些乱子?” “贵妃娘娘误会了,我初次来福佑寺,对寺中布局不甚了解,迷路实属无心之失,怎么敢有意惹是生非。”谢知意解释道。 贵妃方允娴冷哼一声,话里有话道:“这福佑寺虽大,可旁人都能好好认路,偏你迷了路?我看迷路是假,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吧。” 谢知意眸色微沉,方允娴这是要致她于死地,自问进宫后,就那一次因茶水起了点小冲突外,她就再没见过方允娴,没想到,方允娴如此狠毒,抓住机会,就欲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面对方允娴咄咄逼人的挑衅,谢知意满心恨意翻涌,但也知现在两人地位相差悬殊,不可硬碰硬,但轻易服软,不仅方允娴会更嚣张,往后宫中众人怕也都会将她视作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谢知意轻轻一笑,“贵妃娘娘这话说的,可真是让妾身心生惶恐。若说迷路是去做见不得人的勾当,那这福佑寺的路,想必也太会引人犯错了。妾身倒好奇,娘娘您在寺里走动时,可曾有过‘迷路’?若没有,那可真是菩萨庇佑,娘娘福泽深厚;若有,不知娘娘当时又在忙些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呢?” 她语气轻柔,可话中的锋芒却如出鞘的利刃,直直刺向方允娴。 “噗哧”贤妃沈落霞轻笑出声,“贵妃娘娘何止迷过路?还迷过好几次呢。” 次次迷路,次次“偶遇”来礼佛的皇上。 这话,贤妃沈落霞没说出口,但在场的,除了谢知意她们,都是知情人,看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贵妃方允娴,抿唇忍笑。 被人揭了短,贵妃方允娴恼羞成怒,快走几步,就到了谢知意面前,扬手就要扇谢知意的耳光,嘴里还骂道:“你这贱婢,竟敢羞辱本宫!” “贵妃娘娘请息怒,皇后娘娘请各位娘娘移步斋堂用斋。”吟芳不知何时过来了。 谢知意躲开了方允娴扇过来的巴掌,就听到了吟芳的声音,唇角微勾,她可不认为吟芳是刚出现。 估计吟芳看了一会子戏了,见事情要闹大,这才出声阻止。 不管怎么样,吟芳的出现是好事,谢知意不用继续面对方允娴的无理取闹。 方允娴恨恨地收回手,瞪着谢知意,“算你走运,此次就算了,下次你别落在本宫手里。” 言罢,拂袖往斋堂方向走去。 谢知意知道她和方允娴的仇,是越结越深了,但她面上并无惧色,只是淡淡一笑,目光中闪烁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坚定。 转身对吟芳轻轻施了一礼,“多谢吟芳姑姑解围。” 吟芳回以一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谢贵人客气了,皇后娘娘正在等着各位,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言罢,便引领着众人向斋堂行去。 一路上,其他嫔妃或窃窃私语,或投来复杂的目光,但无人敢靠近谢知意。 谢知意并不在意,步履从容跟着众人往斋堂去。 后宫争斗,从来都无法避免,今日之事不过是冰山一角,暗流涌动的深宫之中,每一次的交锋都是对心智与耐力的极限考验。 众人踏入斋堂,斋堂内庄严肃穆,檀香袅袅,为这清冷的冬日添了几分宁静。 皇后余少云端坐在主位上,住持和另外两位僧人陪坐一旁。 众嫔妃依次行礼问安,谢知意亦不例外。 余少云温和地笑道:“都坐吧。” 等众嫔妃落座,住持领着众僧念午斋供养偈,“三德六味,供佛及僧;法界有情,普同供养;若饭食时,当愿众生;禅悦为食、法喜充满。” 木鱼声声,梵音袅袅,回荡在斋堂之中,凭添了几分庄重神圣之感。 这时,值僧们送上一道道精美的素斋。 暖冬如意卷:薄如纸帛的腐皮裹着冬笋丝与焯水后的荠菜碎,整齐码在盘中。 荠菜经霜后,有股别样的清甜,冬笋爽脆,口感层次丰富,二者搭配相得益彰。 雪霁罗汉烩:盘中景象犹如一幅冬晶雪霁图,泡发好的灰树花菌似冬日雪后的云朵,肥厚鲜嫩;木耳如黑玉般点缀其间;豆制品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恰似冬日里堆砌的冰块;还有那被精心雕琢成雪花形状的山药片。 各种食材烩在一起,菌菇的醇厚鲜香、木耳的脆爽、山药的软糯、豆制品的质朴豆香相互交融,袅袅热气升腾而起,给清冷的斋堂添了几分暖意。 金桂映雪:用胡萝卜与山药泥精心烹制,胡萝卜被制成细碎颗粒,仿若秋日桂花,金黄灿烂;山药泥塑成雪团模样,洁白无瑕,二者相互映衬,宛如冬日暖阳下的积雪与残桂。 在皇后余少云动筷后,众嫔妃才起筷,细细品尝。 第四十八章 谋局 在福佑寺用过斋饭,稍作休憩后,余少云就带着众嫔妃启程回宫。 回宫的銮驾在积雪的街道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途中,吟芳瞅准时机,赶忙向余少云低声禀报了此前方允娴和谢知意起冲突之事,言辞间满是疑虑:“奴婢瞧着,贵妃娘娘似是故意丢下谢贵人不管,而后又特意前去问责。” 余少云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哼,以她的性子,做出这等事来,不足为奇。” “娘娘,贵妃娘娘这般举动,是否意在立威,或是别有他图?”吟芳小心翼翼地问道。 余少云轻轻抚弄着手中暖炉的边缘,眼神微眯,眸中闪过一丝冷厉:“她素来自视甚高,容不得旁人在她面前放肆。此次故意丢下谢贵人,又去问责,立威是其一,更重要的,怕是想借此事打压新进宫的嫔妃,好让众人知晓,在这后宫之中,她贵妃的地位不容挑衅。”吟芳微微颔首,又道:“那谢贵人看着柔弱,性子却也有些倔强,奴婢担心贵妃娘娘不会善罢甘休。” 余少云冷笑一声:“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依我看,回宫之后,怕是就要有所动作了。” 顿了顿,“谢知意是一国公主,自有她的傲气,方允娴是挑错对手了。” 与此同时,贤妃沈落霞也在跟她的心腹宫女春丝,就方允娴和谢知意起冲突一事,做讨论。 春丝将茶盏放在她手边,低声问道:“娘娘,贵妃怎么就非跟一个小小的贵人过不去呢?” 贤妃沈落霞坐直身子,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吹散热气,浅抿一口后,“她呀,是想借这事儿,震慑住所有新进宫的嫔妃,让大家知道在这后宫,她贵妃才是能掌控局势的人。” 春丝眉头紧蹙,满脸困惑道:“娘娘,贵妃娘娘这次针对谢贵人,手段也太狠辣了些。不过也是这谢贵人虽是和亲公主,但在大虞并无家族根基,贵妃娘娘到是无须畏惧她。“ “你这话可说错了。”贤妃沈落霞又抿了口茶水,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谢知意身后还有榴序营,那榴序营虽说这几年有点没落,可要对付一个小小的方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方允娴以为谢知意没有家族根基,就能随意磋磨,真是愚蠢至极。她也不想想,若谢知意真的在宫中出了事,夏国岂会善罢甘休?榴序营岂会坐视不管?到时候就算是陛下庇佑,方允娴乃至整个方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落霞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方允娴平日里仗着家族势力和贵妃的身份,在后宫作威作福惯了,以为所有人都能任她拿捏。这次她挑上谢知意,怕是踢到铁板了。谢知意能作为和亲公主远嫁大虞,又岂会是个任人欺凌的软柿子?” 春丝听了,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幸灾乐祸地道:“娘娘,那贵妃娘娘这次岂不是要惹出大麻烦了?” “这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个机会。方允娴平日里没少给我们使绊子,这次她自己作死,若是能让她吃些苦头,对我们在后宫的处境也有好处。只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谢知意那边,我们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示好一番。”沈落霞说道。 春丝忙点头应下,接着问道:“娘娘,那咱们具体要怎么拉拢谢贵人呢?” 贤妃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你明日寻个隐秘时机去见她,告诉她本宫欣赏她的胆量与骨气。在这后宫之中,敢于反抗贵妃的人不多。暗示她若与本宫合作,本宫能助她在这大虞后宫站稳脚跟,让她一切听本宫安排。” 春丝面露难色,犹豫着说:“娘娘,谢知意身为公主,身份尊贵,又刚入宫不久,恐怕不会轻易相信我们,更别提与我们合作了。” 沈落霞轻轻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若轻易就信了,反倒显得可疑。你明日去见她,不必强求她立刻应允。先将本宫的话带到,再留下一件能彰显本宫诚意的物件,就将那对羊脂玉镯送去,她自会明白本宫的心意。” 春丝微微皱眉,面露不舍,“娘娘,那羊脂玉镯可是您的心爱之物,是老夫人给您的,就这么送出去,是不是太可惜了?” 沈落霞抬手轻轻敲了下春丝的脑袋,“糊涂!在这后宫之中,若不能把握机会,再珍贵的物件又有何用?那谢知意容貌倾城,绝非池中物。若能将她拉拢过来,这对我们而言,可比一对镯子重要得多。” 春丝这才恍然大悟,忙点头称是,“娘娘英明,是春丝短见了。只是若谢贵人收了镯子,却依旧不表态,我们又当如何?” 沈落霞靠在椅背上,目光望向窗外,悠悠说道:“若她收了镯子,便证明她有与我们合作的意向,只是心存疑虑。届时,你再寻个机会,跟她讲讲方允娴这些年犯下的恶行,尤其是使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让她知晓,若不与我们联手,她往后在这后宫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可娘娘,若是谢贵人将此事告知方允娴,我们岂不是……”春丝满脸担忧,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沈落霞冷笑一声,“她不会的。她与方允娴之间的梁子已经结下,且不说她本就与方允娴势同水火,就算她想示好,方允娴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若将此事告知方允娴,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不会不明白。” 春丝暗暗佩服自家娘娘的谋略,又问道:“娘娘,那在我们与谢贵人建立合作之前,要不要先在后宫散布些消息,给贵妃娘娘添添堵,也让谢贵人看看我们的手段?” “先不要出手,在谢贵人答应与我们合作前,不对她施以援手,等她走头无路上,她自然乖乖投靠我。”贤妃往后一靠,笑得意味深长,“这宫里的争斗,才刚刚开始,且有的热闹看了……” “娘娘说得极是,那我们这段时间,就静观其变,等待最佳时机的到来。”春丝笑道。 贤妃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错,静观其变,记住,我们要做的是渔翁,而非鹬蚌。” 第四十九章 臭露 车队很快进了宫,余少云也乏了,就让众嫔妃散了,各回各的寝宫。 方允娴一回到翊坤宫,就满脸阴沉地屏退了所有宫女太监,只留下大宫女倚红,“区区贵人,竟敢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本宫绝饶不了她!” 倚红附和道:“娘娘,那谢贵人确实太目中无人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方允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沉思片刻后说道:“倚红,咱们不能在这宫里闹出太大动静,免的被余少云抓住把柄。不过收拾她的法子还是有的。” “娘娘,您想怎么做?”倚红问道。 “你去司设监,寻那个新上任的周公公。他先前为谋得这肥差,求到本宫这儿,是本宫帮了他,他也该有所回报。” “把那瓶藏垢香髓给他,让他洒在给谢知意和王掌珠的布料上。”方允娴可没忘记,和亲公主中第一个侍寝的人是王掌珠。 皇帝表哥是她,她绝不允许有任何女人威胁到她的地位,尤其是像谢知意和王掌珠这样初来乍到却颇受瞩目的新人。 凡是被那藏垢香髓沾染的衣物,初时并无异样,但一旦穿上身,被茶水一沾染,便会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且这气味经久不散,即便是再名贵的香料也无法掩盖。 方允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要的,就是让谢知意和王掌珠在宫中颜面尽失,让所有人都知道,挑战她的权威,会是怎样的下场。 “娘娘,这藏垢香髓可是极为珍贵的香料,且气味独特,若是被察觉……”倚红面露担忧,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方允娴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哼,量他也没这个胆子说出去。谢知意和王掌珠不是仗着几分姿色便得意忘形吗?这藏垢香髓染上布料后,一经裁剪缝制,做成衣衫穿在身上,寻常人嗅不出异样,可沾染上茶水,便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到时看她们还如何在众人面前狐媚惑主。” 倚红连忙点头,“奴婢明白,这就去办,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方允娴靠在榻上,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谢知意和王掌珠出丑时的狼狈模样。 倚红领命而去,脚步匆匆,脸上却带着一丝兴奋,为主子的计谋感到快意。 到了司设监,只见那新上任的周公公正坐在案前,悠闲地翻看着账本。 见到倚红进来,周公公立刻满脸堆笑地起身相迎,“哟,这不是翊坤宫的倚红姑娘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倚红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到周公公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周公公,这是我家娘娘让我给您送来的,还记得之前娘娘帮您谋得这司设监的差事吧,如今娘娘有一事相托。” “这是?”周公公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倚红横了他一眼,“将这药水洒在送去给谢贵人和王贵仪的布料上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你做。” 周公公听完,却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姑娘啊,这个月给各宫的布料早都已经送出去了,要想在布料上动手脚,只能等下个月了。” 倚红这才想起,每逢腊月,各宫用度都会在冬月末送到各宫去,皱眉问道:“周公公,这事儿可耽搁不得,您就不能想想办法?” 周公公苦着脸摇头道:“姑娘,不是老奴不想帮,实在是这流程已经走完了,这会儿再把布料拿回来,肯定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倚红无奈,只能匆匆赶回翊坤宫,向方允娴复命。 方允娴听完,原本阴狠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她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下个月,下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倚红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娘娘息怒,奴婢无能,没能办好娘娘交代的事。” 方允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起来吧,这事不怪你,周公公说的也在理。看来,得再想个别的法子收拾那两个贱人了。” 说着,她眼中又闪过一丝寒光,似乎在盘算着更为狠毒的计谋。 谢知意虽料到方允娴定会对自己出手,却没料到她这般迫不及待。 不过从收集来的情报看,方允娴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主儿,还睚眦必报,一点亏都吃不得。 谢知意不打算坐以待毙,“谷雨,翊坤宫里,可有咱们安插的人?” 谷雨点头,有条不紊地回道:“有的,太后、皇后、贤妃、周嫔身边,咱们都安排了人。尤其是贵妃身边,安排了足足六个呢。” “让人盯着方允娴的一举一动,我已经两次扫她面子,她忍不了多久,她一定会想法子害我的。”谢知意分析道。 “奴婢这就去安排人手。”谷雨匆匆而去。 在翊坤宫侧殿的一处小角门旁,她瞅见了小顺子的身影。 小顺子身形瘦小,在宫中当差多年,对各宫的情况了如指掌,且嘴严靠得住。 谷雨在门口,嘘嘘了两声,小顺子看了过来,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快步走了过去,“谷雨姐姐,主子有什么吩咐?” 谷雨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小顺子,主子吩咐,让你死死盯着贵妃娘娘的一举一动。她近日定会对主子不利,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小顺子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忙不迭点头:“姐姐放心,小的在这翊坤宫守了这么久,什么门道不清楚。贵妃身边的人,平日里走动我都有数,一有异常,保证第一时间告诉姐姐。” “此事干系重大,容不得半点差池。你机灵些,别让人看出破绽。若能探听到她具体的害人法子,那便是头功。”谷雨又叮嘱道。“小的省得,贵妃心肠狠毒,前儿个还罚了好几个宫女,打骂是常事。她身边的倚红,也是个厉害角色,我定会多留意她们主仆俩。”小顺子拍着胸脯保证。 谷雨从袖间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小顺子手里:“这是主子赏你的,好好办事。” 小顺子忙不迭谢恩,将荷包小心收好。 “去吧,机灵着点。”谷雨挥挥手,小顺子弓着身子,迅速消失在角门后的阴影里。 第五十章 游说 次日,春丝趁着宫中各宫主子歇晌的间隙,避开人,从小路绕行到寿昌宫后门,进到猗兰馆。 一路上,她左顾右盼,生怕被旁人瞧见。 进了猗兰馆,她运气不错,遇到了要出门的谷雨,“劳烦通传一声,就说贤妃娘娘身边的春丝求见谢贵人。” 谷雨目光微闪,“贵人小睡未起,春丝姑姑不如去小厅稍坐片刻。” “好,打扰了。”春丝客气地道。 谷雨将春丝带去小厅,让小宫女给她上了茶,就进去禀报谢知意。 谢知意并没小憩,她歪在榻上看书。 谷雨进来道:“贵人,贤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春丝求见。” 谢知意眼神瞬间警惕起来“她可有说所为何事?” 谷雨摇了摇头,“春丝并未明言,只说求见贵人。” 谢知意思量片刻,道:“让她进来吧。” 她想知道,这位贤妃身边的得力助手,突然造访究竟有何目的。 春丝被引进暖阁,看到端坐的谢知意,立刻屈膝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奴婢给贵人请安,贵人万福。” 谢知意轻轻抬手示意她起身,“春丝姑娘今日来访,不知贤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春丝的反应。 春丝微微一笑,“贵人真是聪慧过人,奴婢此来,确实是奉了娘娘之命。不过,此事关乎重大,还请贵人屏退左右。” “谷雨、霜降皆是从小陪伴我之人,没什么不可听的。”谢知意语气平和却坚定,显然不打算轻易让步。 春丝微微咬唇,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但也不敢强求,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贵人,奴婢此番前来,是奉了贤妃娘娘的命令,有要事相告。”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谨慎地观察着谢知意的反应。 谢知意语气平稳地说:“哦?愿闻其详。” 春丝从袖笼中取出一个做工精美的锦盒,轻轻打开,里面一对羊脂玉镯,温润剔透,“贵人请看,这是贤妃娘娘特意为贵人准备的,娘娘说贵人姿容出众,这镯子与贵人最为相称,望贵人莫要推辞。” 谢知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并未伸手去接锦盒,淡淡地说:“贤妃娘娘厚爱,知意惶恐。” 重礼之下,必有所求。 春丝见她如此谨慎,也不奇怪,毕竟贤妃先前就有交待,“贵人初入宫闱,有些事情不知情,贵妃娘娘可不是好惹的。以前在晋王府时,贵妃的手段可真是狠辣。” 她微微颤抖着,似是回忆起了那些可怕的过往,“就说有一回,府里一位侍妾不过是多看了王爷几眼,贵妃便心生妒意,当晚就派人将那侍妾拖到柴房,第二日,那侍妾被抬出来时,整个人气息奄奄,脸上满是血痕,双眼都被生生挖了去,模样凄惨得让人不忍直视。” 谢知意眉尖微蹙,“陛下难道不管吗?” “陛下忙着朝中事,那有空管府中的小事。”春丝说道。 “皇后也不管?”谢知意诧异地问道。 春丝轻哼一声,“皇后不过罚了贵妃半年的月例,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谢知意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 春丝接着说道:“还有王府中的一个舞姬,跳了支极美的舞,王爷夸奖了几句,第二日,那舞姬就被人发现失足掉进了荷花池,救上来时已然没了呼吸。可明眼人都知道,那就是贵妃的手笔啊。” 谢知意不动声色,她大概猜到贤妃让春丝来说这些的用意了。 春丝边说边注意着谢知意的反应,见她如此平淡,有点失望,决定加大力度,“更离谱的是,有次王府举办宴会,邀请了诸多世家女眷。席间,一位小姐不知怎的,言语间冲撞了贵妃几句。当晚,那小姐回府途中,马车突然失控,直直撞上了街边的石墙。小姐被救出来时,四肢尽断,整个人都没了人样,好好的一个世家千金,就这么毁了。事后,贵妃还装作惋惜,在众人面前假惺惺地掉眼泪,可谁不知道,这背后都是她在操控。” 谢知意放下茶盏,抬眸看向春丝,目光平静却透着审视,“春丝姑娘,您同我说这些,究竟是何意?贤妃娘娘又是何打算?” 见她终于发问,春丝暗吁了口气,道:“贵人,是个聪明人,奴婢也不您绕弯子,有话就直说了。在这后宫之中,无依无靠,不寻个靠山,指不定哪天就会被贵妃人算计死了。贤妃娘娘心善,又看重贵人,您要是能站到娘娘这边,往后定能护您周全。这对玉镯,不过是娘娘的一点心意,往后的好处,那可多着呢。” 谢知意勾唇轻轻一笑,那笑容看似柔和,却不达眼底,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桌上的茶盏,沉吟片刻后说道:“春丝姑娘,贤妃娘娘的心意,我自是明白。在这后宫之中,谁不想寻个依靠,保一生顺遂。只是,事关重大,我骤然听闻,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目光落在春丝带来的那对玉镯上,玉镯莹润剔透,斜照进来的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玉镯如此珍贵,我怎敢贸然收下。”谢知意轻叹一声,“我初入宫闱,许多规矩还未摸透,贸然站队,怕一个不慎,连累了贤妃娘娘。我想先花些时日,好好思量一番,也多了解了解宫中局势,再给娘娘一个答复,您看可好?” 春丝听了,并不觉意外,只感叹自家娘娘料事如神,“贵人所言倒也在理,只是这事儿还望贵人能尽快定夺,毕竟这后宫之中,时机稍纵即逝。” 谢知意微微点头,“春丝姑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春丝见此,也不便再多留,起身告辞。 待春丝离去后,谢知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贤妃的拉拢看似诚意满满,实则不过是另一场算计。 贵妃的狠辣,她早就料到,但没想到贵妃这么没有人性,只要出手非死既伤。 谢知意在夏国时,和俞氏斗智斗勇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高超的心计与应变能力。后宫的风云变幻莫测,比起夏国府邸内的勾心斗角,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深处,每一砖一瓦都浸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鲜血,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第五十一章 宣召 两日后的午后,在凛冽的北风中,王福全缩着脖子,脚步匆匆地进了猗兰馆。 他整了整被寒风吹乱的衣角,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声音瞬间打破馆内的宁静:“陛下口谕,着谢贵人于今晚,至乾清宫侍寝,钦此!” “妾身接旨。”谢知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进宫这么多天了,萧浔若再不让她侍寝,她真的就要被迫施展手段,主动去吸引他的注意了。 可一旦如此,她很清楚,自己极有可能被萧浔视为玩物,这对于她那深藏心底的计划而言,无疑是巨大的阻碍。 如今,这侍寝的旨意来得恰是时候,怎能不让她暗自庆幸。 尤其当下,贵妃似在暗中谋划着如何迫害她,而贤妃又心怀鬼胎,企图利用她。 在这危机四伏的关键时刻,此次侍寝简直是一场及时雨,只要侍寝顺利,她的位份便能晋升,届时贵妃再想对她动手,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谢知意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打赏了来传口谕的王福全,而后轻声吩咐谷雨:“送公公出去吧。” 转而看向芒种,“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芒种脆生生地应下,脚步轻快地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热水便已备好。 谢知意端坐在妆台前,取下固发的金簪玉钗,乌黑亮丽的秀发如同一匹顺滑的绸缎,瞬间如瀑般倾泄而下,柔顺地垂落在她的肩头。 霜降拿起温润的玉梳,将她的发丝梳顺。 谢知意在舒适的浴椅上躺下,霜降将她的头发泡进水中,浸湿后,再拿出馥撷露,倒在手心,双手轻轻揉搓出细腻的泡沫,轻柔地涂抹在谢知意的头发上。 馥撷露的香气在浴室散开,清新淡雅,像春日花园里的花香,又似夏夜微风中轻拂的茉莉,让人心旷神怡。 霜降双手按摩着,香味愈发浓郁,每一缕头发都被滋养,洗净后,还有淡淡的香味,留在发间,似有若无。 谢知意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放松,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今晚的侍寝。 她深知,这不仅是一次获得皇帝宠爱的机会,更是她在这深宫中站稳脚跟、实现计划的关键一步。 萧浔是皇帝,坐拥后宫三千,见惯了美人争宠的戏码,若自己表现得过于急切或流于媚俗,必然适得其反,但表现的过于清高孤傲,只怕又会一不小心触怒龙颜。 这其中的分寸尺度,她必须精准无误地把握好。 “贵人,好了。”霜降已帮她把头发擦拭的半干。 谢知意缓缓睁开眼睛,眸中平静无波,仿若一泓幽潭,沉稳而深邃。 离酉时正还有些时辰,谢知意不急着梳妆,披散着头发,裹着大氅,坐在炭炉边,静静地回想收集到的情报里,有关于萧浔的种种喜好。 投其所好,固然能在与萧浔相处时多几分胜算,但收集到的关于萧浔喜好的信息,大多来自旁人的只言片语,真假难辨,稍有差池,便会在萧浔面前暴露自己的意图,惹来厌烦。 这就如同在迷雾中摸索前行,每一步都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 再者,刻意投其所好,姿态难免会低。 太多人讨好帝王了,萧浔岂会在意一个卑恭屈膝之人。 谢知意轻叹一声,拿着火钳子拨弄着炭炉里的炭火,火星四溅,恰似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正出神间,霜降轻声提醒:“贵人,膳食传来了。” “摆膳吧。”谢知意起身道。 从食盒里端出来的菜肴,满满摆了一桌。 谢知意眸光微闪,“这超过我的份额了,怎么回事?” 去传膳陈进忠笑禀道:“贵人,这是御膳房今日特意为您准备的,说是讨个好彩头,盼着您今晚能得陛下青睐。” 谢知意闻弦意,知雅意,她吃得心安理得。 待膳毕,她轻轻放下筷子,吩咐霜降:“收拾一下吧,该准备梳妆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是酉时初刻,谢知意坐到妆台前,“霜降,挽云髻吧。” 等她收拾妥当,披上粉蓝色出风毛的羽裘斗篷,走出猗兰馆时,来接她的软轿,已停在了馆门外。 谷雨扶她上了软轿,跟着轿子,往乾清宫去。 “哗啦”一块积雪,从馆门附近的假山上掉落下来。 那是石玉晓捶下来的,从知道谢知意今晚侍寝,她就一直心绪难平。 她为了能侍寝,送礼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可是没能如愿侍寝,还因为抄经一事,触怒皇后,被降了位份。 “这个贱人,凭什么她能风光无限地去侍寝,而我只能在这阴暗角落眼巴巴看着!”她的双手死死地抠着身旁的石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待软轿远去,石玉晓才转身匆匆回燕芝斋。 一进屋,她便将桌上的物件狠狠扫落在地,宫女们吓得纷纷跪地,大气都不敢出,“去,给我打听清楚,她做了什么,才获得了侍寝的机会。” 宫女们忙不迭应下,鱼贯而出。 另一边,坐着软轿里的谢知意,闭目养神,只是微颤的睫毛,显示她内心并不平静。 到达乾清宫后,谢知意被引入偏殿沐浴。 偏殿内,水汽氤氲,袅袅升腾仿若薄纱,将四周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朦胧。 巨大的浴桶中,热水汩汩冒着热气,水中还撒满了馥郁芬芳的花瓣,花香与水汽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偏殿内,营造出一种既奢华又宁静的氛围。 谢知意缓缓抬手,宫女们上前,帮她褪去身上繁复的衣衫,踏入浴桶,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住她。 “贵人,水温可还行?”宫女问道。 “合适,多谢。”谢知意柔声道。 宫女笑,“贵人客气,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沐浴完毕,谢知意换上一袭粉色寝衣,宫女照常恭维,“贵人真是天生丽质,这装扮起来,怕是连宫中最美的花儿都要失色了。” “嘴甜讨人喜欢,谷雨赏。”谢知意大方的道。 “谢贵人。”宫女们欢喜地道。 她们伺候过,许多来侍寝的嫔妃,但打赏她们的嫔妃很少,只因她们位卑。 第五十二章 鉴画 萧浔难得处理完政事,早早就来了乾清宫,此时端坐在榻上,身姿笔挺,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严。 谢知意随宫女踏入西配殿,摇曳烛光,为她那倾国倾城的容颜覆上一层梦幻薄纱。 她肌肤胜雪,双眸仿若藏着浩瀚星河的幽潭,流转间,风情万种,勾人心魄。 萧浔眸色微深,一抹极难察觉的惊艳转瞬即逝,他下意识坐直身子,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悄然收紧。 转瞬,他便恢复一贯的从容,神色沉稳依旧。 “知意……”他开口唤道,声线低沉平稳,可那微微上扬的语调,还是泄露了心底的丝丝波动。 “妾身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谢知意款步上前,行了一礼,声音温婉。 萧浔轻轻抬手,示意她免礼,“不必多礼,过来坐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平日里处理朝政时的冷峻截然不同。 谢知意依言,缓步至萧浔身旁坐下, 萧浔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这般姿容,置于此殿,连烛火都失了颜色。” 谢知意面对萧浔的调笑,双颊染上一抹晚霞般的嫣红,“谢陛下夸奖,这与生俱来的容貌,知意着实该引以为傲。” 萧浔闻言,不禁笑出声,手指顺着她的下巴缓缓滑落,划过细腻如脂的肌肤,“你这性子,倒是有趣。旁人得了夸赞,皆是谦逊有加,偏你如此坦然。” 他的眼神愈发深邃,其中的兴味愈发浓郁。 “陛下圣明,知意以为,若一味自谦,反倒显得虚伪。这上天赐予的美貌,本就是知意的福气呀。”谢知意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萧浔目光灼灼,凝视着谢知意,轻声问道:“如此佳人,这‘知意’二字,又是怎样的由来?” 谢知意轻声启唇:“夏国深受大虞庇佑,仰仗大虞之威,方能保百姓安康。两国虽有主藩之别,然情谊深厚,往来不绝。妾身母妃深知,维系两国和平,于夏国而言意义非凡。故取‘知意’之名,盼我能领会大虞之恩意,明白两国从属之义。” 萧浔听着谢知意这番话,只觉趣味盎然,爽朗一笑,有了几分想要与之多聊聊的兴趣。 他兴致勃勃地开口:“听闻知意擅书法,朕近日得了一幅前朝名家的字画,笔触精妙,意蕴无穷,不知知意可愿与朕一同品鉴?”谢知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本就痴迷书画,当即满心欢喜,不假思索地应道:“能蒙陛下垂青,一同赏鉴佳作,实在是知意莫大的荣幸。” 萧浔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扬声吩咐守在外面的太监,把画拿来。 画拿来之前,萧浔继续跟谢知意闲聊,“知意可知民间有奇人,能凭一张薄纸,折出活灵活现之物,甚至能如鸟儿般在空中飞翔。” “妾身不知,陛下是不是曾见过?虽说耳闻不如亲见,但耳闻也能一解心中好奇。陛下所言,仿佛是天方夜谭中的奇技,若真有此等能人异士,想必其智慧与手艺皆非凡品,令人心生向往。”谢知意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惊叹,她素来喜欢这些新奇有趣之事,更何况是出自帝王之口的奇闻异事,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萧浔见她这般反应,兴致更高了:“朕幼时有幸见过一回,那人折了只骏马,迎着风一抛,竟好似真的奔腾而去,至今想来,仍觉奇妙。” 谢知意听得入神,脸上满是憧憬之色,刚要开口,守在外面的太监便小心翼翼地捧着画卷走进来。 画卷以古朴的锦缎包裹,太监恭恭敬敬地将其放置在一旁的案几上。 萧浔抬了抬手,示意太监退下,随后起身,缓缓走向案几,边走边说:“知意,且随朕来,看看这前朝名家的真迹。” 谢知意亦起身,莲步轻移,跟在萧浔身后。 待走到案几前,萧浔轻轻解开锦缎,慢慢展开画卷,一幅山水图缓缓呈现在两人眼前。 只见画中山水灵动,笔墨间尽显古韵。 萧浔微微颔首,看向谢知意,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谢知意凑近画卷,目光专注,片刻后,她朱唇轻启:“陛下,此画乍看是常见的山水景致,可细看之下,画家于笔墨转折处暗藏玄机。这线条看似随性,实则每一处停顿与起笔,皆与天地万物的律动相合,仿若在诉说着山川岁月的隐秘故事,与寻常山水画作只重形似大不相同。” 萧浔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谢知意对字画的见解还挺独到的,“哦?继续说。” 谢知意指着画中一处细微的留白处道:“此处留白,看似简单,实则大有深意。留白非无物,而是给观者留下无尽遐想,仿若能听见山风拂过林梢,溪流淌过石间,以无形胜有形,此乃画家的高明之处。” 萧浔微微颔首。“知意,你的见解新颖独到,让朕耳目一新。” 他看向谢知意的眼神愈发柔和,字画的墨香与淡淡的幽香交织,让他觉得眼前的女子,不仅容貌倾城,才情更是出众。 原本不过是一场寻常侍寝,因着那幅字画,这个夜晚悄然弥漫出别样的韵味。 “时辰不早了,爱妃,早些安歇吧。”萧浔长臂一伸,将谢知意轻轻揽入怀中,而后稳稳抱起,迈着大步朝床榻走去。 “妾身初承恩泽,还望陛下怜惜。”谢知意双臂环上他的脖颈,螓首轻靠在他肩头,声音柔媚,呵气如兰。 萧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须知,就连六宫之主的皇后余少云,在他面前都未曾这般直言。“朕倒是好奇,夏国国君是如何教养出你这般性子的?” “与父王并无关联,是母妃将我这般养大的。”谢知意嘴角轻扬,浅笑着回应。 “哦?愿闻其详。”萧浔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索,脚下步子却未停,转瞬便已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将谢知意放在那柔软的床榻之上。 烛光摇曳,光影在帷幔间跳跃,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给这静谧的夜添了几分旖旎之色。 “母妃说,相伴一生之人是夫君,有话便要坦诚相告,莫要让人去猜。男人在外事务繁杂,又大多粗枝大叶,若是不说,他又怎能知晓你心中所思所想?夫妻之间唯有心意相通,方能携手走过漫漫岁月。”谢知意声音轻柔,带着几分羞涩,却又透着十足的认真。 只是这话,七分真,三分假。 第五十三章 晋升 卯时的皇宫,天色尚暗,仅有几盏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映着皑皑白雪,雪面折射出冷冽的光,与宫灯昏黄相融,给整个皇宫蒙上一层朦胧而清冷的纱。 宫殿的琉璃瓦上积着厚厚的雪,檐下垂着长短不一的冰棱,在微光中闪烁着寒芒,好似一把把利刃。 蜿蜒的宫墙在雪色中绵延,墙角处,几株腊梅在冰雪中倔强地绽放,星星点点的金黄,为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添了几分生气。 刘顺富又敬职敬责的站在门外喊,“陛下,已是卯时,该上早朝了。” 寝宫内,暖香袅袅,帐幔轻垂。 萧浔和谢知意从酣睡中被唤醒,谢知意虽困倦,身子酸乏,却也知晓自己身为贵人,伺候陛下乃分内之事,赶忙强打起精神起身。 她动作迟缓,每一个抬手的动作都带着浓浓的困意,脑袋更是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像是随时都会再次栽倒在床上。 那模样,柔弱又带着几分憨态。 萧浔看着谢知意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却也有一丝温和:“瞧你困成这样,回床歇着吧,有人伺候,不劳动你。” 刘顺福闻言,看向谢知意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讶与微妙的敬意。 在宫中多年,他深知每位嫔妃都渴望能在陛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而能得到陛下如此体贴的话语,实属难得。 刘顺福暗自思量,这位谢贵人,或许真的与众不同,得好生伺候和巴结了。 谢知意低着头,看不到萧浔的神情,但语气听着温和,知道萧浔并没生气,掩嘴打了个呵欠,屈膝行礼,“多谢陛下体恤,那妾身就失礼了,再去睡会。” 说完,她缓缓起身,动作虽慢,却透着一股子慵懒而不失礼数的韵味。 刚迈出两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轻声补充道,“陛下也要多保重龙体,切勿太过操劳。” 萧浔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笑意,“去吧,朕心里有数。”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刘顺福眼中的震惊更盛,这位谢贵人不简单,往后在这宫里,怕是要占据极为重要的分量,地位不容小觑。 谢知意可不知这位怎么想,她半眯着眼,往床上爬,险些被绊倒。 “伺候着点。”萧浔摆了摆手,示意一旁侍立的宫女赶紧上前搀扶。 宫女们忙上前,扶住谢知意,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谢知意上床躺下,就沉沉睡去。 “等佳贵仪睡醒了,再送她回寿昌宫。”萧浔吩咐了一声,就出宫,往太和殿去。 谢知意十分香甜,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悠悠转醒,见她醒来,为首的宫女行礼,“恭喜贵仪,佳贵仪,陛下吩咐,等您睡醒便送您回寿昌宫。” 贵仪? 佳贵仪? 谢知意有几分惊喜,萧浔不仅晋升了她的位份,还赐了封号! 看来昨晚的策略是正确的,谢知意唇角微扬,露出自信又妩媚的浅笑。 在宫女们的伺候下,她起身整理妆容,随后坐上软轿,返回寿昌宫猗兰馆。 回到猗兰馆,谢知意便吩咐宫女准备热水沐浴,待沐浴更衣后,神清气爽的她,移步去寿昌宫的西配殿用早膳。 膳厅中,石玉晓早已等候在此,见谢知意袅袅婷婷地进来,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怨愤,酸溜溜地扯着嗓子道:“哟,这不是谢贵人嘛,瞧瞧,一夜侍寝归来,这脸上红扑扑的,指不定马上就要飞黄腾达,把咱们这些人都不放在眼里咯。” 那语调拖得老长,满是嘲讽之意。 谢知意神色自若,仿若未闻石玉晓话中的尖酸,款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优雅坐下。 谷雨将暖手炉到她手边,谢知意轻轻接过,白皙的手指在暖手炉上摩挲了几下,这才不紧不慢地抬眸看向石玉晓。 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轻柔却又清晰地说道:“石美人这话好生奇怪,侍奉陛下本就是做嫔妃的本分,怎么能扯到飞黄腾达上去呢?” 话锋一转,她目光扫过石玉晓略显阴沉的脸,继续道,“倒是石美人,瞧您这眉眼间带着愁绪,似乎今日心情不佳呀,可是夜里没睡好,辗转难眠了?” “谢贵人的嘴一向伶俐,能说会道得很。”石玉晓冷哼一声,“这后宫之中,岂是仅凭口舌之利便能长久得宠?我劝谢贵人,还是收敛些,别得意忘了形。” 这倒打一耙的说法,让谢知意心中泛起一丝鄙夷,越发觉得以前真是看错人了,好在并没和她深交,倒也就谈不上多失望。 谢知意语气平淡,眼睑微微垂下,眼神中透着疏离,看都不看石玉晓一眼,“石美人,在这深宫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得万分谨慎,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实,无端生出许多是非来,石美人在宫中日子也不短了,这点道理想必不会不懂吧。” 石玉晓正要说什么,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杨绿芝突然掩嘴轻笑起来,那笑声好似夜枭啼鸣,透着几分让人不适的尖锐。 她慢悠悠地把目光转向石玉晓,眼中满是不屑,嘲讽道:“有些人呐,自己没本事得宠,还见不得别人好。谢贵人能侍寝,那是人家的本事,你在这儿酸溜溜的,有什么用?” 石玉晓被杨绿芝这话一呛,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猛地往桌上一拍,“杨绿芝,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你又比我们好到哪儿去?还不是一样眼巴巴地盼着陛下能多看你一眼。” “是,我是盼着陛下,后宫的嫔妃,谁不盼着陛下啊?”杨绿芝白了她一眼,“你有这功夫在这撒泼,不如琢磨琢磨怎么讨陛下欢心,好让陛下早日宣召你侍寝。” 石玉晓为了能侍寝,给萧浔身边的大太监都送了好几次礼了,可都没能如愿,为侍寝一事,她都魔怔了,脸色难看之极。 就在这时,王福全那尖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谢贵人接旨。” 话音落,王福全就进来了,石玉晓和杨绿芝互瞪了眼,就随谢知意一起,恭敬地跪在地上。 第五十四章 为难 王福全清了清嗓子,“陛下口谕,谢氏知意,温婉贤良,仪态秀丽,深得朕心。今晋其为贵仪,赐封号‘佳’,赐住所长春宫清极院。望其恪守本分,为后宫表率。钦此!” “妾身接旨,谢主隆恩!”谢知意朗声道。 石玉晓和杨绿芝看谢知意的目光,满是嫉妒。 后宫其他嫔妃得知谢知意初次侍寝,便得到了晋升,有了封号,还被赐了住所,一时间,整个后宫议论纷纷。 回到燕芝斋的石玉晓,更是气极败坏,大发雷霆,“凭什么她谢知意就能一跃成为贵仪,还得了‘佳’这样美好的封号!论容貌,论才情,我哪一点输给了她!” 这就有点没自知之明了,鹦鹉不敢接话,默默的收拾地上被石玉晓砸碎的茶具。 喜鹊凑上去,哄着石玉晓,“美人莫气,气坏身子可不值。那谢知意就是走了狗屎运。您在后宫,容貌数一数二,肤白眉秀,才情更是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指不定用了狐媚手段哄得皇上,等皇上回过神,就知道谁才是真佳人了。” 鹦鹉看了眼,满嘴虚言的喜鹊,又看了眼脸色稍缓的石玉晓,罢了,主子开心就好。 杨绿芝在西配殿时,看似站在谢知意这边,实则她同样嫉妒,只是她容貌欠佳,也知道会被冷落,但她是和亲公主,萧浔再怎么样,也得给阮国面子,一定会宠幸她的。 回到住所,她吩咐大宫女宝蟾,“赶紧去打听打听,昨晚谢知意侍寝时,发生了什么,让陛下如此厚待她,仅一夜,又是晋升位份,又是给封号给住所的。” “是,公主。”宝蟾领命而去。 启元宫内,皇后余少云得知谢知意晋升一事,眼中带着几分赞许,“不愧是一国公主,初次侍寝便能得到陛下如此青睐。” 她转向身旁的大宫女吟芳,“把我那套玉珠头面取来,待佳贵仪前来请安,便赏给她。恪靖公主够聪慧,昨夜能让陛下对她青睐有加,往后在这后宫,她必能掀起一番风浪。” 吟芳微微颔首,匆匆离去。 余少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谢知意身份尊贵,若能为己所用,定能成为制衡贵妃的利刃,让贵妃收敛几分。 翊坤宫的贵妃方允娴得知谢知意晋升,怒火中烧,猛拍桌案,桌上的茶盏都跟着晃动,“区区一个和亲公主,初次侍寝,竟如此受宠,封了贵仪,有了封号,还赐居长春宫清极院,真真是岂有此理!” 倚红见她气得浑身发抖,连忙上前安抚:“娘娘莫气,等会去给皇后请安,到时寻个由头,让她知晓,这这后宫不是她能肆意妄为之地。” 贵妃方允娴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冷笑道:“哼,本宫定要让她知道厉害,去安排一下,本宫要在去皇后中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一下,新鲜出炉的佳贵仪。” 倚红心领神会,匆匆退下准备。 永福宫里,贤妃沈落霞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知道谢知意被晋升贵仪,笑道:“这佳贵仪,比我预想中还要厉害。” 春丝小声问道:“娘娘,咱们还按原计划行事吗?” “不急,且看看谢知意的选择,若能为我所用,再好不过。若她不识好歹……”沈落霞冷哼,眼中透出一丝寒意。 “娘娘,辰时初刻了。”冬喜拿着斗篷进来禀报道。 沈落霞起身,披上斗篷,戴上雪帽,抱着暖手炉,在春丝和冬喜的搀扶下,出了宫门,上了轿舆。 与此同时,其他嫔妃也摆着各自的仪仗,往启元宫去。 谢知意端坐在贵仪仪仗的轿舆之中,身上穿着绿色的大袖衫上绣云霞练鹊纹,袄裙上绣着精致石榴海棠花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泽。 刚转过一处回廊,前方另一队仪仗浩浩荡荡而来。 华贵的伞盖下,贵妃方允娴高坐在轿舆之上,她身着玫红色绣牡丹纹大袖衫,头戴凤冠,妆容精致,眼神中满是傲慢,周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威严。 两队仪仗在宫道交汇处不期而遇,方允娴盯着谢知意,目带狠厉,“哟,瞧瞧这是谁?新晋的佳贵仪,出行倒是气派得很呐。” 谢知意的轿舆落下,谢知意扶着谷雨的手,下了轿舆,给方允娴行礼,“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方允娴并未让她起身,目光扫过谢知意那身崭新的服饰,“本宫瞧着这佳贵仪的行头,比本宫的都鲜亮几分,新晋的就是不一样,连尚衣监都这般上赶着讨好,可真是让人眼红呐。” 周围一片寂静,随行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娘娘说笑了,妾身这服饰不过是尚衣监按规制所制,哪能与娘娘您的凤冠霞帔相比。娘娘尊贵,一举一动皆为宫中表率,便是身着素衣,那也是仪态万千,叫妾身等望尘莫及。”谢知意垂首,一副恭顺样。 方允娴冷哼一声,“那日在福佑寺,佳贵仪还牙尖嘴俐的,今儿怎么嘴这么甜?” “妾身那日在寺中,以事论事,今儿也是以事论事,并无二致。若有冲撞娘娘之处,绝非有意冒犯,还请娘娘大人大量,莫与妾身计较。”谢知意不卑不亢道。 “本宫偏要计较呢?”方允娴挑衅地问道。 “皇后娘娘一贯明察秋毫,想来定能辨清是非曲直,公正论断,妾身也唯有仰仗皇后娘娘为妾身主持公道了。”谢知意神色平静,不疾不徐地说道。 方允娴眯起了眼,质问道:“你好大胆,拿皇后来压本宫?” “妾身不敢,后宫诸事皆仰赖皇后娘娘明断。妾身不过是一介小小佳贵仪,怎敢有拿皇后娘娘压您的心思,还望娘娘莫要误会。”谢知意依旧是那副云淡风清的端庄样。 “好好好,好一个佳贵仪,好一个后宫诸事皆仰赖皇后娘娘明断,你且等着,本宫到要看看余少云能不能护得住你。”方允娴一拍扶手,“我们走。” 她扬长而去,谷雨和霜降上前扶谢知意上轿舆,霜降担忧的唤了声,“贵仪......” 谢知意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第五十五章 请安 谢知意踏入皇后所居的启元宫东侧殿暖阁时,屋内仅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几缕微弱的冬日光色,让暖阁里透着丝丝凉意。 除了良嫔周婉兰,其余嫔妃早已到整落座,听闻声响,众人目光齐刷刷投来,那一道道目光如针芒在背,饱含着羡慕、嫉妒,还有毫不掩饰的不怀好意,仿佛在等着看她出丑。 谢知意莲步轻移,朝着皇后余少云盈盈下拜,“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余少云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抬手示意谢知意起身,温和地说道:“佳贵仪,昨夜你于陛下身边侍奉,用心又尽责,陛下对你可是颇为赞许呢。本宫瞧着,你当得起这份荣宠。这副头面,是本宫特地为你备下的,你且收下吧。” 言罢,便有宫女端着一个朱漆描金的精致托盘走上前来。 盘中那副头面,以赤金为骨,累丝工艺繁复精美,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工匠的精湛技艺。 上头镶嵌着的合浦珠颗颗圆润硕大,在暖阁这黯淡的冬日微光映照下,仍泛着柔和又迷人的光泽,尽显皇家的富贵与奢华,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谢知意连忙谢恩,“承蒙皇后娘娘厚赐,娘娘此番美意,妾身铭记于心,定常念娘娘恩情,不敢遗忘。” 这时,贵妃方允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哟,佳贵仪这福气可真是不浅呐,初次侍寝就能得陛下如此宠爱,还得了皇后娘娘这般厚赏。只是不知道,这陛下的宠爱能持续多久呢。”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瞬间划破暖阁里原本还算平静的氛围。 谢知意嘴角轻勾,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贵妃娘娘说笑了,陛下的宠爱,本就是妾身等做嫔妃的福分,妾身有幸得之,实在感恩。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宽厚仁慈,才会为妾身备下如此厚礼,这是娘娘对妾身的抬爱,也是对后宫众人的表率。与娘娘相比,妾身还有诸多不足,日后定当多多学习。” “贵妃娘娘久居高位,想来也明白,陛下的宠爱并非一成不变,后宫众人都需仰仗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恩泽。妾身初入宫闱,往后若有做得不到位之处,还望贵妃娘娘不吝赐教,妾身定当虚心受教。”她的话语条理清晰、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方允娴听了谢知意这番滴水不漏、还拿皇后来压她的话,心中愈发恼怒,面上却仍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尖刻道:“佳贵仪这话说得漂亮,只是不知,是入宫前就习得这般巧舌如簧,还是得了陛下一夜教导才有如此长进?” 她刻意将“一夜教导”四字咬得极重,语气里满是嘲讽,引得周围嫔妃们一阵窃窃私语。 谢知意身为和亲公主,自小在宫廷中熏陶,见惯了权力争斗与明枪暗箭,哪会被方允娴这几句挑衅轻易激怒。 她微微欠身,仪态万千,声音清脆且沉稳:“贵妃娘娘谬赞了。妾身乃夏国来的和亲公主,自幼研习礼仪,深知两国交好之重。入宫之后,承蒙陛下厚爱、皇后娘娘提点,才得以在这后宫之中站稳脚跟。若说有何长处,不过是一心盼着两国情谊能借由后宫的和睦,绵延不绝罢了。” 话锋一转,她目光坦然地看向方允娴:“贵妃娘娘身为陛下表妹,备受陛下宠爱,在这后宫之中身份尊贵。想必多年来,积累了诸多与人相处、维持后宫安宁的经验,妾身正想多向娘娘请教,如何更好地侍奉陛下,为后宫添砖加瓦呢。” 这一番话,既表明了自己和亲公主的特殊身份,又暗讽方允娴身为皇帝近亲,却未能以身作则,只知为难他人。 方允娴本就因谢知意受宠而心生嫉妒,此刻见她这般不卑不亢地回应,更是怒不可遏。 她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扭曲,刚要发作,却听皇后余少云轻咳一声,那声音虽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 “好了,贵妃少说几句,后宫姐妹们相聚,是为了请安问好,增进情谊。佳贵仪初来乍到,贵妃理应多包容些。大家都是陛下的嫔妃,当以陛下与后宫为重,齐心协力,让后宫诸事顺遂。”皇后的话语平和却又不容置疑。 这话看似公正,实则是在提醒方允娴莫要仗着宠爱肆意妄为,也告诫谢知意不可恃宠而骄。 众嫔妃纷纷称是,方允娴虽满心不甘,可皇后发了话,又不敢公然违抗,只能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是妾身失了分寸。” 恰在此时,良嫔周婉兰的贴身宫女银珠匆匆走进暖阁,屈膝跪地,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大公主昨夜突发高热,良嫔娘娘正守在榻前照料,实在脱不开身,特命奴婢前来向娘娘告假。” 皇后余少云闻言,眉头轻蹙,脸上浮现出关切之色:“大公主病了?可传了太医?情况如何?” 她的声音里带着担忧,毕竟皇上膝下就一子一女,若大公主有个好歹,她这后宫之主,难辞其咎。 银珠忙回道:“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受了些风寒,加之近日积食,才引发高热,开了方子,正在煎药。良嫔娘娘忧心如焚,一刻也不敢离开大公主身边。”银珠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行了,让她好生照顾大公主。”皇后余少云起身道。 众嫔妃见皇后起身,也赶忙跟着纷纷站起。 “走吧,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皇后余少云说道。 宫女们连忙上前,为她披上貂皮斗篷等御寒衣物。 皇后带着众嫔妃,迈着整齐的步伐,出了启元宫。 宫门外,早已备好了各自的轿舆,众人上了轿舆,在仪仗队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往慈宁宫去。 慈宁宫前,雕梁画栋在这黯淡的日光下泛着清冷的光。那高大的宫门紧闭,透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轿舆依次停下,皇后余少云率先下轿,众嫔妃依照位分高低,紧随其后。 在余少云的带领下,众人稳步踏入慈宁宫的大门。 第五十六章 亲近 殿内,沈太后高坐于主位,身着华服,面容威严中带着几分倦怠。见众人进来,微微抬了抬手,声音不高却透着上位者的气势:“都免礼吧。” 余少云上前几步,福身请安:“母后安好,儿媳今日特率姐妹们来给您请安,愿太后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众嫔妃也跟着齐声请安,声音此起彼伏,在殿内回荡。 沈太后微微颔首,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眼神在看到谢知意时,微微一顿。 谢知意穿着绿衣,可肌肤胜雪,双眸犹如秋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太后心中泛起一丝不悦,这狐媚模样,让她想起了先帝的丽妃,那个独宠后宫的女人,若不是丽妃早逝,说不定就轮不到她坐这太后之位。 不过,沈太后转眸看了眼余少云,若能借她给余少云添添堵,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这位是……”沈太后虽在慈宁宫闭门不出,但宫中大小事务,她皆知,故意明知故问。 余少云笑道:“回太后,这是夏国的恪靖公主,新晋的佳贵仪,。” 谢知意忙盈盈下拜:“妾身谢知意,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泽深厚。” 沈太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看似亲切的笑容:“是夏国的小公主啊,快起来吧,到哀家身边来。” 谢知意不知沈太后想要做什么,却也只能依言起身,款步走到沈太后身旁。 沈太后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模样儿真是俊俏,怪不得皇上喜欢。” 说着,眼神却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余少云,余光中见余少云面色如常,但也不觉失望,余少云的心思一向深。。 “谢太后夸赞,妾身惶恐。”谢知意轻声说道, “你与宁嫔同是夏国来的,宁嫔生前啊,常与哀家说起夏国的趣事,每每提及,总是满脸的幸福与怀念。”沈太后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追忆,仿佛瞬间将氛围拉回到了往昔。 “宁嫔是妾身的堂姑母。”谢知意垂眸,故作乖巧地道。 “哦?竟是堂姑母,那你们定是极为熟悉的。”沈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声音愈发轻柔,“宁嫔走得突然,哀家时常念起她,你既与她同出夏国,想必知晓不少夏国的事儿,不妨同哀家讲讲,也让哀家多了解了解。” 谢知意露出一副遗憾之色,说道:“回太后的话,堂姑母和亲来大虞已有二十余载,妾身与堂姑母虽血脉相连,却无缘得见。只是常听家中长辈提及,堂姑母聪慧过人,才情出众,在夏国时便备受赞誉。” 她顿了顿,抬眸望向沈太后,眼中满是真诚,“夏国风俗与大虞迥异,不知太后可愿一听。” 沈太后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说来让哀家听听,权当解解闷儿。” 谢知意缓缓开口道:“在夏国,每年的诺茹孜节可重要了。这一天刚好昼夜平分,春天的气息到处都是,万物从沉睡中苏醒,大地一下子就生机勃勃了。 大家都穿上漂亮衣服,从各地赶到草原。草原瞬间就成了欢乐的海洋。人们一起宰杀牲畜,而后一起做‘诺茹孜饭’。 这饭要用七种谷物和蔬菜熬制,每一样食材,都带着大家对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美好期望。炊烟升起,饭香飘满草原,馋得人直流口水。 而且,草原上还会举办叼羊、赛马这些活动。骑手们身手矫健,在草原上跑得飞快。叼羊比赛时,大家争来抢去,场面特别刺激,欢呼声、呐喊声不断。大家都在这热闹的氛围里,盼着新的一年平平安安,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哼,这诺茹孜节听起来不过如此。”王掌珠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眼中满是傲慢,“在我们闵国,有个很盛大的灵焰节。传说在很久以前,闵国被邪魔袭击,天地一片混沌,人们特别害怕。就在大家绝望的时候,一道神秘的灵焰从天而降,变成一位神灵,赶走了黑暗,救了闵国。为了纪念这件事,就有了灵焰节。 灵焰节前夕,闵国的工匠们就忙起来了,他们用特殊的矿石和草药,精心做出各种灵焰灯笼。这些灯笼样子很奇特,有的像要飞起来的凤凰,有的像威风的巨龙。到了晚上......” 王掌珠正说得眉飞色舞,比划着灵焰灯笼在夜晚如何散发奇异光芒时,沈太后突然抬手,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而后沈太后笑着说道:“知意丫头,这诺茹孜节经你一讲,倒是让哀家感受到了那草原上的蓬勃生机与烟火气。不同国度,节庆习俗各有妙处,能将自己国家的传统讲得这般生动,着实难得。” 谢知意微微欠身,谦虚道:“太后谬赞了,不过是如实讲述罢了。” 王掌珠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听到沈太后对谢知意的称赞,怨恨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谢知意, 谢知意视若无睹,沈太后拉着她的手道:夏国的规矩和大虞不同,你初来乍到,若有不习惯的,尽管同哀家说。” 谢知意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恭敬回道:“多谢太后关怀,皇后娘娘心怀天下,温婉贤德,将后宫打理得和和美美,大虞后宫上下在她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处处彰显大国风范。知意初来,只觉事事新奇,并无不习惯之处。” 沈太后听闻,嘴角虽仍挂着微笑,可笑意未达眼底,只是微微点头,语气淡淡地道:“嗯,皇后向来尽责。” 皇后余少云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愉悦,轻轻颔首,浅笑道:“佳贵仪来自夏国,带来这般有趣的风俗,倒也让本宫长了见识。往后在宫里,佳贵仪有什么需要,尽可向本宫直言,不必拘谨。” “多谢娘娘。”谢知意欠身道。 沈太后见着谢知意更偏向皇后,心中不喜,脸上的笑意愈发淡薄,松开她的手,冷冷地瞥了一眼众人,“哀家今日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皇后余少云带着一众嫔妃,鱼贯而出。 出了慈宁宫,各上各的软舆,各回各的宫殿,在回长春宫的路上,谢知意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佳贵仪,你且留步。” 第五十七章 迁宫 谢知意看着追上来的绰贵仪王掌珠,眸光微闪,“绰贵仪,有何指教?” “佳贵仪,虽然我们同为贵仪,但我比你先晋升,怎么,见了本贵仪竟连个礼都不行?你该下来,恭恭敬敬给本贵仪福身,口中称一声‘给绰贵仪请安,愿绰贵仪福寿安康’,可别因为一时疏忽,失了这宫里该有的规矩,到时候闹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若知意没记错,去承祥宫不是走这条路的,绰贵仪特意绕道,就为了从我这儿讨个请安,好彰显你先晋升‘贵仪’的身份?”谢知意从软舆上下来,“那知意就给绰贵仪请安,愿绰贵仪万事胜意,永固贵仪之位,宫中风光独揽,恩眷长盛。好了,现在轮到绰贵仪给我见礼了。” 依宫规,同位份的,应当相互见礼。 “我不给你见礼,你能如何?”王掌珠挑衅地问道。 谢知意淡笑,“不如何,只是宫里人都会知道绰贵仪原是个不懂规矩的无礼之人,到时,皇后娘娘让绰贵仪抄写宫规时,绰贵仪也能赖掉。” 王掌珠脸色微变,上下打量着谢知意,嘴角微微上扬,“佳贵仪的嘴,果然是伶俐,难怪在太后面前说得头头是道,出尽风头。只是这风头出得多了,难免树大招风,就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有什么闪失,连累到自身呢。” “多谢绰贵仪提醒,若绰贵仪无事,且容知意先行离去,今日迁宫,知意还有事要忙。”谢知意不想大冷的冬日,站在这里跟她说这些废话。 王掌珠见谢知意这般“识趣”,甚是得意,“今儿就算了,下回见了我,敢不向我见礼,我定不饶你。”她带着一众宫人扬长而去。 谢知意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重新登上软舆,朝着长春宫清极院的方向而去。 长春宫还没有主位嫔妃,谢知意也就无须去见谁,进了宫门,等候多时的宫女陈育琳,赶紧上前行礼道:“奴婢陈育琳见过贵仪,贵仪万福金安。” “陈姑姑不必多礼。”谢知意虚扶道。 晋升为贵仪后,依宫规,她身边会多一个六品管事宫女,两个八品宫女,这个陈育琳想来就是宫奴司指派过来的六品管事宫女。 “贵仪,请随奴婢去清极院。”陈育琳引领着谢知意主仆,沿着长春宫内雕梁画栋的长廊缓缓前行。 走进清极院的大门,就看到排列整齐的青砖路,直通正房。 在庭院的左侧是一座八角亭,亭内设有石桌石凳,角落种着几丛翠竹。 倒座间的前面,放着几个太平缸,缸沿挂着几缕剔透的冰棱。 廊栏外,几株腊梅正含苞待放,点点金黄隐在疏朗的枝桠间。 穿过月洞门,就看到了五间正房,正房两侧各有一间耳房。 东厢房三间,与正房之间有抄手游廊相连,房檐下和正屋一样,悬挂着红灯笼,北风吹过,轻轻摇曳,为院落增添了几分灵动。 西边只见一圈低矮的冬青,围成天然的藩篱,不远处是一座不算大的太湖假山时。 谢知意环顾四周,对这清极院的布置颇为满意,虽还是不如她在夏国所住的宫殿,但比起猗兰馆,要宽敞的多。 在这后宫之中,位份当真如天堑般,决定着一切。 位份越高,手中的权力与资源便越丰厚,往后在这后宫之中立足,也能多几分底气。 谢知意淡笑颔首,对陈育琳道:“这清极院倒是雅致,育琳,以后就要劳烦你了。” 陈育琳脸上露出谦卑而得体的笑容,回禀道:“能为贵仪效力,是奴婢的荣幸。” 谢知意迈过门槛,就见厅中摆着一张雕花红木桌,桌面纹理优美,边缘处雕刻着如意云纹,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四周配着几个同材质的圆墩,墩上罩着青色绣梅花纹锦垫,与这屋内的清幽格调想得益彰。 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壶身线条流畅,上绘着一幅冬日雪景图,素白的雪色覆盖着山峦,寒梅点点绽放于枝头,在冰天雪地中增添一抹艳丽。 远处的屋舍也被白雪掩埋,烟囱中升起袅袅炊烟,传递出一丝温暖。 谢知意捧起茶壶,入手温热,壶身的青花瓷触手生凉却不冰寒,细腻的质感令人爱不释手。 她又拿起一只茶杯,对着光线细细打量,杯壁轻薄透光,杯身上同样绘着傲雪绽放的梅花,与壶身图案相互呼应。 “这茶具倒是难得的好物。”谢知意将茶杯放回桌面,手指轻轻敲着茶壶边缘,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只是不知沏起茶来,滋味如何。” 陈育琳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恭敬说道:“贵仪,这茶具乃是官窑所出,定能将茶香完美引出。奴婢这就吩咐人泡上一壶好茶,供贵仪品鉴。” “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品鉴。”谢知意抬眸看向墙上挂着的山水墨画。 画中远处山峦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其间,近处溪水潺潺,溪边怪石嶙峋,笔墨浓淡相宜,将山水的灵动与静谧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画的两侧,悬着一副对联,字迹刚劲有力又不失飘逸,写的是“清风徐来满院雅,极景常伴岁月悠”,为这屋子增添了几分文雅气息。 见谢知意的目光落在对联上,陈育琳笑道:“这是陛下的墨宝。” 谢知意唇角微微上扬,道:“陛下的字,当真笔锋苍劲,意境深远。” 抬步朝着里屋走去,陈育琳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推开卧室门,松枝熏香扑面而来,谢知意微微皱眉,“这香太浓了些。” 陈育琳连忙应道:“贵仪所言极是,奴婢这就吩咐人换一种清淡些的香来。” 谢知意摆了摆手,道:“罢了,先就这样吧。” 雕花大床位于房间中央,铺着厚实锦被,绣着并蒂莲,透着静谧。 锦被上叠放白色狐皮毯,微光下泛着柔和光泽,一看就是御寒佳品。 床帏换为稍厚素色织锦,只是在边角处点缀着几瓣傲雪绽放的寒梅,既添雅致,又能御寒。 在床边脚踏铺着厚羊毛毡,墙角处的铜火盆烧得正旺,通红炭火噼里啪啦地跳跃,烘得卧室暖融融的。 卧室的右侧,矗立着一扇精心绘制的屏风,其上猫儿戏蝶图栩栩如生,猫儿灵动俏皮,追逐着翩跹彩蝶。 绕过这屏风,可见雕花梳妆台。 梳妆台台面之上,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妆奁。 妆奁以梨木制成,边角处镶着铜片,铜片上錾刻着缠枝莲纹,虽无过多奢华装饰,却透着几分雅致。 谢知意走过去,打开妆奁。 妆奁分成几格,一格中放着鎏金镶玉发饰整齐摆放着,发簪的簪身是细细的鎏金材质,顶端镶嵌着一块圆润的小玉片, 玉片色泽温润,泛着淡淡的青白色光泽,雕刻着简单的梅花图案,花蕊处用金粉点缀,虽不夺目却自有一番韵味。 另一格里放着步摇,步摇的坠子是几片薄金片打造的叶子,叶子上脉络清晰,中间串着一颗小小的玉珠。 除此之外,妆奁里还有几对素银耳坠,耳坠的造型不过是简单的水滴状,只在顶端镶嵌了一颗极小的宝石,或是淡蓝的琉璃,或是浅粉的碧玺。 这些首饰,件件都符合她贵仪的身份,虽不华贵耀眼,却也精巧细致。 陈育琳忙笑着道:“这是尚服局刚送过来的。” “有心了。”谢知意微微一笑,“书房在哪?” “在东厢房,贵仪请随奴婢来。”陈育琳领着她从侧门出去,走抄手游廊到东厢房。 东厢房共有三间。正中的一间作为起居室,空间宽敞,采光极佳,光线毫无保留地倾洒而入,使得整个房间明亮通透。 临窗位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罗汉榻,榻几之上还未放置任何物件。 在罗汉榻的对面,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博古架,博古架旁的高几上,搁置着一只花瓶,瓶中插着几枝梅花,幽幽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榻的下首处,则有序地摆放着椅子与茶几,布局规整,方便日常起居与会客。 左边的暖阁,一踏入,便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淡雅清新的木香。 暖阁被雕花木格巧妙地一分为二,营造出一种狭窄却精致小巧的氛围。 陈育琳在一旁道:“贵仪,这暖阁看着不大,但生了炭火,暖和的很,木格隔出的两边,里面能放些零碎物件,还能让守夜的宫女住下,方便伺候贵仪。” “挺好。”谢知意匆匆扫视了暖阁一眼,便转身步入右边的书房。 书房内,在隐蔽角落设一屏风,屏风后安置着一张贵妃榻,方便她在读书疲惫之时能惬意地小憩片刻。 靠墙的位置,一侧立着一排空荡荡的书架,另一侧则摆放着琴案。 谢知意对正房、东厢房的布置,都挺满意的。 为了不打扰谷雨她们摆放物件,谢知意不顾天寒地冻,去逛西边的小园子。 蜿蜒鹅卵石小径,引领人穿梭其间,小径两旁,据陈育琳说,种着蔷薇,此时虽不见花,但隆起土堆能让人联想花开的模样。 几株海棠身姿婀娜,枝叶褪去,只剩光秃枝干。 假山下方是圆形池塘,半池冰封,不见鱼儿冒头。 花园尽头竹质花架爬满蔷薇藤蔓,干枯枝蔓间落满了雪,恰似一朵朵盛放的梨花。 第五十八章 海岸 午后的阳光洒在长春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斑驳的光影,房间已布置好,谢知意坐在东厢房的暖阁里,手中捧着一卷书,看似在专注阅读,实则心思早已飘远。 霜降在一旁轻声问道:“贵仪,陛下今日仍未宣召侍寝,可要奴婢去打听打听消息?” 谢知意放下手中书卷,微微摇头,“不必了,这后宫之事,知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连续两天侍寝,风光是风光,可这份荣宠背后,往往伴随着难以预料的危机。 在这后宫之中,盛宠极易招人嫉恨。 霜降见自家主子如此淡然,没再多言,拿起茶壶,为谢知意添了盏茶。 与此同时,太和殿一片和乐融融之象。暖烘烘的日光,透过雕镂精致的窗棂,洋洋洒洒地铺陈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身着明黄龙袍的萧浔,闲适地靠坐在御座上,面上带着几分饶有兴致的笑意。下首,刚从海外归来的海道副使袁锴,身姿挺拔如松,与一众朝廷重臣错落而立,正就开放海岸这桩于国于民皆大有裨益之事,展开热烈商讨。 袁锴双手稳稳展开一幅绘制精详的海图,其上海域、岛屿、航线,皆密密麻麻,标注分明。 他言辞滔滔,向众人详述海外贸易之巨利:“陛下,微臣此次出海数月,虽所涉国度未广,然已亲见海外诸国之盛景。彼处金银如山积,奇珍异宝充斥闾阎。” “若我朝开放海岸,与诸国通商,以我朝精妙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必能易来海量真金白银。如此,国库充盈可期,百姓亦可因贸易之利,尽享富足。” “沿海之地,定呈千帆竞发、百业兴旺之象。且开放海岸后,诸多行业皆可带动。” “造船业得以大兴,广募工匠,打造更为坚巨之海船,既可充作贸易商船,又能壮我朝水师之威。码头营造、货物装卸、仓储管理等业,亦将蓬勃兴起,吸纳无数劳力,解沿海百姓生计之困。” “再者,贸易往来可促文化交流,使我朝先进文化远播海外,亦可引入他国新奇工艺与思想,令我朝愈发昌盛。” 话音方落,蜀王萧淙率先出列,拱手道:“陛下,袁副使之言,切中时弊。开放海岸,于国于民皆有大利。我朝物阜民丰,正可借此良机,扬威海外,互通有无,实乃强国富民之策,臣弟以为可行。” 楚王萧淳亦步其后,朗声道:“陛下,臣附议蜀王所言。海外贸易若兴,不仅可增国库之资,更能带动沿海诸业,使百姓安居乐业。如此善政,望陛下圣裁。” 然三辅臣和六部尚书之中,态度各异。 首辅余瑁神色凝重,躬身禀道:“陛下,开放海岸看似简单,实则牵连甚广。沿海地区民情复杂,有渔民、商贾等不同群体。一旦开放,沿海秩序、外事往来等管理难题接踵而至,稍有差池便会引发民乱与外交纷争,恳请陛下三思。” 户部尚书陈宏忧虑地向前一步,奏道:“陛下,开放海岸虽能充盈国库,但沿海治安若得不到保障,海盗横行,商税征收便会陷入混乱。商税征收需精准规划,否则不仅会流失巨额税款,还可能引发商人不满,必须从长计议。” 次辅张崇和声进言:“陛下,袁副使所提开放海岸之策,确为国家带来新机遇。海外贸易若能有序开展,可推动经济繁荣,促进文化交流。但沿海治安与商税征收问题不容忽视,需制定完备规划,与海关管理、户籍政策等相互协调。臣建议先在部分沿海地区试行,观察成效,再逐步推广。” 末辅闻谦情绪激昂,高声进谏:“陛下,此乃天赐良机!开放海岸能让我朝与世界接轨,彰显大国风范。沿海治安可增派精锐水师,商税征收可设专门税务衙门,文化侵染可通过学堂教育引导民众明辨是非。切不可因困难而错失良机,恳请陛下当机立断,推行此策。” 礼部尚书方渊轻抚胡须,缓缓道:“陛下,贸易往来虽可促进文化交流,但我朝乃礼仪之邦,纲常礼教维系国家根本。开放海岸后,异域风俗传入,稍有不慎便会侵蚀民众思想,坏我朝纲常,开放之事必须谨慎对待。” 工部尚书马海满脸欣喜,进言道:“陛下,袁副使所言造船、码头诸事,与我工部职责契合。若开放海岸,我工部定当全力以赴,打造坚船利炮,兴修码头、仓库,为国家富强贡献力量,此策可行!” 吏部尚书林哲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陛下,开放海岸关乎国家根本,影响深远。仓促决定恐有疏漏,当务之急是权衡利弊,广泛征集朝中大臣、沿海地方官员乃至民间贤达之士的建言,再做定夺。” 刑部尚书万平出班奏道:“陛下,开放海岸,治安是重中之重。需提前制定详细律法,明确惩处标准,严格管控沿海区域,方能保一方平安。” 兵部尚书齐镐眉头紧锁,沉思后说道:“陛下,若开放海岸,水师需即刻加强戒备,以防外敌侵扰。不过,贸易获利能充实军费,购置先进武器装备,壮大军备力量。此事需通盘考量,详加谋划。” 一时之间,太和殿内议论纷纷,大臣们各执一词,支持、反对、中立之声交织,场面莫衷一是。 萧浔稳稳端坐在御座之上,神色沉静,目光深邃如渊,静静地聆听着众人的谏言。 良久,萧浔缓缓开口,“此事干系国本,影响极为深远,绝非能仓促定夺之事,必须从长计议。袁锴,你将此次出海的详细见闻,包括途经之地的风土人情,与各国往来的具体情形,都详细整理成册,呈予朕阅。” 说到此处,萧浔微微一顿,目光转向袁锴,又接着道:“袁爱卿,你先别急着退下,朕还有些关于海外诸事的细节想再问问你。” 这时,一直对海外之事兴致勃勃的楚王萧淳,听闻此言,上前一步,拱手道:“皇兄,臣弟一直对海外奇闻心驰神往,打算年后也出海一趟,此番也想听听袁大人的见闻,为日后行程做些准备,还望皇兄应允。” 萧浔微微点头,算是同意。 随后,萧浔又将目光投向满朝文武,郑重说道:“诸位爱卿也都回去,仔细斟酌此事,权衡其中利弊,改日再商议。” “臣弟(臣)告退。”蜀王和六部尚书行礼离开。 第五十九章 执棋 方侠飞已经迈出两步,听到叶欢的话猛然回过头来,双目死死的盯着叶欢。 在大道的一旁,林堡的一杆军官们围坐在一起,经过长时间的行军,号角堡已经遥遥在望,军官们在最后确认着作战计划。 不过这样的存在,确实最适合做“护法”。顾南本就不需要他们去破界,只要贡献他们的战斗力就行。 孜炎被奚落,拳头紧了又紧,牙齿咬了又咬,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现在走……”李梦婷皱起眉头,大家要趁叶欢与北野九鬼决斗的时候夜探显恩寺,寻找罗汉珠。可此刻走,李梦婷并不愿意。 如果说以主神神国交换对方合道者的性命,还是利用了对方组织性不够强,算是相当合算的话,那么以命换命就不太值了。 “故弄玄虚。”李东元在心里低估了一句,从剪辑和开头的字幕可以看出制作者的诚心,但是感动呢?内容呢?再等你三秒钟。 在过去,暴疯庇护着他,他可以不用接受任何任务,逍遥自在,不被责罚,还能得到血食丹。 凯尔根飞到一定高度后突然收拢了自己的翅膀,然后仍凭自己的上升力慢慢消失,然后开始向下掉落,而他的目标,正是下方的精灵弩机。 她喜欢看着他笑,喜欢看着他吃,喜欢看着他用草编织着东西,喜欢看着他练剑,喜欢看着他做了坏事然后露出得逞的笑。 回到泱泱秋水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人是秋凌央。 “殿下,秦方……”秦方甩开窦金英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单膝跪地,犹豫地说道。 明珠公主被吓得愣住了,手一拖把身边的太后就给拖到前面,拿着她挡住了自己。 “长得委实不错,也不知是何许人也。竟教当今皇上都念念不忘。”那人继续说着。 既然远离了阴阳教的地界,陆展平已经没有危险了,他完全没有必要跟着他们冒险。 星月把这些都交给了她打理,星月还没有回来,她不会让她回来看到这些都面目已非。 只是一个举动,便是将所有人的眼睛都给亮瞎了,完全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卫宗则一个勇猛的力度,再次强势地证明他在她体内的存在感。 郭梓琳当机立断,她又不知道他先前是因为什么原因住的院,现在好到什么程了,现在反复说不定真有什么危险也不一定,还是送去医院里保险。 而与此同时,吴磊,凯威四人也是开始试探性的吸取,那结果也是与轩辕吼如出一辙,个个痛得面色扭曲,浑身都是在那紫雷晶入体时,不断的颤抖。 墨非转掌一扫,发出一记指印,这是葛飞的“寂灭指”十三式,不过以他的资质学不了这种玄奥幽微的仙武,六百年时间只琢磨明白前三式,这使的是第一式指玄万宗。 “伤的很重,差一点就……都怪我!都怪我!”欧阳明珠说着哇的哭了出来,哭的好不伤心。 “圣阶强者个个行踪难定,我虽然见过一次圣阶强者,却也不知道圣阶强者在哪。”穆青宗主说道。 我暗笑,车轮子你还是太年轻了,又上当了吧,本来你在质问我,我不过反问你一句,你就怀疑起自己了。还有吗?你不是每天都这样吗? 话音落下,他也是不再停留,直接是带着满身寒意转身而去,不过任谁都是知道,此时的罗罗布,恐怕心中早已气炸。 皇上终于给了我一个正眼,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笑容,透着淡淡的戏谑。我一看差点气结,他是故意这样的吧?他就是想看看我能不能自救? 而这种想法是墨非从未有的,因为菩提祖师造化神通,在潜意识里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跳出老祖师画的圈子。 长鸣先生深吸口气,接着盘起双腿坐在地上,闭目进入冥想状态,仿若修炼的武者打坐般。 吴磊也是笑着点点头,也不废话,直接掠上天空,然后在美琳的带领下,对着这座巍峨无比的凤凰山山顶方向迅速而去。 赵铸想试一试自己现在的力量还有多少,因为自己的这个状态很生疏,也不知道还能保留多少力量,力量才是他继续存在任务世界里的根本所在。 冯雨惜这个时候也走了出来,抱了抱儿子,鼓励般地亲了亲他的脸。前夜被林枫治好了“病”后,她现在对儿子的感情也恢复了不少,曹鑫鑫也感觉到了母亲对自己和从前有很大不同。 一声凄厉的嘶嚎,夹杂着洞穴剧烈的颤动,冰花四溅,尘土飞扬,浓浓血腥弥漫而起,那只凶兽,生生在一股汹涌的黑气之中,断了气息。 藤田被爆炸声一惊,赶忙卧倒,找了个树后隐蔽。他明白,遭到了中国部队的伏击。 这场貌合神离的联欢会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林枫这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另一边。 “你懂什么,既然将军让我们不要管我们就不要管,你要管的就是管好你自己的嘴巴。知道吗?”斥候长微微发怒,斥骂道。 随即,萨木笑道一声。黑袍覆体,但那斗篷下清晰的一张异域面孔,笑容却是这般的诚挚。二人交锋数个回合,尽管气势裂天破地,但却均没有半分的杀伐之意,只如寻常切磋一般,让人摸不清头路。 随着他们的念想,瞎子q过来的一瞬间直接抬手平a了一下,完美收掉猪妹的人头,场上比分拉开到了3:0。 短暂的交谈中,她们从这些“别有用心”的进化者嘴时探明了一件事:林枫不但在觉醒者面前很强大,就算是在进化者中间,也是罕有的高手。这些主动上门讨好的进化者们,明显是有求于他来的。 因为体内的杂质排出的缘故,所以身上恶臭难闻,李凡四处看了看,这里也没有水,他突然看见了竹楼内的三大酒坛,酒坛高一米,宽足可双臂环抱。 第六十章 生意 “哈哈,我超级大帅哥,她会不喜欢我,真是笑话!”李三对着自己很自信的笑道。 这条线索一排除,渐渐就转移到虎家墓地,看来一切问题都在这里,目前还是要了解郑七这几天的走向。 丢出去的石盘被荼蘼捏手中,他稍稍用了点力量,一个完美的结界出现。 据邱正翼手下的邦士了解到,南风公主是南风国的嫡长公主,前太子之妹,更是南风明皇的掌上明珠,对她宠爱有加。 身材火辣的荷官不断的摇晃着手中的骰锺,骰子那清脆让人入迷的声音响起。 反正宋羽卿的粉丝现在也都习惯了,就是没有安娜发的合照,其实他们也都能看出来,齐奕和宋羽卿是在一起的,而且之前还有在赌城被粉丝偶遇的视频,还上过黑热搜呢。 关记鱼行乃般岳投资所开,目的是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有立身之处,故而里面都是自己人。 洗完澡后,张亮盘膝坐在院子中,开始参悟起灵剑决,这是万剑山的入门剑法。 “……给予了你们食物、和敌人搏斗……”他们专门收养流浪儿,或是收购父母不想要的孩子。 “对呀,你见到我本人了,他们都没见过我呢,所以你觉得呢?”宋羽卿继续问。 “管你是谁,都别想伤害少主,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红槿也定不饶你。”说完,咻的一下飞走了,“呀~~美人飞走啦……”路人丁叫道,只留下一河手忙脚乱的人。 郭广也道:“古人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既然知道错了,何必还要一意孤行?追随作乱,其实是疏离骨肉而讨好异姓,只想对得起朋友,可曾想对得起家人?”杨正朝、张思顺深觉惭愧,红着脸默不作声。 罗冀眉头轻皱,仔细查看了一番手中的钥匙,除了那股极为隐晦的远古气息外,并未有任何其他的发现,从传自于本体的记忆中和圣源的传承信息中,也未发现任何关于这把钥匙的资料。 才不管你!罗缜不是相公肚子里的蛔虫,猜不透这呆子又怀了哪种心思,直管取了算盘,审核起他抄写的帐册。但愈审,却愈是惊讶,怎么会?怎么可能? “是。王爷……”那人连忙抽身而退。不一会儿便听到了整个大营传來沸腾的声音。大家整装待发。只等着一声令下。栖蝶看着器宇轩昂的祈玉寒。有那么一刻。她心动了。 “五千两。”从一间包间传出一声清雅的声音,所有在场的人一片哗然。 他张的嘴,他出的声,但截然的每一变化,便诸人不难猜想言者为谁。就如把众人都带回那个场景,历历在目一般。 灵儿竟然是阎王爷的老婆,而且不成器的男人,说话当放屁,坑你个爹的,这些话是用来形容阎王爷的吗?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随着寰宇十方鼎被吞噬的越来越多,混元金鼎中蕴含的一丝厚重就越来越浓,这是真的在吞噬,吞噬寰宇十方鼎,然后增强自身。 此时的赌庄千金笑,有人哭,有人笑,早已经是人满为患,不管是大厅之中还是贵宾间,没有一张空位。 “惊鸿。你这个是不是太变态了一点。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事情你就不怕遭天谴?”公孙康剑看着太史惊鸿仔细研究这他手中还带着皮肉的钢铁脊椎,一阵恶寒。 ps:莫以他言误自己,莫以自己累他人。江湖本应醉逍遥,何必因为别人就活的很累,过的就不开心。人本是一生奔波,这是祝福,也是宿命。何不活的开心点呢? “霍大哥?这么多的伤口,是你在军队留下的?”庄轻轻的思绪早就已经脱离了迷惑他身体的那一刻。 而红尘则是有些诧异的看了夜紫菡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夜紫菡能够这样善待自己的朋友。 很长时间内颗米未进了,凌风的肚子开始抗议,好在这声音不大,没有被其他人听到,不然就太过难看了。 而柳非烟则不同,大家都是修士,要知道,慕容傲雪可是拜月帝国第一天才,这话那是赤落落地打脸,当下慕容傲雪那是怒火中烧,杀不杀陈半山暂时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告诉柳非烟,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实际上在赵昊他们开发完我的世界还有辐射之后,高自由还有开放d的理念,已经差不多传播出去了。 “圣旨?圣旨在哪里?我不知道,没看见。”陈半山那是不叼雄霸天。 “父皇还想听什么,您想听什么,儿臣就说什么。”冷纤凝紧紧的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冰冷的双眼,她怕自己承受不住那样的冰冷,她会倒下的,他的眼神,他的表情真的会让她的坚强轰然倒塌的。 她热情似火的凑过去,恨不得粘在他们身上,只要泡到一个,她这辈子就不愁了。 百里彦希坐在主位上,眼底一片清明,丝毫没有酒醉的样子。白如瓷玉的面容上还残留着些许的绯红,可以证明他喝过酒而已。 晓雾拿出那条水晶项链,一扬手,项链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 “喝,没酒量还能没酒胆了不成,来!”柳木今个也是高兴,终于自己的船队可以出海了,想到地中海的无限商机,想到象牙海岸的无数财富,柳木笑得合不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