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大片橙黄染上了艳红。
还剩几抹绿影点缀其中。
风动叶稍。
摇曳中枯叶飘落,洋洋洒洒铺满了地面。车轮碾在厚厚的落叶上,簌簌沙沙响了一路。
浅河水波平缓,清透见底。
不远处有一个老旧的木桥,横跨小河直抵河对岸的村庄。
校车停在了浅河旁的石滩。
人们从车上搬运下炊具与食材,开始了野炊的准备工作。
“糟糕!”
何愿扒开装满碳块的麻袋,神色一沉。
一旁整理工具的宋君悦见状赶来:
“怎么了?”
“这些碳有问题……”
平铺在表面的碳块并无异常,宋君悦扒开表层拾起一块碳,那湿粘的手感让她深感不妙:
“这表面的是好的,底下藏着的全是坏的。看样子是要故意坑你啊。”
何愿扯着麻袋一角,将所有的碳块倒了出来。
果然,除了表面一层完好,底下的所有碳块都无法使用:
“当时我还特地倒出来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才让老板拿去封的口。”
宋君悦将手中的碳块一扔,叹息道:
“估计是拿去封口的功夫给换了一袋。批发城里爱动手脚的商家不少,防不胜防。”
“这下难办了。”
何愿蹲在地上,眉头紧拧。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愁也不是办法。
宋君悦拍拍何愿的肩膀,宽慰道:
“有什么难办的,大家带了那么多零食小吃,饿不着!”
刚堆好灶台的蒋彪似是发现了这边的状况,小跑着来到二人身边:
“刚刚路过的时候看到那边有一片栗子树,这点碳块加上些小木枝足够烤栗子了!”
“又能捡栗子又能烤栗子,多好玩儿!”
宋君悦兴奋非常。
她戴上墨镜挥舞着双手,高声呐喊:
“同学们!跟老师去捡栗子好不好!”
“好——!”
一群孩子像小鸡仔一样跟在宋君悦身后,朝着茂林里奔跑。
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何愿忽然站起了身。
她盯着对岸许久,忽而眼睛一亮:
“河对岸有个村子,我去看看村民的柴屋里有没有存货,多少可以买一些来用。”
随着何愿的视线,蒋彪探着头张望了一番。
河道虽浅,但非常宽。
唯一通向对面的是那座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老桥。
河对岸树木茂盛,隐约能见大片砖瓦房的尖顶交错着显露出来。
这么大片村子却不见人来往,蒋彪生出一丝忧色:
“何小姐,有个人照应比较好,让肖哥跟你一起去吧。”
石滩上。
高大壮硕的男人正卷起衣袖扎立遮棚。
他一下一下捶打着撑杆使足了力气,粗壮的小臂上肌肉紧绷勾勒出明晰线条,筋脉暴起从手臂延至手背。
望着远处那身影,何愿愣了许久才点点头:
“也好。”
宋君悦正玩心大起抛落叶。
这一回头,就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走上了木桥。
“哎哎!他们两个怎么走了!”
蒋彪拎着个篮筐来到她身边:
“他们去村子里买柴火。”
“不行!我也得去。”
宋君悦前脚刚走,一个力度扯住了她的衣摆:
“你去了谁看学生啊。”
“他们怎么能独处呢!何愿是结了婚的人,和一个单身汉独处,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
蒋彪弯身捡拾地上的绿刺球一个个往篮筐里扔,说出这话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宋君悦越想越不对劲。
越想越不对劲。
终于,她眼珠子一转,想通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原来你们都是在给何愿出轨打掩护啊?”
蒋彪站直了身,懵眼间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一身正气的愤然女人:
“我也看明白了,原来你一直都在状况外啊。”
“……什么意思?”
宋君悦不解。
蒋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拍拍身边平地,邀请道:
“宋老师,来来来,我得跟你好好唠唠。”见女人真就疑着眼坐了过来,蒋彪清清嗓子娓娓道来:“要从哪里说起呢?从……我和肖哥认识的时候说起吧!”
老旧的桥梁木色腐朽。
桥面间隙留有木材原生态的镂空,每一步都能从脚下缝隙中看到流淌的水流。
踏过木桥落步在土石地面,吱吱作响转变为鞋履碾过的沙沙声。
男人跟在她身后。
脚步声不近不远。
如严格用标尺苛控的距离随了她一路。
不管她快些或是慢些,都能维持不变。
突然。
她定身止步。
身后的脚步声也紧接着停了下来。
何愿回过头。
刚好迎上了男人还未来得及垂落下的视线。
肖纵显然目色一怔。
庞大的身躯在慌乱中向后挪了两步。
“你离我这么远,我说话你能听得到吗?”
话一说完,何愿也不动。
就这么看着他踟蹰了片刻迈步向前,走到了与她并列的位置。
只是这个位置。
在二人之间拉开了一道空白,除了凉风过处,无人能填上。
远远跟在她身后和远远站在她身旁,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何愿也不再为此逗留,而是继续自顾自往前走。
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错落的房屋刻上了年轮的印记,不像是有人生活过的景象。
越往里走越是荒凉。
墙壁上原本浅白的底色沾染上了厚厚黄土。
几乎每一座屋宅都像是被泥沙洗刷过,而差不多高过人头顶的位置有一道分界线,分界线之上的墙壁瓦顶都显得干净许多。
“被淹过。”
肖纵望着印在墙壁上的分界线,用指搓了搓。
“这里被水淹过?”
“嗯。”
迈过门槛,何愿走进了一间没带锁的屋院:
“听说上游没建水坝之前,这里还没有红叶林。看来,这个村子曾经遭遇过洪灾。里面的人都搬走了吧。”
小院子里野草丛生。
从大敞的房门可以看到主屋里不剩几样家具,仅存的几张破旧板凳也颠叁倒四的躺在地上。
往旁处一瞧。
何愿发现了一间小灶房。
灶房里熟悉的构造吸引着她步步靠近。
灶房不大,墙边是泥造的灶台,深屋里头一片空地应该曾经用于堆柴火。一扇简陋的窗口对向院外,外边是一片并不算茂密的木林。
透过窗口。
她看到树下站着一个人影。
原来男人并没有跟随着她的脚步走进屋,而是来到在院外的树下,弯身捡拾着什么。
“肖纵。”
她叫他。
走出摇曳树荫下的一片斑驳,高大身影被天光照亮。
他身上不是那件汗湿了大半的陈旧白背心,而是紧紧拉上拉链的深色工装外套。
沉重的脚步碾过落叶与枯枝向她靠近。
直到他站在窗前,隔着堵墙透着窗口与她相望。
天光方好投落在了他的脸上。
浓显的五官将光线投映的阴影面刻画得极为锐利,英厉的眉目间是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岁月洗去了男人脸上初遇时那抹隐于眉目间的稚嫩。
他依旧长得那么好看。
好看到何愿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都不由得多呆迟了几秒。
肖纵握着拳伸到了窗口。
似乎想将刚刚捡到的东西递给她。
他的手很大,骨骼清晰可见。
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蜿蜒。
只见他反手一展。
一颗小小的栗子正躺在他掌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