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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听着动静,从自己棚子里出来的人也不在少数。

    诸人或披着蓑衣,或打着伞,七七八八地将哭丧之人围成了个圈。

    “哎呦,是他家汉子呢...”

    “说是出去买东西,被水冲走了,溺死的...”

    “这也怪了,那水分明只有齐腰高,不过就是踩在石子上滑到了,偏偏站不起来,人就这么没了...”

    “好好一个年轻汉子,撒手人寰了,留下这孤儿寡哥儿何去何从呐..”

    都是来崇福寺避灾的人,这会儿听着小哥儿的恸哭声,谁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别看满崽平日里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其实眼窝子浅得很,这会儿早已悄悄红了眼,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

    云胡听说那尸身肿胀得厉害,几乎辨不出人形,怕一朝生变,吓着这崽子,就让东哥儿先把他拉回棚子里去,而后将手中的伞向一侧偏了偏,罩在了伏在地上哭诉的哥儿身上。

    “还以为只是下雨,没寻思竟然出了人命...”

    “瞧瞧这雨下得越来越急,之后可怎么办?我们家出来时,屋顶都被砸塌了..”

    “谁家不是?我养的鸡鸭都来不及安置,就被官爷带到这儿来了,也不知道家里啥情况...”

    “这暴雨要是停了,咱们咋办?总不能在这小坡棚子里住一辈子吧?”

    此话一出,众人像是吃了哑药一般,齐齐不作声了。

    府役昨日带他们来崇福寺时,用的说辞是知府大人怕大雨生灾,让他们在此避难,可半个字没提,避难之后怎么安置的问题。

    现下听后来人说,城中屋舍多处坍塌,想来是再住不得人了,这没了屋子,没了傍身的东西,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方才还在心疼那家中失了顶梁柱的哥儿,如今灾祸殃及到每个人身上,气氛忽而就变得微妙起来。

    “一个个都还好好活着呢,怕什么?”云胡骤然出声,打破了此时的平静。

    “知府大人既将诸位安置于此,便是想尽办法保你们性命,纵然谁也不想看到安居多年的府城遭受这无妄之灾,可当下事情已经发生了,聚在一起怨声载道有何用?”

    “鸡鸭没了就再养,屋子塌了就再建,人只要还在,就比什么都要紧,再者说了,想想你们是如何到这儿的,又是如何安心住下来的,咱们知府大人,断断不会忍心看大伙儿,深陷在这水深火热之中!”

    他声音不高,说出的话,也并非是什么漂亮话,却是给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里都喂了一颗定心丸。

    第186章

    被寄予厚望的知府大人现下正忙着满城捞人, 纵然府役先前知会过留在城中的民户,若非必须,尽量不要出门, 但仍有人心存侥幸, 赶着滂沱的大雨外出觅食。

    “陆大人, 您小心....”湍急的水流中, 谢见君一把扯住陆同知系在腰间的麻绳。

    “哎呦, 年纪大了, 腿脚不顶事儿了…”陆同知自嘲一声,扶着石柱勉强站稳身形,“这城中积水太深,人在水里根本站不稳,方才那老头, 脚下一滑,眨眼就没了人影儿, 也就是您反应极快, 将人一把捞起, 才没酿成大祸。”

    “大雨如注, 难免如此…”谢见君望着眼前滚滚而过的浊水,从昨日起紧皱的眉头便没有舒展过。

    “短短两日,竟是比去年一整年的雨水都要密....若是提前得知此情况,咱们也能早做准备, 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措手不及。”陆同知跟着感叹一声。昨个儿他在书院讲学,头着刚开始,还以为是平平无奇的下雨, 直到山长来报,说山脚下的水直逼膝盖骨, 他才急匆匆地驱散了学生,赶回了县衙。

    谁知这一忙活,便是两天,本想着得空回家中瞧瞧境况,眼见着他们知府大人数次从自己后院的门前过,都不曾进门,他不得不歇下心思。

    “陆大人,等会儿你带几个府役去一趟昌平街。”谢见君忽而出声,将他的思绪,从数里开外扯了回来。

    他拱手应话,本以为是安排了新差事儿,不成想谢见君的下一句,便让他神色怔住。

    “本官记得你家就在昌平街上,既是顺路,回去报个信,你这两天都独身待在外面,又赶上暴雨,家里人该担心了。”

    “谢大人体恤,下官这就带人过去。”说着,陆同知随手从一旁避雨的府役中点了五个人。

    一行人穿戴好蓑衣和笠帽,像捆蚂蚱一般,用粗麻绳将自己与前后二人牢牢地拴在一起,风驰雨骤,长街成河,他们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生怕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便跌入水中被冲走。

    目送诸人消失在雨幕中,谢见君朝着同在酒肆檐下的府役们招了招手,预备着前往下一处集市。

    “大人,您瞧那是什么?”眼尖的乔嘉年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手指向桥下。

    谢见君顺着望过去,只见一木盆浮在水面上,伴随着急流,上下起伏,婴孩声啼哭声忽远忽近。

    “糟了,是个孩子!”他骤然心里一沉,虽不知婴孩如何出现在此处,但若是不赶紧打捞起来,木盆眨眼就会翻入水中。

    “来几个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木盆,连发号施令都不曾挪开视线。

    很快便有三五个身形高大的府役走上前来,他们捞了一上午的人,彼此配合默契,麻绳一捆,相继淌进了浊水中。

    谢见君跟着同行,一面走,一面拿小木棍,沿途戳戳点点地探路,原因无他,这条长街上原是有排水的石渠,平日里拿石板盖着,但因着经年累月的人行马过,加之被雨水冲刷了两日,早已经薄弱不堪,稍稍不注意,就容易一脚踩空陷下去,他担心孩子没救上来,再给搭上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