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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的,咱现下要走吗?”之所以这么问,是他看着知府大人和他们家掌柜的,黏黏糊糊地并肩站在一起,目光流转,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被东哥儿不动声色地一提醒,云胡想起自己此行是有牵挂的事儿在身上,他客客气气地朝着冯大夫做了个请的手势,“冯大夫,您先走一步,我这边稍后便来。”

    “好..”冯大夫应话,侧目望向谢见君,顿了顿声,道:“知府大人,义塾里习医的孩子们有三两个就在我这南山堂,若是您有打紧的差事儿,尽管吩咐他们,医术虽生疏了些,但瞧个寻常病,还是绰绰有余。”

    “请您费心了。”

    目送冯大夫等人由东哥儿引至门外,知道云胡着急要走,谢见君见雨势渐密,便将油衣脱下来,不由分说地让小夫郎穿上。

    “这天儿还下雨呢,油衣你自己...”小夫郎的“穿”字未及说出口,眼前倏尔罩下来放大了数倍的俊秀脸庞,温热的吐息倾撒在他的鼻尖。

    下一刻,谢见君俯身贴了贴他的额前,面露歉疚,“穿着吧,小心着凉,如今情势危急,实在顾不得照顾你,还让你跟着操心受累,这般奔波,我心中过意不去...”

    云胡一把捂住他的嘴,强行打断了他的话,“等暴雨结束,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谢见君神色一怔,继而温柔地笑开,好看的眉眼间尽显眷恋,他亲了亲小夫郎的掌心,待他如受惊一般,猛地抽回手,才温声温气地,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都听你的。”

    云胡重重地点头,赶时间似的环了环他,便撩起下摆,提步小跑着出门,王喜正等在门口,见人到齐,就蹲下身子,让冯大夫伏在自个儿肩膀上,一行人渐行渐远,眨眼消失在长街上。

    小夫郎一走,谢见君这心儿乍然空了好大一块,然不及他拾掇拾掇心绪,陆同知同府役们又往南山堂送来了几个人,药童们见状,赶忙招手让抬进屋里,方便为其诊治。

    “陆大人,如何突然冒出这么多伤员?”谢见君疑惑道。

    “大人,这些都是顶着暴雨出来买吃食,一脚踩空陷进水洼之后,被我等打捞上来的,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下官怕浊水不净,感染了伤口,特此找大夫帮忙来施诊。”

    陆同知说这话时,一脸的愤愤然,分明已经派人知会过了,若非必要,切莫出门,可还是挡不住,天知道他们捞这些人费了多少力气,年纪稍大的府役,到这会儿还喘不匀气呢。

    闻之,谢见君心下了然,这雨来得急,好些民户家中都没有备下存粮,怕是勉强支撑了两日,实在挨不住,才会冒雨出来碰碰运气。

    他随即就点了几个年轻府役,命他们去城中商贩那儿收粮食菜肉,着低价,再买给有需求的百姓,今个儿这般情形,还不知道会维持多少日,总不好只想着安置崇福寺的灾民,置这些人于惘然。

    “听着,凡是有从中谋利者,一律给本官按照《熹和律法》严加处置!”

    “是..”被点到的众将士齐齐应声,刹那间四散而去。

    仅仅靠府役挨家挨户地敲门,能尽的力甚微,谢见君沉吟了片刻,招陆同知带过来城中舆图,指着数处积水尚浅的街巷,吩咐道:“陆大人,您带人跑趟腿,同这些地方的商户都知会一声,现今可酌情自行安排出门贩卖吃食,但不兴哄抬物价,否则将与徇私谋利者一并严惩!”

    逮着这种灾祸时候,发国难财的商户大有人在,他推出此举,是为了让城中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必然不会再让去年粮价暴涨的事儿重演。

    将差役一一都交代下去,有府役来报,说是城外濉河水位暴涨,恐有泄洪之灾,谢见君便又一刻不歇地往城门口赶路。

    ————

    云胡诸人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爬上了崇福寺的半山腰。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被油苫布掩住的木柴烧得劈啪作响,灶台上煨着的姜汤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气泡。

    有高大威严的府役坐镇,倒是省下他挨个通知的功夫了,很快便有高烧不退的家中人前来求诊。

    冯大夫从药箱中掏出一大包用来防疫的药草,委托府役熬煮过三遍后,让大伙儿都喝上一碗,六月天,本就炎热,又赶上连绵暴雨,最容易滋生疫病,可得早早地放备下。

    同他一道儿前来的南山堂的小大夫,则是各自或提着,或背着药箱,相继跟随着民户朝临时搭建的救济棚而去。

    云胡乍然想起背篓里装着两小罐从商贩那儿买来的羊奶,记挂着那个刚生产完的女子,便自顾自摸了过去。

    “刘娘子?”他站在棚子外,轻唤了两声。

    棚内鸦默雀静,连孩子的啼哭都没了动静。

    担心生了变故,他先行道了句歉,探手轻轻揭开帘布的一个小角,就见女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眸紧闭,面上现着不正常的潮红。

    “你怎么了?”他干脆利落地走进去,将两小罐的羊奶搁置在地上,蹲身探了探女子的额前,果真是烧得滚烫。

    “小云掌柜,您来了..”女子察觉到微凉的触碰,缓缓睁开眼,看清面前之人后便挣扎着要起身。

    “我给孩子带了些羊奶...”云胡手指往旁边一搭,继续道:“你家那口子呢?你烧得这么厉害,如何身边连个人都没有?”